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志趁着没人看见,攀着水管又爬回了天台,到达楼顶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他靠在水箱的边上,双手拢起来接着从水箱壁上滴下来的水珠,喝完了水,稍微清醒了一点。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小志从来没有这样感到过无助。无处可去,无人倾诉,更重要的是没东西吃。
小志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四周全是水泥地,连棵草都没有。他尝试着站起来,转了一圈,在天台捡了几颗小石头,把它们归到了一起。他对自己说:“小志小志啊,你别着急,现在我就做饭给你吃,给你做炒猪肝,还有木耳鸡蛋,多放点麻油,多放点蒜。”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小时候妈妈在厨房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先要划火柴点火,然后开煤气,等锅热了之后放油。
油呢?小志往边上看看,然后抓了下空气,把“油”倒了进去。
锅里顿时冒起了一阵烟,火太大了,小志赶忙手忙脚乱地把蒜和姜片倒进去,顿时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等锅被爆香,就该放猪肝了。
小志拿起锅铲,不停地翻炒着锅里的食物,仿佛香味扑鼻。不能炒太久,否则猪肝要老的,小时候每当小志站在妈妈的身边咽着唾沫等着的时候,妈妈总是这样说,也不能时间太短,炒不透,里面夹生的,就会很腥。
小志把猪肝盛了出来。先不急着吃,还有木耳鸡蛋呢!他照着样子,打鸡蛋、切木耳,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菜全都做好了。做好了,这是他最爱吃的两个菜。可石头还是石头,不能吃,小志看着看着就哭了。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觉得自己很可怜。哭了很久,哭到天都黑了,星星都出来了,眼泪还是止不住。哭了那么久,小志感到很累,他就在自己的眼泪中睡着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小志揉揉眼睛,早晨的阳光温暖地照在他的脸上。他清醒了一会儿,趴在台阶上看看楼下,蹲守的人还在,小志失望地抬起头,转瞬间看见对面楼墙面上熟悉的光斑。
是胡晓她们姐妹俩,小志又兴奋了起来。他口袋里摸摸,什么也没有,早知道的话就应该把那面小镜子也带出来了,现在怎么和她们交流呢?
他四周看看,水箱边的地上有几块熠熠发光的玻璃碎片,小志走过去,拿起来掂掂,然后对着太阳摇晃,能够反射出点影子。
小志挑了块大的,重新趴回台阶旁,用微弱的光斑,给姐妹俩发信号。
姐妹俩的光斑突然停滞不动了,又是一瞬间,光斑不见了,显然她们发现了小志然后“躲”了起来。
小志想了想,现在能够帮助自己的,也就是她们了,起码能够给点吃的。他来到小门那儿,用力拉开门,向里望了望,人们都去上班了,很安静。
小志“扑通”一下跳了下去,蹲在地上听了会儿动静,确保没人发现之后,才站起身子。
他下了楼,来到姐妹俩的家门口,门紧闭着。小志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什么声响也没有。他轻轻地敲着门,嘴里喊着:“胡晓、胡菲。”
没人出来应门,小志知道她们在家的,可是不愿意开门。也许因为自己是“通缉犯”吧,小志沮丧地想着。
“胡晓、胡菲。”他又叫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
小志失望地走开了。刚准备上楼重回天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口子。
“是小志吗?”门里传来了姐姐胡晓的声音。
“嗯,是我。”小志三步并作两步,又从楼梯上跳了下来。
刚进门,小志就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姐妹俩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小志往前一步,她们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两步,可能是意识到不礼貌,赶紧又稍稍往前挪了一点。
可这还是让小志不知所措,他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言不发。
“饿了吧?”姐姐胡晓问道。
小志摇摇头,又赶忙点点头,肚子不争气,咕咕地叫了起来。
“肯定是饿了!”胡菲转过脸来判断道,“你先等会儿。”
姐妹俩进了厨房,一会儿工夫端出来一碗饭,上面盖着一层蒜苗,“只有这些剩菜了,凉的。”
小志哪儿还会有什么挑剔,“挺好挺好!”话还没说完呢,他已经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起来。
五分钟不到,小志就风卷残云把碗里的饭菜全都吃光了,碗跟洗过了一样干净。小志不好意思地把空碗推到桌子上。
“够吗?”
“够了够了。”小志忙不迭地回答道。
“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胡晓问道。
“我想去找我妈妈。”
“你妈妈不是在美国吗?”胡晓吃惊地说道。
“你真酷!”胡菲打断了姐姐,赶紧转过身子,笑嘻嘻地赞扬道。
“什么?”小志没听明白,歪着脑袋去问已经转过去的妹妹。
“你别听她胡扯!”胡晓尴尬地笑笑。
“哦!”
“这有什么?”胡菲很不以为然,她强硬地把脑袋又转了过来,费劲地抬起头,像是要仔细打量小志一番。
小志被她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我想看看杀人犯究竟长什么样子!”
“别胡说。”胡晓又把自己的脸转了过来,“现在也不能确定。”
“什么?”小志紧绷的神经似是一根琴弦,被胡菲的好奇拨弄出一记刺耳的音符,“什么杀人犯?!”他惊愕地问道。
小志想了一想,随即反应过来,“警察来找过你们了?”
面对着小志的胡晓没回答,其实已经是默认了。
“你们不会――不会因此而不跟我玩了吧?”小志担忧地问着。
“现在不是还没确认嘛,警察来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希望能找到你了解下情况。”
小志把头低了下来,“但实际上,确实是我干的啊!”
“是你干的?”胡晓吃惊地问着,脚步明显又往后挪了两步。
“杀猫是要偿命的!”小志回答道。
胡菲再次控制了身体的主动权,她侧着脸,戏谑道:“敢做敢当嘛,什么杀猫是要偿命的,杀人挺过瘾的吧?”
