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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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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欲雨作者:巫羽

第7节

“扶贫的钱,会被拿去买酒,买毒品,挥霍掉;后来,就发放种子,课本,文具,衣物,然而还是没用,什么东西都能变卖。”

一代的愚昧穷困,延续到下一代,恶性循环,下一代重复上代的命运。

龙云沁所在的村子不像柳娣那么偏僻,几乎是个封闭的社会。村民更好地融入现代社会,不至于如此惨痛。

这期的节目,龙云沁已经在昨晚看过,他担忧着节目的进度,柳娣表面上看来很平静,但龙云沁不确定。

一周前,大批记者突然涌进病房,柳娣冷静地接受他们的采访,无论是何等刁钻的采访,她都漠然应对。毫无预警,凌晨她穿着病患衣服,走出了医院,龙云沁和姨妈找了她一晚,才在一座廊桥上,发现了她。

那廊桥以往有条深深的河流,这几年污染严重,河水干涸,淤泥。

“学校发放的课本文具,这个11岁的孩子像得到新奇玩具一样捏在手上,但他即不识字,也不懂书写。”

镜头移到了一处新建的学校,简陋,低矮,但无疑是附近最像样的一栋房子。课桌椅都是崭新的,这里获得了关注,也得到了更多援助。

“二娣,你睡一觉吧,别看了。”

龙云沁关掉电视,起身拉阳台的床帘。

柳娣没有抗拒,龙云沁终日相伴在医院,在为她拦阻可能涌来的记者,和比记者更冷酷刻薄的质疑。

这段时日,在进行场激烈的舆论战,而柳娣在风暴的中心。

午后,柳娣沉沉睡去,龙云沁起身关房门,拿起保温瓶要去清洗。他走在楼道上,低头想着心事,差点和朱弘撞了个满怀。。

朱弘手上提着物品,明显来探病。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这家医院我认识,便也就冒昧前来。”

寂静的楼梯口,朱弘说起了缘由。

“你要来怎么没打我手机呢?”

朱弘有龙云沁的电话。

“我傻了,我关机着。”

对上朱弘的笑脸,龙云沁一脸歉意。

这段时间,他白天夜里被各种电话轰炸,于是干脆关机。

“小龙,我知道你们拒绝捐款,不过我昨天看了关于柳娣家人的采访。”

最近相关的报道,铺天盖地,大有掘地三尺的意思。

“那个采访不实,二娣她哥,就想着拿她发家致富。”

“但拮据是事实吧。”

朱弘今天的穿着不同以往,西装革履,十分精致。早已知道他是个富家子,今日一看,竟有几分李玙的意气风发。

“是事实。不过,还没到举步维艰的地步。”

龙云沁理解柳娣不想接受外人捐助,欠他人的人情,怎么还也还不够。

“小龙,t村(柳娣的村子),普查的时候,我去过,那时我眼里只有文物,冰冷的,有历史深度的,却没给身边热乎的生命多少关注。”

“哪怕是这样的漠视,我也亲眼目睹了极端的贫困和绝望,柳女士陈述的事,我相信,并且,你们遇到了阻力,我可以给予些帮助。”

媒体就是一个喉舌,谁把持就发着谁的声音。

柳娣揭露的事,在本地无疑是一颗重型炸弹炸裂。那些被强迫走上爆炸中心的人和团体,会用手里的势力,竭力诋毁柳娣。

龙云沁只知道朱弘是个富家子弟,但不知道他具体背景。以往的相处,让他深信朱弘是个靠得住的人。

“朱弘,我们之前委托过一位记者,但是他采访时受到了威胁,再也没有进行下去。”

“你说下。”

“两周前吧,有人打我电话,提供了这两年,一位重要‘老板’的信息。受害女生三人,一人仍在学校,其余已离校打工。我们委托记者去采访,但是女生家人纷纷否认。”

“‘老板’那边呢?”

朱弘说到“老板”二字时,厌恶地皱了下眉头。

“他不是平头百姓,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这是一个证据链,先让女生家人开口,然后揪出‘老板’,接着便是这位兴风作浪的中介人了。”

朱弘有着显赫家世,他见过的世面,看似淳朴,但绝非书呆。

只要女生的家人不惧怕,而女生敢于站出来指认。哪怕这几年来有再多的罪行被掩埋,只要有一条被证实,就能扳回一局,伸张正义。

“我们试过各种方法,但是这是些小民,要么胆小懦弱,要么被收买噤声。”龙云沁无奈摇头。

“小龙,只要有接触,必然有遗留,做过的事,又怎么可能抹得一干二净。我有办法。”

朱弘没说出他的办法,他来得匆忙,只在楼梯口和龙云沁粗略交谈了几句,记下几个名字,便又离去。

多日后的一天,朱弘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让龙云沁打开电视机,并喊柳娣一起看。

这是一个专题报道,屏幕上‘老板’和中介人一起被警察带走,而所有参与指控的女生,都被打了马赛克,采访中,还做了变声处理。

龙云沁始终没弄明白朱弘的背景,但这已不重要。

李玙关注着偏远地区发生的一件社会新闻,他在相关的报道里,看到了龙云沁,柳娣。

t村,全村将在未来迁移,建新村的工程启动。

面对镜头的龙云沁,疲惫不堪,双眼发红。他说:“他们会有新的家,新的生活,告别贫困和绝望。”

