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潮一声媳妇儿里有逗小孩儿的意思,余下的是两个男生之间没外人的亲近。这个年级的中二少年一声媳妇儿喊得又傻气又坦然。
从那之后陈潮偶尔就喊声媳妇儿,苗嘉颜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怎么叫他他都是马上答应。
有次陈潮踩在梯子上帮奶奶把东西放在房顶上晾,苗家颜端了盆水出来往院子里一泼,陈潮在梯子上看见他,叫了他一声。
苗家颜循声看见他,见他踩在梯子上,赶紧说:你小心点儿,潮哥。
陈奶奶听见陈潮喊的那一声,忙笑着说:瞎喊什么呢这是?
陈潮说:喊着玩儿。
陈奶奶递菜给他,扶着梯子小声说:跟小苗儿别这么玩儿。
陈潮问:怎么?
让你苗奶奶听见了再多心,陈奶奶拍拍陈潮,说,觉得你是寒碜人,拿小苗儿当女孩儿看。
陈潮不管那些,也不往心里去:哪有的事儿。
这的确是陈奶奶多心了,苗奶奶听见的时候还乐了好一会儿,说小孩儿闹起来真有意思,瞎胡闹不害臊。
在亲近的人眼里他们还都是孩子呢,可初二初三的孩子,跟从前比起来又确实长大了。
苗嘉颜从前是个小孩儿,是别人嘴里的小变态。长到初二了,各种意义上跟小学时都不一样了。
他的这种不寻常,给别人带来的性别上的混淆感,除了时不时会被认错成女孩子搭讪以外,还会招来一些别的。在一个落后的小乡镇,苗嘉颜没有同类,而一些其他的不被大众接受的群体,也同样没有同类。
而苗嘉颜的不寻常彰显在外,初中的男孩儿已经发育了,他就是人群里显眼的靶子。
第16章
苗嘉颜房间桌面上有个陈旧的台灯,上面带着个小闹钟,绿色塑料的,上面的秒针每一秒都在喀哒喀哒地走。
晚上八点,闹钟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苗嘉颜书本一合,穿着背心短裤下了楼。苗奶奶和苗爷爷在房间里看电视,听见他下来,问:去陈家啊?
啊,你们睡吧奶奶,等会儿我自己开门!苗嘉颜在门口换了鞋,轻轻关了门。
最近天气太热,头发披在肩膀上闷得出汗,苗嘉颜这几天晚上洗澡都是把头发绑起来。他先去厨房找了个小盆,拿着去了水井那儿。
井里有苗嘉颜傍晚就洗好装起来的草莓和小柿子,装了满满一小袋。还有一弯西瓜,也隔着袋凉着。
每天晚上苗嘉颜都这么给陈潮镇水果吃,井水的凉比冰箱要天然很多。而且陈潮太挑,嫌冰箱有味儿,水果从冰箱拿出来他就不爱吃。
反正有人挑就有人伺候,苗嘉颜也不嫌麻烦,放学回来吃饭前经常这么往井里放一袋水果准备着。
陈潮拎着书包走进胡同,苗嘉颜正好端着水果出来,看见陈潮远远就小声喊:潮哥。
院子大门边上的小灯还亮着,是陈爷爷每天特意给陈潮留的,怕他晚上回来黑。灯边上围着零零散散的蚊子和小飞虫,陈潮走过来拎着苗嘉颜的胳膊肘让他进去:别站这儿喂蚊子。
我没那么招蚊子,苗嘉颜说,一般有别人就不咬我。
那个别人就是我。陈潮面无表情地说。
哈哈,苗嘉颜笑笑,边跟着走边说,我下午回来路上去给你摘草莓了,草莓可甜了,就是特别小,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家种出来的草莓跟买的味儿都不一样,吃着口感特别实,甜得很自然。苗嘉颜已经是挑大的摘了,可最大的也没有手表盘大。
苗嘉颜是很喜欢夏天的,尽管特别热。但是夏天很漂亮,园子里瓜果蔬菜都陆续会接出来,还能穿裙子。
陈潮学习苗嘉颜就拄着脸坐在床边看他写,突然指指陈潮拿笔的手,说:你写字的时候这个骨节支起来好高。