“你们在说什么呀?”小志更愕然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怪异的气场充斥其间。姐妹俩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胡晓问,“你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来过我们家了,这栋楼里每户人家他们都去过了,问有没有人看到过你,说你很有可能是个杀人犯!”
“什么?”小志就像遭了晴天霹雳。
胡菲看看他,然后走到桌子旁,翻开桌子上的一本书,从里面拿出一张a4大小的油印纸来。
“这是警察发的,估计街上都贴满了!”胡晓解释道。
小志拿过看看,自己的照片正贴在上面,照片下还写着“本市发生重大凶杀案……嫌疑人王小志……望市民提供信息”云云。
小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我只杀猫,没有杀过人啊!”
看到小志的样子,胡晓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把瑟瑟发抖的他搀扶了起来。
小志被打击得不轻,“我真的没杀过人!”他一边坐起来,一边委屈地对胡晓说。
胡晓没作声。
小志看看她,“你,你们没有出卖我吧?”
“怎么会?”胡晓连忙解释道,“警察来的时候,爸爸让我们躲进屋子里去的,没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也从来没把你的事儿告诉过任何人。”
“我真的没杀人!”小志又重复了一遍。
胡菲说:“你去过东山对吧,去了东山发生过什么事儿都忘了是吧?”
“那代表什么?”
姐妹俩又不说话了。
小志琢磨了一会儿,似乎再次明白了点什么,他尝试着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去东山的那个时间段,有人被杀了?!”难怪那天有那么多警察聚集。
胡晓点点头。
小志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难道说自己丧失记忆的这段时间是去杀人了?
“你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吗?”胡菲眉头皱了起来,看小志的表现,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
“记不起来了!”
“那,那会想起来吗?”
“不知道,”小志哭丧着脸,“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可以,我都控制不了。”
“我觉得,你应该再去趟东山,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再说一遍,杀猫是不需要偿命的,但杀人那可就麻烦大了。”姐姐很认真地对小志说。
小志可怜兮兮地看着胡晓,仿佛眼前的这两个女孩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她们的建议了,看来在去找妈妈之前,先得搞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杀过人。
虽说心情更加郁闷,可吃饱了饭,到底有了力气,活动起来也没原来那么费劲儿了。小志告别了姐妹俩,回到天台。
他趴在地上看了看楼下,那两个蹲守的警察还在,走楼梯肯定是不行的,他必须顺着水管再爬下去。好在人们按时上下班,电厂宿舍区大都是壮年,路上没多少闲杂人等和退休老头,起先的这几天,小志进出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
去往东山有两条路,一是从大门口左拐,沿着小路从田埂旁绕过去,这条路好走,但缺点是经常会有人路过,所以小志选择了第二条。他贴着楼房,低着头前进,走过楼,看到了前面一人多高的红色围墙。小志四周望了望,没人,他退后了两步,冲了过去,借着惯性跳上了围墙。
他在围墙上站稳了脚,另一边是一片竹林,小志目测了一下高度,蹦了下去。
“砰”的一声,小志顿时感觉后脚跟麻了,蹲在地上不敢作声,这竹林是人工种植的,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附近的农民。
听了一会儿动静,确定没危险,他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钻进了竹林。周围顿时阴凉了下来,竹子的清香扑鼻而来。去往东山要穿过这片竹林,小志猫着腰爬上了半山坡。
他刚准备原地歇会儿,耳边突然传来了oo的声音,小志警惕地抬起头,像头鹿一样四面观察,没看到什么。他尝试着走了一步,脚下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子里就传来一声:“别动!”
小志被惊了一下,步子往前挪,才发现脚底下有个绊子,他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骂骂咧咧地靠近过来。
“叫你别动还动。”汉子恼怒地说着,手里提着一个网兜。
小志看看脚下,一个铁夹子夹在鞋上,幸亏穿的是球鞋,否则脚指头都要被夹断了。
汉子走到小志的身边,嘴里还没有停,大致的意思是说,这是个夹野兔子的陷阱,好不容易才弄好了,他已经守了半天了,结果让小志给破坏了。这野兔子猴精猴精的,这么一折腾,一个礼拜都不会上钩了,难怪汉子反应那么大。
小志坐在地上,用手去扒夹子,被汉子一巴掌打开,“别弄坏了!”他依然皱着眉头,用手沿着机关拨开夹子。
小志跺跺脚站起来,没什么大碍。
“小屁孩不上学,瞎晃悠什么,以后没事别上这儿来。”汉子抬头看了一眼小志,猛然间不说话了,他盯着小志看,像是在探究。
小志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你,你――”汉子支吾着,手插进了口袋,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小志心跳得更快了,他死死地盯住汉子的手,以防不测,对方慢慢地把手掏出口袋,手里明显揣着什么。
再不动就来不及了,小志心里说着,他握起拳头,趁着汉子没完全站稳,发力朝他的胸口砸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处来的这样大的力量,汉子一声闷哼,竟然被打到了一米开外。
“对不起,对不起!”小志嘴里喊着,然后匆忙跑开了。
小志在竹林子里飞奔,一口气上了坡,又下了坡,背后早就不见了汉子的踪影。他也不敢停,一股脑儿跑到了东山脚下。
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出了竹林子,太阳光就没有了遮挡,直愣愣地照下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
小志抹了一把汗,缓了一会儿,才算缓过劲来,抬头望上去。半山腰有个水塔,正是胡菲前几天画的那个,他也是因此来到东山的。回忆了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小志只能硬着头皮,往水塔的方向爬上去。
上山的路是条羊肠小道,一路上都显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