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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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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笑作者:银河店长

第2节

两个时辰前。

外面好像很吵,好像是有人落水了,可是为什么睁不开眼睛,即使瞪大眼睛只能看见外面微弱的灯光。他一直很听话,想出去没敢出去,他一直就坐在这椅子上,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房间里让他产生了恐惧,为什么师哥还不来接他。

如果身边感觉有人盯着他或是房间里好像有异动,他就拿出师哥给他的拨浪鼓放在手里转两下,两侧的小珠子就弹到了鼓面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就好像师哥在他身边一样,没事的,不用害怕的,怀秋是勇敢的孩子。

“走吧走吧,把东西带着先走吧。”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怀秋激动地一下跳下椅子,就要走到门前,突然门“嘎吱——”一下打开了,来人不是老三,而是——

“怀秋,你还在这儿?”

“大师兄,师哥呢?”

怀秋憋着嘴手里拿着鼓看着陶竹元,陶竹元没说话走到一旁和其他进来的人把外面的东西搬进屋里,停顿了几秒,陶竹元对着怀秋说道:“你说老三啊,他刚刚跳下水救人,结果他这傻小子也是忘了自己是会游泳的,救是被救上来了,只是现在不知道他被安置在哪个房里……”

“大师兄,你带我去找师哥好吗?”怀秋个子小只能够着陶竹元的衣袖,他拉着陶竹元的衣袖来回地晃着,陶竹元无奈又怜惜地看着怀秋说道,“怀秋,不是大师兄不带你找老三,只不过你要知道这不是花园,这是叶公馆,我们这些人是不能随便到处乱走的,本来因为老三贸然跳下台去救人这事就让师父下不来台了,幸亏叶老太太打了个圆场,不然我们戏班子说不定就不能留在北平了。”

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的怀秋也不作声了,静静地跟在陶竹元的身后离开了房间,中途离开叶公馆的时候他也没看见自己的父亲傅云青,他只是很安静,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单纯地跟着走,在回去的路上怀秋一直在担心老三的安危。

回去的时候怀秋第一次感觉路很长,他很想师哥,告诉他戏台是什么样的,他有没有看见叶司令,有没有看见叶老太太,一切的一切,他只想听师哥说给他听,也只想听他说给他听。

一回到他们租的院子,怀秋就站在大院的中间,直愣愣地看着地,傅云青正跨着流星大步朝着怀秋走来,他没有说话,也站在大院中间,静静地看着怀秋,然后说道:“怀秋,去那间房里吧。”

那间房,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个地方,所有人做错了事犯了错都要去那间房里呆着,面壁思过,直到师父说行了才可以出来,中间不给吃饭只给喝水,虽然才来北平,租的这个院子不是很豪华,却还是设了这样一个房,一个纪律严明的团队必须赏罚分明。

“师父,怀秋还那么小,算了吧,让他呆屋里就行了……”

“是啊师父,怀秋身子骨弱,你别罚他。”

“师父,你看老三还没回来呢,怀秋现在也累了,让他先睡下吧。”

“闭嘴!!都不许给他求情!!”傅云青盛怒之下打断了所有人的求情,他执意如此,关怀秋的禁闭,这孩子是越来越不听话,就是天天和老三呆在一起,什么好的不学,净学了一身忤逆长辈的好本事儿。

怀秋什么话也没说,抱着拨浪鼓就慢慢地走向关禁闭的屋子去了,见他不哭不闹不撒娇,傅云青心里更不是滋味,若是怀秋服个软,让他面子上过去他也不会让他去了,这孩子也越来越倔,像头不服输的牛,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老三你可终于回来了!!!”

“老三老三,你快去求求师父,他都关怀秋两个时辰了!怀秋他从小身子骨就在长途跋涉里落下了病根不能再吃苦了!”

“怀秋也不求饶也不撒娇,看他那样子是累坏了吓坏了,他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呆在那黑屋子里不吃饭只喝水呆上好几天!”

老三不住地点头,听这些师兄师姐的话,他的眉头也越拧越紧,他二话不说就跑向了傅云青的房门口,傅云青没有出房门,房间门紧闭着,里面有一丝微弱的烛火在跳动。

老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鹤亭就站在不远处,赶紧跑过来要拉老三起来,说道:“老三你跪着干嘛!!”

