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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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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星重生作者:Ar18

第34节

蹦极在跳的时候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真正跳下去之后,却是一个非常短暂的过程。弹力只够回弹三四次,而且到了后面愈发舒缓,习惯这种节奏之后,对于不是特别胆小的人来说,都不失为一种享受。

等到前面最惊险的部分过去,夏炎稍微缓过一点劲来,第一件事就是就着为了尖叫张得老大的嘴,埋头在韩竟颈窝裸露在外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

夏炎那一口咬得是真狠。大概他原本就对韩竟怀了些怨气,这会又是在空中荡着,魂儿都吓得飞了老远,下嘴也没个轻重——总之一口下去,直接就见了血。韩竟从上面跳下来都没叫,这会愣是让夏炎咬得惨哼了一声,“唔——”

夏炎咬在脖子正面下方靠近锁骨那里,正是常人痛觉较为敏感的位置。偏偏小孩咬住了还不愿松口,韩竟只觉得那股扩散性的疼痛直往他脑仁儿里钻,疼得他几乎当场就落下泪来。

那跟情绪无关,完全是生理性的泪水。可是韩竟却分明感觉到,自己颈间除了疼痛,还有一大片微凉的潮气。

他疼得直掉眼泪,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宽慰温暖。这至少代表着,夏炎还愿意将自己的苦楚和恐惧与他分享,还愿意跟这个世界,发生一丝联系。

韩竟并没躲闪,也没叫夏炎松口。他只是抬起手来,片刻的犹豫之后,轻轻盖在夏炎脑后,安慰般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蹦极的过程前后也不过两三分钟而已。等到完全停下之后,教练放下吊索拉他们上去,夏炎才终于松开咬着韩竟脖颈的牙齿。他的额头抵在韩竟肩膀上,像是仍在无声地流泪。

后面的过程又陷入了沉默,上到上面解扣子卸装备,夏炎都始终一言不发。韩竟向教练道了谢,又习惯性地想要抱着夏炎走,倒被夏炎摆摆手回绝了。

他也没坚持,便改成扶着夏炎的手臂。两人坐缆车下去的时候,才见往上走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韩竟望着坐在对面兀自低着头的夏炎看了一会,而后将视线转向窗外。

“细看起来,这边景色真的还不错,听说还可以玩漂流和真人cs,你应该会喜欢。可惜你现在身体不好,不然倒可以带你到处逛逛。”他微微笑着,柔了声音道。

夏炎没有说话,听韩竟这样说,便也抬眼望向窗外。不过那视线只停留了几秒钟,就再次收了回来,默默盯着自己的膝盖。

韩竟看在眼里,仍是极尽温和地说道:“没关系,这边离市区也不远,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等你身体好了,天也暖和了,还可以拉上几个朋友一起。”

对面的人依然没有说话,几乎就像没有听见韩竟的话。

韩竟稍有些无奈地望了望天花板。在那高台上往下跳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已经将夏炎拉回来了,可是看夏炎现在对什么都毫无反应的样子,却还是与之前一模一样。他也明白这事急躁不得,心情还是禁不住忐忑起来。

韩竟抬起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颈侧仍在阵阵疼着的伤口,像在确认那疼痛都是真实的。夏炎咬在领口之外,之前韩竟为了看着不那么显眼,就把衬衫衣领竖了起来。两排牙印有三五处都在慢慢往外渗着血点,这会把衣服领子都染红了一小片。

他这么一摸,指尖上便也蹭了些血迹。韩竟把手指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微笑起来,轻声道:“还记得我们在玉龙的事吗?”