李玙躺在沙发上,听着这番话,轻喃:天真。

让一群不懂外界语言,只会种地的农民挪到城镇,他们能干什么?最终要么回去老村子继续以往的生活,要么成为社会隐患。援助之路,道阻且长。

类似的援助措施,李玙年少时便接触过,他见过各式各样的贫民,极端的贫困,意味着深根蒂固的弊陋,束手无策。好心未必办成好事,常常最终一场空。

龙云沁混混沌沌渡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异常的喧嚣艰难,平息后,柳娣离开了滇南,返回了h市。

旅游村里的小生意,龙云沁已无心去经营,而因为柳娣的事耽误,这两月,也没有接成一单定制衣服的生意。

当卡里只剩三位数时,龙云沁在县城里找到了工作。

在他能平静下来,回想这两月发生的事,忧郁几乎将他吞噬。他开始意识到,柳娣身上的事,何尝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份离去多时的羞愧和自责,再次涌上心头。

幸好,工厂里的工作时间很长,节假日少得可怜,龙云沁没日没夜的制作毫无兴趣的样品图,累得什么也不想去想。

直到一天,柳宗白问龙云沁对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再回学校读书,进修,日后加入研究机构。

龙云沁开始猜想这个可能,但他面临一个问题,金钱。

清楚意识到现在的工作是混吃等死,而自己曾经有过梦想。

这段生活,无疑是龙云沁在滇南最低迷的时期。

☆、云青欲雨下部第二章(中)

拿走一包打折的面包,食用期已很短,但可以做为明日早餐。还在等发薪,龙云沁的积蓄所剩无几。

拮据,是常有之事,却还是不能自如应对。人是无法无中生有,点石成金。

自己的困境,龙云沁不敢跟姨妈说,和秦启明“哭诉”,秦启明在微信语音中把他骂了一顿。随即发了个红包,不多不少,足以救急。

“别再县城待了,你这是荒废生命你知道吗?一个月那么点工资,你早晚饿死。”

“路还那么远,你早上几点起来?你是不是傻?快去辞职换工作!”

龙云沁领取红包,听着秦启明不停念叨,他不敢回嘴。

如果不是因为柳娣的手术,龙云沁本该还有积蓄,他是个很节约的人。

“启明,你最近怎样?”

等秦启明消停了,龙云沁才按出几个字。

“我回s市好几天了,在和家新画廊谈合作。”

虽然没有说明来龙去脉,龙云沁大抵也知道,秦启明画卖得不好,这才换东家。

“什么田园生活,种豆南山,也不过叶公好龙,黄粱一梦。”

未了,秦启明还抒发了番情感。

黄粱一梦,梦醒了。

撕去青菜上的烂叶,将能吃的部分用水清洗,浸泡。晚饭是米粉,青菜,酸豆角,鸡蛋。黄胖很久没吃到鲜荤了,好在它很好养活。今天本想在超市里挑一尾非洲鲫给黄胖加菜,无奈没有。

捧着一碗米粉,慢慢吃,电视里在演爱情剧,灰姑娘女主角受委屈,奔跑出人群,哭得梨花带雨,男主帅气总裁将一把伞撑灰姑娘头上,原来下雨了。舒缓的音乐响起,暗示着两人情感的增进。

龙云沁木然,看着女主扑到男主怀里哽咽,男主温柔心疼的揽抱女主,雨哗哗下,雨伞掉落在街角,bg越发响亮煽情。龙云沁手指按上遥控器,换台。

多金温柔帅气,如此完美,那得是朱弘,奈何朱弘的形象,龙云沁早将他和考古铲泥土捆在一起。

爱情,对很多人而言,都是奢侈品。只有骨感的现实,你享用不上这东西。

没有寄托情感的人,没有亲密的伴侣,很孤独,却也习惯了。

从那天摔烂了手机之后,再也没有李玙的消息。龙云沁为自己的迁怒而愧疚,不过并不想再与李玙有任何牵扯,觉得就这样挺好的。

挺好的。

日子如常,终于挨到了发薪日,龙云沁买了猪肉和鱼,犒劳自己和黄胖。

龙云沁做上三道菜,拍了发微博。他心情好,并没做多想。

齐思看到,发来馋的表情,称赞:贤惠啊。

红三剁,糖醋鱼,清炒小瓜。

图片上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齐思仍旧不吝啬对龙云沁的喜爱,不时还会约龙云沁一起出游,龙云沁婉拒,推辞。他倒是知道一个度,没有纠缠龙云沁,也因此,他一直在龙云沁互关好友中。

齐思有才情,富有,仪貌出众,龙云沁也没细想过自己为什么不喜欢他。

一个午后,龙云沁挤着公交车,疲惫不堪的蹲在角落。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号码有几分眼熟,接起,果然是熟人——袁晋。

助手蔡恒很少会打扰到李玙,大部分事情,他都能自行解决,他有这个权限也有这个能力。

见他恭谨站在门外,李玙邀他进屋。之前电话里便简略陈述过,是件丧事。

家族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之死。

近年来,有很多关于家族的消息见报,这不是坏事,很多时候也绝非好事。

“确定是自杀吗?”