“师父,这次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执意要带怀秋去看戏,与怀秋无关,再加上我贸然离开戏台,不顾大局,在叶公馆公然驳了叶司令和您的脸面,我罪加一等,只求师父你不要关怀秋禁闭,他身体不好。”老三就好像被粘在了地上,不论秦鹤亭怎么拉他他都岿然不动,他朗声朝着屋内喊,房内人影晃动,却没有半分要出来的意思,老三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紧紧咬着牙,又对着秦鹤亭说道,“二师兄你回去睡吧,你们今天都累了好好休息。”

秦鹤亭叹了一声气,摇了摇头,对着老三说道:“那你……哎……”老三没有回头看秦鹤亭离去的背影,他专注地盯着房门,一动不动,只求师父心软,再心软一次。

两个时辰后。

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老三依旧像一个雕塑一样跪在傅云青的房门前,房门里的灯火已经熄灭了,院子里静地听不见丝毫嘈噪声,只能看见雨绵绵地飘进来,渐渐地,雨有了声音,他像一个顽皮的孩童,从芭蕉叶上跳到了房梁上,也像重锤砸在了老三的身上。

老三被雨打地睁不开眼睛,满脸的雨水,脸上的水多了就用手狠狠地抹一把,雨越下越大,全身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湿了,可是老三并不顾着这些东西,他只希望师父能开门原谅怀秋,怎么罚他都可以。

“吱呀——”

门被打开,低着头的老三慢慢抬起头迷瞪着眼睛看着开门的人,傅云青。

“师父——”老三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腿麻掉而站不起来了,傅云青打着一把油纸伞走下台阶,走向老三,在他的面前撑起一把伞,向他伸出手,老三抓着傅云青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傅云青惨烈一笑,说道:“师父,放怀秋出……”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来人,来人!”傅云青一把扶着老三一边喊着人,此时已经是子时,大家都睡着了,被傅云青一吼又纷纷地起了身披了件衣服就出来了,陶竹元动作最快,他打着伞来到了傅云青的面前,看了看傅云青怀里全身潮湿的老三,伸手就把他接了过来,他的头发紧紧地贴在额头上,嘴唇发白,身上却发着烫,应该是发烧了,陶竹元暗暗地想。

“师父,我先送老三回房,再去喊周叔叔来看看他,这小子好像是发烧了。”陶竹元对着傅云青说道,傅云青也无力地点点头,对着自己这个大弟子说道,“竹元,你让鹤亭给怀秋开门吧,晚上就睡你们那儿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好,师父,你也早些休息吧。”

傅云青点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里,陶竹元看着傅云青离去的身影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师父好像老了很多岁,他好像不再年轻,好像白头发更多,腰更不好了,陶竹元摇了摇头,又抓着老三,步履艰难地往房间走,这时好几个师兄弟也冲出来了,秦鹤亭打着伞跑过来差点摔跤。

“大师兄,老三怎么了?”

“有点发烧了,我先送到周叔叔那儿给他看看,师父让你给怀秋开门。”

“好好好,我这就去,老四老五你们帮着大师兄点,把老三扶回去!”

在这个雨夜里,有些什么东西变了,又有些什么东西在滋生着。

第7章

秦鹤亭打着伞拿着钥匙快步跑到了怀秋所在的房外,裤脚已经被雨打湿他也不管不顾,夜里的雨又猛又急,就像针刺到身上,冷得秦鹤亭直打颤。

房门终于打开了,怀秋抱着拨浪鼓躺在屋里的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就像被雨淋湿全身的小狗,可怜无助。秦鹤亭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两只手抱起了已经睡熟的怀秋,秦鹤亭感受到了怀秋身上的热度,暗骂了一句,又撑起了伞,将怀秋带往他们的房间去了。

此时此刻,老三被陶竹元带往了周达武的屋子里,老三脸色煞白,指尖也发白,上下嘴唇还在不停地打着颤,周达武看着老三又摇摇头,坐在他的身侧,手搭上了老三的手腕,搭他的脉。陶竹元看着周达武说道:“周叔叔,老三他在师父的房前跪了有三四个时辰了,你快给他看看吧!”

