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源随便夹了一块肉,扔在地上, 野狗衔了肉, 一口咽进去肚子里,摇着尾巴还想再吃一些, 却被羁源无视。
他放下筷子, 依然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永远让人不知道他倒底是在说真话还是随意玩笑。
看到了吗,没毒。他的笑意逐渐浮现:你放心吃。
陆怀簪眼珠快速转动,他起身拿来温沐的碗,给她盛了一些肉,而后递到她面前:你先吃。
羁源叹了口气,对温沐道:既然他不饿,我们就走吧。
说着就要拉温沐的手离开,陆怀簪赶紧阻止他。
心里不住抱怨,这人真是神神叨叨的,他要是不说那句话,自己也不会怀疑,可他偏偏要表现地这肉不能吃似的。
在刚才的观察下,别桌的客人都吃了许多肉,也没见出什么事,野狗捡着碎肉骨头,依然活的好好的,大抵是他良心发现,知道自己饿了许久,才会这么说吧。
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夹起一块肉,终是吃了下去。
羁源的笑总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陆怀簪一直被他盯着看,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脸红起来。
他咳了一声,说道:你们也吃。
温沐刚想动筷子,就被羁源按了下去。
他问陆怀簪:什么味道?
这句话问的挺温柔的,陆怀簪又吃了一块,细细品味许久。
羁源低头,忍住笑意后,认真的听他评价。
陆怀簪道:味道不错,酸酸的,滑滑的,有点苦。
他摇头:不过挺软的,我就没吃过这么软的肉。
说着又品尝了一下,坚定道:真的很软。
温沐看他吃的自己都要流口水了,可是她的手一直被羁源攥着,根本动不了。
她小声道:羁源?
羁源注意到她的不适,赶紧松开,然后起身,对陆怀簪道:别吃了,再吃几口你下辈子只能当畜牲了。
陆怀簪嘴里还塞着肉,闻言抬头看他:什么?
前面只要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定州了。他坏笑道:去那里再吃。
陆怀簪扔下筷子,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羁源睨了他一眼,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特别冰冷。
沐沐,你还要休息吗?
温沐已经不觉得累了,可她却舍不得这一桌子菜,先前那些灾民饿得只能吃土啃树皮,他们如今却浪费食物,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她捧着碗,有些犹豫:这些菜还没吃呢。
羁源俯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温沐整个人沉在他的怀里,鼻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
我们不吃这些。
陆怀簪瞪着眼睛:你倒底什么意思。
羁源看向他,冷下脸,不屑地哧了声,对小二勾勾手。
小二点头哈腰地来到他面前: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结账。
他扔下几锭金子,陆怀簪看傻了眼,这些钱别说吃饭,买块地都够了,看来鬼王在人间资产不少。
小二嘿嘿笑了两声,并不急着拿钱,只是点了点饭菜,对他们道:本店有个规矩,不吃完是不给离开的。
羁源静静站着,冷淡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他的背永远挺得笔直,身姿修长优雅,清峻中透露着些许疏离,颇有一种清冷出尘的隔绝感。
小二也是个经事的,见这人气质高贵,不似普通人,于是多废口舌,对他解释道:刚才我看二位都没吃一口,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口味,其实可以尝尝的。
温沐她下意识看向羁源,却撞到他满含笑意的眼睛,他的眼神热烈直白,没有丝毫掩饰,温沐瞬间低头,重新坐了回去。
羁源撑着温沐身前的桌子,微微弯腰,发丝轻轻落在她的肩头,明明很轻,却让她明显感到肩头一重。
沐沐,你先出去,我处理一些事情。
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陆怀簪不为所动地喝了口汤,小二笑眯眯地对着羁源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怀簪道:你神神叨叨做什么,有什么事要处理?怎么都不和人说。
他向来心直口快,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遇上了羁源,却总被他莫名其妙的行为搞得火冒三丈,让人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温沐没有再犹豫下去,而是对陆怀簪道:走吧,我们先往前走,羁源会跟过来的。
她说完直接出去了,小二想拦,被羁源一个眼神吓住,陆怀簪烦躁地扔下筷子跟出去。
走到外面,他才拉住温沐:你怎么了?这么听他的话,有点骨气没有?
温沐没有生气,反而担忧地看着陆怀簪,她打量了客栈一眼,悄悄走到了另一处偏僻的地方。
我觉得这个店有些不对劲,你发现了吗?
陆怀簪嗤笑道:你们俩唱双簧呢,我吃了那么多也没见被毒死,想必是最近灾荒,人家老板不愿意浪费粮食罢了。
温沐摇摇头:不是这样。
她看向客栈后面的厨房,突然看到窗户上有一个奇怪的影子走过,像是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有个满身横肉的大汉走出来左右瞧了瞧,温沐赶紧带着陆怀簪隐在柴火堆后头。
大汉见四下无人,才放心的关上门。
温沐对他道:我们去看看。
陆怀簪直接拒绝:你胆子真大,看人后厨就是砸人生意,我可不想把命交待在这里。
不再等他,温沐已经猫着腰来到了窗户下面,陆怀簪跺了跺脚,小声道:这么鲁莽真是不怕死。
后厨的窗子被纸糊住,纸糊还很新,似是不久前才换上的,但已经沾了些许奇怪的污渍。
温沐用手指掏了个小小的洞,陆怀簪在旁边啧了一声,不禁皱眉翻了个白眼。
她从小洞往里看去,不太明朗的视线又因为阳光的问题更加模糊,许久后才逐渐清晰。
方才走出来的大汉坐在桌子上,啃着一块棒骨,先前和他们交涉的小二也走了进来,对大汉说了什么,接着是羁源走进厨房,小二从桌下找了个东西,递给羁源,羁源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扔下后又走了,小二连忙跟过去。
温沐起身,把目光收回来。
陆怀簪着急地问她:怎么了?里面有什么?
温沐没有说话,接着往小洞看去,只见大汉扛着一个女人走过来,就站在窗户前,离温沐不过一步的距离,她头皮一麻,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女人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他撂在桌子上,看不清模样,却能感觉是个美人,大汉离她的距离近了,说话声自然也能听得清楚。
只听他说道:最近货不多了,刚走过去一批灾民,也不知道从里面挑几个,现在连上品都拿了出来。
有个声音回他:别说那么多废话,外头有个高人,刚刚打听了后卿大人的事,咱们小心些,别露出破绽。
大汉提着刀,揪着女人的头发,拿刀量了量。
今天砍了八个了,再砍这一个我就去休息,你们自己个儿看着办吧。
大汉身后的男提着个人头走到他身边,把人头往桌子上一放。
脑子已经挖出来炖汤了,这头就扔出去喂狗吧。
带着人血的脑浆盛在一个大桶里,大桶旁还附着着许多粘腻的毛发。
温沐胃里一阵恶心,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猛地看向陆怀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这时大汉就要提刀砍下来,温沐没时间想那么多,她拾起地上的木棍,敲向眼前的窗户。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力气居然连一个窗户都砸不破,只是晃了两下就没动静了,虽然如此,却也惊动了厨房里的大汉。
她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一股强烈的失落感爬上心头,可在想到大汉没动手时,又不免感到庆幸。
她对陆怀簪道:快去找羁源。
说完再次拿起地上的木棍,厨房里的大汉察觉到外头的动静,和另外几人互换眼色,还没落下的刀被扔了下去,他突然发现了窗户上的小洞,从小洞里看过去,一个拿着木棍的少女,正满脸惊恐地盯着他的方向。
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