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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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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星重生作者:Ar18

第14节

于是,韩竟竟难得地闲了下来。

他倒是信守诺言连着做了一个星期的晚饭,两菜一汤从不重样。直到第八天早上夏炎刮完胡子对着流理台的镜子问韩竟他脸是不是圆了,韩竟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过之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夏炎从床底下抽出好久不用的体重秤,擦掉上面落的厚厚一层灰尘,忐忑地上去又尖叫着跳下来,“韩竟你的称坏了吧!”

韩竟一脸淡定地站上去,“没坏啊,跟我上周在健身房测的一样。”

“我的天呐……”夏炎扯着自己的头发在屋里到处乱窜了好几圈,终于窜回韩竟面前,“我胖了三斤!韩竟韩竟,我一个礼拜胖了整整三斤!”

韩竟眨眨眼:“胖点好啊,你之前太瘦了手感不好……”

夏炎根本没听进去,继续在屋里到处乱窜,这回不再扯头发了,改成掀起衬衫去捏肚子上的肉。

“人家重了长的都是肌肉,我长的是肥肉啊,我还期待练出马甲线川字线人鱼线呢,这回难道要变三加二夹心饼干了吗?”

他窜了好几圈,终于再次窜回韩竟面前,把衬衫一下子撩起来,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肚皮,又拉着韩竟的手贴上去,“韩竟你摸摸看,是不是比以前肉多了不少?”

韩竟趁机揩了两把油,“其实手感比以前好……”

“我真的胖了!连你都能摸出来了!怎么办!”夏炎专拣不好的听,又开始摧残自己的头发。

总之,一早上夏炎在家里来回转了七八十圈,扯掉了一两百根头发之后,最终的结论有两条:第一,买跑步机;第二,晚上节食。

夏炎节食的方法相当简单粗暴,就是晚餐只吃一个苹果。韩竟开始还故意做了一大桌子菜诱惑他,结果夏炎径直回了卧室,把门一锁——

——一直就再没打开!

当晚任韩竟站在门外软磨硬泡苦苦哀求(?)房里就是没一丁点声音,好像根本没人似的。两人之前无论怎么冷战都睡的一张床,最后韩竟竟然是因为这点事,开天辟地第一次,只能睡在客厅沙发上了。

第二天夏炎早上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还一脸若无其事地跟韩竟打招呼:“早啊韩竟,睡得好吗……”

韩竟慢慢揉着隐隐作痛的腰,嘴角一阵阵抽搐着,心里飘过弹幕: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他刚刚偷偷笑呢我看到了麻蛋麻蛋麻蛋……

这么一来韩竟也不敢再干扰夏炎的减肥大业。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跟夏炎说你那是妹子的减肥方法,男生代谢迅速身体消耗大,这么饿会容易出问题,而且如果蛋白质跟不上,也是很难练出肌肉来的。哪知夏炎之前被韩竟生生喂胖了三斤,在减肥这件事上已经完全将韩竟当成阶级敌人,信任彻底跌成负数,无论韩竟说什么,他都只是微笑一下。

……呵呵。

韩竟无奈,只好从早餐上面下功夫,尽量为夏炎均衡营养补充蛋白质,晚上也就由得夏炎去节食。

晚饭变成只有韩竟一个人自己吃,就随意得多了,常常是15分钟炒个青菜搞定。结果就是,韩竟不可避免地,更加闲了下来。

几条广告只花了两周的四个白天就全部拍完了,拍摄非常顺利没出一点纰漏,导演还连连称赞韩竟的镜头感。两周剩下的时间他反复研读了三遍终极密码的剧本,从剧情到人物性格再到台词都揣摩通透,这一个半月的正经事就算正式做完了。加上现在连晚饭都不必做两人份,韩竟每天真心闲得发慌。

……不巧别人又都忙着。给夏炎发个短信,常常过了四五个小时才能收到回复:不好意思啊,刚在上课,手机静音了没看见人闲吧,就总得自己找点什么事情干一干。韩竟摸索了半个下午,挑中的这件事就是——自拍。

不是韩竟自负,他的镜头感确实是很好的,站在镜头前面,自然而然就懂得怎么展现出自己最动人的表情、最迷人的角度和最撩人的姿势,之前只拍了一张被纱布包住的伤口,不是已经勾得粉丝们嗷嗷直叫了吗?

