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流年未至作者:柒兮兮
第17节
因为演的是最后一幕,苏孜直接躺在了舞台中间的床上,闭着眼睛等开场。
导演一声念叨,追光灯打在了幕布旁候场的我身上。灯光追随我一路走到舞台中央,场上的灯调到半亮,被灯光直射的苏孜看起来并不好受,即使眼睛是闭着的也一直眨个不停。
“多么美丽的公主啊,我会倾尽一生去爱她。”我半真掺假的说着毫无深度的台词,光是看脸就敢谈爱,果然只有童话故事里能出现这种逻辑破绽慢慢的内容。
半个身子靠过去,身体的投影正好挡住直射的光线,苏孜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好久没有如此明目张胆的仔细盯着她看,我居高临下的细细打量。体型比以前瘦了一些,可能是刻意控制过体重,唯一没有缩水的是胸,低胸的宫廷装即使躺着也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事业线。对比一下我果然只能演男人,我腹诽。
五官大概是因为化妆的原因,显得比以前更加精致,米分打得不厚勾勒得恰到好处,并不会给人浓妆艳抹的排斥感。可能是感觉到我长时间的注视,苏孜的眼睛偷偷摸摸的睁开一条缝,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嘴唇轻启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个亲字,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亲,还是不亲,这是一道送命题。
才决定不能被她轻易撩拨,理智却在见到她的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如果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或者又是想证明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气力可以一次次的配合她。
之前不断的矛盾挣扎,想着是否应该放弃,每次都以为被伤害到不能容忍了自然就死心了。可是事实却是,我的底线不停的在被刷新,拉到一个以前的我肯定理解不了的深度。
也许,我也可以做出些试探的动作。
这样想着,我伸手抚上她的左脸,这个角度只需要大拇指微微翘起,就能将关键部位挡住,和借位吻异曲同工,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亲到。
慢慢闭上眼睛低下头,配合着将大拇指翘起,我轻轻的贴上了她的唇角。如果有心,只需要稍微侧个几毫米,这是台下不能观察到动静的安全距离。
可实际上却是,我亲上的只有唇角。正准备离开,导演拿着麦克风在台下指导工作。
“安妤这个吻的位置不错,问题按照正常流程,你说完台词就应该亲上去,挣扎那么久干嘛,还要配合一脸微妙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真的跟公主有什么呢。”
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的藏不住事情嘛,弱弱有些无奈,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还是实验失败。
“这一幕差不多就这么过了,安妤记住不要墨迹就是,念台词的声音可以再刻意一点。”导演继续发号施令,“那我们就连起来串几遍,正好大家都熟悉流程。”
接下来的串场过程中,虽然也连同了最后一幕一起排练,我依然是中规中矩的用大拇指挡着,苏孜也同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下次也许我应该直接亲自己的指腹比较好,省得亲花了她的妆还把自己弄得满嘴米分。
《睡美人》这个话剧看起来说的是公主和王子的故事,其实每个有台词角色的戏份都差不多,基本可以概括为公主负责睡王子负责帅巫婆负责坏,其他酱油众负责撑场面。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满脸热忱的挥霍那种被称为青春的东西。
原本我只是看个热闹,现在却也要称为台上的一员被当成热闹给人看,如果不是因为苏孜,我肯定会成为话剧社最专业的酱油。然而,改变身份也只是单纯的玩玩而已,并没有我料想中的一二三四,莫名有种失落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患得患失的情绪没有恋爱也同样严重。
在我发呆发出一种神游太虚的状态时,导演总算将人员集合,一个晚上的排练结束,今天轮到我收拾场地,文学社也会派出一个人配合。
对方派出谁都和我没关系,抱着这样的想法,目送大部队离开后我走回小剧场,开始收拾舞台上的道具和台下的人造垃圾。
直到我将排练用过的最后一个道具收回箱子里打包装好,也没有看到文学社那个人的踪影。拍了拍手将活动室里的灯依次关掉只留下几盏长明的地灯,我抹黑往外走去。
“你的吻戏真难看。”苏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活动室门口。
四下无人,大概苏孜就是文学社今天负责打扫场地的人。
“那应该怎么演。”我不明所以的问。毫无预兆的冒出来,又莫名其妙的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我真是一点都猜不到也不想猜她这么做的深意。最近的苏孜总是做些令人费解的事情,好像有什么暗示,想去深究却发现什么都不是。
“要我教你嘛?”晦暗的灯光下,我看到苏孜嘴角上扬,兴致勃勃的似乎想从事某种恶作剧。
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干脆闭嘴,我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她,安静的等待下文。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主动的时候她总在逃避,然后又被动的接受她意义不明的行为。大概只有我这样的老实人才能忍受她随心所欲的奇怪性格,因为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当你默认咯。”苏孜笑道。
