“试试梅菜扣肉,你要多吃肉。”梅小爹一边喝汤,一边给枣子夹了一大块软绵的五花肉。枣子其实只想吃碟边的梅菜,油汪汪的肉实在不太有好感,可终究是小爹亲手夹的,只好闭眼咬了一口。
他惊讶地睁开了眼,不但不肥腻,还入口就化,梅菜解油。又是一道特别下饭的菜。
饭桌上,除了鱼,其它的枣子都吃了,足足吃了三碗白米饭和半碗汤。连梅小爹都吃了一大惊。
差不多安排好人跟厨房的活之后,雷守诺出来了,他里外走了一圈,和众人打了招呼,最后回到枣子身边。听说枣子吃了那么多东西,他也是被吓了一跳,枣子有喜以来都只吃白粥青菜鸡蛋,鸡蛋还要下姜去腥。今天这一餐真是超出平时太多了。
枣子见人来了就站了起来,这一桌都坐满了,外面也是满的,雷守诺要坐就要有人让出位子来。他吃饱了,自然应该第一个让位。
清理掉骨头,他还想要进厨房给雷守诺换个新碗,可是雷守诺不介意用他吃过的碗,说什么少洗一个省事,旁人都假装没听到,只是心里都暗笑雷守诺的逗趣。反正枣子最后还是没换成,还被拉着坐到了雷守诺和小爹中间靠后面的位置,被美名曰陪吃。他自动自发地帮忙添饭加汤,装饭的桶就在天井角落,几步路而已,没人拦着不让他做,好歹算帮上一点忙。
雷守诺喝了半杯酒,筷子举起来,一块排骨忽然出现在了碗里,他侧头笑看枣子,“爱吃这个?”
“嗯,很好吃的,雷哥你也吃。”枣子虽然饱了,但还是忍不住流口水,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雷守诺果断夹了一块新的塞进他嘴里,道:“再吃一块就好了,我等下叫人留一份给你做宵夜。”枣子爱吃那最好。
其实雷守诺不太爱吃酸甜口的菜,他爱吃咸的辣的,不过枣子夹的,再不喜欢的都是人间美味,吃起来倒也甘之如饴。
雷守诺刚吃半饱,劝酒的人来了。枣子就专注地夹菜,专注得让劝酒的人都不好意思杵在旁边盯着人家小两口恩爱。最好雷守诺笑得不行,阻止枣子给他的碗堆肉山。他凑近枣子耳边私语道:“没事,你雷哥酒量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应酬是避不开的。”
枣子只好收手,由着当家人去跟别人推杯换盏。酒量好归好,酒喝多了伤身啊,转头要跟雷哥好好普及一下才行,他想道。
第一批客人吃完,第二批也吃完,这时候村里传来了喜庆的乐声。枣子在小松的陪伴下到院门口眺望了一会儿,只见一队红火的舞狮队朝这边过来了。狮头精神奕奕,威武神气,后面还跟着敲锣打鼓的人,一时间声势浩大。
大狮子来到面前,枣子后退了一小步,却因为新奇而兴奋得脸颊飘红。狮子披金戴银,五官霸气而栩栩如生,好像一张嘴就能发出真正的狮吼似的。舞狮的人也特别有本事,这条小道狭窄,他们照样能舞得虎虎生风,让狮子活灵活现。锣声鼓点轰轰烈烈,轻重缓急都是热烈,让人也振奋起来。
一通舞耍之后,梅小爹出来给了枣子一个红包,道:“枣子拿给他们吧,今年要生个像狮子那么健壮的胖儿子。”
枣子被人扶着伸长手臂,将红包递出去,狮子眨巴眨巴眼睛,甩了两下头,嘴巴一开一合地凑过来,大口一闭,红包被咬走了。枣子高兴,站在门边迟迟不肯回屋,目送舞狮队渐渐远去。
村子的方向还不时传来鞭炮声,鞭炮是一个个小炮竹编成的,有时候烧不完,会剩下一些散落的小炮竹。小孩子很爱捡这些小炮竹来玩,塞进院墙的砖缝里或者水洼牛粪里,看它爆着有趣。他们院墙外也有不少来客的孩子在玩这个,枣子想过去凑热闹,但是被小松阻止了。只好远远看一下,小子小哥子聚在一起,一个去点炮,其他人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还有些大胆的站在原地不动,小炮竹炸开了就蹦跳着大笑。
有孩子在的地方就有笑声,枣子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对几个月后出生的儿子充满了期待。
这次来吃年例的宾客很多,一波接一波地来,买的菜几乎不够吃。傍晚,来客都告辞回家,赌坊老板案头和铁面最后走,给枣子塞了一个红布包――里头是三只银镯,一对小的,一只大的。
“算年纪的话,我比你家雷守诺还大几岁,这对银镯是给我未来侄子压惊用的,你收好,另外一个是给你的。”案头抖着脚道,“放心,我用正当之财买的,有霉气也沾惹不到你们身上。”
枣子一时半刻讲不出话来,案头讲的话句句带刺,但又的确都是好意,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了。
雷守诺过来,没什么大表情,道:“多谢这类客套话我就不讲了,等你好事成的时候我的礼不会小。”
案头拍大腿笑了起来,“好!承你贵言!铁头,我们走。”
年例一般做三日,第一日第二日最多人,到第三日的时候人就少多了,晚上的时候还要烧龙船。马古村和下村是一起办的,雷守诺要扛龙船,早早就出门了,枣子揣着个小的,没法跟去看。据说龙船很精美,烧起的火光熊熊也很好看。作为补偿,雷守诺让大伙头做了一份甜酸排骨,还煮了白粥青菜,枣子的胃口从年例第一天开始就好得不得了,有吃的就满足了。
……
年例过后,枣子饭量翻倍,爱吃肉,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点积食。菜园子里只有麦菜,吃多了也腻。雷守诺道:“不如种点其它菜。”
枣子来了兴致,问:“种什么菜?雷哥,你会种菜?”