陈潮做题的手没停,只是不在意地回了句:谁写字不都这样。
别人没有这么高,苗嘉颜食指在陈潮中指下面那个骨节处轻轻点了下,又点了点手背上的筋,说,你的跟别人不一样。
陈潮往手上扫了眼,苗嘉颜手白,尽管夏天会比冬天黑点,那跟自己晒到没人样的手还是对比很明显,苗嘉颜那根手指在自己手边显得白到发亮。
陈潮说:拿走,显得我更黑了。
苗嘉颜于是笑着缩回手,说:我已经晒黑了。
陈潮把刚解出来的结果在草纸上一圈,又回去看题干确认,说:显摆。
看得出苗嘉颜心情不错,其实他是个挺爱笑的小孩儿,只要没人故意惹他一般都能笑呵呵的,也不爱生气。
所以他只要不说话了开始发呆,就说明他心情不好,要么是有人说了很难听的话,要么就是心里装着事儿了。
陈潮是过了几天发现苗嘉颜不对劲的。
话少,逗两句也不笑了。
陈潮刚开始以为他又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了,问了两句苗嘉颜没说,陈潮也没再问。苗嘉颜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小孩儿,他通常自己就能把自己捋顺了,他不爱说陈潮也没深问。
早上苗嘉颜站在门口等他,陈潮一开门出来看见苗嘉颜蹲在墙根儿愣神,陈潮在他头上拍拍,说:走了。
苗嘉颜这才回神,站了起来。
没睡醒?陈潮问。
苗嘉颜回答得也不是很走心,嗯了声。
陈潮看他一眼,苗嘉颜没注意到。他不想说话陈潮也没再跟他聊,俩人就这么各自沉默着到了学校。
苗嘉颜这副心不在焉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天,晚上连陈潮这儿都不来了。
陈潮白天体育课碰上他,俩人都快脸对脸撞一起了,苗嘉颜愣是没认出来。丁文滔在陈潮旁边抱着个篮球,看见苗嘉颜,说:你小媳妇儿。
苗嘉颜。陈潮叫了声。
苗嘉颜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见陈潮,赶紧叫:潮哥。
你怎么回事儿?陈潮问。
苗嘉颜摇摇头,低声说:我没看见。
晚上等我。陈潮说。
苗嘉颜问:在哪儿等?
还能在哪儿?陈潮费解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苗嘉颜看起来有点无措,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潮本意是让苗嘉颜像平时一样在家等他,然而晚自习下课,陈潮在学校大门口看见了苗嘉颜。
他一个人坐在校门口花坛架子最底下一层,远远看着就像蹲在那儿,像一个孤独的小朋友,也像只小狗。
从放学等到现在,这太离谱了。这脑子是在想什么,陈潮有点生气,但也有些哭笑不得。
丁文滔看见苗嘉颜也觉得很惊讶,跟陈潮说:这咋在这儿等你啊?
听见初三的放学了,苗嘉颜侧过头朝教学楼这边看,正好看见陈潮出来,俩人对上了视线。
陈潮眼神凶凶地瞪着他,苗嘉颜有点心虚,却也觉得踏实。
我让你在这儿等我了?陈潮问。
苗嘉颜已经站了起来,视线虚虚地垂下去,睫毛在灯光下遮着眼睛。
脑子怎么突然变笨了,陈潮皱着眉,走。
苗嘉颜什么都没解释,一路上贴着陈潮走路。陈潮被他挤得时不时就得往旁边挪一点,苗嘉颜还是贴得很紧。
身边路过个人,苗嘉颜突然窜到了陈潮另外一侧,走到了陈潮和丁文滔中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