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女上前道:“夫人不能去!”
堂下的曹兵见状便纷纷围上来,变了脸色,抽出刀剑作威胁状,而部将却呵斥他们无礼,让于夫人无妄受到惊吓。
她转首好言安抚侍女:“你们不必跟来了,好好照顾自己。”
漠然看着他们,目中宁静淡泊,于夫人挣脱侍女挽留的手,默然朝外走去。
部将在旁让开道路,道:“多谢夫人,那就让末将护送夫人出城。”
他挥手让士卒让开,一队军士跟在于夫人身后,如同素日随她出行的奴仆一般。
宴毕,张绣众人才出中军帐,向自己营地走去,还未出营,却见于夫人突然出现在此地,身后跟着一队曹兵,大惊,于是上前截住他们。
他说话打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时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母亲这是去哪?怎么会在这?”
于夫人微笑道:我儿,没什么,不过是曹公请我叙谈故人之情,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故人,张绣疑惑,他们从前与曹操并无什么交往。
有曹军上前道:“还请张将军让路,曹公该等不及了。”
曹军不等他回复,上前推开他,带领于夫人径直向曹操营帐走去。
“天呐!”
张绣大叫一声,以手抚额,昏厥倒地,他身后众人虽然羞愤交加,在曹营中却不敢发作,只能慌得忙去将张绣扶起。
“将军,醒醒啊,将军,醒醒啊……”
强激之下,张绣第二日才悠悠转醒,问道:“母亲还没回来吗?”
众人见他醒来,纷纷围拢上来,见他询问,终于敢流泪哭泣。
“我们派人去接夫人,被曹军阻拦,不让我们进去,说军营重地不得擅入,又说曹公与夫人一见如故,还要多留几日。”
张绣大恨,捶床大怒:“曹贼欺人太甚,是我害了母亲呀。”
又咬牙切齿,红目道:“曹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曹操纳了于夫人之后,神情如往常纳人妻妾一般,却听闻手下来报:“间谍探知,张绣在营中听闻于夫人不还,大恨,自绣以下的张济旧部,都在偷偷哭泣。”
“如实?”
“千真万确。”
曹操又道:“那天我见张绣部下有一人骁健非常,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是胡车儿,张绣亲近之人,勇冠其军。”
“你去找胡车儿来,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而后张绣也得知曹操当着众人的面,亲自给他的骁将胡车儿许多金银,夸赞他的勇猛,随后两人秘密交谈甚久,他疑惧曹操收买此人刺杀自己,便暗中将胡车儿收系,人赃并获,拷问果然如此。他见曹操欺辱他的母亲,拉拢部将人心,真有将他逼入孤家寡人之境,好毒的心,做一降将又有何尊严,还不如当初拼死一搏,挣个磊磊落落。
他于是向贾诩询问计策,欲图报仇雪恨。
贾诩素受张绣尊敬恩惠,道:“如今两军同样驻扎在外,距离相近,我倒是有一个计策。”
张绣道:“敢教先生教我。”
“之前我们将淯水旁的平坦之处让与曹操驻扎,就说我们现在所处地势低洼,想移到高处去,而移营必将途径曹营军中,而我们可就趁机掩杀过去。”
贾诩又道:“还不周全,我听闻典韦性忠至谨重,日夜几乎寸步不离曹操左右,又有亲兵数百人,环绕在大帐周边护卫,他们军中常说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不带盔甲是不能制服他的。”
“将军可说由于我们大部分车辆都挪给曹军使用,我们现在移营时每辆车必然装载过重,沿途须得兵士披甲护送。”
张绣整顿精神,要求面见曹操,曹操还不知自己计划泄露,见张绣面色如常,不觉心生亏欠,又想自己人多势众,就那么几个人,披甲又有何惧,能耐他何,便不顾典韦的反对,同意张绣请求。
典韦又见曹操这十余日与于夫人共寝,常叫他们走远一点,疏于防范,心中很是担忧。
当夜,曹操躺在大帐中,闲看于夫人素手调筝,室内光线是惬意的昏黄。
他道:“夫人,我比之张济如何?”
于夫人道:“将军自是英明神武,济何能相比,妾身仰慕非凡。”
曹操笑道:“夫人说话尽不属实。”
于夫人没有回答,他却听闻帐外突然喧嚣,跳将起来,向外张望,疑惧是营啸哗变,但又想现在不可能哗变,于夫人手中也是一滞。
片刻后帐外来报张绣反了,他追问可否属实,部下答道:“张绣车辆内藏有士卒,严兵入营,进入营门后便杀得我将士措手不及,典督卫已经前去迎战,张绣又埋伏大军于车后赶来了。”
曹操又惊又怒,他又看向于夫人,提出剑来,快步走进,见于夫人面色依然从容,却又冷笑起来,又听到士兵又催他快走,便愤愤丢下剑,不管她出帐而去。
于夫人站了起来,望着帐外夜色下的熊熊烈焰,笑容越来越盛,因为火光映燃,仿佛都有了几分温度。
张绣率领大军夜袭曹营,先发制人,营中大乱,典韦持着大双戟,腰挂长刀,守住大营正门,汹涌而来的张绣大军便从其他门入。
曹操出战不利,自己和战马绝影中了流矢,战马脸颊四蹄都中箭,连带曹操右臂又中一箭。
大营即将失陷,曹昂见状,匆忙之间,跳马下来,他想曹操不能没有马,将母亲丁夫人赠送给自己的名马让于曹操,而自己与曹安民同典韦一起留下,为曹操步战断后。
他们在大营营门与张绣殊死恶战,这时典韦数百亲兵已被杀得只剩十余人,典韦以及亲兵虽能以一当十,面对汹涌而来的张绣兵马,他身披十余创,与其短兵相接,却也无力回天,左右几乎死伤殆尽,叁人接连阵亡。
张绣等人便将典韦于阵前斩首,传首观看,又一齐上前来查看他的尸骸,只觉余威犹在。
年仅十余岁曹丕独自一人住一顶营帐,听闻张绣反,营中四处火起,喧嚣震天,不知父兄身在何处,是否葬身火海乱军,在侍从的帮助下,慌张上马,如曹操一般,乘马得脱,他因此日后常对人说,家兄孝廉,自其分也。
曹军大乱,曹操侥幸得脱,在外听闻典韦阵亡,在众人面前为其痛哭,却不一字不提他精心栽培视为继承人的长子曹昂。
曹操败回许都后,丁夫人只见其马,不见其人,怒斥曹操:“你杀了我的儿子,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便自行归家,与曹操断绝关系,从此诀别不做夫妻。
以至曹操将死,沉疴不起时,叹息道:“我前后行事,从来没有一件可后悔的,可是若人死后,真的有灵,子修问我的母亲何在,我将如何回答?”
气浪,热浪,如水浮动,她长发飘散,在其中轻漾,于夫人看着夜空下的熊熊大火,发疯似地癫狂大笑,身后火舌张牙舞爪,直到与这烈焰彻底融为一体,在天地之间肆意嚣张地盛放。
------
下一章就又回到关中玩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