他始终不愿逼得夏炎太紧,就只说了这一句。见夏炎仍是不答,便不再说话,转头继续望向窗外。

半晌之后,夏炎好像微微叹了口气,也顺着韩竟的视线望过去看,双眼微微眯起,像在认真研究韩竟究竟在看些什么。

他这样看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跟那窗外的一切景色都全无关系的话:“……我饿了。”

韩竟猛然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盯着夏炎朝向窗外的侧脸。那张缺少血色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憔悴,表情却那么安宁,在早晨并不强烈的阳光下,透着一股格外迷人和暖。

那幅画面太过梦幻,让韩竟简直不敢相信。他微皱起眉头,试探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夏炎转回头来,平静地直视韩竟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我饿了。”

他想了一会,认真补充道:“想吃鱼头泡饼。”

韩竟花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接着猛地站起身来,将夏炎紧紧拥进怀里。

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任何一句话,能比听到夏炎说他饿了,更让人感到欣喜若狂吗?

“好好好……我们去吃鱼头泡饼……”韩竟在夏炎发顶胡乱亲吻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们去吃鱼头泡饼……现在就去,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夏炎的头发被韩竟亲得乱蓬蓬的,努力把脸从韩竟太紧的怀抱里伸出来,颇有些为难地说道:“可是,还想吃麻辣香锅……”

他抓了抓头发,眉头拧得死紧,仿佛在思考一道世界性的难题。韩竟被他那苦思冥想的样子逗乐了,又帮他把弄乱的头发整理整齐,就听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呃,糟了……”

韩竟翻了半天才翻到电话,连忙接起,就听周礼无比焦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韩竟,你现在在哪?夏炎不见了!怎么身体弱成那样还往外跑,关键时刻你也不看紧点……”

韩竟望了一眼身边的人,干涩地笑了两声。他是半夜偷偷带夏炎跑出来,就算值班医生没有察觉,等到早上查房的时候也必然会穿帮。夏炎那时候不让韩竟靠近,住院手续都是周礼帮忙办的,估计大夫看人没了,就最早联系了周礼。

虽说那种情况下,要昭告天下他要带夏炎出来也不可能,不过毕竟还是让人平白担心了一场。韩竟略带歉意地说道:“咳,你先别急,夏炎跟我在一起呢……”

电话对面周礼停顿了一会,语气稍微显得有些黯然,“……他怎么样?你们去看日出么?”

韩竟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周礼大概当成他是去陪夏炎完成什么最后心愿了。他望了望天,心道好像说看日出也没什么错。“算是看了日出吧……还有,夏炎说,他想吃鱼头泡饼。”

这回换对面周礼愣住了。夏炎扯扯韩竟的袖子,朝他撇了撇嘴。韩竟会意,忙又补充道:“——还想吃麻辣香锅,现在还没决定到底先吃哪个……”

“……操!”周礼好半天才大骂了一声,“韩竟,你特么在逗我?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俩,赶紧麻利点回来,午饭晚饭全算我的!”

“好好。”韩竟笑着挂了电话,忍不住又狠狠拥抱了夏炎一次。

夏炎身体还是虚弱得不行,加上蹦极也是耗费体力的事,韩竟也没打算在景区多逗留,从索道一下来,就打算直接回医院了。

无论是鱼头泡饼还是麻辣香锅,都只能嘴上说说过过干瘾。夏炎肠胃机能还没恢复,又一个多月没好好吃过饭,根本就消化不了那些油腻辛辣的食物。这会就算终于有了食欲,最多也只能喝点稀粥罢了。

韩竟本来还想先回医院全面检查一下,再好好给他做些养胃的流食。可耐不住看夏炎饿得可怜啊。他俩在景区里绕了大半圈,总算找到一家开门的餐厅。

餐厅经营的都是正餐,菜单上没有一样是粥类的东西。韩竟黑着脸坚决驳回了夏炎提的梅菜扣肉,又把菜单从头翻到尾,点了一碗云吞面,还叮嘱夏炎只能吃面,而且只能吃两口。

夏炎略带遗憾地撇撇嘴,点头说:“好。”

等到面上来,小孩真的只夹起面条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把剩下的满满一碗都推到韩竟面前。韩竟望着夏炎那湿漉漉的大眼睛,心里又是一阵不忍,犹豫片刻,问道:“……要不要再喝点汤?”

