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作者:五色龙章
第12节
他的主意打得是不错,错就错在这心思没跟旁人说过,故而连他师父清宇真人也没理解他的真意,在两人正较力的时候伸了把手,拨弄着仙府中的灵气灌入界星仪中,准备帮着他们离开这妖物洞府。
界星仪上的星光闪耀到了极点,周围的城池渐渐虚化,露出了真正的景色。只是出乎两人意料,他们所见的既不是秘境入口,也不是那片仙府空间,而是一片幽深似星空的地方,而在他们身旁不远处,就站着一名身着玄金相间衮冕的俊美中年人。
那人神色高华、气度潇洒,双眼比闪动的星光还要明亮,下巴似乎是习惯性地微微抬起,垂目看着他们。徐绍庭眼中一暗,伸手便去划开空间,那人却忽然开了口,态度彬彬有礼,却是让人一看便知那是上位者对着位置比自己低的人才有的疏离客套:“抱歉,我知道两位想用法器移动出去,可我已经用法力封锁了空间,你们出不去了。”
徐绍庭倒退一步护住师兄,扬手在空中一划,那名打扮犹如上古帝王的男子便扫了他一眼,屈指弹向空间入口,用一道黑光将其封死。封住之后又道:“你我之前也曾商议此事,我自问提出的条件足够丰厚,也给你思考时间。可你答应我考虑之后便逃入洞府不说,现在又欲和人私逃,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任卿看了他轻描淡写封住仙府入口的一幕,立刻抓着徐绍庭往身后一推,不卑不亢地问道:“在下是阿继的师兄,守卫这片河洛秘境的都护府大都护,不知阁下把我们困在这里所为何事?我手下可以调拨数百人,若是我能做到的事定会为阁下办到,若是我也做不到,我师弟自然更无能为力,还望阁下体谅。”
那人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微一滞,忽地笑了起来:“好,原来你身上也有吾儿的气息,方才你躲在他身后,我一时闻岔,以为是他身上的味道变浓了。你应当也见过吾儿,还是凡人的大官,果然比他更好用……”
他看着任卿连连点头,仿佛是十分满意的模样,也开始作自我介绍:“我名云皇,本是华霄大世界龙族之主。不过在万年前人族崛起,当时的人皇以无上伟力平定诸族,并借用了这座洞天,抽取整座洞天之力凝成界域,将我囚禁在其中,投入了虚空。幸而我当时还残存一些力量,将这座洞天勾连到了这个小世界,还趁着洞天尚未完全封锁住,将尚在卵中的后代投入到了这座世界里。”
他的神色越发温柔,满是为人父亲特有的慈爱与担忧,任卿自己也干过差不多的勾当,同理心顿时大盛,主动接话:“龙皇爱子之心真令人敬佩。这么说来,你截住我们,就是想让我们替你寻到令郎了?却不知他外表有什么特征,或是龙族之间有什么辨认身份的法子——毕竟万年未曾见面,凭我们两个凡人说话,他也未必肯相信。”
云皇对他的态度比对徐绍庭还要温和,闻言摇了摇头:“龙族之间虽然有辨别身份的法子,却都要靠血脉和魂魄吸引,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我想你师弟已经说了我的打算,既然你比他能干得多,又愿意帮我,那就过来……”
“不能去!”徐绍庭用力拉住任卿的袖子,冷冷地看着云皇:“你放了我师兄,我的身体给你就是。”
……这不是找儿子么,怎么又涉及到献身……他是不是来得太晚,错过了什么东西?
云皇挑了挑眉,像是看个不懂事的孩子般看了徐绍庭一眼,主动向任卿介绍:“我的身体太过强大,一旦离开这座界域,就会使整座洞天崩溃,连我自己也会被虚空碎片割裂,所以只能将神魂附在你们身上,借着这副人类身体的出去。”
徐绍庭脸色冷冽如刀,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下,就要把任卿推进去。可是他的动作仍是快不过云皇,仙府大门才开,就被一只手掌按住,而那穿着玄衣金裳、头戴旒冕的俊美男子正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师兄:“不过是暂借你们的身体几天,何必把我当成夺舍的妖物。人类的身体如此软弱,你们两个又没有那人皇之姿,我也看不上。”
不,他是没有,徐绍庭一定有。任卿如此深信着,却也没说出口,只是抬手摸上了师弟的发顶:“既然阁下坚持,那我也不吝惜将身体借给你几天。我还记着这些日子走过的地方,可以替阁下指路,阁下可否放我这师弟离开?”
徐绍庭还要劝他,头顶却流下一道真气,将他的身体完全禁锢住,只能看着云亭含笑点头:“你师弟小小年纪,戒备心却这么重,实在不好。我已说了,我若要夺舍,凭你们两个凡人的力量,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呢?”
