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转眼隆冬已至。
碎雪飞扬在半空,三三两两这几日下了几场,只是一直都积不起来,下了地就化了,青砖上总是湿漉漉的一片,叫人忍不住埋怨这天。
至少菲儿是这样想的,她一个南方人,从小到大见过的雪屈指可数,也是遗憾吧,一直盼着雪能下大些。
若是出了钦都,远看那些高耸直立的山头,便能看见墨绿色的山顶上掺杂着白蒙蒙的雪迹。
应是在向世间昭告着仲冬的到来。
好在终是让菲儿等到了,不多时的几天后一夜里,鹅毛大雪空中狂舞,瑞雪飘飞。
翌日清晨。
娘娘,下雪了,快起来吧。
小裘看了眼窗外,一脸兴奋地喊着菲儿,倒不是她没见着雪,只是自家娘娘一直惦记能在雪地打滚呢。
菲儿迷迷糊糊中不愿起来,虽然她这晴闻殿暖和的很,但天冷总是能让人赖在床上多睡一会。
我不,多冷啊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多大的雪呀,别又是细细碎碎一点点了。
娘娘,可大了,您快起来看啊!小裘抑制不住话语里的高兴,就是她也没见过这么大雪啊。
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好年。
整个钦都被白色覆盖,好似天上的白云落入了凡间,上上下下都是洁白一片。
菲儿在小裘服侍下多穿了件衣裳,披了一件裘皮冬袄,暖炉里的火焰随着殿门一开不断跳跃着,寒意顿时肆虐涌了进来。
漫天乾雨纷纷闇,到地空花片片明。
抬眼望去整个庭院弥漫着白雪,空中不断坠下片片雪花,远处的枫树被雪压弯了枝丫,秋千上也积起厚厚一层。
菲儿看着眼前的景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激动,撒开腿就往雪地里跑。
娘娘慢些。小裘在背后叫道,生怕她摔着自己。
然后她就看见自家娘娘摆了个大字型往雪里一趟,晃动着手臂像是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真的是在雪地里打滚了。
小裘掩嘴笑着,娘娘真是孩子心性,刚才还嫌冷不想起来呢。
正想着,一团雪球当头飞来,偏了一些,砸中小裘的肩膀。
小裘,快来呀。菲儿手里正在握第二个雪球呢。
娘娘小裘嗔道,怎么还玩起打雪仗了呀。
你再不来,可就只有逃跑的份了。
菲儿掂量着手里的雪球,朝着小裘虚晃一招,吓的她连忙跑开。
两人就在这院子里追逐打闹起来,也不管是否湿了衣裳,此刻脸上洋溢的欢乐是无与伦比的。
殿顶上,痴风默默注视着脚下主仆两人的胡闹玩耍,面具下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原本紧绷的身心松懈了不少。
这淑妃娘娘入宫已有两个月了,还是头一回见她开心至此,喜笑颜开,连带着他自己也隐隐有股冲动。
像个孩子一样,无所顾忌,还真的挺让人羡慕的。
半晌之后,俩人终于玩累了,小裘怕菲儿受凉连忙替她换了身衣裳。
菲儿也十分尽兴,乖乖的换上干燥的冬袄。
小裘快把我的筝拿出来。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陶冶情操最合适不过了,通达从容,是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境界。
她最理想的生活便是这样,弹一首曲子,暖一壶温酒,不,还是茶吧,看着院外飞絮飞花,听着雪重折枝声,宁静以致远。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
小裘点点头,利落的从殿内抱出一把筝,放在亭子里。
这些日子以来,菲儿一直没闲着,不断打磨琴身、面板等等,最终在做废两套木材之后,她毅然决然选择将图纸交给将作监,让他们做去吧。
好在她画的图纸也不算难懂,照猫画虎,将作监的工匠终是按照菲儿的要求做出成品来,细节上有些出入,大体还是不差的。
菲儿看着眼前的筝,犹如看自己的孩子一般,首尾皆是用紫檀制成,雕有花纹。
面板是桐木而制,纹理美观音色也稳定,筝码则是象牙制成,不得不说通体用料简直奢侈至极。
琴弦一共二十一根,将作监的工匠初听还觉得讶异,哪有这么多弦的琴,因为材料限制只能用些鹿筋、马尾一类做弦,难以避免音色上会差一些。
轻抚着筝菲儿微微皱眉,没办法,隔行如隔山,木工活她真的不懂。
不过转念一想,得了这么个做工精美的宝贝她还是很开心的,这要保存好能传下去当传家宝呢。
接下来她只需调好音,便能弹奏曲子了。
在铺着毛毡的石凳上端坐好,菲儿开始调音,每拨动一根琴弦总会闭着眼听半天,随后微微移动筝码。
小裘在一旁也不打扰,默默退下去给娘娘准备早膳去了。
紧接着就弹上一小段,看能否与记忆中的片段吻合。
只是手还是生疏,断断续续的,乍一听还有点刺耳。
痴风此时站在侧殿顶上,菲儿认真的模样尽收眼底,他虽然不通音律,但还是能听出这琴音的些许动听之处。
雪逐渐小了许多,落在他的肩头也不肯化去,痴风熟视无睹一般,谁又能知他在这冰天雪地上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就连那一身黑衣因为雪花的浸染也不再显眼,远远看去能隐藏在雪天里而不被人所察觉。
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失足的一天。
这边菲儿正弹着,只见扑通一声闷响,好像有一黑色身影从天上掉了下来,狠狠地载进雪地里。
她被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只见一男子头戴凶兽面具,今日的一身黑衣掺杂着点点白,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地面。
这不是两次拦她的面具侍卫嘛!
痴风稳当落地,毕竟身上功夫不错,不至于摔个背朝天,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站的地方居然这么滑,一时不察竟让他摔了下来。
面具下的表情仍旧波澜不惊,看菲儿惊奇的望着自己,转身就打算蹬上墙头就此离开。
站住!
背后传来她的喝止声。
来了还想走?呸,不是。菲儿觉得自己出口的话语有些轻挑了,急忙改口。
来了不打声招呼,不合规矩吧。
菲儿横眉看着他,这家伙莫名其妙,两次都能识破她的伪装,感觉像是在监视她一般。
这会儿又像是从顶上摔下来的,哪有这么轻易放他离开的道理。
必须得问清楚!
淑妃娘娘。痴风不慌不忙施一礼。
还以为你没把我当淑妃呢,原来知道啊,知道还拦我?菲儿心中腹诽不已。
咳咳,我本宫倒想问问,你哪位啊?
菲儿端起了架子,头一回在他人面前自称本宫,只是气势上没那么硬气。
禀娘娘,不可说。痴风老老实实回答道。
不是你菲儿有些气急败坏,怎么还打哑谜啊,有什么不可说的。
喂,你要知道这是我晴闻殿,你是不是扒我屋顶来着?从上面下来的,指不定就是监视她的,菲儿气鼓鼓的问道。
娘娘误会了,只是痴风顿了一下,低着头道: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公事,什么公事天天扒人屋顶?
不可说。依旧哪句不痛不痒的废话。
菲儿不服气,你之前还拦着我呢?
只要娘娘不触犯宫规,痴风定不干涉。痴风的语气平静,丝毫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