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迪用手按着空洞的眼眶,装作流下了两行泪水,「呜呜呜,他的攻击速度比骷髅的再生速度还快!他肯定不是人类!」
「你跟他交过手吗?」杜兰不咸不淡地问,「等你撑不住了,正好,我就可以把你手底下的那个谁……」他似是犹豫地停顿了一秒,又说,「算了,谁都可以。」
「主人!!」帕迪嚎得更凶猛了。
看帕迪屁滚尿流的模样,那个人真的有那麽强吗?
小题大做而已。
杜兰不堪其扰地抿着唇,率先在帕迪前头走了出去。最外层的迷雾结界果然已经消失了。阴天散去,金色的光线伴随朝阳移到了城堡的上空,宝石蓝的底色,漂着雪白的云。树木恢复了生机,万物都处于初始的萌芽状态,墙上刷出了久违的暖色调。
哪个傻瓜干的好事!这样明媚的气候,温暖的阳光,岂不是等于催促骷髅们快点回去睡觉吗?
杜兰的火气唰唰地窜上来了。
杜兰往前大跨一步,眯眼盯着那个身手极其出色的黑发青年,几乎是舞蹈般的轻灵动作,却又偏偏做到了狠、快、准,轻易削掉无数白森森的头骨。咕噜一声,滚动到他的脚边。他的脸上暂时看不出情绪,只是沉默地打量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黑发青年低声念了句什麽,武器的锋利尖端瞬间冒出幽蓝色的火焰,忽觉身後有异,借地跃起,反身利用匕首擦过。刚在触碰到火焰的那一刻,骷髅人就失去了反抗能力,全身哗啦散架,变作一堆断裂的砾骨地躺在地上。
最关键是他的速度的确很快,包括杜兰都没能完全看清他的动作。
倒是那双深沉的眸,充斥着无尽的凌厉、森冷的寒意,杀得兴起还会透出猩艳的红,被杜兰尽收于眼底。
虽然没看到先前的战况,不过从黑发青年所使的手段也能窥出一二,这是刺客常用的近身攻击方法。好家伙,全都摞倒了!
无论是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是顶头上热烈的骄阳,都令杜兰感觉十足十的恼火。
没料到,如今连随便一名刺客都敢单打独斗地闯进他的领地,真当他是个快进棺材的老头子吗?
紫外线照得帕迪昏昏欲睡,缺乏精神,连忙躲到了阴影中。
黑发青年微微昂起头来,正面与杜兰对视。他长得很是清秀,甚至比杜兰还年轻一点,找不到半分刚才的杀气和果决,那双颜色纯粹的墨瞳在看到杜兰的时候,浮动着难以形容的光泽。
杜兰逐渐皱起眉头,口中诵念出声。
「乌云啊,蔽住天日……」
重新大范围地撑起结界要花费不少功夫,等跟这人算过帐再说不迟!
随着咒文最後一个音节落下,附近的天空又变回了浅灰色的、病恹恹的面貌。杜兰的心情平复了少许,不善地抱臂看向对面的黑发青年。
「敢问阁下,谁借给你这个胆子,让你在这里放肆作乱的呢?」
黑发青年没有回答,眼神微闪,似乎有些失望。
一时无声。
「我只想借个道。」他终於开口了。
「借道?」杜兰冷冷一笑,「哦,不知道您想去哪儿?」
「坎斯亚。」黑发青年见他满脸怒意,辩白道,「我有任务在身。如果绕路而行的话,至少要花上三天才能到达那里,到时候,目标早已走远了。从地图上看,横穿你的领地最多一天就可以到达,所以除掉选择这条捷径以外,并没有别的办法……」
「你可以选择放弃这个任务!」
「不行,不行。」黑发青年在这个话题上显得很顽固,「一个没有事业信誉的刺客,谁还会付钱雇佣他呢。我会没饭吃的。」
「那是你的问题。」
杜兰本来就没打算和他废话,掌心出现表面浮着雷元素的光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涨大,四散分化成闪电围绕在身边。随着这道屏障升起的时刻,黑发青年也高度戒备起来,为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恶战,
不死军团被唤醒了,恢复了再生能力,一个个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眼见形势逆转,加上之前的战斗损耗太多气力,胜算实在低得可怜。黑发青年转念间作出决定,朝杜兰大声叫停:「等等!」
杜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目光好像在看一名明天就要上战场,却在前夜临阵脱逃的士兵。
