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簪捧着粥走进来, 看着羁源将温沐抱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色彩。
羁源唤了她一声, 温沐没什么反应, 虽然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但是看到她这个样子, 心里还是担心起来。
他怕她真的就这样睡一辈子。
羁源将头靠在她的脸颊上, 起身时, 她细密的睫毛划过他的唇瓣,酥酥麻麻的,一直痒到了心里。
曾经有人告诉他,如果不知道该选择什么,那就跟着心走,眼睛和记忆会欺骗人,但是心不会。
以前不明白,现在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他转头看向窗外,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阴阳河的恶鬼躲在暗处蓄势待发。
陆怀簪走到床边,对他道:少爷,你放心吧,灵空小师父一定没事的,有我在这里。
他晃了晃手里的蛇玉镯:有我在,没有厉鬼敢进来,要是他们进来了也没事,我这镯子可厉害了,昨天晚上直发金光,一道金光就能击碎很多厉鬼。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昨晚的经历,大部分是这玉镯是如何抵抗恶鬼之类的话。
任他说着,羁源的心思只在温沐身上。
又看了她一会儿,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人的一生就是应该面临无数抉择,他从一开始坚定的就是声蓝,至于眼前的她,羁源不应该管。
他这次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坚守的底线,但是他明白,自己没有做错。
他在紫虚塔前纠结了那么久,一想到她会被恶鬼杀死,消失在天地间,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是一个普通又脆弱的人类,却总能牵扯他的心。
也许和阿银珠说的一样,这世间有很多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让陆怀簪照顾好温沐,最后看了她一眼,决然离开了玄昭寺。
走到山林里,阿银珠鬼魅般跟了上来。
他一身白衣,像个披麻戴孝的幽灵,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说话是冷冰冰的。
你不该救她的。
救了她有什么用,阴阳河一开,人间大乱,就算今日保住了一条命,以后还会有这样的运气吗。
羁源不是不明白,她那么脆弱,要是没有人一直在身边保护着,莽莽撞撞的,肯定活不了多久。
阴阳河开了,你怎么不进去。
现在只要进入阴阳河,他就能找到百年来一直寻找的那个人,这是他留在人间唯一的梦想。
眼看就要实现,他却犹豫在阴阳河外,一遍遍问着自己,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完全无视了阿银珠,自顾自往山下走去,那条路离紫虚塔越来越远,他一步都没有回头。
别告诉我你是想去加固天机关的结界。
羁源没这么想,但他却说中了。
阿银珠怒意渐深:我们的鬼王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啦,凡人的生死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想救人。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弯下了腰,指着羁源:白脸狼还想带草帽装人,你骨灰都快发霉了就别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及时行乐才是对的。
羁源冷冷一笑,阿银珠突然口吐鲜血跪在地上。
面对强大的实力差距,阿银珠胸中涌起一股被无视后的羞脑之意。
他这么看不起自己,连反驳都觉得多费口舌,这种目中无人的混账,活该失去一切。
羁源继续走着,脚步带动腰上的香囊,清澈的蓝色撞进眼里,他突然停下,将香囊取了下来。
打开香囊,里面是一朵已经干枯的红色小花。
仅仅只过了这些天,他就开始怀念当日的时光。
那么好的夜晚,深林幽灵,星云漫天,可惜却没能好好感受一下。
羁源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成了一个纠结的矛盾体,一边做着会让她置身危险的事,一边又不想她受到伤害。
他想要的倒底是什么呢,是千百年前弄丢的魂魄,还是眼前这个鲜活的人。
羁源不是第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一想到声蓝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动摇的心便会再次坚定。
她说过,要他等她,她会回来的,她绝对不会食言,而他亦是如此。
温沐早就醒了过来,但她不想睁开眼睛。
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将亡灵放在紫虚塔里,不然阴阳河的封印不会解除,厉鬼也不会跑出来。
现在玄昭寺的所有人都死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羁源的气息在屋子里完全消失,她知道他走了。
温沐睁开眼睛,看到陆怀簪的那一刻有种恍惚的错觉,昨夜的经历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或许大家都还在,阴阳河的封印根本没有被解除。
她胆战心惊地走出房间,阴森恐怖的天空给了她迎面一击。
温沐颓软地靠着门坐下去,陆怀簪捧着粥来到她面前。
少爷说了,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让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离开玄昭寺。
陆怀簪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小和尚,但是他见识了少爷的本事,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温沐踉踉跄跄地走到清莲台,除了狼藉的碎石,一个尸体都没有。
陆怀簪也没注意这些尸体是什么时候没有的,或许是少爷怕灵空小师父醒来后看着伤心,所以才扔了出去,也有可能是直接烧光了。
温沐跪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仅仅一个晚上,玄昭寺所有人都没了。
前世皇兄惨死,如今灵溪师兄也是同样的结局,他们都是为了她而死,她却什么事都没有,仍然苟活于世。
她倒底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回家吗?她凭什么回家。
温沐痛苦地看向倒塌的紫虚塔,从前她憎恨羁源害死了宫中所有人,如今她也成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有什么资格责怪羁源。
陆怀簪想让她回去休息,温沐根本听不进去。
她自顾自往院门走去。
陆怀簪拦住她:你别去,外面太危险了,你要是去的话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那些厉鬼。
温沐已经没办法再做任何表情,她眼神麻木,整个人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放开我。
担心她是一方面,若是少爷回来发现人不在了,岂不是要怪在自己头上。
现在这里这么危险,他还要靠着少爷走出去,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温沐没有力气和他纠缠,只是对他说:你别拦着我,留在这里也是死。
陆怀簪却说:不会的,我家少爷很厉害的,等他回来一定能救我们出去。
温沐冷笑:你家少爷?
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杨家人都死绝了,哪里来的少爷。
羁源这一走,定是不会再回来,他们被困在玄昭寺里,就算结界永远抵挡住了外面的恶鬼,他们总有一天也会被饿死。
温沐没有精力再去维持他的幻象,于是将真相告诉了他。
你家少爷已经死了。
陆怀簪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但又很快恢复如常。
你一个出家人,怎么还咒人死呢。
泪水伴随着寒风,刺痛了温沐的脸颊,耳边都是厉鬼疯狂的嘶叫,温沐长裙飞舞,以百鬼为背景,有一种病态凄厉的美。
她逆着风,眼眸沉寂。
你知道无夜鬼王吗。
陆怀簪觉得这小和尚有点不正常,好像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出了点问题。
温沐嘴里有些腥甜,她没有吐出来,沉默着咽了下去。
还记得第一次有人和她提起鬼王,是在清莲台里,那时候弘音师叔和灵溪师兄都还活着。
陆怀簪回味片刻,也开始觉得不对劲。
自打少爷从玄昭寺回杨家后,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布得出这么厉害的结界,而且还能在百鬼中自由来回。
以前听过鬼王的事迹,传言他凶狠残暴,冷血无情,连天上的神仙都不是对手。
那么可怕的人怎么可能是少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