夏炎微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吃饱了。很好吃。”

韩竟于是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面条囫囵吃完——说实话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细面罢了,远远谈不上好吃。扶着夏炎往外走的时候,韩竟又问他有没有难受想不想吐,夏炎仍是微笑着摇头。

回程三个小时,夏炎几乎一坐到车上就睡着了。不再是那种疲劳到了极点之后的勉强入睡,而是安稳的沉睡,呼吸平稳而绵长,甚至几次急刹车都没把他惊醒。

回到医院又做了一次全套的检查,结果除了比较严重的贫血以外,也并没有其他问题。夏炎原本就是心病,如今心结已经解开,病情更多是在于调养。韩竟始终对夏炎病好了这事没什么实感,不过看着夏炎的食欲一天比一天好,脸颊也渐渐有了血色,总算是放下心来。

夏炎几次想赶韩竟回家休息,毕竟在医院陪了这么久,人都已经熬得不成样子了。韩竟终究还是不敢走,仍是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

夏炎无奈,只好说道:“那我还是出院吧,反正现在已经没大碍了,也只是养着。回家里住,你还能休息好点。”

韩竟愣了半晌。时隔这么久,又听人对他提起“家”这个字,让他的心里一瞬间仿佛有股暖流涌上来,连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热。

第189章硝烟

夏炎只在医院休养了两个礼拜,就办了手续准备出院。小孩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身体也稍微贴了点肉,一眼看过去,总算恢复了些年轻人的活力。

穿了快两个月的病号服终于换下来,夏炎一丝不苟地刮了胡子,也学周礼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他打好领带,对着镜子把长长了不少的头发又拢了拢,转过身来望着韩竟,“怎么样?”

韩竟上下打量了夏炎半晌。说实话,夏炎比以前瘦多了,虽然挺拔的骨架摆在那里,穿什么也不会显得垮,可对正装这种对身材要求格外苛刻的服饰来说,之前的尺寸已经有些不够合身。

他沉默了半晌,只说:“你还是瘦了。”

夏炎并不在意,轻松地笑了笑,“是那阵子胖,我倒觉得现在正好,瘦点人显得更精干些。”

他临走又去看了夏霖一次。韩竟还担心他会有什么过度的情绪波动,结果小孩只是在病房门口远远地望着姐姐的身影,这样静静地呆了一会。

“姐,那我走了。”他稍微垂下视线,温柔地说道,而后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扭头朝韩竟微笑了一下。

“我没事,放心吧。”

韩竟还愣在原地,夏炎已经转身往前走了。

俩人说要回家,都很默契地指的夏炎那套公寓。韩竟跟夏炎在这两三个月里,各自经历了太多的事,都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感情,再重新开始。

毕竟两个人相互都提过分手,现在夏炎只是病好了,之前说过的话却不能算一笔勾销。韩竟一直只是恪守着“陪在夏炎身边”的承诺,夏炎也是同样,除了去蹦极那天以外,都再没有什么过于亲密的接触。

而韩竟的家对他们来说,意义就太过暧昧了。至少今时今日,两个人暂时谁也不想回去。

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表达爱意,这让韩竟多少有些不习惯。他能感觉到夏炎仍是重视他的,甚至将他看做最为重要的人,只是那种重视的方式跟以前不同了。

或者说,是夏炎这个人,跟以前不同了。

曾经的夏炎永远是那样直来直去的。因为喜欢他,所以就不顾一切拼命对他好,因为信任他,所以只会在他面前任性呲牙。那时的夏炎无论做什么,似乎都只有0和100,率直得过了头,也恰恰暴露出处事的偏激和天真。