黑发青年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麽不妥,虽然看出了杜兰对他的轻视,但能使这场战斗延期举行,便是他的目的所在。其他的,可以用事实来说话。
「你对你的实力这麽没信心吗?」
「……什麽意思?」杜兰皱眉问,停顿许久,仿佛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是说,现在我的体力最多只剩三分之一,打败这样的我,只会令你蒙羞。」黑发青年冷静地说,「不如告诉你个更好的提议。」
杜兰突然轻笑了起来,边笑边鼓起了掌。他心里已经知道黑发青年的提议是什麽了。
「请说。」
这个人很对他的胃口,真的很有意思。
「让我从这里经过,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尽快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後回来跟你决斗。一对一的决斗。倘若我输了,无论生命还是灵魂都任凭你处置。当然,你也是同样。」黑发青年陈述完毕,抬眼问,「你觉得怎样?」
「谁也不能保证你是否会遵守承诺。」杜兰笑道,「况且,听起来对我没什麽好处呀……」
「还是你害怕了吗?失去不死军团的保护,你也没什麽了不起。」
「害怕?」
杜兰愈发笑得不可抑止:「你的激将法可真幼稚。不过我中招了。恭喜你。」
黑发青年听着他先是『呵呵呵』;後又『哈哈哈哈』,等他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给他扔了过去。
一块六角形的金章,上面刻着姓名:伊文?格纳特。
杜兰接住,睁大眼睛问道:「这是什麽?每次杀人前留下的证据吗?」
「当然不是。」伊文?格纳特想也没想,直接反驳了他,「应该说……类似于营业执照的东西,由刺客工会颁布的,有铜、银、金、水晶和紫矿五种徽章等级。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我是决不会背叛诺言的。」
杜兰又想笑了。他发觉,这人真是直白到可爱。
多久没有可以耍着玩的人出现了呢?
他收起了那块金章,蓦地脑中浮现洛伦的身影,不觉头疼起来。转身抬起头一看,果然,那银发的孩子趴在高高的露台栏杆上,动也不动,正朝他的方向凝望着。
黑发青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滞留两秒,很快收回视线。
杜兰回身念起咒语,像是听到号令,骷髅人们齐齐挖开泥土钻了进去。地上一片狼藉,有些骷髅不幸遗忘的小指骨被落下了。事实上,若非杜兰是个十足万恶的资本家,常常催促帕迪去打扫收拾一番,平日里也不见得如何干净整洁。
「行了,你走吧。」
「嗯。」对方也不多话,颔首离开。
直到黑色的身影消失,露台上的孩子翻过栏杆一跃而下――那不是一楼走廊的窗台,而是从最顶层的楼跳下去。几乎是跃下的那一瞬间,洛伦恢复了本形,借着空气和翅膀的缓冲力使坠落的速度变慢,然後扑翼飞到了杜兰的身旁。
还没等站稳收起骨翼,洛伦就感到脑袋一疼,瑟缩了一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杜兰气道,恨不得再多敲他几记,「你的耳朵是作摆设用的吗!?不许玩这麽危险的!不许!」
「我已经十岁了,可以很好地控制翅膀了……」洛伦委屈地说,「你还担心什麽呀,妈妈?」
「噢,原来你十岁啦――」
拖长的语调有几分恍然大悟,接着杜兰的脸色变了,变得非常难看:「那麽需要我提醒你,十岁对龙族来说是个什麽概念吗?」
只是岁月的零头而已,就像人类过了十天那样,或者更夸张地说,十个小时。
「不用了,妈妈,我很抱歉。」
洛伦软诺诺的声音很难让人生气。
「对了,那个人是谁?」扮完可怜,洛伦立刻转移话题,「那个黑衣服、黑头发和黑眼睛的奇怪的人。你们在说什麽?」
杜兰嗯了声,思索着怎麽回答。
「三天後要跟我决斗的人。」
「厉害吗?」
「还不错。」
「你认识?」
「不认识。」杜兰看他,「你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我只是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洛伦喃喃道。陈旧的影像有一秒变作清晰,然而稍稍眨眼,灵感即逝,又模糊了画面,「呼…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chapter seven决斗
