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奕能说出准确的爆炸次数和地点,而且根据消防记录,确实与夏宫火灾的情况吻合。这虽然是间接证据,至少能证明夏奕是纵火的同谋者。
这份录音一曝出来,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联想到夏奕退出星耀接手瀚宇的经过,以及年初东海的大火,谁都能把前因后果脑补个七七八八。夏炎作为受害者,又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回应,但舆论还是大幅倒向了星耀这边。
另一边夏奕就几乎再无转寰的余地了。他是愿赌服输的人,无意再拖延下去,直接坦然认罪。检察院以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罪起诉,求刑死刑。
正式起诉的那天,韩竟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这算是我对你的道歉,对不起。
韩竟默默看了,心里涌起一股格外复杂的情绪,最终也只打下一行字:我原谅你。
如果说原本瀚宇只是股价大跌还可能有救的话,夏奕这件事一闹,就真的没得救了。这家文化资本领域一度风生水起的新兴公司,又撑了两个月不到,在16年底申请破产。
没了最虎视眈眈的对手,星耀的经营形势无疑轻松了不少。夏炎终于可以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奔波,接手公司半年多,也渐渐以自己的能力在文化产业立住了脚跟。
韩竟从上次纽约电影节回来就搬回了自己的住处,没再跟夏炎住在一起。他们两个交往两年多了,好像到现在才终于弄对了步骤,回过头去把同居之前的约会暧昧补上。乔装打扮去看电影,在ktv开迷你小包唱歌,偶尔想要一点情调,就去吃11道菜的法餐,忙的时候韩竟路过星耀叫夏炎出来一起吃个工作午餐,仿佛都有别样的乐趣。元旦两人一起去滑雪泡温泉,夏炎一心想吃温泉鸡蛋,结果心太急还烫了手。
韩竟一直没再提出柜的事,甚至没说过再住到一起。夏炎也不提,毕竟作为夏家唯一的继承人,他身上的责任更重了不少,思虑也比以前深得多。两人都不敢谈未来,却觉得哪怕只是一时的陪伴,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快乐。
年后k大艺院趁着寒假,举办为期四天的中国电影论坛,夏炎也是与会嘉宾之一。他本科才刚毕业不到一年,就作为嘉宾受邀在论坛上发言,这待遇连周礼这个k大师兄都眼红得不得了。
开幕当天正是夏奕的案子初审开庭的日子。韩竟跟周礼都从不在夏炎面前提夏奕的事,但到底是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韩竟叫周礼陪夏炎去k大,自己则去旁听了庭审。
案件审了一上午带半个下午才终于审理完毕。夏奕剃了头换了号服,但精神一点不显得萎靡,在庭上甚至还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风度,对全部罪行供认不讳。
韩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直到法官宣布休庭延期宣判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他一直以为夏奕一定会在最后关头再翻身起来给他一刀,虽然他并不知道夏奕要怎么做,也许会出现新证据,也许会当庭翻供,也许会咬出更多的同谋。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法警带被告人退庭的时候,夏奕转过身来,分明是远远地望了韩竟一眼。
那眼神仍是那么锋利。韩竟看到夏奕浅淡地笑着,微微动了动嘴唇,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跟夏奕隔了五六米远,按说夏奕那么小的声音,韩竟不可能听得清楚。可他不知为什么,竟然真的辨认出了夏奕那句话——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韩竟心里猛地一凛。他想冲上去问问夏奕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法庭之上哪能给他跟被告交谈的机会?夏奕迅速地被法警带下去,连个正脸都没再给韩竟。
他从法庭出来取车往k大走,路上反反复复回想着这整件事。他误会了什么?夏奕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如果往前推到原点,是因为他跟顾宵的一个交易。
他到底误会了什么?
那时顾宵说,是我的错,我太软弱了。
顾宵说,我没对你说谎,你能原谅我吗?
顾宵说……
韩竟狠狠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给周礼打电话。周礼大概是正在听会,好半天才迟迟地接起来,“韩竟,你要来赶紧来,下一个到小夏发言,你到了我出去给你送票——”
韩竟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看嘉宾名册,有没有一个叫顾宵的?就是跟我一起演《广陵散》那个人?”
“啊……?你等一下……”周礼也不知道韩竟这是搞什么鬼,莫名其妙地翻着手里的名册,好半天才道:“……别说,还真有,在列席嘉宾里。”
韩竟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直往头顶蹿,全身都冷得发抖。他对着手机话筒喊道:“我不管你怎么办,拉电闸也好抠防火警报也好,或者你现场发酒疯裸奔也好,总之不能让这会继续往下开。我现在找小斯带人过去,现场要出事!”