直到现在,孩子才像终于学会了在0和100之间的其他数字,学会调节自己的感情,无论那是热情、快乐、悲伤、偏执、还是爱。

人都是如此,才能纾解内心累积的压力,日复一日持续着与这个世界的交互。韩竟在夏炎身上,几乎已经看不到曾经那种盲目的卑微和善良,反而多了一股严谨克制的理性。

这无疑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夏炎受到过去心理障碍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了。尽管成长的过程那样艰辛,付出了那么多的痛苦和泪水,最终的结果却让人无比欣慰。新生的夏炎远比曾经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强,更加耀眼成熟。

可贵的是,那份独属于他的体贴和温暖,却未曾有一丝改变。

————————

夏炎住院这段时间精神状态始终并不稳定,说要去关注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韩竟在他身边日夜守着,工作上也暂时全盘暂停,好在有陈曦帮忙应对,都一一处理妥当。

俩人都等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再从医院出来才发现,错过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华夏公司的反垄断调查已经举行完第二次听证会,形势尚不明朗,但已经隐约辨认得出对华夏不利。因为可能涉及到刑事处罚,公司几位高管都被严密控制,其中当然也包括夏耀荣。

夏炎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夏耀荣打电话。中国的上午,算上时差才是美国西海岸时间下午六七点钟,还完全不到休息的时候。可是夏炎电话连打了三次,最后都直接转接了语音信箱。

恐怕是连电话都被监听了……夏炎唯恐说得太多会给父亲带来麻烦,只留了一句:“爸,我已经没事了,请您放心。”

相比之下,国内市场的情况甚至还要更加凶险得多。夏奕正式入股瀚宇文化,宣布成立影视制片部,依靠原本在艺人经纪上的优势,规模急剧扩张,两个月内已经有十几个项目筹备上马,股价整整往上翻了七倍,俨然成为文化资本的一颗超新星,在大陆这块市场之中,划出了一块自己的地盘。

夏奕从星耀走的时候,可不光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当时星耀的核心团队大多都是他的心腹,虽然后来夏霖大刀阔斧换掉了很大一部分,但毕竟事业未竟。而且大规模的换血还涉及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商业机密的泄露。夏奕这一倒戈,星耀内部所有制片计划客户关系资金流动,等于全部被对手看了个通透。那十几个项目当中,少说有九个就是生生从星耀手上抢的。

本来夏霖还在的话,还能够主持大局,使对手不致猖狂至此。可现在夏霖人已经没了,夏耀荣又无暇分身,星耀内部群龙无首,完全就是一盘散沙。

更糟的是,审计局以星耀影业涉嫌提供虚假财会报告,并存在洗钱嫌疑为由,对星耀展开调查。国内电影巨头涉嫌严重经济犯罪,一时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公司的信誉大为受挫,面对来自政府和社会公众的双重责难,已经毫无招架之力。

这显然是夏奕挖好的陷阱。几乎是跟对付华夏总公司一模一样的手段,并没有任何新意,造成的伤害,却同样严重。

韩竟扫完了措辞极其严厉的新闻,眉头几乎拧成一个麻花,用力在周礼肩膀上拍了拍。“兄弟,辛苦了。”

周礼摆摆手,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星耀衰落,瀚宇崛起,文化资本重新洗牌,原本的第三把交椅凯谊在其中的位置,可说关键得不能再关键了。周礼这么多年当然不是白玩的,明面上虽然还没从周东越那拿到一毛钱的股份,暗里依靠自己的经营,已经掌握了周氏超过25的暗股,在整个娱乐市场,也是涉猎广泛。这次多亏他在暗中运作,才能多少压制住瀚宇的扩张,让星耀支撑到现在。

但他毕竟不是星耀的人,最多也只能给星耀打开一个局面,再多的事,靠他也是做不到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要说还能指望的人,就只有夏炎。可无论是谁心里都清楚,夏炎志趣本就不在商业,在电影上虽然做出了一些成绩,对于商场里这些门道,恐怕玩不明白。

而且,这样的担子一下子全压在夏炎身上,无疑太沉重了。

周礼转过头望着夏炎,见他只是微微低垂着视线,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三人这小会开得格外沉闷,从头到尾一共就没说超过三句话,也是局势太过焦头烂额,无论是谁,都感到无比棘手。

长久的冷场之后,韩竟慢慢吸了口气。

“我有一个想法……不过可能不太合适。”

他的眼睛看着夏炎,似乎在征求夏炎的同意。夏炎点点头,轻声答道:“你说。”

韩竟又沉吟片刻,比了两个意义不明的手势,好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表达。

“如果现在,对外公布夏霖还没死……会有什么后果?”