“哎,我怎么就不会种菜了?看着来,我给你和宝贝儿子种一园好菜,比外头卖的好得多。”雷守诺本身的确有点心虚,东跑西跑那几年,田地里的事他懂得确实知之甚少。于是被枣子这样一问,他的好胜心和责任心就被激发出来了。第二天就跑进菜园打点起来,近段日子有忙,大家都没什么空,菜园的边角杂草疯长,菜地里也多了不少小野草。雷守诺找来小爹当参谋,除草翻地施肥,忙了几日才算上手。
这一天,菜园角落里堆满了生菜苗,雷守诺穿了短打衣衫顶着日头在小爹的指示下起垄。他最初还觉得这一点地起个垄不算什么,结果实打实去干了才知道也不是多容易的事。垄的大小和间距有考究,太密了太疏了太高了太矮了都不对长势不利。
这需要细心量度的地方不说,雷守诺人高,时时弓着背也是够难受的了。
枣子就站在菜园的小门边上看,春意融融,小鸟从屋檐飞落到菜园墙顶,歪着脑袋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将雷守诺耕地当作了什么新奇事物。想着想着,他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雷守诺伸开腰,凑过来问:“笑什么?来帮我锤锤,弯腰弯得快变驼背了。”
枣子给他喂了半杯茶,“不告诉你。”
“作反了,作反了。”雷守诺一额头的汗,往枣子身上蹭。枣子笑着躲闪,用衣袖帮他一一擦掉。
梅小爹过来把雷守诺拎了回去,道:“来干活。”
雷守诺叫嚷,“小爹,我能休息一会儿么。”枣子的手正在他后背轻轻锤着。
“地才整了一半,这就累了?还不如我呢!”梅小爹显然不当回事。再有力气也是白搭,种地耕田都是要练的。他果断把人拎回去。
雷守诺侧身对枣子眨了两下眼,转身大吼一声,抡起锄头卖力起来。用力过头,撼崩了之前垄好的那部分,又被梅小爹敲了几下头。
枣子觉得,雷守诺和小时候没差多少,甚至更开朗了。大概这就是长大的好处吧。
由于田地前一天就施足了肥淋饱了水,起垄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就可以插苗了。苗是别人养好了的,买回来种下地就行了,比较划算。
一垄两行,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这样还没完,还要逐棵逐棵淋定苗的水。
等一切打点好,大半天都过去了。枣子从站着变成了坐着,手上也多了他喜欢的绣绷和针线,连管家也捧着诗集在旁边看了好一阵,估计是想吟两首诗称赞一下这幅光景,但看他憋得踱步的样子就知道不太顺利。
新种下的菜苗青翠欲滴,迎着阳光,朝气蓬勃。雷守诺满手满脚泥巴,汗淋淋的,灰布衣服背后有洇出了深色的一块痕迹。这个画面再寻常不过,枣子觉得很幸福。能得到这种寻常的美满,也不是容易的事。他们都是一路苦过来的,尤其懂得珍惜。
菜苗不错,梅小爹说,差不多两个月就能有收成了。枣子一回想起年例时吃的甜脆生菜就馋,绣起菜叶子来特别用心。怀上孩子以来他很少接外头刺绣活,一般都是绣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无关紧要的能卖出去就卖,重要的就自己留着。这个世界没有相机,他也不懂画画,刺绣就成了他记录回忆的方式。到老的时候,再回头看这些图画,一定会有神奇的感觉吧。
种好生菜,还要种丝瓜,到了夏天天气热的时候,用丝瓜煮汤或者炒个鸡蛋,都很好下饭。不过枣子不太喜欢吃,他总是会被皮卡到喉咙。除非把皮一点不剩都削掉,甜甜滑滑的才顺口。不过这样太费力,枣子不想麻烦别人。
丝瓜还可以用来做丝瓜络,既可以入药又可以用来刷碗刷桶,他们家一直就用它,没买过什么矜贵的布料当洗碗布。农家就是这点好,什么都可以自己做,天然还不费钱。
☆、第四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补偿:一千字】【谢谢缪华的霸王票~】
大半个月过去,生菜还没完全长成,麦菜倒是还有一些,梅小爹隔几天换个花样弄着吃。枣子最喜欢的一种口味是灼的,每次都能一个人吃光一大海碗。这个灼法比一般炒菜多几个步骤,却不算难。
首先当然是择菜洗菜,扔进开水里稍微灼一下,不用煮太久,熟透了软了口感不好;然后把菜叶捞出来,沥干水,握在手里使劲捏和拧,把水尽量挤掉;最后把菜叶切成小粒,短点半寸长点一寸,倒上适量的花生油豉油和细小的蒜粒搅拌均匀,摊凉一点吃更脆口。豉油算是调味和提鲜的,有些人觉得味不够会加点盐,也有人吃清淡单单豉油就觉得足够了;蒜子粒处理方法也有两种,有人怕热气直接将生蒜子剁碎掺进去,有些人则会用油把蒜子煎香,再加入菜里。