第198章梦魇
韩竟他们到k大会议中心的时候,场面正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与会嘉宾挤在报告厅门外的大厅里,大多全身湿透,学生会的工作人员正在分发毛巾,报告厅中消防喷头的水才刚停下,不用想也知道是周礼的手笔。
小斯直接叫在刑侦口的朋友派了一队人过来,周礼弄这么一出,正好给他们出警提供了由头。警察很快控制了局面。本来一伙人连小斯都是一头雾水,还说别是这韩哥在开玩笑吧。可搜查刚开始不到10分钟,在场的人谁都笑不出来了。
嘉宾中有几位突发头晕呕吐被紧急送往医院,随后警方在学会发放的小瓶饮料里检出了高浓度的亚硝酸钠,只要几大口喝下去,就能达到致死的量。警察原本以为这是有针对性的投毒,可后台还没发下去的饮料中,有几瓶也检测到亚硝酸钠的反应,而且瓶装饮料包装完好无破损,根本查不出人为投毒的迹象。如果确实不是这一批饮料质检不过关,只能说投毒者手段太过高明。
现场一阵唏嘘不已,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周礼都惊出一身冷汗。如果没有韩竟那个电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大厅里人实在太多,韩竟只跟周礼照了一面,得知夏炎还没喝过那水,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现在警察已经来了,估计不会再出什么波澜。
他从进门视线就没离开过那个人,看着他慢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若无其事地跟身边的人微笑交谈着,眼中流露出躲过一劫的惊惶和释然,一切都恰到好处。
韩竟在周礼手臂上拍了两下,分开人群朝顾宵走过去,一句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腕就往外走。顾宵身边的人低低地惊呼了几声,韩竟也根本没解释,他的手劲使得那么大,似乎要把那人的骨头捏碎。
韩竟拉着顾宵一直走到一个背人的楼梯间里,把他按在墙壁上,狠狠一拳贴着他耳边捶过去,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人耳朵都发麻。
“你就是这么不对我说谎的吗?”他咬着牙道。
那人抬头望向韩竟,视线坦坦荡荡,没有一丝躲闪或退缩。
是了……他说都是他的错,是他太软弱了,那时是,现在也是——哪有一句是谎话?
哪有一句是谎话……
韩竟扯着顾宵衣领的手慢慢攥紧,只觉得喉咙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宵平静地望着他,好久才淡淡开口:“对你来说,爸爸是你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吧?你尊敬他,你爱他,觉得他是你的大恩人?”
韩竟张了张口,终于没发出声音。顾宵慢慢垂下视线,轻声说道:“我不是。我恨他。你见过我最丢脸的样子,我在那几年经历的事,我确定他都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有保护过我一次。他装作毫不知情,在那些势利的老师和有权有势的家长面前,保持着他超然清高的样子。他的迂腐,他的无能,让他从不敢为我说一句话……他是我爸啊。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是我生来就低人一等,活该被人糟践……后来我才明白,从来不是那样的。我要让那些伤害我的人付出代价。”
韩竟永远忘不了他最初见到顾宵时的情景。在学校的活动课上,韩竟第一次见到这个只在照片里看过的弟弟。在操场后面的杨树林里,瘦小单薄的男生被一群高年级生围着,扯掉裤子用柳条抽打他的腿。不时会有几下故意狠狠抽在下体,一直抽到腿上一片血肉模糊,抽到顾宵疼得哭着失禁了,那些人把他踹倒在地上,特别放肆地笑。
比那更残忍的侮辱和欺凌,在韩竟不在的时候,不知道顾宵还经历过多少次。
韩竟当时就红了眼,发狠冲上去,跟那几个人打在一起。以一敌六对谁都是场硬仗,数不清那一次他身上挨了多少拳脚。他两生两世里,少有几次拼了命的打架,往细里算,都是为了顾宵。
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如今顾宵只是若无其事地说着,韩竟的眼泪却是唰一下就掉下来了。他抽噎似的吸了口气,眉头紧成一团,颤抖着嘴唇艰涩地说道:“……所以……是你害死他……因为这些,你杀了他……?”
顾宵眼里一片平静,“韩竟……你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做那种事赚来的钱,全塞进这个无底洞里?”