周礼本来擎着一支铅笔,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听了韩竟的话,手里那半截铅笔就飞了出去。他像才反应过来韩竟那句话的意思,无比错愕地转回头盯着韩竟,眼睛瞪得老大。

如果夏霖还没死,哪怕甚至没有恢复意识,仅仅是还有醒过来的可能,都会对敌人造成极大的威慑,使之自乱阵脚。而对现在人心涣散的星耀来说,夏霖的存在所能起到的凝聚力,也是可以预见的。

人死不能复生,却可以用某些手段,做出夏霖还活着的假象。问题只在于,这种做法对于逝去的生命无疑是严重的冒犯。韩竟会说得这么慎重,也是顾及夏炎的感情。

夏炎倒没表现出明显的不快,只是不置可否,默默垂着眼一言不发。周礼看完韩竟又去看夏炎,视线在俩人之间徘徊了两圈,而后使劲抓了抓额前的头发,长叹了口气。

“事情到这份儿上,光凭咱们仨自己,确实没别的办法。人都走了,还得跟着操心……”他弯腰去把铅笔捡了回来,无奈地笑道,“不过说真的,在这圈子里混谁也不是省油的灯,要只是单纯传出去这么个消息,恐怕是唬不住的。”

三人又是一阵沉默。好半天之后,夏炎才吸了口气,慢慢开口说道:“其实我刚刚也在想这件事。我想知道是谁害了我姐……你们不想知道么?”

他这话一出口,韩竟和周礼心里都是咯噔一声。要说想不想知道谁害了夏霖,其实压根就不是个问题。无论真正动手的人是谁,幕后主使者都是夏奕,这点仨人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可是要问出了凶手是谁,后面紧接着的就是要去找那凶手报仇。如果说世上有哪种感情最容易吞噬人的灵魂,毫无疑问就是仇恨。更何况死的人是夏炎最重要的姐姐,而仇人,是他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哥哥呢?

夏炎的心理本来就比常人更脆弱一些,现在大病初愈,还是受不了太多的刺激。所以韩竟跟周礼都特别注意,谁也没去提夏霖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想这会倒是夏炎自己提了起来。

夏炎看他俩格外紧张的样子,一时间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平静地摆了摆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别往歪处去想。我是想说,能引出凶手再次行动的话,应该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无论是什么,对破解现在的僵局都会有帮助。他……如果说还有弱点,就是城府太深了。心思缜密过了头,做什么都要确保万无一失,向来不敢跟人正面交锋,总要在暗处使手段。如果他得到消息我姐还活着,一定是按捺不住的。”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夏奕的名字,也没提“哥哥”两个字,只是以一个“他”来代替,语气略带着少许寂寞。

但也只是少许罢了。片刻之后,夏炎轻轻抿紧嘴唇,眼神再次坚定起来。

“连我姐都没能成功的事,不可能那么容易做到。他很强,我知道只靠仇恨赢不了他,所以我也不会被仇恨蒙蔽。这一点请你们放心。还有……星耀董事会那边我会去跟他们谈,我手里本来就有股份,借用我姐的名义,跟他们至少是见得上面的。成与不成都试试看,尽人事听天命。”

夏炎所说的话,大多也是韩竟的意思。只是韩竟怎么也没想到,夏炎能够完全不被感情所左右,仅凭自己就把情况分析得这么透彻。

他望着夏炎的脸怔怔地看了半晌。那张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没有说出了一番大道理的得意,没有对夏奕卑劣行径的愤慨,也没有过度的忐忑和担忧。有的就只是极端的专注和平静。