枣子这里吃的是生蒜子,稍微带点辛辣倒是很刺激食欲。他自己也试做过,还算成功,就是还不太会掌控火候,菜有时候煮太软,但还不到不能吃的地步。再配一碗清爽的白粥,吃完整个人都是轻松的。
“雷哥,可以出去走走么?”枣子问。
“我陪你去。”
带上擦汗的布斤和一些果干,两个人从家出发,慢慢逛向村子。枣子走得很慢,现在孩子已经五个月大,照这边的说法,还有一两个月就能生了。他的肚子比上个月大了一点,但听小爹说跟普通哥子相比显得奇怪,因为四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大得最快,比他的大一倍,他这样子不太寻常。所以他这次出门不仅仅是想走路锻炼,还打算去村头找花大夫看看。
幸好雷守诺是个汉子,除了枣子没留意过别家哥子有喜是个什么情况,所以还什么都没发现,只要枣子吃好睡好,他就觉得一切都顺利了。
只是枣子有些担心,他后来回头去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身体肯定是原来的,因为一些小时候的伤疤或者标记都一模一样,用习惯的手还是有感觉的,是莫名变小了几岁而已。可是原来的世界男人是没得生孩子的,照道理他也应该没得生,可他安安稳稳地怀上了。
这下他就糊涂了,他的身体到底像哪边世界的?孩子什么时候出来?看来还是只能等大夫的说法了。
他看着路边的小野花,慢慢地走,雷守诺牵着他的手并肩而行,微风拂面,阳光晒暖了初春的微寒,正是春游好天气。两人去不了远地,在村道上散步也自在。走走停停,摘片叶子吹个曲,逗逗别人家散养走地的鸡鸭。
一进村子,他们就遇上了花家阿大,他们家没种地,就算有,到这时候秧也基本插好了。他正追着自家调皮儿子喂饭,见了枣子他们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笑道:“多久不见你出来一趟,多走动生的时候才不会太遭罪……我记得你差不多五个月了吧?”他看着枣子的肚子,有点不解――太小了。
枣子点头道:“花阿大好,请问花大夫在家么?”
花阿大道:“在家,今天没出诊,我带你们去。”他喝止自家儿子拔别人家公鸡的毛,拎着他走在前头。
枣子紧了紧雷守诺的手,连忙跟上。只听见雷守诺悄声在他耳边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
他反应过来,自己忘记把心里的想法告诉雷哥了。可是要怎么解释穿越这回事?雷守诺那眼神那脸色,摆明了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勉为其难地解释道:“雷哥不用担心,枣子只是想让大夫看看,好放心。”
刚刚他想解释,以前住的那个地方(世界)汉子哥子都没得生孩子的,所以怕自己的身体受影响。可是转念一想,这么解释不是更让人担心了?而且要是雷哥继续问下去,为什么哥子没得生,谁生,他肯定不知道怎么回答,反而错漏百出。结果他还是没能把真正的担忧说出口。
来到花家,没有天井,前面是堂屋后面就是房间,堂屋比较大,对门那扇墙前立着一个大木柜,上头排着许多小抽屉。柜前并列着几张厚重的木桌,桌底有挡板,花大夫坐在后面,安静地翻阅医术。
花小子正是横冲直撞的年纪,溜进去把抽屉一个个拉出来玩,花阿大怎么吼都不行,花大夫从书后抬起眼睛,随手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颗蜜枣,“想吃就听你小爹的话。”立刻制服了小魔头。
枣子面露笑意,心道再调皮的孩子都能用吃的降服,这招他以后也可以学学。
花大夫放下书,看了枣子两人一眼,道:“坐下来,我给你把把脉。”望闻问切,他从枣子进门就看出来哪里不对劲了。
“怎么样?”枣子有点紧张地问道。
花大夫面露难色,“难说。”
枣子脸色唰一下白了,雷守诺搂过他,让他靠着。这下子,连不太明白怀孕之事的雷守诺都知道事情大条了。
花大夫问了一些日常的事,枣子说不出话来,雷守诺一一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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