任卿叹道:“的确如此。请容我师弟回去,我这副身体便任君使用。”
尽管对方的话未必可信,可如果对方必须夺舍一个人,而他们无力阻止的话,这个人最好是他,必须是他——他这副身体无论是由何人控制,也绝对无法伤害到徐绍庭的。
他定定地看着云皇,对方却毫无回应,修长的手指在仙府入口上抓了一把,硬生生地把那条缝隙重新合上,然后挥手按住了任卿的胸口:“不必再浪费我的时间了。我进入你身体之后,你的神魂会被压制入眠,无法替我指路,所以我还要你这师弟做向导。”
既然这样,那他当初要占徐绍庭的身体,又是打得什么主意?任卿还想给师弟传个消息,让他知道自己这副身体不能伤害他,眼前就是一花,身体的感觉完全消失,自己就像是毫无份量似的,飘浮在一片真气融成的海洋上。这片世界虽然黑暗,却给人一种平静安宁的感觉,许久以来积聚的疲劳与不安似乎都被这黑暗世界吸尽,让人只想沉眠其中,永远不再醒来。
那是他的神魂被另一个更强大的魂魄压制住,只能蜷缩在识海一隅,无法联系外界而造成的昏沉。而占据了他身体的龙君云皇却在进入这身体的第一刻就听到了一个连他这样的大能也说不出来历的声音:“恭喜您领悟到圣母最高奥义‘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圣母光环升至七级,开启特别功能——处男怀孕!不需框框也能生子,只需要五百圣母点即可兑换一次生育功能。圣母系统达到满值,脑残光环同时开启,无限惊喜等待您开发!”
如果他是后世穿来的,自然能领会到这坑爹的话语和电视营销里“只要998,最新产品带回家”是多么的相似。可惜他既没看过直销广告,也不是从重生前就认识了系统的知情者,这一下子就被吓得不浅,强行收缩了神魂之力,把任卿从沉眠中拉了回来,把系统的话学了一遍,担忧地问:“你的身体里是否植入了什么高阶灵宝,还是有人试图夺舍你之后失败了?”
早知道这副身体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他就用另一个少年的身体了。
任卿虽然已经完全了解了系统的无下限程试,但听到“处男怀孕”这种槽点过于密集的说法,还是忍不住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亏得这个得花圣母点兑换,只要他永远不兑换不就得了?
云皇连声叫他,终于把他从深思中惊醒了过来,压抑着自己的愤恨与惊恐答道:“不用管那东西,他既无形体,也不能操控人心,只能说几句话而已。不想听的时候只要说声闭嘴,他就不会再说了。”
都要让你怀孕,还要开什么叫人残疾的光环了,真的没危害吗?
云皇试图从一团白光般的神魂上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任卿的态度太过从容镇定,感染或者说欺骗了云皇,让他放弃了另换一具身体的打算。他控制着任卿的手在自己原身上点了一下,将那具身体化作一条细小的黑蛇,五指在头上抓了一下,那蛇身上莹莹的宝光就完全消失,化作凡物之态,被他收进了袖子里。
而占了任卿的身体后,他的外表就在圣母光环笼罩下多了分温柔又令人忍不住信赖的魅力。徐绍庭看得十分复杂,皱着眉问道:“出去之后,你就能离开我师兄的身体了吗?”
云皇往前迈了一步,像是还不能完全适应这身体似的,带着点僵硬感,然后一步步走到了徐绍庭面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缓缓开口:“我的身体力量太过庞大,若是以原形出去,对你们所在的这个小世界也有损害,所以还得多借他的身体一些日子。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晚上会把身体让给他的——不过你们也别闹得太过份,我还在他体内,什么都能看见的。”
徐绍庭的脸都要绿了。之前他还单纯是因为担心师兄安危而厌恨这条龙,现在还要加上一条多事嘴贱。就凭这样的父亲,生下来的儿子也不会是什么好龙,将来父子再狼狈为奸搅闹人间……他就是拼着境界不稳也要服单药把修为堆上去,然后——
砍了那头龙!
他咬牙切齿地想着以后怎么虐龙,云皇就已经抓着他破开了封禁自己的那片界域,走到了河洛秘境中。两人存身的那片地方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只留下一片连风都没有的黑暗区域,但云皇拉着他一步就走了出去,然后在空中随意按了一下。
眼前的空中荡起层层涟漪,越荡越大,最后形成了一片单扇门大小的通道,门外果然就是河洛秘境原本入口所在处,透过那道空间裂隙已经能看到都护府诸将士颓丧的脸庞。
其中却有一个胡茬参差的中年男子比旁人都激动十分,见他们两人的形容露出来就惊喜地大叫了一声,照着占了任卿身子的云皇扑了上来:“任都护,你终于活着出来了!太好了,我的副都护算是保住了!”