夏炎天生了一张娃娃脸,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除了可爱以外,还总会给人稚嫩不经事的感觉。不知是不是这次大病一场瘦得太多了,他整个人的线条都硬了不少,隐约透出一股含蓄的锋芒来。

之前有那么多次——夏炎从西北采风回来的时候,夏炎一力筹拍电影的时候,夏炎登上柏林电影节的领奖台的时候——韩竟都曾为夏炎的成长而由衷赞叹。

然而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

面前的青年,显然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称赞和认可。只有对于孩子,人们才会去夸奖他的懂事。真正处于对等地位的成年人之间,很少会专门去评价对方处事成熟。这就像对成功的画家而言,赞美他的画技反而成了某种程度的侮辱,是同一个道理。

韩竟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面前的人,再也不是孩子了。

也许夏霖不出事的话,他还会几年、十几年地在温室里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继续当一个天真快乐的孩子。现在那座由亲人为他建造的温室轰然坍塌,他却没有一味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缩发抖,反而蜕变成这样坚强的模样,奋力前行。

这也许该是好事,可想到那过程的巨大代价,韩竟却只觉得心疼。

他好半天才蓦地点了一下头,抬起手轻轻盖在夏炎的手背上,像是想要传递给他一点力量。

三人花了半个下午,勉强算是拟出一个计划来。局面等于没有局面,从哪入手其实都下不去手。他们三个都不是不懂谋划的人,吵得面红耳赤最后也只往前算出去两步,再后面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无论如何,要做的事确定下来,夏炎多少还是松了口气。下午时间还充裕,他特别认真地洗了澡,又去剪了头发。确认展现出自己最精神的一面,才出发去医院见夏霖。

还是那间病房里,夏霖的口鼻被呼吸机的面罩挡着,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白皙的面容仍是那么宁静安详,仿佛就只是睡着了。

一切都跟一个多月以前一模一样。

时间在这个人身上已经永久地停止,再也无法前行一步,只能被活着的人留在永远的过去。

夏炎站在病房门口,又认真理了理衣服。他显得有些紧张,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走进屋里,还是跪在夏霖床边,轻轻捧起她的手。

“姐……借我一点力量吧……”他把额头贴在夏霖手背上,用祈祷一般虔诚的语气说道,“再帮小炎一次……我不知道能不能赢,但是如果不尽力尝试一下,恐怕会更让你失望。”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似乎那句话不仅是说给夏霖听,还是说给他自己,而他需要一点时间,慢慢理解和消化那句子的含义,将那些文字深深刻在心上。

半晌之后,夏炎抬起头来,微微笑着望着夏霖。

“姐,放心吧,我会注意照顾好自己的。会认真吃饭,也按时睡觉,会好好保护自己,再也不做叫你担心的事。”

夏炎说完站起身来,在夏霖脸颊上极轻极轻地抚了抚,而后仿佛不愿再打扰姐姐休息那样,蹑手蹑脚地退出病房。

韩竟一直等在病房门口,夏炎直到迈出房门那一刻,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才松懈下来,露出几分让人心疼的疲惫。就算夏霖看不见,他大概仍是希望在姐姐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样子,让逝者能够安稳地离去,不再为他担心。

至亲逝去,留给活着的人的辛酸和寂寞,韩竟都懂。他那么想给夏炎一个深情的拥抱,然而手臂最终只抬起一点,便又默默收了回去。

夏炎闭着眼揉了揉眉心的位置,只是平静地说:“我们走吧。”

当天夏炎就为夏霖办理了转院手续,将她转到郊区一家私人医院继续“治疗”。

夏霖原来的主治医师是位50多岁的女性。夏炎也没多做解释,只说自己要做的事可能难免会给她带来一些麻烦,对此深表歉意,并请她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将夏霖的治疗情况严格保密,无论谁问都不要泄露。

