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前面加什麽让光明神当见证人就好。
杜兰心里扑哧地笑了。
可惜在一切行动开始之前,被自地心深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呼呼作响的气流、不知从何而来的狂暴飓风,几乎要把石砖给掀开的力度打断了。事实上确实能感受到地面在颤抖。那种深刻的自然之力,令人在恐惧之余极其无所适从。
好在这里没几个人不是特殊能力者,在这样的攻击避免受伤还算绰绰有余。起初是东倒西歪,就差摔在地上,後来终於适应过来张开了防护。
但是,那些用信仰之力撑起结界的普通人呢?
杜兰像想起来什麽似的,从高处往下看去,果然发现不少人在这样强烈的地震中倒下了。房子挨个颓圮,随之倒下的还有街边树木,愈来愈多的人被迫从祈祷状态里惊醒了。人们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怎样可怕的环境里,都在第一时间感到惊恐、慌张,急切地寻找家人,没人再有功夫祈祷了。
环绕在结界内外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变得摇摇欲坠,尤其是当龙族注意到城中的状况,攻击更加迅猛起来後,眼看着就要彻底溃破了!
从地底下进攻是个很妙的计策,因为城市的四面八方都被严密地保护在内;钻地挖道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所以才耗掉了两天时间。整整两天,不曾间断的漫天火焰、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这出大自然的独角戏简直比世界上任何歌剧都来得精彩。
怎麽办?他可没有信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啊……
杜兰偏过头,与那双黑色的纯净眼睛对视,如同每次回眸,总是盛满了让人无法理解的情感,这次亦是如此。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你不是有机会走的吗?」杜兰问他,「在战争开始之前,你明明有机会离开伯尼坦,干嘛不快点卷铺盖走人?凭你的能力,换个地方照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不是吗?」
「有什麽办法,我知道你不会走。」这个明知故问的家伙,到底是不是在等自己主动坦白。伊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那个孩子不见了。你总是把他们……姑且认为是他们好了,看得比我重要许多。」
「没错。」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否同等的看待你?」
杜兰愣了愣,潜意识里有点不大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同时也不大愿意对伊文说谎。
思来想去,突然发觉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先说说洛伦是怎麽看待他的?他真的不知道。也许多年前他有勇气回答,可是,时间将他们拉得太长太远。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当个好父亲,尽管那些小家伙跟他一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相反还有些种族仇恨。再谈谈第二个孩子,虽然不愿承认,但现在的约翰就是洛伦以前的翻版。
他甚至完全能想象得出,一旦这些孩子回到龙族,明白他们自己的生父母是谁,到时候会以怎样轻蔑和高傲不屑的目光,将他这个卑微的人类踩在脚底下。
……够了!杜兰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还是少胡思乱想点儿吧。
「放心,不会死的。」伊文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认真安慰他道,「就算是,我也一定会比你先死。大不了咱们就搭个伴上路吧。」
这算是哪门子的安慰?
杜兰的嘴角抽了一下,忽然拉起伊文往神坛下跑去。好不容易站定,只见高高的神坛失去重心般的倒塌了。到处都是飞扬的尘砂走石、断壁残垣,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雷林德三世跟着跑了下来,没等他气喘吁吁地歇一口,就听人大叫道:「小心!」
小心?叫谁小心呢?这里需要小心的人太多了!
杜兰回头看去,怔了怔,脚下滚来一颗温热的人头。雷林德三世的表情还停留在茫然和不知所措上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削掉了脑袋。两人都齐齐往後退了一步。那个刺杀教皇的人则是看了杜兰一眼,便奔过去纵身从天台上直直跳了下去。
当然了,那不是自杀。
杜兰跑上前往底下望去,那逃走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难道是他看错了?
可那分明是……
「修亚?」
」谁?「伊文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了这麽多年,即使刚刚面对教皇被砍头的景象,也是只有一瞬间感到吃惊,很快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你认识那个杀手?」
倒是其他种族的战士们惊慌了片刻,不过他们都是有各自的领袖的,教皇最多算是个召集人,对发号施令之类的根本无关紧要。芙莱娅脸色铁青,强自镇定安排精灵族准备就绪,只等待结界完全崩溃的那一刻进行反击。
杜兰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到天空中传来了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声巨响!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每个人都打从心底开始颤抖了!