上相的人通常很容易喜欢上照相,韩竟一尝过这滋味,简直对这项活动上了瘾,有些一发不可收拾。他换了无数衣服无数的姿势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自拍,而后从一天的战果里面选出一张最好的发到微博上。为了能够拍出更好的角度,他甚至还在网上买了自拍神器,天天就盼着赶快寄到。

这样连发了一周自拍照,粉丝们完全沸腾了,纷纷在韩竟微博下面高呼“男神好帅好帅好帅请始终如一地继续撒糖下去吧我不介意你帅我一脸真的”,看得韩竟嘿嘿直乐。

而其中呼声最高的,还是要看韩竟之前的伤口。一方面是关心韩竟的身体,另一方面,要拍那伤口也必定要拍下整个腰腹部位,好身材和结实的肌肉就都尽收眼底了。

韩竟筹谋了一下,把室内的灯光调好,解了上衣的扣子站到穿衣镜前,将伤口部位的衣摆向一侧撩起,对着镜子拍下自己上半身的部分,然后发了一条微博:【韩竟v:多谢大家的关心,伤已经好了,只是留下了疤痕,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消去。好在我不是女生。】配图自然是那张四分之一裸照。虽说不该露的地方一点也没露,但是该露的也都露了,就这么若隐若现,最能勾得人内心荡漾,硬朗挺拔的肌肉线条配上一道暗红色的刺目伤疤,性感刺激之余,也流露出一股充满野性的硬汉气质。

这条微博发出去,韩竟就放下手机去健身房了。果然两小时的器械训练做完再去看手机的时候,夏炎已经发过来八条语音信息,从一开始的【韩竟你干嘛呀怎么发这么撩人的照片上去,太毁形象了快删掉快删掉】到【快删掉你这样子只能露给我一个人看!】再到【老公~honey~亲爱哒~删掉吧乖~~】,听得韩竟心里一阵阵发酥。

微博是片海洋,用这八张自拍的钓饵,钓到夏炎鱼一条。

绝对物超所值。

韩竟结结实实地享受了一把被夏炎哄得团团转的感觉,故意也不回复他,权当没看见。晚上回家刚推开门,就听屋里一阵翻天动地的脚步声,夏炎噔噔噔跑过来,手在韩竟身上乱摸了一气,终于摸到了手机,咬牙切齿地把那微博删了。

“怎么不回我微信!”

“……在健身房手机锁柜子里了没注意,抱歉。”

“胡说,你这上面明明显示的已读!”

韩竟摊摊手,“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才想起来看的,听完已经到楼上了。”

俩人就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之后夏炎猛地拉住韩竟的领子,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吻了上去。

“唔——”

夏炎一边疯狂地吻着韩竟,一边动手胡乱去扯他的上衣扣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解开,把那碍事的衣服一把扯到韩竟肩膀以下,一时间无法顺利脱下的袖子将韩竟双手缠到了背后,莫名有种束缚和被动的刺激感。

两人都尽力索取着对方口中的味道,焦灼粗重的气息重叠在一起。夏炎用指尖沿着韩竟的腰线一路摸下去,停在腰腹上的伤口,极轻极轻地绕着小圈搔了两下。腰部侧面本就是人体相对敏感的部位,加上伤口初愈,触觉格外敏锐,夏炎这一下让韩竟生生打了个哆嗦,喉间漏出半声呻吟。

交叠的唇瓣终于分开,韩竟重重地喘息着。不得不说夏炎虽然在认识韩竟之前没有过经验,但绝对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在那档子事上面简直辣得呛人,每次接吻都让韩竟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夏炎的气息也明显灼热起来,微微泛红的眼睛含着水汽,踉踉跄跄地把韩竟拉进屋按倒在沙发上,然后俯下身轻吻上韩竟腰上的伤口。

细细碎碎的吻在韩竟皮肤上点燃一团团火焰,绵密的酥痒顺着脊柱传导到全身。夏炎尤觉不足,伸出舌头在那伤口上来回轻舔着,不时含入口中舔咬吮吸,带起韩竟一阵阵抑制不住的颤栗。