那时韩竟一股血直冲进脑子里,狠狠一个巴掌扇在顾宵脸上,自己却像被烫了一般猛地收回手,连着向后退了几步。他重重喘着气,睁大眼睛瞪着面前的人,心里涌起一股极度激烈的情绪。
混杂了愤怒、仇恨、悲伤、惋惜、后悔……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荒谬。
“你疯了……”
这个世界疯了……
顾宵并没回答,只是轻轻用手背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甚至还牵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他低头慢慢整理着衣服领子,语气仍是那么清清淡淡的,“韩竟,我爱你……或者,现在该说我爱过你吧……小时候你是我的英雄,这世界上只有你还愿意把我当人看。然而对你来说,保护我,照顾我,除了偿还父亲的恩情以外,还有别的意义吗?他是我在世界上最恨的人,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你都在透过我去看他的影子。他活着的时候是这样,他死了之后,也没什么改变。你总问我想要什么……我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韩竟心里那种荒谬的情绪已经累积到了顶点,他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逃离,可是却又不知道还能够逃去哪里。
“你在恨我……”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
“怎么可能呢,”顾宵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我从来没恨过你。如果你是想说夏家公子的事……韩竟,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你知道,你所经受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迂腐懦弱的老学究,教出了我这个好儿子。你要怨就去怨他吧。”
他理好了衣服,微笑着向韩竟迈了一步。
“韩竟,我知道你恨不得杀了我。你要想杀我,就趁现在动手。否则东海的事,夏霖董事的事,还有今天的事,以后还会无数次继续发生下去。你知道我跟夏奕不一样,再有多少次,都不可能被你抓住马脚。可是你能防得住几次?你舍得让你那小情儿从今往后一辈子担惊受怕么?”
韩竟摇着头,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拼命想让自己的大脑转一转,好叫他能想清现在的状况。这个世界疯了,一定是疯了,否则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就只有死了么……
他着魔似的直直朝顾宵走去,颤抖着手扣在那纤细脆弱的颈上,一点一点缓慢收紧。他好像又回到了重生最初的那个晚上,他在那夜的黑暗之中,想着自己捡回来的这些岁月,想着自己将要去走的路。
然而他忽然发现,他竟从没从那无边的黑暗中走出去。时隔这么久,他仍在原地,徒劳地挣扎着、看着那一丁点火星渐渐熄灭。
这个世界疯了……
这个世界疯了……
这个世界疯了……
都疯了……
……
……
“——竟。”
在长久不绝的尖锐耳鸣声中,那个人温和清明的嗓音犹如撕裂晨雾的光束,挤进韩竟的大脑中。他只隐约辨认出第二个字,却是全身激灵一下,回过神来竟觉视野模糊不清,面颊到脖子里都是一片湿凉。
“韩竟。”
那人又轻声重复了一次韩竟的名字。他抬起手握住韩竟的手腕,那只手那么小,那么柔软,却又那么坚持,一点一点慢慢松开韩竟早已僵直的手指。过了好半天韩竟才又找回自己手上的知觉,整条手臂都好像冻僵了,冰冷的疼痛感正往骨髓里钻。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用模糊的视线望着那人挺拔的背影,连眨了几次眼,都仍是看不清。
韩竟是真的抱了杀意下手的,如今手一松开,就如顾宵一向冷静镇定,也禁不住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姿态免不得有些狼狈。等他终于喘匀了气,便见一方手帕递到自己跟前,面前夏炎正友好地对他微笑着。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夏炎。”夏炎稍俯下身与顾宵平视,又把手帕往他面前递了递。
“其实我总觉得我们应该有很多机会见面的,毕竟都在这个圈子里,私人关系上瓜葛也不少。想不到最后倒是在这种场合,还真是有些唐突了。”
顾宵盯着夏炎的眼睛望了半晌,对方始终是那么诚恳地对他微笑着。他不解地皱紧眉头,最终仍是接了那方手帕,放在嘴角轻轻擦了擦。
夏炎直起身来,等顾宵整理好了自己,才淡淡地说道:“我知道韩竟之前有过一段感情,我从没问过他那是怎样一个人,或者他们是因为什么才分手。并不是不在乎,说实话,我不敢问。奇怪的是,我今天见到你,竟然一点都不觉得你是情敌。我知道如果你心里想留住他,根本轮不到我跟他开始。我甚至不嫉妒你,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我都比不了。”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顾宵——请原谅我才刚见面就直呼你的名字,顾宵……从头到尾,你有试试去相信他么?哪怕只有一次?”
