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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杜兰愣住了两秒,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我该怎麽说才好?天哪,你真是太可爱了,竟然到现在还执着于这件事。」杜兰支起下巴,手指遮住唇,免得自己笑得丢失了形象,「我的记忆力都不大好使了。记得……剩下的好像有五十七还是五十八年来着,没想到弹指一晃,已经过去这麽久了。」

每隔几年,帕迪都会来上一次同样的戏码。中间间阖够宽,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包括问答似乎都变成了固定的模式。那是当然,除非杜兰的脑子坏掉了,才会好端端地扔掉自己唯一的仆人。

说起来,五十多年而已,的确不算长。

毕竟那大把的时光都慢慢熬过来了,不是吗?

杜兰伸出四指并列摆了摆,示意开胃小餐已经吃到饱,是时候上正餐了。

帕迪不知第几次的失败,仍然像第一次那样不甘心,跺了跺脚,望向杜兰的微笑。後者见他迟迟没有开口,便说道,「想要多待几年的话,不妨直说,我很欣赏你的能力。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不如这样吧,提升你为终身管家怎麽样?」

「不用了。」帕迪丧气地说,「这事儿……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你是说终身管家不够好吗?」

「哦!不是,怎麽可能!我是说――」

突然间帕迪意识到自己被当成个乐子,连对面的小孩子都在发笑,不禁垂下头去:「唉,拉倒吧。没事了。」他把戒指呈了上去。

那是枚古朴的黑金戒指,看起来已有多年的佩戴痕迹,外面凸刻着荆棘花丛的纹样,内侧则印有一行被岁月磨得逐渐模糊的小字。……卢……克?杜兰艰难地认出了头两个字,至于後面的,实在没有办法辨识了。抛开外表上的花样不谈,这枚戒指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杜兰刚刚碰到,跟触电似的接收到一阵混乱的精神波动。

非要用形容词来堆砌的话,那真是非常的……悲哀,充满负面情绪的能量。

像是一个被囚禁不得释放的鬼魂,尖叫着,表达自己的怨恨。

杜兰呆了许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使劲扔开了那东西,戒指咕噜地滚到了一边。那种强烈的情感还徘徊在心底挥之不去。这个举动令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其中最奇怪的是洛伦,银眸微闪,随之附上丢在角落里的物体。

从没见过妈妈会失态成这样……

应该说是恐惧,还是别的情绪呢?无论如何,那一定不是个简单的玩意儿。洛伦的好奇心更加膨胀起来了。旁边的约翰则是歪了歪头,有点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主人?」帕迪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杜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的胸膛仍在微微地起伏,神色却冷静下来了。「我明白了。」杜兰说,「这是个法师惯用的小伎俩,将自己的记忆或感觉寄存在某件物品当中,有时用来回忆;有时用来传讯。一般来说,精神力愈强的人,愈容易操控这种道具。帕迪,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呃…死人堆里。」帕迪不甚清晰地表达,「大概是附近的一座墓园,也许。其实我不知道是哪个地方,为了不惊动地面上的生物,我们都要在地底下行走。每当找到一具尸体,我们就开始工作了。」

「所以他连副像样的棺材都没有?」见到帕迪点点头,杜兰若有所思地说,「看他穿得衣服有些脏污,料子却不错,双排的银纽扣,领口和袖口还有繁缛的细节,应该是个有钱人才对。」

他把贵族两个字拆去,笼统地化成了有钱人这个词。

说着,叫骷髅人们把尸体搬了下去。

「我有件事挺奇怪的,」杜兰慢吞吞地问,「帕迪,你碰到戒指的时候感觉到什麽了吗?」

帕迪茫然:「虽然我觉得那戒指很值钱……但是,没有啊,我的主人。」他又补充道,「倒是主人你刚才比较反常,难道真的有古怪?」

杜兰不相信似的瞥了他一眼。这时洛伦走上前来,缓缓打开了手心。

「我多少能感受到……」洛伦说,「不过,很微弱……」

杜兰略感意外,如此看来,跟使用者的力量没有多大关系。他思索了片刻,大致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便拿过戒指输入几丝精神力探索起来。那里是一片黑暗的汪洋,似乎广阔无垠,却找不到道路的方向。无论前後左右都是相同的风景。在这种迟钝的环境下,五感跟着退化了不少似的,不知道自己手中触摸的是何物,不知道耳边曾否刮过猎猎的风声。

