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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打到你知道为止!」审讯人高高举起刑鞭。

「住手。」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扣住了审讯人的手腕。

「啊?殿、殿下……」审讯人连忙松开手,鞭子掉落在地。

「滚。」迦什特嫌恶地甩开那人的手,冷目出声。

「是!是!」他连滚带爬逃似地离开了牢房。

囚室一下安静下来……迦什特什么也不说也不做,站在季书斋的跟前凝视着他,仿佛等待着对方先开口说点什么。

然而,能说些什么呢?他想听的话,季书斋说不出口。

「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季书斋扯起嘴角。

「我相信你。」迦什特抢着季书斋的话,百年不变的表情露出难有的急躁。

季书斋无言地望着迦什特。

这种时候,骂他、打他、甚至恨他也比说这句话来得令他轻松……

相信,多么珍贵而沉重的字眼,多么让人……心痛的美好希望。

「你说点什么吧,我想听你亲口说,事件与你无关。」迦什特走近季书斋,抬起他的下巴。

那一霎那,季书斋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近似于恳求的感情。

「我、我……」季书斋试着说出口,哪怕是骗人也好,回应了迦什特的感情,他就能少吃点苦、计划就能更顺利地进行……可是,说不出口。面对着五年朝夕相处的竹马,他无法虚伪地敷衍、无法轻而易举地说出谎言。

「五年。」迦什特冷笑起来,「都是骗人的吗?」

相信?不相信?

心中的天平难以平衡。

季书斋是什么人他了解啊,正是因为了解才觉得可怕……那么单纯、那么直白的一个人,竟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让大家卸下戒备,对他敞开心扉。

「对不起。」

「你背叛了我。」

「对不起……」

「季,你要为此付出代价。」迦什特甩开手,不屑再看他一眼,「我永远都不想看到你的脸。」

失去了吗?呵呵,或许说,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原来心痛是这种滋味,原来付出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原来,真心是不能换真心的。

如果不能拥有,那就――

迦什特走出囚室时,审讯人正在门边恭候着,毕恭毕敬。

「殿下慢走!」他卑躬屈膝地弯腰。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毁了他。」如同寒冰般冷冽的声音。

「啊?」审讯人瞪大了眼睛。

迦什特眼中留下的,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是!是的,殿下!」审讯人惶恐地应承。

然而,那三个字,最后成了迦什特永远的噩梦。

季书芙再次出现时隔一月之久,她是被深蓝皇帝亲自请回皇宫的。她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直奔昂恩莱纳家族的侧殿,寻找季书斋的影子……

阴暗湿冷的地下囚室弥漫着淡淡的血臭味,季书芙才踏进一步就感到胃部汹涌翻滚。

「书斋?季书斋?」季书芙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下阶梯。

越是往下走,她越是胆颤心惊。不好的预感占满心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季书斋!你给我说话!」望着垂挂在墙面上的少年,季书芙瞬间扑向铁栏,极力嘶吼。

「季,冷静点……」一旁的阿波罗公爵小心翼翼地扶着季书芙。

「冷静?」季书芙扶着额头冷笑,「你要我冷静?」

「季……」

「那个满是血的人是谁啊?我不认识啊,他是我弟弟吗?嗯?你告诉我,他是我弟弟吗?」

「快把他放下来!还站着干嘛?」阿波罗怒视身旁的奴仆,压抑的愤慨只得迁怒他人。

「迦什特!」季书芙叫那个从刚才开始就面色惨白的人。

「夫、夫人……」

「季书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你们昂恩莱纳家的人!」季书芙的眼里尽是狠厉。

「唔……」被人放下的瞬间,季书斋就全身瘫软倒向前方。

「季书斋!」季书芙被阿波罗拦着,手却不断地伸向前方。

「姐、姐?」季书斋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泪流不止的女人。

「我、我……」季书芙泪腺溃堤,听到季书斋唤她时,精神崩溃,整个人彻底晕了过去。

「季!」阿波罗一把拉起她,连忙召唤旁边的医务人员,「快给夫人看看!」

排场浩大的一群人把季书芙团团围住,又是血压计又是测量器,却把真正伤痕累累的季书斋落在一旁。

「回禀公爵,夫人只是情绪过于不稳定,外加有些低血糖,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事。」经过一番诊测后,主治医生低头道。

「快带她出去。」阿波罗赶忙挥手支走了一大批人,顺便道,「迦什特你过来。」

「是,叔叔。」迦什特不敢抬头,目光一直瞟向倒在地上的季书斋。

「这里交给你,我不想再看到季的眼泪。」阿波罗丢下一句话,匆匆跟上脚步。

这不过是一场狗血的三角恋,故事的女主角忍受不了情感的重创而选择出逃,却被有心者以阴谋而冠之,变成了一场带有政治色彩的无间道。

就像所有童话的结局,反派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女主角洗清了罪名光荣回归,迎来了幸福而又美满的未来。