时间仿佛静止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场三个人谁都一动没动。许久之后顾宵慢慢站直身体,抬头直视着夏炎的眼睛。夏炎也平静地看着他,视线从容而坚定。
“我不怕你。我就在这,不躲,也不会逃。”他这样说。
“顾宵,我不怕你。无论你来几次。”夏炎稍微回过头来,嘴角的弧度又向上扬了扬。
“——韩竟会保护我的。”
……
那时韩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眼中的泪正疯狂地往外涌着。他喉咙里苦得不行,却又茫然想做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手指在眼睛上来回擦过,无论如何擦不干泪水,只能在一片朦朦胧胧之中看着那个人的身影,仿佛带着初升的太阳那般柔和温暖的光芒。
然后他在那光芒中看着那个身影倒下去,弯成一个痛苦的弧度,看着那柔和的光芒染上鲜血刺眼的腥红色。
韩竟疯了似的朝前冲过去——
夏炎……
夏炎……
直到把夏炎送到医院,一路上韩竟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只要一想到夏炎一口一口呕血的样子,他的心脏就会猛地狂跳不停。
夏炎的胃原本就有病根,加上这一年太多变故,夏家全部的压力都压在他肩上,撑到现在终于撑不住了。溃疡引起急性胃穿孔,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就医及时,医生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要马上动手术。
韩竟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里,慢慢地走到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坐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冰冷的布片贴在身上,寒意沿着皮肤一点点蔓延开来,一点点钻进他的骨头里,钻进他的心里。
夏炎说,他相信他。他说他不害怕。韩竟每次想起这句话,都会想要掉眼泪。
可是,他真的能保护他么?
他死死按着心口一遍一遍问自己,韩竟,你是谁?你是谁?
——你真的能保护他么?
夏炎在手术室里的三个小时,是韩竟两生两世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三个小时。
等到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韩竟听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悬在他心上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心里也有那么一个角落,终于死了。
他跟周礼帮着护士把夏炎推到病房安顿好。等屋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韩竟把自己借了纸笔写的信笺塞进周礼手里,叮嘱他等夏炎身体恢复之后再给他看,而后俯身在夏炎眉尾轻轻吻了一下。
那时正赶上小瑾从外面进来。小瑾寒假回国,本来就定当天晚上到,结果出了这事,一下飞机就直奔医院来了。她见了韩竟也顾不上打招呼,径直问道:“夏炎怎么样?”
韩竟把医生的话一一转告小瑾,她才稍微放下心来,却见韩竟起身要走。
“你去哪?”她问。
韩竟脚步微一停顿,“我出去一下。”
他迈步又想走,又听小瑾问:“什么时候回来呢?”
韩竟走到门口才停下来。他并没回头,半晌轻声答道:“……我不知道。”
小瑾还想问什么,却被周礼拦住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韩竟从医院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气候干燥的帝都终于下起了这年冬天第一场雪,大雪如鹅毛般飞飞扬扬地落着,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奇妙的是,他一整个晚上一直冷得发抖,到这会竟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了。
韩竟望着大雪看了一会,终于拿出手机,按下那个人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做个了断吧。”
“……好。”电话对面的人犹豫片刻,轻声说出一个地址。
往那走的路上,韩竟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他送夏炎去医院之前,恍惚间瞥见的顾宵唇角的笑容。那双温柔的眸子氤氲着水汽,一如多年以来蛊惑他的那般,澄澈明亮。
他瞥见那人的嘴角动了两下,仿佛在说一句,我等着你。
然而韩竟到的时候,房门是虚掩着的。他最后在浴室里找到顾宵,左手手腕沉在一缸血红的水中。
早已没有了呼吸。
第199章终局
那天后来有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华夏集团被控不正当竞争一案终于宣判。最终法院虽然判决华夏构成不正当竞争,但能够认定的只占全部指控的很小一部分,相应的处罚力度也不重,完全在华夏能够承担的范围之内。美国司法部终于解除了对夏耀荣的人身限制,华夏集团随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一系列改革措施和人事任免,公司股价当天竟是大涨了2。
第二件是顾宵经纪公司对外公布他因抑郁症自杀身亡的消息。顾宵的葬礼也是经纪公司办的,韩竟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脸。娱乐圈这种地方从来藏不住秘密,韩竟就是顾宵死亡的第一发现者这个消息,很快就在网络上逐渐传播开来。粉丝总不愿看到他因为亲人逝去一蹶不振,微博上几万条的问候和关心,韩竟也始终没有回应过任何一条。
韩竟失踪了。手机停机,家里东西没拿走一件,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见不到他的影子。
最后一次能查到韩竟行踪的记录,是在银行将自己账户里的所有存款都转到陈曦名下。那几乎是他自己的全部财产,并不算多,也够付手上几个合约的违约金了。
这一切夏炎都不知道。
手术之后前几天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的,夏炎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休息。小瑾来了他当然高兴,加上华夏的官司终于判下来了,更是期待已久的好消息。夏炎精神好,恢复得也很顺利。
不过再多好事挡不住韩竟不在。他去问周礼,周礼不愿对他说谎,只像往常一样在他头发上揉了揉,叫他别再问了。
夏炎一向善解人意,怎么可能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没刨根问底,也没闹情绪,只是第二天又问了一次,“韩竟去哪了?”