“现在药房也闭门了,根本买不到药,他这是高烧,再加上急火攻心,恐怕今晚有些难熬,其实老三这孩子身体底子也不牢实,他小时候就在冰天雪地里冻过,哎。”周达武并没回声,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样吧,我这里还有点药,你拿到厨房里给他煎一个半时辰再端过来。”陶竹元点了点头接过周达武刚从一旁抽屉里拿来的药走出房门朝厨房去了。

“周叔叔,周叔叔……”

“哎呦,又什么事?急急忙忙的,鹤亭。”

周达武刚一回头就看见秦鹤亭怀里抱着一个人,而他的衣服也有些湿了,被雨水打过的地方看起来更透明了。周达武站起身来走到了秦鹤亭的面前,看见了一张红通通的小脸,红殷殷的嘴唇衬得小脸更加苍白,周达武又看了看在他床上躺着的老三,笑骂着摇头:“这两个不省心的孩子哟,鹤亭啊,把怀秋带去你们屋吧,竹元他已经去厨房煎药去了,我这点药还不知道够不够他们俩喝的,都是发烧,还真是兄弟连心。”秦鹤亭连忙点点头,对着周达武说道:“周叔叔您也辛苦了。那我马上就把怀秋送我们屋去。”

怀秋在秦鹤亭的话音刚落时低喃了一句:“师哥。”秦鹤亭却并没有听到,抱着怀秋就往他们的屋子去了,也没空抹自己脸上的汗水跟雨水,他准备把怀秋放进屋里以后就去帮大师兄煎药。

第二天一早,怀秋已经睁开了眼睛,可还是觉得眼睛周围很热,头很疼,四肢无力,晨光熹微时他只看见在屋内的一个剪影,他眯着眼才看得清,那身影挺拔纤细却不瘦弱,突然回过头来朝着他温柔一笑,“怀秋。”

“师哥!”

怀秋突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向四处张望着,可是屋子里没人,师兄们都出去练功了,梨园行讲究的就是勤奋练习,没有汗水和血凝结成的基本功哪来的成名,哪来的荣华富贵、呼风唤雨。怀秋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他朝地上望了望,看见了自己的鞋子就在床边,他慢慢地向床下挪动,朝着自己的鞋子移动,怀秋顺利地穿上了自己鞋子,可两腿一软,险些跌下。

他咬着嘴唇扶着床沿慢慢地朝着门外走着,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这阳光仿佛是在昭示着这一天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还未等怀秋走出房门就被刚刚路过的方玉茹看见了,她紧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来扶住怀秋,说道:“你身体还没恢复,这么快下床干嘛,快回屋躺着。”

“不,师姐,我要回去关禁闭,师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昨晚上老三也不知怎么的发了高烧,现在还没醒呢。”方玉茹看着怀秋,揉了揉他的头顶,对着他说,“你现在也是半条儿命,还愣在这儿干嘛,回去躺着!你不回去师姐可抱你了啊。”

怀秋低下头,没有说话,转身回过了房间,方玉茹朝着他的背影说道:“怀秋,一会儿师姐给你送早饭来啊,乖乖在房里等着。”怀秋乖巧地点了点头再没说话,他不知道老三为何会生病,为什么戏结束了不来找他,他头有点痛,他想睡,头靠在枕头上的怀秋,思考不来太多复杂的东西,就又进入了梦乡。

就在怀秋睡着的这会儿功夫里,傅云青端着怀秋最爱吃的肉包和豆浆进了屋子,他轻轻地把东西放在了屋里的一个圆木桌上,他小心谨慎地踏着步子走到怀秋的身边,看见怀秋熟睡的面孔又忍不住擦起泪来,一个男人的柔情也不过如此了吧,他想到了已过世的亡妻,越发地喘不上气来,好像心口就被一只大手无情地攥紧了,傅云青的左手想要拨开怀秋紧贴额头上的发丝,却在离他额头最近的地方生生地停住了,他擦干了眼角的泪,推开门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老三仍是高烧不退,周达武又去药房给老三抓了副药,秦鹤亭在厨房拿着扇子扇着火,帮着周达武在煎药,整个院子里的这一个角落异常地忙碌,傅云青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话就走了,老三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原本就瘦削的脸庞又小了一圈,他闭着眼睛,时而皱着眉,时而嘴角带笑,看着他异常的反应,周达武更是慌乱地要让傅云青请个大夫来看看。