故事唯一的牺牲者,就是那名躺倒在地的少年……

因大人们的误会受到牵连,可怜而又无辜,被所有人丢弃、唾骂、残忍地对待。

「对不起。」迦什特慢慢走到季书斋身边,颤抖地伸出手。

如果还有什么词语可以表达出他内心的歉意,他一定、一定全部说出来,如果能做些什么弥补他的过错,哪怕付出他的生命,他也愿意……

「没关系……」季书斋用尽最后的力气回应了他一个笑容,「不过,我想回家。」

终于可以回家了,好累,想睡,眼睛……睁不开。

「好。」迦什特抱起他,「我送你回去……」

2028年的初春,深蓝帝国第一位地球籍皇后继位,她生下了混合着两方人类血液的孩子,被誉为和平的象征。

「请你别这样――」季书斋猛地挥开迦什特的手。

「季……」迦什特恍然若失地追着他的手。

「一切都是骗局!」季书斋嘶吼,「一切都是骗局!我和我姐联合起来骗了你们!骗了你们!」

季书芙早把文件交给了季书斋,就早迦什特的成人典礼之上……她借怀孕的机会制造了这一切!故意让人发现她偷了资料,又故意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在她身上,其实都是障眼法,都是为了让季书斋能够顺利地回国,回到共联社!

所有的真相在深蓝人看到双子星的时候就明白了,深蓝人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唯一的可能、唯一能够逃出他们视线带走一切的人,只有那名被送回去的地球少年――季书斋。

「你还想骗我吗?」迦什特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不会再相信他们了,他们说的都是谎言,我只相信你、相信你……」

如梦魇般的场景缠绕在迦什特的脑海,每每他闭上眼睛,总会想起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少年,还有冰冷无情的自己。

为什么当初不信他呢?明明知道他是那么温柔、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啊!不反抗的季书斋才是季书斋……那种情况下,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所以才回避自己的目光、逃避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当初都没有想到呢?

因为一时的冲动、一时的自尊心作祟,都做了些什么呢?

――「毁了他。」

迦什特皱起眉头。

不想听……闭嘴、不想听!

给我闭嘴!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我根本不想伤害他的!

「不要这样……」季书斋蜷起身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所以、求求你,别这样……」

他会听从迦什特的话,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再看见自己的脸。他会乖乖接受一切属于他的报应,哪怕是比拷打更痛苦的折磨……

可是,惩罚远比想象中的更严厉。只要他活着一天,背负着过去的两个人,就会无尽地活在名为「相信」的魔咒中,谁都无法逃离。

人必须背负着过去活下去。

因为知道这份沉重,才想制造一个,不再有伤害的未来……

只是,在这条路上,牺牲的人,太多了。

【3】念殿下往事

「给我住手!」一个身影阻断了迦什特的目光,将颤抖不已的季书斋护在了身后。

「安多尼亚……」季书斋呜咽。

「还不够吗?」安多尼亚的声音也跟着颤抖,「他变成现在这样,你还嫌不够吗?」

难以直视的锐利目光对上迦什特的冷漠。

「我和季的事,与你何干?」迦什特丝毫没有把安多尼亚放在眼中。

「起来。」安多尼亚说。

「啊?」

「要我抱你起来吗?」安多尼亚背对着季书斋,回过头瞥了眼。

「噢噢……」季书斋扒着安多尼亚的裤脚一点点狼狈地站起来。

「过来。」安多尼亚一扯,季书斋360度转了一圈,正面对着迦什特,吓得他背都直了。

「你想做什么?」迦什特紧紧盯着安多尼亚扣着季书斋的手。

「嘶啦――」季书斋的衣服从肩膀整块掉下来,暴露在空气下的手臂触目惊心……

「怎么了?没话说了吗?」安多尼亚睨视迦什特。

细碎的小疤像一条条小虫趋附在季书斋的幼白皮肤上,手腕处如同自杀过的刀疤尤其吸人眼球,即便它们已经愈合、已经经过现代医学的高科技修复,仍能看出曾经深邃的痕迹。

「他现在每天正常活动时间不能超过五个小时,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举不起,所有入口的食物必须经过碳化处理,超过2卡的阳光强度眼睛就承受不了……」安多尼亚缩紧自己的手,把季书斋紧紧勒在身上,「你还觉得不够吗?这样的代价……还不够吗?」