末了夏炎沿着那伤口的走向呵了一口气上去,紧贴着韩竟的胸膛向上探身到跟他平视的高度,眯缝着眼睛小声说道:“知不知道你那伤疤简直性感到极点了,还敢发出去勾引别人……做几个记号上去,看你这回怎么拍……”

韩竟深吸了口气,猛一个翻身,把怀里的人压倒在沙发上。

“小混蛋,反了你了……”

他低吼了一句,又狠狠去吻那人的唇瓣。

……

——八张自拍引发的[哔————]案,这里省略3300字。

总之当晚韩竟吃着自己一个人的晚饭,夏炎坐在餐桌对面啃他的苹果时,小少爷突发奇想:“韩竟,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要不要来看我排话剧?”

韩竟埋头继续吃东西,只挑了挑眉,表示他在听。

“就是我们学校每年都会搞一个‘校园话剧大赛’,我撺掇了几个同学一起去报名,最近正准备开始排练,到12月中的时候公演。”

“这种课外活动不算学分吧?不耽误你上课吗?”韩竟随口问道。

夏炎摆摆手,“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嘛,总是有的。而且我是学影编的,这种实战机会,错过了就太可惜啦。你演技那么棒,能来指导大家一下演技的话,我们的剧一定会很好看。”

韩竟之前已经被夏炎以课程太忙为由打发了无数次,这回听说夏炎不好好上课还要去演话剧参加比赛,心里多少有些不爽,语气也恹恹的。“……其实我还是建议你好好上课别玩这些。而且,我不是科班出身,之前从没演过话剧,演技上面我确实过得去,但舞台表演跟镜头前表演完全是两回事。何况说到底演技这个东西是没办法教的,更多的是要靠自己的观察和揣摩。一个演员没有办法使别人的演技变得更好,那是导演的事情。让一部剧变得更好看也是导演的事情,你请我不如去请个好导演。”

夏炎慢慢把苹果的最后一点仔细啃干净,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这不太好办啊,因为导演是我。”

“……嗯?”

韩竟听夏炎这么说,就放下筷子,抬头认真看着他。夏炎抬起手胡乱比划了两下,“你看,我是学编导的嘛,之前演《江湖》跟李叔叔学了不少,刚好趁这个机会活学活用。而且你不要小瞧我啊,我在院里人缘可是很不错的呢,跟大伙一提想排一个剧去参赛,很容易就凑足演员了。”

韩竟倒是毫不怀疑夏炎这种人走到哪都能人缘不错。他也觉得之前夏炎虽然是以演员的身份加入《江湖》剧组,但兴趣却主要放在镜头语言的表达上面,关注的更多的是电影大的格局和构架,而且看得出确实有着不俗的造诣。

这样想来,韩竟也对夏炎导演的戏剧颇为好奇,想看看他凭自己能塑造出怎样的舞台表演。他摸着下巴忖了一会,“我去帮忙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只负责打杂,不会给你提表演上的建议。你是导演,就是这部剧绝对的主宰,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来设计和谋划,不能还没开始就习惯性地依赖他人。”

“嗯嗯,都听你的!”夏炎大喜,扔了苹果胡,跑过来朝韩竟脸上亲了一口。

毕竟是初次执导,夏炎倒不打算挑战由自己编剧,只从经典的戏剧和近几年中反响良好的舞台剧中选出几个,请几位参演的同学投票决定。投票结果,支持率最高的剧本,竟然是日本知名作家菊池宽的独幕剧《父归》。

韩竟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系统地学过戏剧史,对国外的名剧和剧作家的了解仅限于所有人都张口就来的莎士比亚雨果契诃夫之类,至于这个菊池宽,根本连听都没听过。夏炎毫不以为意,摆手说道:“演剧而已,又不去考试,知道剧作家那么多八卦也不顶用。”