这个问题夏炎每天都会提起,每天都只换来周礼一个歉疚的表情。直到第六天,周礼才把韩竟那封信交给他。信就写在医院那种很薄的信纸上,好多句子写了划划了又写,整张纸都揉得皱巴巴的。
夏炎拿在手里,恍惚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点一点仔细展平。
“夏炎:
记得之前在东海的时候,你问过我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么。确实还有一件。请相信我并非刻意的隐瞒,只是我至今仍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又怎么能让你相信那不是一场睡昏了头的梦魇?
我曾经经历过距今七年以后的未来。那未来里没有你,只有太多的野心、阴谋、背叛和狠毒的诡计。那时的我天真到了底,对这一切全无防备,最终被我最信任的人陷害致死。
然而我在死后,却又能因为某种违背科学的原因再次回来。我并不在乎那原因究竟是什么,只当这是上苍眷顾,想要背叛我的人付出代价。复仇的念头支撑着我一路走到这里,想要查清那件事的真相,想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地位、名誉、财富……
现在这一切都实现了,比我想象的来得还要快得多得多,可我却并未体会到一丝欢喜。曾经我输得那样彻底。我以自己一无所有的卑微,只身去挑战那些强大的敌人们。我知道他们身在何处,却一度甚至触碰不到那个世界的边缘。我不是不自量力的人,我以为,我花了十年输掉的一切,如今想要再夺回来,大概也要十年,二十年,或许是一辈子。甚至我仍不免失败的宿命,但只要不致如从前那样一败涂地,于我而言,已是值得宽慰的事。
这种半是谨慎半是胆怯的悲观占据了我的全部思想,以致我几乎没有一次,鼓起勇气去设想那以后的事。我的一切付出,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离那些人更近一点,离真相更近一点。都是出于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有朝一日立于顶点,让他们不得不仰视的偏执。我不知道除去这种偏执我还剩下什么,除去这种偏执,这里是否还能有一个韩竟存在。如今一切的终结来得这样快,我的心中,就只能感到一种淹没万物的绝望和空虚。
不过——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合适——如果说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还有一丝光亮的话,那就是你,我在巨大的绝望之后寻得的最终解脱。我唯一的成就,不是演电影,不是得奖,不是唱歌出专辑,签约拍广告赚大笔的代言费,甚至不是把曾经愚弄我的人成功拖进泥潭——相信我,那种感觉让我觉得恶心,仿佛我成了他们的同类……或许事实如此吧,谁知道。
可我始终庆幸,我还做了那么一件好事,那么一件值得自豪的事,那就是在这场风暴中遇到了你,保护了你。尽管这可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也许我的存在,反而给你增添了更多的困扰和烦恼,甚至屡次给你带来危险——请允许我为这些真诚地说句抱歉。然而每次想到与你的相遇,我都觉得,那该是我这一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
你的姐姐问过我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的,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是以什么身份陪着你到现在的,又该以什么身份陪你继续走下去?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你身边呢?没有我的话,你会减少许多麻烦吧?你这么好,该有一位阳光善良的女孩子,陪伴着你,去经历你的一生中那些即将到来的更美好的事。连我都会禁不住地向往那个场景,连我都觉得,这样才更般配。
所以,我想,现在该是我离开你的时候了。如果说曾经的你还欠缺阅历和沉着,这半年以来的太多事都能让我相信,以后即便只有你自己,也能够把所有事情处理得很好。该是我离开你的时候了。我会一并带走你生命中的最后一片黑暗,这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再见,我的小孩。感谢你在这段绝望的旅程中,用你的乐观善良温暖了我。我会把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当做一生的宝物,永远珍藏。
但请你忘了我吧。如果我曾经让你失望、痛苦、难过,请以你一贯的温柔,宽容我的过错,忘记我所带给你的一切不快,别用我的错误,去惩罚你自己。
如果,我也曾带给你一点点快乐,一点点坚强,一点点积极向上的情绪——如果这一点点,够我向你换取一个愿望——我希望你能忘了我,永远别再想起你的生命中有过韩竟这个人。然后,去过那种真正属于你的生活。
再见,我的小孩。
我爱过你。
祝你幸福。
韩竟”
信的最后几行被水晕了大片,夏炎不知道那是不是韩竟的泪。
第36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