一般来说,凡有人听说刺客跟法师决斗,那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之一。某种奇怪的观念存在于人们的臆想当中,好像那场景必然是如下这般。
「光明神在上,聆听我的祈祷,召唤出………………」
咒文永远地停顿在这一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那个人一定不会来的。」
洛伦看似如此确信着,尾随杜兰身后陈述他的观点。得到的是不以为然的回应。他发现了令人害怕的事实,伊文?格纳特是谁――他想起来了。但他决心不告诉杜兰,更不让杜兰有机会知道。
为什麽要这样?洛伦自己也不清楚,思来想去,大概是不愿意让妈妈的注意力被分散吧。
洛伦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
这日杜兰无论去什麽地方,都会有个跟屁虫在身后,不停地说话、说话,还有说话。妈妈你累不累,妈妈你不要决斗了好不好,妈妈你打不过他的,妈妈你怎麽不回答我,妈妈你是不是打算扔下我不管了……
真是受够了!
杜兰趴着墙,慢慢地从墙上滑下来,倒在地上好像刚断气的尸体一样。书房外的敲门声一下接一下地响起来,算算持续的时长,至少有半个钟头了吧。
小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
他叹着气过去开了门,外面的洛伦先是愣了愣,然後喜出望外地叫道:「妈妈……」
「你闲得没事可干了吗?」杜兰居高临下地瞰望银发孩子一眼,「修炼去!看书去!不然捉弄帕迪去!」
「妈妈,我担心你!」
「你觉得我会输给那家伙,是不是?」杜兰不悦地说,拿出那块金章抛起来,又接回自己手里,「难道一个半桶水的刺客就能随随便便地打败我,究竟是太看得起他,还是太看不起我了呢?」不客气地说,几十年前他连水晶章都有了。
洛伦明显无言以对,半晌张口说:「可、可是……」
「放心吧。」
杜兰往门外一指:「现在,出去。」
洛伦离开之前难过地看了看他。不知为什麽,那湿漉漉的眼神使杜兰升起一股负罪感。但他随即觉得这是全无必要的,不能让这个孩子骑到自己头上,连自己的私事都要管,再这般继续下去,家长的权威迟早会被一扫而空。
杜兰所接受的教育中有条坚定不移的原则:倘若有人向你提出决斗,而你却避之不战――尤其是在答应的前提下,那绝对是一辈子都洗刷不尽的耻辱。
他会输?笑话。
尽管洛伦希望伊文?格纳特当个违背信诺的小人,可是後者偏偏不如他的意。第三天的清晨,约莫五点钟左右,天色尚未完全明亮起来。洛伦早早地爬起身,发觉彩绘玻璃窗的对面昏暗极了,赶忙带着庆幸的念头,奔到空旷的露台上往远处看去。
这一看,洛伦不免脸色微变。因为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个身形修长的背影,穿着黑衣服和黑手套,头发和双眼同样是乌黑的。兴许是有了对比的关系,愈发显得那张面孔白皙清隽。
没有半分表情,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洛伦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又一次相逢。
这个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是谁。洛伦心想,但自己却知道他是谁,并且,杜兰也该知道的。不过杜兰有时候记性的确不大好。
看样子黑发青年已经等了许久,身姿如同定格似的,像是迎风的松树般站得挺直。
分针不知不觉转过直角,黯黪的颜色几乎没有变化。悄然无声的紧张感,漫过天空,遮住云彩,很快,非但不会升起朝阳,还会迎来更为恐怖的气候。
黑发青年盯着天际的异况,突然皱起眉头。那大片的黑云笼罩上空,快速地掠过、交互,给人极为不妙的感觉,像是一队士兵正在排阵。再怎麽迟钝,都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自然的变化。如果反应得更慢一点,便彻底无药可救了。
杜兰已经抢在他前头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