夏炎打印剧本装订的时候就专门带了韩竟一份。交到他手上,韩竟才发现上面还特别认真地用不同颜色的笔对舞台说明和人物画了重点。

作为一部独幕剧,《父归》这部戏的登场人物和冲突关系都是相对简单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位父亲在年轻时好逸恶劳作风不检,欠下巨额债务后,拿走了家里仅有的一点存款,与情妇私奔。母亲走投无路,带着孩子投海自杀,结果落入浅滩幸免一死。此后母亲与长子辛勤劳作维持一家生计,并供两个弟妹读书。在一家人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生活步上正轨时,在外浪荡二十年的父亲却突然回到家里,讲述自己生意失败赔光钱产的经历,希望能回归家庭再与家人一起生活。

戏剧从母子四人生活中的一个场景开始。随后父亲正式登场,与家人相见。母亲和弟弟、妹妹见到衰老落魄的的老父,不计前嫌愿意接纳他,但长子忘不了父亲过去给全家人带来的苦难,不愿接纳父亲,并当面控诉他的种种不是。听罢长子的指责,父亲深感愧疚再度默默走出家门。而长子也在片刻之后,第一个叫弟弟把父亲找回来。当听弟弟说找不到时,他与弟弟发疯似的冲入黑夜的街道,寻找父亲……

整剧虽短,但结局可谓意蕴悠长,引人深思。

韩竟读毕,头脑中反复回响的,是剧中父亲的一句自嘲:——俗话说孩子无父也能成人。这话一点儿不假……

他捏着剧本的手紧了紧,在纸面上压出一片褶皱。

第71章话剧2

从现代的视角来看,这部《父归》所讲的故事,早就不新鲜了。渣爹年轻时做出荒唐行径、不负责任抛妻弃子,又在穷困潦倒病痛缠身的晚年再度回到家人身边,以傲慢的姿态要求奉养——这种桥段,在现代的家庭伦理剧和法制频道社会新闻中比比皆是,无论是荧幕上还是生活中,都一抓一大把。

现实的狗血程度,可能还要远远高于艺术创作。《父归》中的儿子,虽然口中对父亲恶语相向,但内心也确实还会念及那一点点的亲情,于全剧末尾外出疯狂寻找。若是在现实生活里遇到这种事,很可能其中的父亲要为了讨得那一点赡养费而与全家对簿公堂,很可能家人之间早已仇怨深重,在法庭上撕破脸皮相互责骂,很可能一纸判决之后便形如陌路,老死不相来往。

现代家庭伦理剧的剧情发展,通常都是后面一种。说句实话,观众真正会愿意见到的展开,也是后面一种。这一方面是因为人们都喜欢笔直地贯彻到底的冲突,而不是夹杂了太多牵绊的期期艾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是人心中都有一杆衡量人心的秤。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有太多的反例,无数作恶多端的人,反而锦衣玉食、志得意满。人们总是希望,至少在戏剧中,曾以卑鄙行径伤害他人的恶徒,都能得到应有的报应,都能最终下场惨淡、孤独致死。

《父归》最后的结局,无疑是并不符合现代人偏好的。但这样的处理,却让人心中像横了一块大石头。那种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憎恶,也说不上来难过或悲伤,就只是——不是滋味。

韩竟捏着剧本,默默地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夏炎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圈,又戳了几下他的手臂,才猛地回过神来。

“——我觉得……选这个是不是舞台效果不太适合参加比赛?”韩竟停顿了一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一般在比赛中,演喜剧或闹剧会比较讨喜吧?”

夏炎重重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啊,另外几个备选的剧本舞台效果都比《父归》好。结果我可能是不小心请了太多学霸,大家都说喜剧太讨巧排着没挑战性,不如正正经经排个正剧。一开始就说投票决定剧目,现在结果是这个,也不能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话说你还说自己对舞台剧不了解呢,这不是说得头头是道么?”

