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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野心——戈多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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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奚如跑遍整层的病房都没找到那两人,看楼道门虚掩着,三两步冲上了楼梯。天台上阳光斜照,果然立着两个身影。刘瑞的轮椅停在护栏前,离边缘只有一臂距离,俞访云在边上把着扶手。这两人晒太阳正悠闲,累得是中年人。严奚如喘着粗气高声喊道:俞访云!

俞访云被吼一声,转身看过来:师叔。

严奚如无名之火窜起,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带他来这干嘛?他出了病房,出了医院,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责吗?!你负得了责吗!

他脾气再大也没这样冲动到控制不住动作,手下劲儿大得像要捏碎自己的肩胛骨,俞访云吃痛嘶了一声,对面才松开力气。他把着轮椅拉回了一点,让阳光洒在刘瑞的膝盖上:师叔,今天天气好,他说想看看太阳。

那你就推着他乱跑?他妈知道吗?你和任何一个家属说过吗?!他三天之后就手术了你知不知道?要是这时候出了事我们怎么交代!

俞访云仰着头,阳光顺着他好看的眉毛,鼻梁,一路抚摸到下颌,整个人在晴日下粲粲发亮:可是今天太阳很好,只有今天。

严奚如怒吼的声音没唬住俞访云,却吓到了刘瑞。他瞪大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俞访云蹲下身替他拉好膝上的毯子:没事。

刘瑞把头垂得深深的,几乎整个人要缩进毯子里,严奚如背着光一时沉默,说到底也不明白自己发的火是何名。

他妈妈赶了上来,一个劲儿地道歉:是我拜托俞医生推小瑞上来的,都是我的错,主任您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

刘瑞打断了妈妈:不是,是我的错。他把额头抵在俞访云的手臂上,闷着声音:隔壁两张床病人的家属都不想看见我,我要是不在,他们会舒服一点。我要是不在了,很多人都会舒服一点。

俞访云皱了眉:你说什么胡话。

刘瑞摇摇头,用劲压着手背,指尖都压白了。

严奚如觉得这场面让人心烦,扯过毯子包住了他的脑袋:大家都是来开刀的,不少个脾就是少个胆,谁比谁没脾气,谁比谁多一个胆子?日子过得下去就过,怎么过都是日子。

刘瑞绷紧的一条弦终于折断,伏在俞访云的肩上哭了出来:但是他们没有身上长满疱疹,没有睡到半夜爬起来呕血,没有害怕到不敢和别人说话,他们的人生还很长,和我完全不一样。他声音都哭碎了,但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是喜欢一个人。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泪水在全日光下蒸发。俞访云都只是张开嘴,无从安慰他。

严大夫,你是做手术最厉害的大夫,但有些病人,再厉害的医生也救不了。

语声低微,却让严奚如攥住了拳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外科医生,毫无用处。

关上天台的铁门发出沉闷一声,严奚如看了俞访云一眼:三天之后排手术,心电监护不要下,完善术前准备,改成一级护理。

俞访云没有马上回答,断了一下才开口:一年前,他是自己从车上跳下来的,才会脊椎受伤路都走不了。

嗯,我知道。一年前他刚确诊了艾滋,该有多绝望,绝望到第一次产生了结束生命的念头。

俞访云目光又追着他:可这样被周围人当作怪物,每天沉浸在痛苦里的的日子,就算活下去,还有意义吗

严奚如下楼的脚步一顿,楼梯间里的沉默千钧重。我不知道,他转过身,但对于我来说,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只要躺在手术台上,什么样的生命都有价值。谁都有活下去的希望,我能做的只有给他重拾希望的权利。

俞访云站在楼梯最顶端,看他一阶一阶地走下去。这个问题太难了,我都不知道我活着是什么意义。

傍晚时分砸下一道晴日霹雳,天空骤然转阴,接着风雨西斜,彻夜未停。

夜雨下了一通宵,地面上薄薄一层积水。严奚如走路上班裤脚湿了一半,提着伞滴滴答答地走进办公室,护士长正在发喜糖。哎过来,有事问你。她把人拉到窗边,上次让你问的事儿问了吗,俞医生答应了吗?

严奚如含糊其辞:噢没呢。他瞥了一眼低头干活的俞访云,从昨天被自己凶了之后,一直有点儿蔫,好像江简那株烂了根的铃兰。

什么没呢,你问了没?我侄女真的挺好的,英国牛津的研究生,学历年纪相貌都相配的,你抓紧问问俞医生啊。

严奚如揪着烂叶子,心里根本不想答应。雨声淅沥盖过了说话声,俞访云好奇抬头看过来,撞上他的视线,又马上低头,像是回到了初见时的状态。

严奚如余光打量这颗豆蔻。昨天因为刘瑞的事冲他发了顿无名火,可回来之后他不解释也不争执,就是冷着一张脸,之前对着自己还会装一装乖巧,现在装也不愿意装了。

可谁叫他严奚如脸皮紧,这种摸不透的木头,总要他跟自己呛几句才舒畅。师叔走过路过,故意把茶沫子洒在师侄的桌上,俞访云眼皮抬都不抬,用纸巾擦掉。师叔遂又路过,把听诊器摔在地上,俞访云捡回来擦了擦灰,挂在电脑上,不蹦一个字。

严奚如怎么招惹就是得不到回应,心骂这俞访云是根弹簧,看着是能欺负,可压一压就紧,紧了就比石头还硬,硌在他心上百般不是滋味。

熬到将近中午,江简开始喊饿:老大,中午吃什么?

严奚如对着俞访云的方向,大声说:不吃鱼!

不吃就不吃,吼那么大声干嘛俞医生想吃什么?

严奚如精神一擞,终于找到机会见识哑巴开口了,结果对面来一句:我中午有事,不吃了。他能被哑巴气死。

沈枝喊他晚上按时赴约,他说没空。老太太过生日,爱来不来。对面挂了电话,严奚如叹气,自己真是个没人疼的可怜虫。

江简抱着饭回来,打小报告似的:老大,我刚听见廖主任的学生杨铭在电梯里扯八卦,你知道扯的是谁吗?

我。严奚如提不起兴趣,我又和哪个护士还是病人家属搞上了?严奚如在医院的八卦数量之多,种类却单调,不外乎是些子虚乌有的桃色传闻,一开始觉得荒唐,现在听多了耳朵也起茧。

江简说:不是你,是俞医生。

严奚如抬眼:他怎么?

杨铭说,他当初是可以留在研究所的,结果被同组的师兄占了名额,才发配来我们医院的。

这种事有什么可八卦的?廖思君那组真是吃饱了闲的。

江简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但是他还说,他博士的项目是拦腰被砍的,被自己导师踢出了课题组,才从研究所流放到我们医院。而且在临床上的表现也是平平无奇,写得简历再好看也只是一个空有头衔的废物。

严奚如眼皮一跳,摔下钢笔:这他妈谁说的?!

江简答:你说的。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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