大步走向我,小剧场的灯光真是昏暗,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不知道苏孜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更不知道她的心情到底是怎样。
和以往一样,一阵温润的气息袭来,接着嘴唇被另一道柔软的东西碰触入侵,苏孜的舌头灵活的撬开我的嘴唇。即使心中告诉了自己一万次不应该回应,手却不由自主的将她环住收紧,闭上眼睛感受片刻的温存。
可能只有不到五秒,或者过了半个世纪,是苏孜主动从我怀中离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掩饰不住的狡黠。
“记住了嘛?”苏孜这样问着。
“记住了又怎样。”我反问道。这样的游戏真的有意思嘛,其实我比较想问出这句话。
“下次就这样演呗,我是说正式演出的时候。”对着我眨了眨眼睛,苏孜潇洒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懵逼的我。
难道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她说的是公演时候不加掩饰的表演法式湿吻?大众的眼神不再是忌讳,舆论的压力不再是阻碍嘛?
☆、第93章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间的齿轮都是义无反顾的往前推进。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按照约定我到达钙都看演唱会,本来说好和顾一言一起来,结果那只傲娇男要我自己先来。
也不知道顾一言这么些天都在忙些什么,我只能将票交给他,一个人踏上钙都的旅程。
提前一天在体育馆附近的酒店住下,周边几家酒店进进出出都是穿着印有logo的黑色t恤,大家都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
果然和顾一言说的一样,天下玉米是一家,全国各个地方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好像自发召开一场盛大的狂欢一样,不管什么点都能看到不同城市的人结伴而行,作为不混圈散米分走的我在她们中间感觉稍微有些寂寞。
那是一种一个眼神就能会意,一个点头就可读懂的信号,好像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感情一样,同道中人间无言的默契。
对于成都这座慢节奏特别适合生活的城市,我最大的印象是一个人吃了一大盆串串只花了二十几块。付完账走的时候感觉特别心虚,总觉得是店家算错了帐,纠结再三让人家重新算一遍,结果收到对方莫名其妙目光的注视,这年头像我这么耿直的人真是不多了。
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去宽窄巷子晃了几圈,感觉越有名的景点越容易欺诈外地人,东西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吃,只有几栋明清古宅销售可惜我完全没有兴趣。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游玩方式不对。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对成都这个城市的映像特别好,大概像我这种悠闲性格的人特别适合待在这里。
这么想着,我又想起很多年前曾经和苏孜做过的约定,以后一起回老家种田养鸡。估计当时的她会答应,只是为了应景,完全没有想过我的真心。
演唱会当天下午四点多我出门的时候,道路就已经开始拥堵,蚂蚁似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官场周围,有面基有自拍还有现场视频直播,感觉每个人都很享受这次的聚会。
在附近酒店随便吃了点东西,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跑到演唱会现场,之前都是和叶阿姨一起,很多歌她虽然不会唱,闹腾起来绝对不输给专业米分丝。
顾一言到现在也没打电话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误机了或者怎样。去领了后援会分发的应援物品,我在路边坐下来等时间,顺便感受欢乐的气氛,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席地而坐。
别看一堆人在外面等开场时乱七八糟好像很没有秩序一样,真正入场时却是井然有序一个个对号入座。
顺着人群一路往场馆里面走,内场的座椅上放着一小袋东西,海报和荧光棒,还有一只米分色的小信封,不知道是什么特别的惊喜。我将信封收进背包,掏出手机开始到处拍照,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顾一言到底什么情况。
这次的舞台搭建很有深意,由2005四个数字符号组成的布景似乎象征着十周年,又回到成都这座作为人生和梦想起点的城市,不忘初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左手边的座位空着,顾一言还没有来。右手边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人,拿着手机象征性的拍了几张照片便坐在位置上发呆,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一个人?”男人好像真的很无聊,跟我搭起讪来。
“朋友还没到,你是一个人嘛?”等着也是等着,我接话。
“没有,女朋友在第一排。她说我坐那么前面也是浪费票,就把我的票跟她网上认识的妹纸换了。”男人笑得有些尴尬,摸了摸脑袋继续说,“不过我确实没什么兴趣,就是她喜欢。”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多少没能抢到票的人扼腕,歪密的票比奥运会的票难抢,这是抢了大半辈子票的我的肺腑之言。
“这样啊”本来就不擅长聊天,我瞬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
“所以说,如果等下我睡着了,你们不会怪我吧?”男子试探着问。
“呃,不会,毕竟每个人爱好不同。”我风中凌乱。其实他憋了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提醒我,他可能会睡着,让我不要介意?