一时间无计可施,於是杜兰采取了最笨也是最直接的办法,粗暴地打破了戒指里的结界。当他的魔力汹涌地冲出结界之时,那枚戒指漂浮在半空中,由墙壁上折射出了虚幻的剪影。

「那是什麽啊!」约翰惊奇地喊道。

墙上出现了一个男人,准确的说,只是男人的幻影。看起来有三四十岁,完全是上流社会式的打扮,大约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此刻他神圣地亲吻了一条白手帕,然後放进了衣兜里,双手合十,小声地祈祷着。

「我的维纳斯,希望明天仍旧能够见到你,这样我便能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他在跟谁说话呢?」约翰四下张望,始终没看到另一道人影的出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个维纳斯又是什麽人?」

「只是一种比喻,意为心爱的人。」洛伦移过眸,口吻淡淡的嘲讽。

「为什麽呢?」

「因――」

「给我安静点。」

杜兰发话,他们俩便没出声了。

画面中的男人表现得像个初恋的小伙子,而且特别的深情款款,言辞间都透出恨不能掏出心肝献上的劲头。不知不觉跳转了几处场景。有的是私人卧室,有的是共同点是,均为他独自倾诉衷肠的模样。

到後来,也许是恋情出现了问题,已至中年的贵族流露出凄苦的微笑,充满了心灰意冷的味道,犹如一夜之间凋谢的花朵,剩下光鲜的外皮,那也不过停留几日罢了。

「噢,我的维纳斯……为什麽你要这样对我……」男人神神叨叨地念着,捏住一封信。这信他之前就看过了。当场他就脸色大变,仿佛顶头的天花板塌了一块,打算砸开他的脑袋似的,「我活不下去了……」

最後得出这样的结论。

直到立体剪影消失的时候,杜兰一直保持着微微蹙眉的表情。男人在说完那番绝望的话之後,便没有下文了。身形逐渐扭曲逝去,包括那些如梦似幻的布景,跟着从墙上不见了。

其实,他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戒指本身算是个有些价值的东西,放在别处,那也能成为不错的助力。本以为里面一定藏匿着什麽秘密,至少会有那麽点乐趣可言――比如说,记载着一桩杀人案的始末。然而杜兰失望地发现,除了男人的自怨自艾式的爱情之外,任何值得一看的因素都没有。

他竟浪费时间观赏了这麽一部烂到极点的单人肥皂剧!而且还是悲情结局!

「无聊。」杜兰评价道。

帕迪沉默了许久。连杜兰接下来说的话都没有听到,好像僵掉的化石,这种弥漫着死气沉沉的默然于骷髅人而言是很难得的。从这方面来说,他真是有点不同寻常。

约翰说:「帕迪叔叔?妈咪在叫你呢!」

帕迪抬头,才发现杜兰不解地看着自己。「有什麽异常的地方吗?」帕迪摇摇头,回答,「不,我只是觉得……只是……」

他说到一半,又沉默下去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帕迪的伤感来源于何处。倒是杜兰回忆了一下,隐隐约约地想起,很久以前,在许多的故事还没有形成之前,那时候帕迪偶然提过一次,作为人类的他,原本有个光明的未来、健康的身体,以及心爱的妻子。

关于他生前的事情,杜兰并不知道得十分详细。只能推测,大概帕迪和那男人的经历很相似,都被爱人深深地伤害过,所以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

杜兰欣赏浪漫的爱情小说,那是格调抑或单纯的口味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世间真有诗篇般的甜美感情,所以试图从虚构的文学当中寻找。他看向帕迪,有点不能想象後者死了几十年,还对生前抱有这麽大执念的理由。

「算了,把戒指收起来吧,放到仓库里去。」杜兰不无遗憾地说,「反正不是什麽有用的东西,如果你要也尽管可以拿去。」

「好的。」帕迪欠了欠身。

作者有话要说:这究竟算是支线剧情还是主线呢?

其实俺也不知道……

☆、chapter seventeen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支线以后会讲到的,还有西摩尔的线也是^-^

我终于码出来一章了,不容易啊……

关于那件事的后续是这样的……其实不算是什麽很重要的事件,不过,还是稍稍提一下比较好,以防某日突然地冒出来,让人不知所措、一头雾水。

「他跟你们不一样。」

考虑到这个叫做卢克的富商,或者说,是个没什麽名誉的小贵族,本身是个小所成就的魔法师,因为一般人使用不了那枚戒指。杜兰思来想去,决定给自己找点挑战。想想看吧,亲自动手制造出一名高级亡灵,光是这个念头掠过他脑内的一刻,都比制造出整个骷髅军团还叫他兴奋呢!