广阔的光明结界崩溃时,带起大陆的震动,使得毫无准备的他一头栽进了伊文的怀里。
刹那间,地动山摇,灼热的吐息吹起了炽风。
上空降落的火焰,掉进城市之中,滚烫的热浪眨眼焚毁了许多的房屋,收割了数以千计的人命。赤色的海洋分出灿金边缘和红紫色的纹理,看似美不胜收,却是满身含刺带毒的黑玫瑰,依附的荆棘丛因鲜活的血液灌溉而成长,於是变作了参天巨木,挥舞着自己的獠牙和鞭藤,像头最凶猛的野兽一样袭击无罪的人。
虽然知道下面比较危险,可是教会总部也不见得安全。很明显,这里的人数众多且有较大的攻击性,龙族大军除非是集体犯傻,才会放任这根闹心鱼刺梗在喉中。
左右权量之下,伊文抱起杜兰跳下了顶楼天台,在别人撑起完整的屏障之前打破了它。伊文一边使用潜行术飞奔着,一边问他要去什麽地方。杜兰为防自己掉下去摔成酱饼,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想了想,笑着回答:「算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伊小攻有那麽不受待见吗?看我的表情刀口刀
☆、chapter enty five毁灭(下)
尽量远离了市区,还是没能少受到波及。可以说,王城的周围每一寸土地都被巨龙占领了。高高翱翔在上空,吐出火焰筑起的围墙,守住了通向城外的去路。不过,显然龙族的主要攻击对象并不是普通人,而是那些对它们造成了威胁的战士们。在全被剿灭之前,有几道异色的光束射入空中,齐齐击中了巨龙庞大的身躯,只听得惨叫声响彻云霄,然後,大地再次被狠狠震动了。
「吼――――」
被无数破坏性魔法充斥的天空呜号著,如此之大的攻击范围,即使是神也没办法全部躲过。令联军感到兴奋的是,有一头龙被击落,钢铁般的双翼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可见森森白骨,更别提漫天血雨喷涌而出的景象了。
这只能更大程度地激怒龙族而已。成千上万的龙族军队,犹如黑滚滚的乌云压境,直抵帝国的心脏,不择手段进行最严厉的痛击!
坠落下来的巨龙身躯压垮了号称最坚不可摧的城墙,无数石块乱飞到空中,砸在地面上凹出形状各异的洼坑。它并没有真正死去,只是受了重伤,仍旧挣扎了一会。在巨龙翻滚挣扎的时候,那种吓人难听的吼声迟迟未绝,又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物因为它的不安和怒气遭殃了。
天空之上的龙族见到自己的同伴受伤,理所当然地变得更为愤怒,震惊于渺小的人类竟胆敢升起反抗的念头。急速升温的空气,狂烈炽热的暴风,无不预示著,不久,这里就将变成一片火海了。
「走吧。」伊文有些忧虑和不解地瞥他一眼。
留下来谁也没办法保证生命安全。
与此相比,趁著混乱找个空隙离开倒是比较容易的事情。
杜兰低头发了好一会愣,有点回不过神来。他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不是就在这些数以千计的巨龙当中――不会的?可是,他又凭什麽这麽断言呢?
明明这事儿跟伊文什麽关系都没有,却把伊文莫名其米牵扯了进来……
到底要怎麽办才好?
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煎熬似火烧火燎。
他不知道,仅仅是这几秒的犹豫,便足以让他后悔终生。
伊文见他迟迟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抓著自己的前襟,好像尚未睡醒的模样。伊文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已经明白那个未出口的答案是什麽了。从自己很久以前遇到这人的那一刻起,就应当知道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险阻了。不是吗?