韩竟又是发了半天的呆,等夏炎再次去戳他的手,才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就演这个吧……好在是独幕剧,冲突也比较集中,难度不会太大,应该比较适合你第一次小试身手。”韩竟苍白地微笑着,揉了揉夏炎的头发。夏炎到这也觉出些不对来,不过想了想,并没有问出口。

同学们平时各自的课程表都不相同,一周只能凑出两天时间排练,还都是在晚上8点以后。因为韩竟说了自己只负责打杂,夏炎在向比赛组委会上交剧本的时候,就直接把他也加了上去,当然用的是化名——后勤:高富贵(外援)

他倒是恪尽职守,第一次排练之前,就精心准备了全员份的三明治和水果作为夜宵(当然主要是怕夏炎饿着,别人都是附带着沾了光而已)。gargoyle的发行之后,他这张脸在公众之间的辨识度已经很高了,因为害怕被夏炎同学认出来,还专门易容了一番——把之前ruby给他做的“家长杀”梳理得更加普通,换上一件地摊上20块买的t恤衫50块一件的破洞牛仔裤,还戴了一副极其土气笨重的方框酒瓶底眼镜(虽然是平镜)。

夏炎晚上没课,所以先回来接他,一见韩竟这副打扮,笑得蹲在地上,老半天没倒过这口气来。

“高富贵嘛,你今晚可别叫错我的名字,我不叫韩高富贵,听着跟香港那边女人出嫁之后冠夫姓似的……”高富贵用食指关节撑着镜框下面的边儿,把眼睛往上推了推,认真说道,又交给夏炎几个打包好的餐盒,“还有这个,等会晚了就分给你同学吃,就说是你做的,帮你卖个人情。”

夏炎笑得满脸都是泪水,边抹眼泪边接过来,“好好,多谢高富贵兄弟……”

两人这就收拾东西出发,夏炎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刚才说冠夫姓好像不对啊,你姓韩,我姓夏,那你不是应该冠夏姓么?……所以应该是夏韩竟?感觉不怎么好听……夏高富贵?”

韩竟嘴角抽搐了两下,找来一支笔,拉着夏炎的手,在他手腕上方勉强能被袖子遮住的位置,写了一个“韩”字。

“哦哦哦这是说我跟你的姓的意思吗?韩夏炎?你的字挺漂亮的嘛,怎么不把竟也一起签上……”

夏炎反复看着手腕上的字,跟着韩竟絮絮叨叨地说着。韩竟正收拾东西,忽然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闭嘴。”

————————

校园里面正式开放给同学通宵进行课外活动的教室几乎是没有的。因此排剧只能在一栋晚上不锁大门的办公楼二楼大厅里面进行,好在旁边还放了长凳,可以让大家在休息的时候坐一坐。

排练定在8点开始,因为其中一位同学8点才下课,韩竟跟夏炎到了之后,还多等了一会。等人到齐夏炎便郑重介绍了韩竟:“这是高富贵,我一个朋友,对戏剧特感兴趣,他们学校没有这种活动,这次听说我要排剧,就专门来观摩,顺便帮忙打杂。他还给大家带了夜宵,等下大家想吃都别客气。”

韩竟瞥了眼夏炎,只好上前一步跟他同学打招呼:“大家好,我看夏炎导演在演职员里面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去了,让我负责后勤……所以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想吃什么夜宵,都可以跟我说。”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样开场总不至于给人印象太差,果然韩竟说完大多数同学都朝他友好地笑了笑,只有一个打扮很潮的男生正带着耳机低头看剧本,并没抬眼。

第一次排练中大部分人还没能背熟剧本,只是大略照着剧本对一遍台词和走位。等到排练正式开始,韩竟也就退到一边的凳子那里坐着围观,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父归》这部剧,登场的只有五个角色,父亲、母亲、长子、次子和女儿。其中长子作为剧情的推动者和核心冲突的承担者,是最重要的主角。韩竟原以为夏炎会亲自上阵出演这个角色,没想到夏炎只是专心导演并不兼任演员,而长子这个角色,正是由那个打扮入时的男生担任。

起初韩竟对这个男生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只觉得他身上锋芒太过,与剧本中社会底层最普通的小市民形象是格格不入的。不想正式开始之后,这人的表现倒是非常不错,闲适懒散的动作和神态都很好地将小市民那种勤恳而又平庸的气质展现出来,虽然仍比较稚嫩,但已经具备专业水准。