如炼狱般的拷打彻底断送了季书斋作为「人」的未来,身体各项机能受损严重,尤其是肌肉和内脏,这是花多少年都养不好的根病。

他不是喜欢喝营养剂,而是普通的食物他会消化不良;他不是不会打架,而是根本连挥拳的力气都没有;他不是喜欢宅,而是除了宅,他别无选择。

――懒宅废,并非他情愿。

「你、你为什么知道……」季书斋想收回自己的手臂却被安多尼亚强硬地阻止,望着对方坚定的侧脸,一时间无语凝噎。

他当然知道他每顿吃的东西是经过碳化的,他以为这是安多尼亚的个人习惯,从没想过这是他刻意为自己吩咐的……

季书斋也知道安多尼亚很体谅他,自从去过军事学校那次后,再也没有向他提出前去公开场合的要求。因为安多尼亚就是这样一个好人,这很自然,不是吗?

季书斋一次也没意识到这些体贴背后的原因,是、是因为……

「你的健康报告我每天都有看。」安多尼亚终于停止无视季书斋,缓缓瞟下一眼,低沉的声音温柔而富有磁性。

季书斋怔住,健康报告?他有做那个东西吗?还是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咸猪手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嘤嘤嘤……

「你该担心这个吗?」安多尼亚抬起季书斋的下巴,移向对面的迦什特,「那边才是你该担心的。」

火辣辣的视线比抽他一巴掌还疼。

「抱歉……」季书斋看到那双眼睛就忍不住眼泪,「但我不后悔。」

如果他的人生重来,他依然会选择与季书芙一起去,依然会坚定地带回那个潘多拉盒子,哪怕他会背负一生的罪孽。那个年代、那个时刻,所谓的义不容辞,就是如此吧。

不过……也许他不会再与迦什特制造那么多难以割舍的回忆,默默做一个路人,短暂地出现在他的生命后,彻底消失。

如果真的无法逃离这如同诅咒般的相遇,那么,至少不让他像现在这般折磨他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迦什特盯着季书斋的满是疤痕手臂,「对我,就不能依靠吗?」

曾经的他们度过了比谁都美好的岁月,迦什特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占有欲,不在乎对方的背景与过去,甚至只要句承诺就可以原谅季书斋的背叛,当作什么也发生过……

只要他说一句与他无关,只要他说……可季书斋竟连句谎言都不愿施舍!

上天对迦什特的惩罚远远不止这些,这只不过是噩梦的开始。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真的分不清楚啊……越是想忘记、越是记的清晰。

季书斋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他鲜血的温度、他孱弱的呼吸、让欲言又止的眼神……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昨日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失去一切的空壳只能靠自欺欺人来换取短暂的慰藉,终日活在迷离的酒精世界,无法面对冷峻残酷的现实。

堕落、坠入深渊。

「说了,你会帮我吗?」季书斋低下头嗤笑,「地球方派来的特工和间谍被你们杀了多少个?我们花了多少努力才走到那一步,一旦功亏一篑,该怎么向死在战场上的同胞交代?」

「你是不同的。」

「不同?」季书斋噗地笑了出来,「阿波罗叔叔也对季书芙说过相同的话……可如果当时她真信了,在她走出那扇门后,那一排对准她的光能枪就会要了她的命!」

「你为什么知道……」

「至今你还在小看地球人不是吗?」季书斋胡乱擦了把脸,「因为你们的到来,我的父母死了,朋友死了,一切我所珍视的东西都消失了。」

那是怎样一场灾难……一夜间,那座繁荣昌盛的城市没了。

幸存下来的人迷惘地望着弥漫硝烟的天空,眼里的空洞满是活下来的孤独……

季书芙抱着季书斋,一边叫他不要哭,一边自己却放声抽泣。还是孩子的他们,迷失了活下去的方向,活在残存的瓦烁之间,靠吃野猫野狗的尸体维持生命。如果不是有季书芙护着季书斋,任何时候都不放开他的手,那么幼小的他可能早成了失去他人腹中的「食物」。

「我是抱着怎样的觉悟来到你身边的,你知道吗?」季书斋大声质问,「我不需要你的懊悔,因为就算死在那里,我也毫无怨言!」

那是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

――为阻止瘟疫蔓延的高墙打开了,有一位「高层」带着大批人马前来「视察」难民区。

季书芙为季书斋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自己去找那位所谓的「高层」,为了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为了让他们活下去,她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

季书斋还记得那晚的情景,天空下着毛毛细雨,他独自一人躲在那个又朝又黑的地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他害怕着季书芙就这样丢下他这个包袱再也不回来,一边又告诉自己要相信天下无敌的姐姐,她一定会遵守约定带他逃脱牢笼。

天空从灰色变成了黑色,又从黑色变成了橙色,最后留下了一片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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