傅云青看老三病的这么严重,就让陶竹元去请了一个大夫,可没想到来的人不仅仅是那看病的大夫。

“老三在哪儿,我看看他。”

“叶夫人,您怎么来了。”

傅云青赶忙让在院里忙活着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看着叶夫人的大驾光临,整个院子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方宛若看见傅云青微微一颔首,优雅淡然地笑着说到:“傅班主,叨扰了,我刚听闻老三高烧不止,这孩子我看着倒是颇有眼缘,于是来看看,这是叶公馆的姚大夫,我带他来看看。”

“这怎么得了,老三他不过是个孩子,还惊动了叶公馆,傅某实在是不敢担啊。”傅云青低着头一直没敢直视方宛若,他头上的汗也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也变的炙热起来,他好像被许许多多双眼睛盯着,如芒在背。

“这并没有什么的,老三的病要紧,傅班主快让姚大夫进去看看吧。”方宛若轻易化解了紧张的气氛,笑着就要进入房里,别的人也不敢阻挠,跟在方宛若身后的一干丫鬟小厮也进了屋里,姚大夫紧随其后。

方宛若一进屋就看见了老三通红的面容,她快步走向床边,看见他的嘴一直在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没停,她凑近老三的唇边,只迷迷糊糊地听见一句“娘……”此时方宛若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她忙回过头来看着姚大夫说道:“姚大夫快来诊断诊断吧。”

姚大夫给老三诊脉后又拿笔开了一副药方,还未等傅云青接过去感谢一声,方宛若就对着身旁的年轻女子说道:“小玉,拿着姚大夫的药方去药房抓药,拿来这里煎药给老三喝下去后你再回府。”

“是,夫人。”

“这……叶夫人,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您也别费心了,这孩子小时候在雪地里冻过是落了点病根……”傅云青弯着腰脸上挂着笑看着方宛若,坐立难安的模样身旁的人看见了都不免心中悲凉,可还未等傅云青的话说完,方宛若还拿在手上的茶杯就摔落在了地上,打断了他的话,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的身上她也毫不在意,她站起身,怔怔地望着傅云青,好似中了邪般又加重了语气问道:“你说,在雪地里?”

“是啊,当年傅某路过浙地时,路过一偏僻小巷,当时下着鹅毛大雪,雪地厚有小腿高,老三这孩子就躺在在巷口,身上的棉袄全破了,冻得说不出话来……”

“傅班主,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好,好,叶夫人,您请。”

第8章

“傅班主,明人不说暗话,老三这孩子恐怕我要带走了。”

傅云青带着方宛若来到大院里一处后院,站定了后,方宛若先抛出了这句话,傅云青被震得说不出话来,“这……这……叶夫人,这孩子怎么了?再怎么说,也要等他的伤养好吧,再说,好人家的孩子多得是,您若是想要领养也可以……”

“老三,他是我姐姐的孩子。”方宛若强装镇定的吐露,她又抬起了头直望着傅云青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叶总长和我姐姐的孩子。”

傅云青一时没有消化过来,他愣愣地看着方宛若说道:“叶总长?莫非,叶夫人您说的是叶司令的父亲……”

“对,没错,叶总长,现任民国政府海关署总长,叶振海。老三他是叶司令的弟弟,也是我的侄儿。”方宛若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无奈,继而又看着傅云青说道,“傅班主,这个孩子当年是在叶老太太和叶总长成了亲的情况下出生的,他是私生子,我的姐姐,方宛青,比我年长十四岁,当年她看见了叶总长后一见钟情,不管不顾他是否娶妻生子,偏要生下这个孩子,我的姐姐也真是固执,跑到了浙江只为生下这个孩子,独自抚养了他两年,就在那年冬天,被叶总长的二太太得知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后,她暗下派人去浙江把孩子从我姐姐的院子里抱了出来,我姐姐是富家小姐,身体本就不好,又因为此事和家里闹开了,只与我偶尔通信,她写信告诉我孩子的面相,特征,胎记,而老三这孩子长的和我姐姐极像,所以我看见他时就开始怀疑了。”