而且,他的表演是实打实的学院派舞台表演。

如果说镜头前表演只需七八分即可,舞台表演为了将冲突传达给远离看台的观众,就必须达到满满的十分。而这个人的表演,甚至是十二分。

在剧场里面看的话,这种表演可能给人感觉是比较舒服的。但是像韩竟这样坐在离演员只有三四米的位置,这样的表演所造成的冲击感,就未免太过强烈了。尤其是这位表演长子的男生台词功底又好,到父亲上场之后二人直接对峙的一段,他的台词一出口,韩竟就禁不住猛地打了个哆嗦。

“如果我们有父亲,母亲也不会在我八岁的时候牵着我的手到筑港去投海。幸好找错了地方,跳进浅水里,才被人救了出来。如果我们有父亲,我也不会十岁就给人家当小杂工。我们从小到大没得到过一点温暖,就是因为没有父亲!新二郎,你在小学读书,为没钱买纸墨急得直哭,你忘记了吗?买不起课本,你拿着手抄课本去上学,受到同学们的讥笑,气哭了,你也忘记了吗?我们压根儿没有父亲!不然是不会遭那么多罪的!”

男生对这一段情感的表达完全谈不上细腻可言,然而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粗暴处理,才尤其让韩竟动容。毕竟这个剧本本身对于韩竟来说,代入感真的太强了。

——如果他有父亲,他不会没尝过一丝童年的安逸,他不会在年幼的时候承受那么多的白眼,寄人篱下,被所有称得上称不上是亲戚的人所厌弃、虐待,还要陪着笑脸,乞求他们所给予的一点点残羹冷炙。

——如果他有父亲,他不会在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每天提水、割草、烧柴,干所有的粗活,他不会被其他所有的孩子追着打,朝他吐口水,扔石头,而后再大声地嘲笑。

网上有一段时间盛传他是红三代是某政府高官的后裔,其实那只是有意的炒作而已,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从头到尾,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不知道他的长相,不知道他在哪,或者哪怕仅仅是他的名字。在他刚刚记事的时候,他便每天听他的外公用恶毒到了极点的语气反复对他说着:“你是你妈在外面跟不知哪个狗娘养的下的野种!简直丢尽了我们老韩家的脸!”

如果他有父亲的话……这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

韩竟以前并不会往深里去想这些事情,他唯一的幸运是后来遇到了下乡考察的顾宁教授,成为他的养子,从而得以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享受到家人之间的温情。教授用自己温良的性格和宽厚的襟怀影响了他,化解了他内心对自己生身父母的仇恨,使他虽无太高尚的德行,也至少没有成为一个阴险偏激的卑劣小人。

若不是夏炎的这部话剧,韩竟也许永远不会再去回想这些事。可让他惊异的是,直到今天,他活了两生两世将近三十年,再想起那些幼年的经历,他仍会因为愤怒而浑身发抖。

“要说我们真有父亲,他就是从小折磨我们的仇人。我发奋用功读书,就是想报这个仇,要在功成名就之后,让那个抛弃我们的人看看,让他知道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也能自立!”

夏炎在这里打断给演员讲戏,韩竟便绕到大厅旁边的窗户前,对着玻璃窗看着自己的影子。他从兜里掏出烟来,想起在办公楼里见过禁烟的标志又不能吸,只是茫然把香烟拿在手里摆弄着。

耳边又传来男生重复的那句台词,根据夏炎的指导稍微收敛而显得更加自然而真实,重重地撞在韩竟心口上。

——要在功成名就之后,让那个抛弃我们的人看看,让他知道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也能自立……

这句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后来他渐渐明白,无论他有多出名,无论他取得多高的成绩,他的父亲都不会看到,或者看到了,也不会在乎。

甚至很可能他的父母不会对他所遭受的困境感到一丁点的自责和内疚,很可能他的父亲并不像戏剧里这样穷困潦倒,而正过着安逸享乐的奢华生活。

如果他这辈子,能有机会再见到父母的话……

一遍正式排完,夏炎又交代了一些细节和下次排练的注意事项,就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两人再回到车上,韩竟借着路灯昏暗的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夏炎的脸。

夏炎全身都馅在座椅靠背里,见韩竟在看他,便也转过头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发虚:“我到今天才知道当导演可真不是件轻松活……演员只要管好自己那一摊事情就行了,导演必须得随时照顾到全体啊。我好像刚讲话讲得太多了,现在大脑有点缺氧……”

他边说边微笑起来。韩竟抬起手,帮夏炎轻轻按摩着额头,“辛苦了,下次给你泡点西洋参带着。”

“谢谢……”夏炎很享受地又往韩竟身边蹭了蹭,轻声说道:“你心里在想的事,如果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问你,但如果想找人说一说的话,我随时都avaible。”

韩竟笑出声来,“10条短信里面有8条要过4小时以上才会回复,这算什么随时avaible?”

