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冷,怕冻了耕牛,大队长将它们安排在麦场,又安排了三个中年轮流看守。厚厚的满场麦草可以作为它们的靠山了,总比这牛棚好得多。由此看来,大队长的安排是再正确不过的了。但是也给他创造了上吊的绝佳机会与地点。也许当初他那样安排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吧,谁知道呢。
村民们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连同秀娘、秀儿、峰儿一起走了。临走的时候,大队长安排秀娘整两个小菜过来,秀娘一阵迟疑,但是很快颔首微笑,秀娘说让峰儿送来。刘老头直夸秀娘贤惠,大队长听着心里也很满足。邵老头拿来了酒,他说是上等的高粱酒,大队长用牙翘开,猛饮一口,嘴巴砸吧两下,只呼,“好酒,是上等的高粱!”他也唤刘老头尝尝,刘老头从大队长手中接过来也像他的样子猛饮一口,砸吧着嘴巴,眉头拧了一下,说,“没有尝出来,容我再喝一口。”邵老头可不敢了,一把夺过来,直骂,责备刘老头远不如大队长实在,这酒原本是让大队长品尝的,怎能让他这无赖、泼皮占了便宜。刘老头不干了,他要与邵老头理论,责问他谁是无赖、泼皮?大队长赶忙阻拦,劝说。正巧,峰儿来了,手中两碗小菜,一碗花生米,一碗土豆丝。大队长连唤他们就坐,哪有什么座位,连基本的木凳都寻找不到,他们索性找了一块青石墩子将就一下了。没有筷子,这是再好办不过的了,刘老头找来细长的玉米秸做成两双筷子,递给大队长,没有邵老头的,两人又掀一番骂战,大队长将自己那副给了他,自己动手做了一副。他们就这样坐下了,大队长叨了一棒土豆丝,感觉有些奇怪,不是土豆丝的味道,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刘老头与邵老头也叨了一棒,刘老头笑了,他说秀娘贤惠,家里准没有吃的菜了,就将地瓜切成土豆丝状,这猛一看分辨不出,仔细品尝还真比土豆丝味道强百倍。邵老头也连夸秀娘,与此同时,不住埋怨大队长,家里短了菜,缺了粮,就上他家里取去,自己从矿上领到的粮票这顿还没有吃完,新的就又来了。
“咱村谁能像你这般享福,饿死我,也绝不像你讨一嘴饭食,冻死迎风站,饿死我也打个饱嗝!”
“你有骨气,原本就不该喝我的酒,像你这种人怎能就从朝鲜回来,埋在那里,等我与大队长有空了,等到清明节,坐上火车,给你烧纸去。”
“你这该死的东西,诅咒我不是吗,还给你说,我身上大大小小十多处伤口,每天不是死神,就是牛头马面都要在我面前转悠多次,可是他偏偏将别人带走,就是不给我打一声招呼,也许阎王爷早就知会他们了,这姓刘的不能死,留着吧,将来有一天还要收拾那个姓邵的老坏种呢。”刘老头说完,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大队长也乐得直笑。
“你这狗日的也真能摆胡,说实话,你如果真的死在那里,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说时,邵老头竟然无语了。这一闹,刘老头不知怎么办来,要说骂人,说风凉话,甚至打架,尽管他已经六十了,也绝不在胯下。可是要安慰别人,说句好话,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做。他是直肠子,揉不出麻花来。他吱吱呜呜半天,还是说了,“老东西,还是找个伴吧,就这一辈子了,有个暖被窝子的总是好的吧。”
“是啊,是啊,刘叔这话确实不假,即便没有一男半女,好歹也有个说话的,不是吗?”大队长也随着说了,“我婶子在生产队干活,她认识的妇女多了,让她帮着撮合一个应该没有问题的。”
“瞎说,这都多大岁数了,快六十岁了,不让人笑掉大牙,像个小青年似的。”
“这个可不丢人,咱又不是什么流氓罪!”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等我死了,让峰儿给我打影布旗,唤我一声爷爷,我到阎王爷那里滚刀山,下油锅,什么都成。”
无论大队长与刘老头怎么样的说辞,邵老头依然不改变自己的初衷。大队长望着邵老头有些发愣,他真是个怪人,大队长曾不止一次地私下里自语,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谈论起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