傅云青有些站不稳了,他听着方宛若说这么多话,他却没说一句,他并不是讨厌老三这个孩子,毕竟他也像自己的孩子,从两岁养到十五六岁,也不是白养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忍割舍老三。

“而一切的一切都和傅班主你所说的对上了,这个孩子,是叶家的,所以,我必须要把他带走,就算我不把他带走,季霖也会来把他带走,傅班主,让老三好好休息吧,等他病养好,我们自然会派人来接他。”

方宛若说完这番话就走出后院,留傅云青一人在原地,他静静地看着池塘里游得欢快的小鱼,心里就像打翻了一池水,淋的他一身冰冷,他一言不发,沉静地走出了后院,来到了老三所在的屋子。

方宛若和她所带来的人都走了,只有小玉还在一旁煎着药,她刚从药房抓药回来,听从方宛若的吩咐要把药喂到老三的嘴里才能离开这院子。

“师父,师父,叶夫人和你说了什么?”

“师父你没事儿吧,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傅云青摇了摇手,示意让这些弟子都不要再问他话了,他回头看了眼老三,默默地看了周达武一眼,说道:“好好照顾老三。”走出了房间后又扭头看见了在一旁厨房里煎药的小玉,傅云青走进厨房,看见小玉说道:“这位小姑娘,药我们来煎吧,你快回府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好老三的。”

“傅班主,叶夫人嘱咐我让我喂了少爷吃药再走,哦不,老三少爷……啊,反正没事啦,我喂完了药我就回去,不会妨碍你们的,放心”。小玉被自己的口误弄的脸红红的,傅班主微微一笑点了个头,离去了。

过了五日,老三才慢慢好转起来,怀秋一直没出现,傅云青让他去学堂上学不让他来看老三,而且怀秋也并不知道老三在周达武房里,无论他怎么死缠烂打地问秦鹤亭还是陶竹元,他们都缄默不言。

老三靠在床头,看着在给他端来药的秦鹤亭进屋来,弯起嘴角,说道:“二师兄,你小心点,别把药撒了。”

“混小子,赶紧喝,病好了废话倒不少。”

喝了一口药的老三双眉一皱,立马就要把药吐出来,秦鹤亭立马制止他,吼道:“我煎了好几个小时的药,你要敢吐你看我削不削你!”老三喉头一动,药喝了下去,他吐了吐舌头,说道:“二师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一个病患?”

“师哥!”

门外突然传来了清脆的喊声,老三忙放下碗,挪动了身体,腿就快要接近地,离床了。怀秋未等老三下地就冲进了房间,一下扑向了老三。

老三身体本来就未好,被怀秋这一加速带跑的冲撞直直倒在了床上,怀秋背着个小书包,连人带书一起压在老三的身上,老三上半身倒在了床上,怀秋就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他的胸膛,怀秋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老三说道:“师哥你怎么还没好啊。”

“小祖宗哎,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要被师父知道还得了!”秦鹤亭看着怀秋发出一声感慨,“怀秋你赶紧走,老三身体还没好,别让他给传染给你了。”

“不碍事的,我身体好着呢,不会被师哥传染的,你看。”

“啾——”怀秋把自己的身体朝上挪了挪,蹭着老三,亲了一下老三的脸颊,吐舌一笑,看着老三。

老三微愣,又突然笑道:“淘气,不怕师哥把病过给你了?”

“不怕,我想师哥了,和你一起生病最好,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吃药一起……”

“哎得了得了啊,怀秋你的病周叔叔好不容易才调好,你这混世魔王又要生病了?生病又不是什么好事,凑什么热闹!”秦鹤亭端起了一旁给老三放下的药碗,说道,“趁热喝,老三。”

老三坐起身来,抱起怀秋放在一旁,接过秦鹤亭端着的碗,二话没说,一口就把药闷了下去,面无表情地再把碗给秦鹤亭。怀秋崇拜地看着老三说道:“师哥你不觉得苦吗?”

老三突然转了个头,凑近怀秋的脸,对着怀秋做了个鬼脸,绷不住似的喊道:“苦死啦!”

