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定,刘老头说刚才去他家了,秀娘说在麦场,他估计大队长是睡不着觉的。大队长道,“刘叔应该有话,早晨的时候没有细谈。”
“是的,我们村夏收之后就要分地了,尽管像我们这些老人们不远离离开这个集体,但是似乎大势所趋,全国各地似乎都在行动,经文说去年有些省份都已经行动了,我们这里应该是比较晚的了。”
“对于分地,我没有任何意见,分也可以,不分也合理,但是有一位老矿工和你们的想法似乎是一致的,这地分出去了,人的心也就散了,自私了,再收拾起来,也许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那老矿工想得是长远了些,而有些人是从经济方面出发,当然分地有分地的好,不分有不分的好,不能一刀切,咱们小李庄实际上就不需要分,按人头,这地不到五分,一家不到三亩地,指望那丁点土地能吃饱饭,我看简直是笑话。”
大队长猛抽了一口烟,思忖良久道,“刘叔有远见,真是的,这地分与不分,根本不能解决我村实际问题,分了可能有些人连温饱问题都很难解决。再说几家‘五保户’怎么办?”
“他们不考虑那么多,公社的命令他们坚决执行,现在如孙发明在‘特殊时期’的时候不是如出一辙吗,正确的我们要坚持,不利的我们要反对,不是出于私心,是站在村民的利益基础之上的。”
大队长心里堵得慌,这嘴上的烟很快抽完了。他望着皎洁的月亮长叹一声,村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狗叫声,这夜太黑了,四周连一点光的没有。
“致富!”
“致富?”
“嗯,是‘致富’!你可以不当大队长,即便你辞职了,村民们依然叫你大队长,这是对你的信任。”
“叔,这个我知道,我是愧对小李庄全体村民。”
“不,你不亏待他们,你所做的贡献每个小李庄村民都看在眼里,光这水利工程,他孙发明怎能做起,可是只要分地,就意味着解散生产队了,生产队就成为历史,就没有大队长了,也许称呼为‘村长’,但是村民们依然还会称呼你为‘大队长’,这是心里记着你呢。”刘老头又换了一支烟,是他自己从怀里抽出来的,也给大队长一支,点燃后,继续道,“要带村民致富。”
“带村民致富?”大队长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是的,带村民致富首先你要先富起来,然后让村民们看到你的成功,人人会效仿,这就起了带头作用了。”
“我要先富起来,在矿上下井就已经令我满意了。”
“不行,你要做生意,我已经想过许久了,在打靶场那地建造一个饭店,四周有三个汽车队,一个军分区,足以让你一年赚个盆钵满满。”
“这不是开玩笑吗,不许做生意的,前一段时间我还看到抓住一个卖猪肉的老头。”
“现在不同了,‘解放思想,改革开放’,这里面蕴含的内容就多了,大队长,你明白吗?”
“‘解放思想,改革开放’?”
“是的,‘解放思想,改革开放’。”
大队长还真得有些不明白这八个字所蕴含的深刻含义,看似简单,也许真如刘老头所说的那般包罗万象,内涵丰富。
“经书在北京给我写信来了,抽空看看,北京——皇城根下,他们最先得到消息,听说很多人已经行动起来了,慢得便抓不住机会了。经书说这叫什么,哦,想起来了,叫‘商机’,他还特意嘱咐我一定告诉你,刚开始我也不相信,一个大学生能有多少想法,但是我将他的想法告诉了经文,他也是如此说法。这足以印证了消息的正确性。大队长,去做吧,做我们村第一个先富者,等你富了起来,再将全体村民带起来。”
刘老头的一番话像一盏明灯点亮了大队长沉寂的心堂,他感觉心里已经不再堵得慌,四周也清亮了起来,刘老头让大队长赶快去休息吧,明日好得上班。大队长与他告别去麦场了,但是他躺在那里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刘老头说得是对的,不能再穷下去了,记得那年,中秋节,峰儿还小,还没有上学,嚷着吃月饼,可是兜里只有一点钱,怎么办,如果买了月饼,这肯定一家人得两天挨饿,大队长叫峰儿拿来书本,他让峰儿背书,他说如果能背下来,他就给他买月饼,峰看了半天,说,爹,我还没学呢。大队长生气了,嚷道,你环姐不是教你了吗,整日里拿着书本原来只是装个样子,不会背就没有月饼吃。峰儿哭了,秀娘将峰抱在怀里,那时候秀还在,不要说峰不会,秀肯定也不会的。秀娘没有说话,他知道是秀爹舍不得兜里的钱。峰还在哭,可是他哪里知道大队长心里也在流泪,他不过一直坚持着,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想起这些,大队长心里分外难过,他想一定要先富起来,像刘老头说的那样开个饭店,但是谈何容易,砖石从哪里来?有人再抓怎么办?开饭店,卖什么?饭店开起来了,没有人吃怎么办?这一连窜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他想再等等,等麦收之后,分完地。也好利用这一段时间,做个考察。大队长想着想着,竟然天明了,这一夜未眠,小义醒过来,他望见哥哥眼圈有些红肿,他问怎么了?大队长说,没有什么。
他们回到家,洗漱收拾完毕,秀娘做了早饭,小义便跟随着大队长走了,小义说先回爹娘那里,告个别,然后就回军区招待所,然后就部队去了。大队长停下了车,小义下来了,问哥哥怎么了?大队长说,为何不给明明告个别?小义说,还是别的。大队长说,不行。小义推辞话说,等以后吧。大队长无奈,转身要上身。猛然,他看到大路的右侧不远处有乱七八杂的碎使,烂砖,他想起来了,这里曾经是一个荒废的煤矿,所有的东西都拆除之后,这些凌乱的东西便没有人清扫过问了,但是大队长依稀看到躺在粉尘、煤灰里的整块的砖石。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也许,开饭店的第一个问题就能解决了。他感到非常有趣,也许注定是他开饭店的。
回到矿上,他原本打算先给管矿长道个歉,哪知管矿长偷偷给他说,昨天旷班之事不要告诉别人,算个班的。大队长怎能接受,他说不行,这是对别人工作的否定,破坏了矿上的工作纪律。管矿长说,这政策、规定、纪律不都是人制定的吗?大队长听了,心里很不痛快。老矿工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大队长唤了他一声老哥,他只是点点头,一直寡言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