好吧,我表示自己无言以对,短暂对话终止于不会。好像得到我的许诺,男人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抱着背包开始打盹。我在想如果拍下来发到微博上,会不会引起一片玉米的记恨。
离开场还有五分钟,我有些焦急的回头往入口看去,打顾一言手机居然关机,关键时刻掉链子。
直到大屏幕上出现倒计时的字样,观众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一整天的天气都有些愁云惨淡,似乎随时会降下雨来。观众的心情随着舞台上那枚米分色的银月光而高涨,我的心情也因为朝着自己方向跑来的太阳而起伏。
我想我对舞台上那个人的爱,大概没有正在向我跑来那个人的多。
据说那套米分色西装是纪梵希特意为了这次演唱会设计的,据说这次演出的几套服装都来自国际顶尖大牌的私人订制,我想我错过眼前的美景一定会后悔。
可是比起这种可以靠影像资料弥补的遗憾,我想错过旁边的人,我会后悔得无以复加,且无法弥补。
高高瘦瘦,化着清雅的淡妆,在朦胧的灯光下略显妩媚。身上穿着和我一样印有logo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透明雨衣,手上拿着画有歪密字样的应援荧光棒和手掌灯,苏孜是有备而来。
“你怎么来了!”不顾前排人的侧目,我问得有些激动。
“有票就来了呗。”苏孜说得轻描淡写。
门票我给的是顾一言,她和顾一言的关系也不知道应该用认识但不熟还是说微妙的尴尬来形容。可是顾一言居然把票让给了她,可见顾一言的关机也是早有预谋。
“我看起来智商很低很好骗?”
“还行啊。”苏孜笑的云淡风轻,指了指台上,“你不是来看她的嘛,老盯着我做什么。”
自嘲的撇了撇嘴,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现在的我还有心情专注于台上的表演。或者说,她明明就是故意来扰乱我的视听,干嘛装出一副无辜的姿态。
“你不觉得欠我个解释嘛?”我直勾勾的盯着她,希望她能说点什么,结束这段时间可以把人逼疯的反复。
“是嘛?”尾音上挑,苏孜并没有打算说出有营养的内容。
她欠我的可不止一个解释,最近发生太多奇怪的事情,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又觉得少了点可以佐证的东西。大概只有通过苏孜本人,或者顾一言亲口说出来,作为当事人的我才能得到确切答复。
“是的。”我点头。
对于苏孜这段时间轻佻的态度,我很想抓狂的把她按在墙上问出个一二三,可是她却总是用漫不经心逃避着。
“你去问顾一言啊。”苏孜笑眯眯的回看向我,“我给过他机会了,可惜他自己做不到,所以就这样咯。”
给顾一言机会是什么意思,是说因为顾一言喜欢我,所以她选择回避一段时间,看顾一言的造化?可是她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在她眼里我是商品还是东西,可以随便拱手让人。或者说,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觉得我不会跟着别的人跑掉。
“也许你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我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台上唱着什么歌,《1987我不知会遇见你》,接着是《月儿像柠檬》,歌颂了一段延迟了三十多年的爱情。原本是我特喜欢的歌,现在听起来却有些讽刺。
“你猜。”苏孜淡定的吐出两个字之后不再说话,眼睛专注的看着台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和顾一言打赌谁能最后得到我,因为我一直心心念念着她,所以顾一言输了,自动退出,把演唱会的门票交给苏孜,以此言归于好,这是我能想到的全部情节。
然后呢,那么久的折磨反复,就只是一句让我自己猜,就可以化解无形之中生成的尴尬和隔阂,她是这样认为的嘛。
你怎么不上天,从此与太阳肩并肩。我很想狠狠的将这句话甩在她脸上,结果却只能在心里自己想想,毫无骨气的觉得能和好真是太好了。
大概就是因为我这样软弱的性格,自己在感情的臆想世界里患得患失的遨游,才会让苏孜有恃无恐的做出这些荒唐事。我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却对她完全没有办法。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得心平气和,夹带些许无奈。对她,也对我自己。
“昨天,你坐的头等舱,我在后面经济舱。”苏孜笑了笑,眼睛依然看着台上,“你在休息室坐到最后才上飞机,而我早就在候机厅排队,这就是我们的差距。”
惊讶的看向苏孜,她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事情了,这种人力不可阻挡的差距,就是她对我若即若离的原因?