夏炎不服气地扭了扭身体,接着被韩竟拥进怀里。韩竟并没使太多的力量,只是用手臂轻轻环住夏炎的腰背,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仿佛一种最平静而绵长的依恋。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这个故事不是只有我知道,也许别人还会说出不同的版本。但从我的口中,就只会告诉你一个人。并且,今天说完之后,我永远不会再提起。”

夏炎点点头,也抬起手回抱着韩竟。

韩竟停顿了一下,慢慢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是信了雷鸣上面那些八卦,其实我的身世,跟红三代没有任何关系。我出生在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农村,村子里有1000多户人家,几乎每家每户相互都认识。因为村子离县城很近,交通非常便利,大多数人的生活还算有着落。后来县城征地,给每一户都发了一大笔补偿款,还盖了新楼,住上了楼房。”

“我的母亲,名叫韩采薇,因为是整个村子的第一位大学生,还考上了中国顶尖的大学,一度在村子里面家喻户晓。据说当时庆祝她考上大学的庆功酒就摆了几十桌,全村的人都来祝贺。”

“可是……她就只在那学校呆了两年就被勒令退学,因为怀了孩子,坚持不同意打掉,也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她再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怀孕五个多月了,无论我的外公怎么问,怎么骂,甚至打,她就像哑了似的,一句话都不说。我外公气得几次想要打死她,都被外婆拦住。后来她在生下我的第四天从家里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韩竟深吸了口气,呼息微微有些发抖。

“……你大概可以想象,当时才刚进入90年代,还是在这种民风格外传统的村子里面,未婚先孕还把孩子生下来是一件很伤风败俗的事情。更极端的是,全村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母亲,都喝过当年她考上大学的酒。这也使她一夜之间成为了全村人家喻户晓最最不齿的浪荡婊子。而我,就是这一切耻辱的焦点,生来就被所有人所唾弃、咒骂,瞧不起。”

“全村的人都把我当做是灾星,见到我就是犯了一天的晦气,骂我几句、打我几巴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不能还手,不然晚上就没有饭吃,还会被外公狠狠揍一顿。家里所有我能干的活都是交给我,干不完也要挨打。我6岁的时候,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了,没有人愿意收留我,村委会来调解,跟我家攀得上亲戚的几家推辞不掉,答应每家照顾我一段时间。我记得那里面有个女人,我叫她小姨的,一生气就会叫我过去,用针扎我的腿,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担心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将来不能走路。”

“那时的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出人头地,要将来当大官,当国家主席,赚很多很多钱,让抛弃我的爹妈后悔,让他们反过来求我,然后再回来荡平这个村子……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后来的养父,他养育我、教导我,开解我心中那些偏执的想法,让我能够终于有了一个家。可惜……他却去世得那样早……”

“再后来啊……”韩竟微微仰起头,大脑中瞬间略过前世与顾宵的那些恩怨,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指尖在夏炎背后慢慢收拢,像是想要扯住夏炎的一片衣料。

“像你的剧里面说的:我命中注定是个要死在街头的人,还要家干什么呢?……我从小就没有家,长大了有过,但后来也没有了。我无数次地想,也许我命中注定就是如此。命中注定是个要孤独而死的人,还要家干什么?……然后,我遇见了你。”

这样的童年经历已经完全超出语言能够抚慰的程度了,韩竟会愿意讲,也并非为了寻求苍白的安慰。因此夏炎一直静静地听着,见韩竟沉默,才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小声唤道:“韩竟……”