“哈哈哈哈……”

快乐的日子总是和流水一样飞逝而去,这几日也是傅云青最头痛的日子,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老三这件事,也不知道和怀秋如何交代,他最喜欢的师哥可能从此以后就和他再也见不了面,而他又何尝舍得老三,虽然这孩子调皮捣蛋爱闯祸,他经常责罚他,可打是亲骂是爱,这孩子是机灵得让他喜欢的。

“师父,叶公馆的成叔来了。”陶竹元在傅云青的房门外敲了敲门,说道。

“好,竹元,我知道了。”傅云青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推开房门朝大堂走去。

大堂上,成叔坐在客位,喝着刚给他端上来的茶,他看见傅云青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笑着对傅云青说道:“傅班主,好久不见。”

“成叔,承蒙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好说好说,我这次来,也是叶司令的意思,叶司令再过半个月就要调遣去往上海军区了,这次去上海可能不会再回北平了,老三这个孩子的存在也告诉了老爷,也就是叶总长,老爷他十分想见见这个孩子,所以傅班主,这几日,你就让孩子们好好告别吧,再过个七八日,老三就要和我们去上海了。”

成叔也没有很委婉地告诉傅班主这些事,单刀直入地说重点,傅云青笑得很难看,可却一直点头应和着,他说道:“成叔,我知道了,也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傅班主,还有一点一定要和你们说清楚,就是这件事,除了你,和叶公馆的人,其他人都不能知道,若有泄露,后果将是你们无法承担的,这毕竟是叶家的私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可乱嚼舌根子,喏,这是老爷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吧。”

说完,成叔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大到傅云青说不出话来,成叔又笑了笑看着傅云青说道,“这兑换银票的支票也是新鲜玩意儿,你可以去恒丰钱行兑银两,这也是这么多年你把老三带着身边的一点意思,感谢你了,傅班主。”

“不敢不敢,钱我是不能要的……”

“傅班主!钱,你必须拿着,这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老爷一个人的意思,是整个叶家的意思,你懂吗?”

傅云青看着成叔严肃而又郑重的表情,不敢再推脱,手接过了支票,支票被他拿的微微发皱,成叔又拿起身侧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对着傅云青说道:“就这么多事情要我传达的,接下来,就要看傅班主了,那么,傅班主,我就先告退了。”

“好的好的,成叔。”

说着傅云青也站起了身,跟着成叔走出了大堂,一路送他走到了大院门口,成叔回头朝着傅云青一抱拳,说道:“傅班主,别送了,快回吧。”

“是,成叔慢走不送。”

傅云青看着成叔坐上马车离开的背影,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越来越沉,他转过身来,好似老了十几岁,慢慢地踱进了大堂里,正巧碰见了路过的方玉茹,他看见方玉茹说道:“小茹啊,把老三给我喊来。”

“是,师父。”

第9章

老三被喊道傅班主的房里已经有两个时辰了,里面的动静很小,什么声音都没有,怀秋在自己的房里练字,现在已是黄昏时分,整个大院里寂静一片。

房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碎裂了。

“我不去!”

门突然就被一少年推开,老三着白衫,脸上明显带着怒气与悲伤,他倏然转身对着傅班主大喊:“我不是什么包袱,我不要被你们摆布!”

“竹元!鹤亭!把老三关屋里!”

秦鹤亭犹豫了一下,与陶竹元对视一眼,陶竹元二话没说拽着秦鹤亭去钳制住老三的两条胳膊,押着他走去另一方向的那间黑屋里。老三虽然岁数也不小了,但怎么样也架不住两个人的力气,他放佛咬碎了牙般,啐了一口血,看着傅云青的眼神埋怨而又绝望,那股子恨和悲都让傅云青揪心不已。

“老三,你好好在房里思过!!”傅云青看着被押着去屋里的老三,慢慢地匀了口气,押着老三的秦鹤亭和陶竹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三一句话也不说,就被关进了房里,怀秋的房离这里甚远,听不见什么动静,只是发现自己肚子有点饿。

看着一地被打碎的瓷器,傅云青蹲下了身,捡起一片碎瓷,只听见啪嗒一声,眼泪掉落下来,拿着瓷器的右手食指慢慢渗出一滴血,白的瓷器,殷红的血,苦命的孩子,是师父对不起你,我保不住你,不要怪师父。