☆、第94章
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解释苏孜口中所谓的差距。没有人能改变和选择自己的出生,曾经我一度以为,因为家庭条件不错,会成为我们可以更好在一起的有利条件。
无所适从的感觉从心底覆盖至全身,无言的看着台上的演出,十年前的我和现在一样,或者强压着的感情更加坚定而浓烈。可是身边的人却变得有所不同,也许她想得比我更加贴近现实,而我生活在理想的国度。
一直在演唱会结束,我都处于一个心不在焉的状态,跟着人群往酒店方向走,甚至没有注意苏孜是什么时候从我身边离开。
瘫软在床上,放空的望着天花板,到底是欲哭无泪还是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原本以为应该就此和好的剧情,却突然变得尴尬,渐渐变得明朗的形式再次蒙上阴霾。
想不明白的东西果断放弃,指不定明天的苏孜又会有新的想法,我这样自我欺骗着。强打起精神,整理今天在演唱会上的所见所闻,收拾东西准备滚回学校。
背包里的一张米分色信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感觉这是个很贴心的安排,难道是我葱出道十周年给米分丝的小惊喜。
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拆开,折叠整齐的长方形信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背面摸过去有刻痕,应该是手写稿而非统一打印出来的感谢信,简直大福利。
将信纸打开,熟悉的字体引入眼帘,和我收藏的某些小便签上的字如出一撤,居然出自苏孜的手笔。
这样让我更加不明白她的用意,一方面用了荒谬却无法反驳的理由好像拒绝我一样,一方面又假装迟到,其实早就进场只为了给我一封信。
外包装用的是我最喜欢的米分色,难道口头拒绝不够,还要加上残酷的温柔。
我也,不确定。
就算是最后的温柔,我开始看信的内容。
一字一句反复看了很久,我的感觉有些微妙。
只是一封普通的信,没有太多华丽的辞藻,大概解释了最近苏孜的一些行为。
暑假后半段突然的消失,如同我的猜想一样,是为了整理心情。因为觉得进展有些惊人,事后自己心惊胆战了很久。
接着回到学校想来找我,却听到我和顾一言的传闻,在篝火晚会上亲眼见证了我和顾一言的关系确实不像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再后来听说我因为顾一言大病了一场,于是主动找到顾一言,以为他能给我所谓的她给不了的幸福。尤其是在发现我和顾一言经历第一次约会就把和她一对的耳钉取下来之后,更加确定了我和顾一言的关系非同一般。
然而心中却依然不甘,尤其是见到我之后,所以故意想出了跟顾一言对着干,让我剪头发的舞台剧。没想到我居然听话的照做了,好像她在我心中并不是没有位置。
于是借着教学楼停电,想利用我的同情心膈应顾一言,事实证明她成功了,还无意中发现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比想象中还要高上不少。
给予顾一言致命打击的是舞台剧最后一幕的彩排,苏孜早就发现顾一言坐在小剧场某个不易察觉的地方等我,于是主动勾引我亲她,结果我把持住了自己,只是吻上了脸蛋。
最后没办法,只好在大家都离开之后,独自找到躲在暗处的顾一言摊牌,并且当着顾一言的面来了一场颇为浪漫的法式舌吻,最终获得出线权。
这就是信的全部内容,原谅我用如此简陋的语言描述了一场堪称家庭年度大戏的剧本。而信笺想表达的意思大概也只是这样,把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信的结尾只写了五个字,这就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