韩竟倒在这一拍之下,像是畏冷一般轻颤起来。

“夏炎,谢谢你……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觉得我可怜,不是秘密交换,不是触景伤情需要安慰……而是想与过去划清界限。曾经的我陷于徒劳的仇恨和无端的妄自菲薄,你让我知道我还可以与一个人在一起,相互分享彼此的人生,甚至期待着在将来组成家庭。相比过去的事,相比那些远在天边的恶人,这才是最真实的。我今天说出来,请你作证,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花一分一秒去想他们、怨他们,无论他们过得好与不好,有没有想起我,有没有后悔,或者有没有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都再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韩竟……”夏炎温柔地又唤了一声韩竟的名字,环着韩竟的手臂稍微收紧了一点。

韩竟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轻轻吻上夏炎的肩膀。

第72章话剧3

韩竟果然说一不二,没在戏剧表演上面给夏炎任何建议或提示。第一天排练下来夏炎缠着他讲初次导戏的心得和对排练的反思,其中还贼精贼精地串了几个问题,就是想套韩竟的话,结果韩竟只是笑,一概没有上钩。

名义上叫后勤,其实韩竟最主要的职责倒成了置办夜宵的厨师。排练常常要熬夜,他始终担心夏炎的胃是不是能够撑住。之前的神经性胃炎后来又犯过两次,虽没有第一次在丽江见到时那么吓人,但也让韩竟狠狠捏了一把汗。尤其夏炎又是那种疼在身上不愿意说的性格,尽管跟韩竟在一起之后多少好了一点,有事情懂得跟他说了,可是说出来的韩竟知道,没说出来的到底还瞒过去了多少,就只有夏炎自己知道。

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韩竟总是想尽量多照顾夏炎一点。这次正好赶上自己时间充裕,便每次排练都为夏炎精心准备了夜宵,还泡一壶西洋参补气。吃的东西当然是带了全体参演同学的份儿的,这样一来一往下来,他很快就跟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演员一共五个人,都是艺术学院影视编导系的学生。k大是综合性大学,并不设表演系,所以严格说来几个人都没有专门系统地学习过表演。不过到底也是有志于电影艺术的人,就这样凭自己最单纯的理解和热忱去诠释,看起来反而多了几分可贵的灵性。

演长子的男生名叫杨放,打小就奔着演电影当明星去的,高中时还专门上过两年的表演课,算是五人中表演经验最丰富的。可贵的是,他虽然平时生活作风比较浮夸,酷爱打扮,但也确实有着全身心投入表演的觉悟,对于为了演出效果去刻意扮丑或者做一些有碍个人形象的事情,都没有任何放不开,这点让韩竟很是欣赏。在杨放的带动之下,别的演员也能很快进入角色,排练通常都比较顺利。

剧中的母女和次子戏份都不多,所以也几乎没有什么问题。演母亲的女生性格相当文静,平时话很少。演女儿的倒是格外活泼热情,她的戏份又是几个人里最少的,也不知是出于友好不想上韩竟一个人无聊,还是对韩竟这个人有兴趣,排练时一有空当总爱凑过来跟韩竟说话聊天。这让韩竟相当头疼,为了不出纰漏,还不得不编了一套高富贵的身世。

问题最大的就是父亲这个角色了。饰演父亲的同学名叫沈鹏,因为个子不高又戴眼镜,打眼看去就会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感觉,外形上倒很适合剧中父亲失意落魄的样子。但他的台词功底实在差强人意,韩竟能看出来他的动作和神态上多少还有戏,从台词听来,却是几乎一点戏都没有。

这是不少业余者的通病,在台词少的时候,还不会体现得太明显。可父亲这个角色的台词占了全剧很大一部分比例,这就让沈鹏在台词上的弱点异常碍眼起来。尤其是在与长子直面对峙的部分,不仅谈不上剧本要求的“色厉内荏”,连最基本的愤怒感,都演得极为僵硬。

这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夏炎不好占用太多大家的时间,返工了几次仍不见起色之后,只好先把这一段放下,请沈鹏排练之后再多加揣摩。晚上回家的时候,夏炎还是忍不住问韩竟这种问题该如何改进,韩竟仍是笑着,“我早说了在表演上面不会给你建议,自己去找解决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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