既然已经有了计划,接下来,只需要动手实施了。

首先,要从往生之界唤回死者的灵魂,不管是制造怎样的怪物。其次,在它的身上下咒,确保施法者所要的利益。再有就是融合灵魂和肉体,好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在一切的事项准备就绪后……

耐心等待便可以了。

然而结果让杜兰感到些许失望,实验品的外表更接近于低品的骷髅人,它们在往生之界算不得什麽角色,不像真正的高级亡灵,亦是被称为亡灵法师的存在。但,总的来说还好,功能方面应该没有什麽大问题。他心道。

不知该称作什麽东西的生物――卢克来到他的面前,跪下俯身轻吻了他的左手背。语气与戒指中所残留的影像感觉完全不肖似,是一种含蓄的、稳重的表达方式。

「我的主人,感谢您赐予我美妙的新生,在未来的一百年内,我将竭尽所能地为您服务。」

其实,那些由杜兰所制造出来的生物们,之所以没有强硬地反抗他――实际上它们大可以试试,成败可不容易猜到。绕回来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杜兰订下的契约时间非常有限。不多不少一百年,这对失去时间概念的不死生物来讲,浑浑噩噩地很快就过去了。

而它们虽然大都满怀仇恨、愤怒,甚至饥渴地需要屠戮,却拥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毕竟,比起令它们真正仇视的人,杜兰没有做出什麽过分的事情,因此一直以来,倒也很好地相处下去了。

「嗯。」杜兰点点头,表面上神情自若,内心里却无法自控,全身一阵阵恶寒袭来。

他实在讨厌死了被皮包骨的唇,如果那能称之为嘴唇的话,被那种冷咯硬的东西碰到手的感觉。尽管卢克并不是有意这麽做,仅仅是在表现自己的感激而已。

帕迪说:「主人,你总得告诉他要干些什麽。」

「看你的意思了。」杜兰看了帕迪一眼,转头对新鲜出炉的亡灵说,「你是想到外面,还是想在里面?当然,我说的外面是指地底下,假如你被人类发现,那就不是我能管辖的事情了。」

卢克刚直起腰版,听完又谦逊有礼地鞠躬道:「那麽,允许我去外面干活吧。如果有无礼之处,还请温斯特先生多多海涵。」后面的话是对帕迪讲的。

杜兰微微挑眉:「你们已经这麽熟了?」

恐怕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不光姓名,连家世和故事都互相通报过了。

「是的,我们很投缘,主人!」帕迪咔咔直笑,「自从伊文走了以后,我整天对着那帮智力低下的小兵,几乎要觉得了无生趣了。噢!幸好,就在这个困难的时刻,我命中注定的……我是说,命中注定的伙伴,从天而降,真是让人感动极了。」

「好了好了。」卢克没什麽反应,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迹象,反而是杜兰听到有些头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从眼前消失。

如他所愿,几秒内,两个不死生物就消失了。

不过他们只是正常地开门走了出去。

杜兰仰起头,轻轻按揉着眉心,正凝神静思时,忽然听到有一丝响动传来,连忙转过视线。原来是卢克半途折返回来,关上了刚才忘记关的门。

「妈咪,今晚给我讲故事吧。」

「好不好嘛!?」

「听我说话啊妈咪……」

晚饭后约翰一直缠着他。杜兰开始拒绝,表示自己要去研究最近十分感兴趣的占星术,奈何约翰不达目的便不罢休,像个粘乎的皮球一样。一旦说点重话,又会哭哭闹闹发脾气,总是搞得杜兰身心俱疲,无话可说。

「回去睡觉,听到了没有?」杜兰背靠在书房里的椅子上,朝对面的小红龙冷冷吐道,「别吵,我耳朵快要炸开了。」

约翰愣了愣,纠眉毛,撇嘴巴,立刻大哭道:「讨厌妈咪!坏透了!!呜呜呜呜――」

杜兰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

以前洛伦从没有这麽吵闹的时候,即使是哭,也是默默地掉眼泪,偶尔抽噎起来,双目微红,可怜兮兮的兔子般惹人心疼不已。而约翰呢,别看这家伙哭得很像样,只要你答应了他的要求,马上就会变了一张面孔,百分之百跟什麽都没发生过似的。

就算明知道是小孩子的诡计也好,叫杜兰忍受这样的穿耳魔音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心里挣扎了一会,终於泄气又失望地叹息起来。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你说还能怎麽样呢?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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