医生自己的孩子也正是夏炎这样的年纪,本就对他们姐弟二人的遭遇非常同情,当然答应下来。又说医院有严格的保密机制,绝不会对外泄露病人情况,让夏炎放心。

这边都打点妥当之后,韩竟就叫孙维做好安排,策划了一场自导自演的揭秘。先是有人抛出夏霖转院的事,后面又陆续安排“知情者”曝出夏霖住院两个月以来的病例和处方,都是重伤深度昏迷的对症治疗方案——当然所有的处方都是伪造的,不过对于引起舆论的怀疑已经足够了。莫说不想干的人没这个闲心,就算真正要去查证核实,也是无从查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夏霖的死就一直严格保密,从没有对外公布过,除了公司内部和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以外,大多数外人眼里,夏霖的行踪成了一个谜。还有不少声音推测星耀弊案本就是夏霖主使,现在她这么久不出面,正是卷款逃之夭夭了。这回有转院这件事起头,再加上适当的引导,很快就使公众相信,夏霖是遭遇车祸重伤昏迷,如今经过两个月的治疗,已经恢复了意识。

本来以为是星耀弊案主使者的公司负责人,又突然间露了面,这可是喜闻乐见的大逆转。星耀的案子正在风头上,无数人都格外关注夏霖这回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又会对星耀的舞弊行为做出什么解释。她那个一共只发过两条微博的账号下面,一夜之间就刷出了七八万条评论。

可无论外人再怎么吵得欢,夏霖曾被医生正式宣布脑死亡这件事,公司内部的高层都是知道的。如果是植物人还有恢复意识的可能,脑死亡却绝没有这种可能,要说人就这么活了,谁也没办法相信。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无数电话打到夏霖的手机上,夏炎一一接了,都说姐姐已经恢复意识,但身体仍非常虚弱,无法接受当面的探访。

就算星耀现在里外都是焦头烂额的状态,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么大的公司,涉及到的财富和权力也是不可估量的。如今正当乱局,夏霖又出了事,董事会那几位大头心思早就活泛起来了,明里暗里都想着上位夺权,将那块最大的蛋糕收入囊中。只是又怕太早出头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才一直僵持着。

不管星耀最后落到谁手里,这帮人早就默认已经跟夏家没什么关系了,如今怎么可能让夏霖说活就活过来?夏炎的说辞几乎没人能够信服,几个电话谈到最后,都是礼貌而强硬地表示必须见到夏霖本人,确认她神智清楚。

临到中午的最后一个电话,正是打给现在代行董事长职务的副董事长梁文兴。这头电话还没挂断,夏炎人已经站到了星耀总部副董事长办公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没等里面的人回答,就径自进去,把公证书和一个封条封着的p3播放器拍在梁董事办公桌上。

第190章硝烟2

这梁文兴可算是星耀资格最老的人了。当年夏耀荣回国投资,决定进军传媒业,他是最早一批元老之一。直到现在,他手里的股份也是除了夏耀荣以外最多的。不过他跟夏耀荣交情并不深,至多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从一开始,这梁文兴就没太瞧得起夏耀荣,觉得他出身实业,根本就是个不懂传媒的粗人,大不了有几个钱罢了。奈何这么多年了,公司的最高大权一直被夏家的人把着,走了夏韬就来了夏奕,走了夏奕又来了一个夏霖。梁文兴比夏耀荣年轻不了几岁,却始终只能当个二把手,被一群娃娃压着,心里那股憋闷外人恐怕理解不了。

虽然这话说着不太厚道,但夏家现在摇摇欲坠眼瞅着就要垮台,这梁副董可是没什么同情,只觉得自己熬了这些年,这回机会总算是来了。可他这代理董事长刚当了两个月不到呢,又跟他说夏霖回来了,让他腾地方,他怎么可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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