李玙问得平淡。

“从位于八楼的家里跳下,当他小女儿面前。虽然之前一直服用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但据说死半年前被诊断精神分裂。”

蔡恒神色黯然,他做过询问调查,对这次的事件,他恐怕比警察还清楚来龙去脉。

“精神分裂,他老婆说的吗?”

李玙仍是面无表情。

“是的,因为是丑闻,便也始终遮藏着。”

蔡恒还记得那位妇人痛哭讲述的模样,她比实际年纪还要苍老,有着坎坷的一生。

“愚昧!”

说这两字的李玙似乎动怒了,他拳着手,渐渐又舒开。

“大儿子现在读高中了吧?”

“还没,要明年。”

“玙先生,恕我冒昧,明休先生即已去世,属于他的分红将停止发放,他们那房子是租的,母子正面临流落街头。”

李玙燃起一支烟,他很少吸烟,他吞云吐雾,蔡恒则在一旁沉寂得仿佛睡着。

“你的意思是他们毫无积蓄?”

“玙先生,如果是普通家庭,分红兼援助的金额,足足有余,然而他们曾经极其富裕,不懂如何过寻常人的生活。”

“譬如?”

“孩子们在吃穿上,不比其他贵家子弟差。”

“那也不至于付不起租金。”

“玙先生,我曾也认为足够有余,然而明休先生的医疗费十分昂贵,敏夫人一直以为这种病可以治愈。”

一阵沉默。

李玙不难理解。曾经是极其富有的人,不懂如果过节约的生活,钱到手即花没。好面子,竭尽所有想维持体面的生活。

“敏夫人让我传达一句话,她说感谢玙先生十年来的援助,并且,丧事,希望玙先生主持。我帮玙先生回绝了,这件事,我自作主张回绝了。”

蔡恒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对度把握得很准。

李玙不能出席葬礼,更别说去主持葬礼。长年暗地里援助,已是尽心。

“蔡恒,我有时候会忘记,他是我大伯的儿子,我的堂兄。”

李玙难得露出悲伤的表情,他被悲伤所笼罩。

“豪门最是无情。”

蔡恒扶了下眼镜,这么多年,他服务于李家,什么事没见过。

他所说的无情,并非李玙,李玙是他很敬佩的人。

他所说的无情,是其他李家人,无论大小辈分,都是心冷如冰的人。

一个大家族的蛋糕,每个人都挥舞刀叉捍卫着属于自己那部分,而有时也会划走属于别人的那份,明争暗斗,强取豪夺,只有绝对的利益,没有亲情。

李明休败下死亡,在于他属于失势的一支,他从他父亲那边并没继承多少财富,而后一次不谨慎的投资失败,将他打倒在泥尘中。

世态炎凉,他看得透彻,未曾去哀求过任何亲戚怜悯,却终究还是死去,死于失败者的身份。

蔡恒离去,李玙陷入沉思,这个堂兄,自小便没什么志向,但人很聪敏,小时候鬼灵精怪,是个孩子头,小屁孩的李玙,也曾跟随在他屁股后头追逐玩戏。

李家百年,以粮油业起家,在战争中积累基本,在东亚东南亚的现代经济发展中,牢握商机,至今涉及地产,通讯,影视,制造等。

第二代的继承者们经过激烈的,堪称皇子□□般的斗争,以一残疾,一入狱的情况下,决出了胜者——李玙的二伯。

这块家族的大蛋糕也从此时开始了割分,你大我小,纷纷扰扰,到了第三代。

目睹参与了第二代的战争,第三代更睿智凶猛,而第四代也像被虫子咬过的早熟果子,迫不及待,摩拳擦掌。

他们相互间的猜忌和竞争缘故,是由血亲系结而成,太讽刺。

☆、云青欲雨下部第二章(下)

袁晋给龙云沁租的单身公寓,就在工作地点附近,龙云沁每天步行十分钟上班。

来s市许多天后,龙云沁才从恍惚的状态挣脱。穿行在车马流龙的街道,名车名流都和自己无关,两侧高耸入云天的建筑,似乎悬压倾斜了头上的一片天。这种熟悉的被排斥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是s市,很多人梦想与野心的发源地。龙云沁再次回来,务实,冷静,心态已截然不同。

工作繁重,仍是给人打下手,差别在于,龙云沁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而且他的观点有人听。

不用端茶倒水,不必挨训受责。这是体面的份工作,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价值。

袁晋接了笔大订单,来自一部电影的订单,民国背景,单是旗袍就要制作两三百件,要求符合各阶层,贴近时代。

在和片方的会谈里,龙云沁提了几个意见,纠固有的错误,由于袁晋撑他,他的话语得以被人听到,并引发讨论。

“从老照片看,这种领子属于更晚期的,三四十年代,且流行于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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