今天晚餐时,桌上的气氛很凝重,所有人都不敢作声,怀秋也不敢问自己爹一句话,当他向二师兄提起老三时,秦鹤亭都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说话。怀秋默默地扒着自己碗里的饭,只拣自己面前素菜吃着,他平日里最爱的红烧肉在远处,他也不敢站起身去夹。

一桌好好的菜,没有几个人动什么筷子,傅云青也没吃几口饭,就起身回了房,老三看桌上没几个人了,于是凑近秦鹤亭的耳边问他老三去了哪儿,秦鹤亭摸了摸老三的头,而后自己又摇了摇头,“老三这蠢驴,倔得要命,不知道他又怎么得罪了师父,被关在黑屋里了,从酉时他就滴水未进了。送什么给他都不吃,就是倔,坏脾气!气死了!”

怀秋没说什么话,继续吃着自己的饭,可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戌时,天上挂着皎洁的明月,月光像流水般洒在庭院,阵阵晚风吹在庭院的梨花树上,此时正是夏季,梨花未开,只有绿叶沙沙作响。

怀秋拿着小板凳,走到了屋前的一扇窗外,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怀秋一只脚轻轻抬起放在小板凳上,他现在还是很矮的小孩子,扶着窗框,另一只脚也送了上来,他这身高正好可以够着窗户,他敲了敲窗户,小声地说:“师哥,是我。”

里面好像有了点动静,老三闻声站了起来,他原先只是呆愣地坐在地上,听见了怀秋奶声奶气的叫唤,他走到了窗前,隔着一层窗户纸,他微笑着可是怀秋并看不见,“怀秋,回去吧,师哥在这里很好。”

老三的声音有些哑,明显是哭过后的声音,他自己却未曾察觉,怀秋摸着黑,又从小板凳上跳着下去,又跑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老三苦涩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左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个跟屁虫怀秋,怀秋就好像自己弟弟,以后听不见他在自己面前没完没了地叫着师哥,以后他打雷要还是怕,要躲在谁的怀里,舍不得二师兄,舍不得大师姐,舍不得大师兄,舍不得……师父。

厨房里,怀秋拿起一个碗,一根筷子,他小心翼翼地往碗里装着水,又将筷子放在碗的侧边,端着一碗水加一根筷子,无比郑重而又认真地朝着老三的房间去了,怀秋走到小板凳面前,端着水和筷子的同时,还要注意脚下的小板凳如何踩上去,他这么一心多用,若是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估计得心惊肉跳。

老三听见窗外有动静,又即刻起身来到了窗边。怀秋颤颤巍巍地把碗放在了窗台上,两只手上微微蹭了点水,他把两只手往身上使劲抹了几下,水在窗台上洒出了些,怀秋舔了舔自己食指,慢慢地把窗户纸捅破了一个小小的洞,老三静默着看着窗外变大的洞,月光像小偷,悄悄地爬进了房内。

“师哥,你把嘴唇凑过来,我给你喝点水吧。”

“不用了,师哥不渴。”

“不行,我都把水端来了,师哥你不喝你的嗓子以后还怎么唱戏?”

老三又不说话了,慢慢地踱步又离那洞近了一步,老三稍稍躬下自己的腰,让嘴贴着洞一些,怀秋看见了老三紧抿的嘴唇,微微发白有些起了皮,夏季本就干燥炎热,老三又不知哭了多久,怀秋并不知这些,他只知道老三很干渴。

他拿起筷子沾了些碗里的水,轻轻地把筷子伸入洞中,轻点老三的嘴唇,筷子点在老三的唇上,老三感到了湿润之感,怀秋认认真真地蘸着水点在老三的唇上,老三都抿了抿唇,把水抿进自己的口中,怀秋给他的唇点着水时,老三莫名地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发胀,他今天好像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怀秋在老三的心里是一轮月,心底柔软处生长出来的一朵花,他加倍的呵护,生怕他受到伤害,而现在,他的怀秋在照顾他,在给他用筷子给他的唇点水,他怎么舍得离开他,他俩从小就在一起,怀秋又那么粘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一别,可能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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