就算如此,总归是拿他没办法。伊文心想,不自觉地暗叹一口长气。
「最後的机会了。」
「抱歉。」杜兰说,「请你离开这里吧。」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用上了请字。
伊文知道这样做是最明智的,可是心底的念头却很疯狂,很不想依照他的话离开。伊文只是说了一句没关系,凝视著风云变色的天空,警觉被提到了最高点。
「我看到他了……」
在伊文疑惑的目光中,杜兰指向远方若隐若现的银影,跟周遭气势汹汹的巨龙们相比,那个身形著实娇小了些,但跟当初的幼龙相比,已经是极快的成长速度了。他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还悬在嗓子眼里,因为他始终没看到约翰。
假设在混战之中,不小心被伤到了,也是很有可能的事。谁叫那头巨龙在生死线徘徊的样子令人印象太过深刻了。连成年龙都有被各族战士们击杀的几率,更别提那些还处于幼年期的小龙了。
只是,眼见愈来愈多的龙出现在上空,降落到城市里横行肆虐,都不会遭到之前那样的攻击,让人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完全压倒性的优势。
接下来只剩如何肆虐的问题了。
伊文定定地望向杜兰的身後,眸光凝固了两秒钟左右,纯黑的瞳孔猛烈收缩了起来。
那瞬间,安静到了极致。
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覆住了他的眼睛,回身掩过。
突然被大力拽到反方向,几乎是瞬间调换了两人的位置。杜兰心里升起了可怕的预感,耳边到处都是急促的破空声,一声响过一声,一声快过一声,还有轻不可闻的闷哼。他使劲挣扎起来,却被伊文发疯似的紧紧抱在怀里,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你……」尾音抖了一下,「你在干什麽?」
空气的氛围仍旧十分安静。
一种极为恐怖的预感占据了心间,并且,随著伊文轻微的颤栗,那像极了得到充分养料的水草般在海底疯狂生长。慢慢的,手心一片发寒。
「放开我!」
「听到没有!?放开我!」杜兰用尽全力大吼,不知道自己带上了哭腔,「蠢货!你在做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呜啊……」
後面的话被伊文的唇粗暴地堵住了。
接著,他感到对方极尽温柔的缠绵,流连在舌尖交换的津液,均被对方喂自己半哄半诱地咽下。比起接吻或求爱之类的意义,那更像是深情的告别。
眼前全然黑暗,他伸手一摸,温热的液体淌满了手掌汩汩往下流去。
杜兰起初还会试图挣开,稍後被那些闻起来明显是鲜血的东西吓得不轻,傻傻地等著伊文挪开手心。后者慢慢放松了对杜兰的桎梏,包括视线,这才发现杜兰的眼里全是泪水。伊文慌了,捧起他的脸颊浅吻他的眼睑,仿佛在安慰他没什麽大不了。
「没关系……千万…别哭……」伊文的声音断了几秒,俯在他耳畔用最轻柔的语气说,「你还想走吗?可惜,我走不了多远了……」
伊文轻轻咳了一声:「…说过……是最後的……机会了……」
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还心甘情愿地陪著你。我真是个自作自受的傻瓜。怎麽办,突然好想让你和我一起死,可是,舍不得下手……
其实,就是自作自受而已。
这个可怜人因为死亡的疼痛与阴霾而颤抖了起来,相拥的手忍不住放松。
杜兰接住了伊文无力滑落的身体,还是像刚才那样,只是变成了他揽著怀里的人。他就这麽安静地抱了一会,看起来差不多失去神智了。要是没有外人打扰,准会这样待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
那句未尽的话语犹如一只鬼爪,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痛得脸色惨白快要窒息。
杜兰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表情明明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是平静中带有几分冷漠的,眼泪却在不停地顺著手心流淌下去。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哭过,可是这次他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而代价并不由他本人承受,却由一个完全无辜的人代替了。
对不起,对不起……
尽管知道,这是个永远不能被原谅的错误。
远远见到两道相拥的人影,洛伦心里一紧,转头朝身旁的成年龙说道:「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的。要不是刚才那家伙替他挡了,恐怕你的风雷之刃就全落在他的身上了。」
巨龙也在紧紧地逼视著底下的人,此时听到洛伦质问般的言辞,嗤笑了一声,拍了拍胜似铁架的骨翼飞向一边:「都是卑贱的生物,还有先杀和後杀的分别吗?」
「加莱西诺!」
「好啦好啦,你这麽中意那个人类,就交给你解决他吧。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战士活著。」加莱西诺无所谓地摇头飞走了,还不忘丢下嘱咐,「千万别让长老知道你的特殊癖好,不然,我敢跟任何龙打赌,那个人绝对会死得更惨的。」
洛伦冷冷地望著它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尽管加莱西诺说的不中听,但那确实是长老的行事风格。龙族年长为尊,自己唯一的选择只有服从。
今天的战场,本是不该来的。
可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这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保护那人的性命。
洛伦飞到了底下,收起翅膀变成杜兰所熟悉的人形。这里是一块荒野山坡,目标明显,很容易被远处的炮火波及。即使他逐步靠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但杜兰却连半分反应也无,一直低头看著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