他太过激动,一跤跌进了秘境里,双手在空中扎煞着扑向任卿,却被云皇闪身躲开,然后叫徐绍庭捞起,抓着衣领拎了出去。云皇自是不会和这些凡人说话的,徐绍庭只得代他开口:“这些日子秘境异动的根源我们已经查到了,只是内情有些复杂,必须直接上玉京报知陛下。副都护这些日子独守此地辛苦了,还要再劳你费心几天,我们到了京中自然会替你和将士们报功。”
“不敢,不敢。”付遗贤叫人闪过一回,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是身娇体软的二八娇娘,不讨男人喜欢,连忙退开几步行了个大礼:“秘境外这片地界的变化我都已着人记下了,大人进京时也带上,顺道禀报陛下吧?”
云皇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受用的,拒绝了他设宴送行的主意,就带着各色卷宗乘上了飞车,由徐绍庭亲自驾车离开。
等到离了众人视线,车里的云皇才开口:“你们身上的龙气虽淡,但也该是近些日子才沾上的。你们这一年里去过什么地方,见到过什么特殊的人物没有?”
一年之内,最大的事不就出在白明月身上吗?他们从襄城抓住了白明月,再把他押到星宇秘境,这一路上肯定染上了不少他的气息。而且白明月天生真龙入命,又生具龙气,倒真像是这头老妖龙的私生子转世……
若这两人不是父子还好说,万一真是父子,凭那假公主的野心,定然会撺掇他隔世的父亲把他的卿卿掳走。当真是两下为难啊!他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处置之法,只得先敷衍道:“我们到这座秘境值守之前,师兄曾在玉京城里做官,这回我们兄弟正该上报秘境损失,正好上京一趟,你可以到那里辨一辨有没有令郎的气息。”
染在他们两人身上的气息那老龙都能感觉到,白明月在京城住了这么久,肯定也会留下痕迹。先带这老龙上京去看一趟,万一他真的认准了白明月的气息,干脆就来个李代桃僵,反正白澄身为天子,也有龙气护身,也有真龙入命,只说他是转世次数太多以致龙族气息淡薄,也未必不能瞒过妖龙,来个一举两得呢?
第71章
云皇到底是曾经做过一个世界之主的大能,从河洛秘境到长安数千里路程,他竟只花了一个白天便走到了。用任卿的身份玉牌打开玉京城外护阵后,他就隐去身形,独自在前宫后殿转了几圈,特别是在仙帝白澄身边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阵,直到日色西沉才回到徐绍庭身边。
回去的时候,他脸上那种充满期待的光彩就消褪了几分,倦倦地说了句:“确实有味道,但比你们身上还要淡,应当是沾染过龙息的人来过这里留下的气息。吾儿应当不在,再去别的地方吧。”
话音才落,神魂就主动缩进了任卿的识海中,将身体还给了原主。任卿正在识海里漂得好好的,猛地有了身体,反而不知手脚该怎么放好,摇晃了两下,便一头栽进了等候已久的师弟怀里。
徐绍庭这一天的脸都是黑沉着的,见到真正的师兄回来,态度立刻回了春,温存小意地安排酒店、布置房间,力图让师兄补上白天没享受到的地方。
可任卿身体里到底是多了个人。虽然依着徐绍庭的意思,他们就该该干什么干什么,最好能把那头老妖怪臊走,他师兄却说什么也不答应——老妖怪害臊之前,自己心里就先过不去这道槛儿。有一个人占在他身体里,能看到他做的一切,这种时候就连话都不想说了。徐绍庭这个傻孩子也不经事,怎么让人一吓唬就把他往玉京带了?明明他们还去过襄城和星宇秘境,先把别的地方都转过了再回京多好?或者是到了星宇秘境,直接想法把妖龙锁进去,就和关在河洛秘境里一样……
他心里虽然转了这么多念头,却是哪一样都无法说出口,只怕叫妖龙听到,最后只能化成一声长叹,铺纸研墨,照着付遗贤送到的卷宗写奏折。人是不能再回玉京了,总要把消息传回去,不然自己半路突然失踪,仙帝还得不到秘境这里的消息,岂不是要耽误大事?
有这么个妖龙搅合在当中,也说不准要占他的身体多久,不只要上表说明这回的乱子,还要顺便请罪和……请假。身为都护满天下乱转实在是太不像话,不如先辞了官,将来或许还有再回来的一天,到时候活动一下也能再度入朝;若是回不去了,至少先有了这个铺垫,不会消失得太过突然。
墨已研得浓淡适中,缣帛下面垫了吸水的薄毛毡,笔洗、笔架都摆在他最顺手的位置。甚至在他提笔的一刻,磨墨的工作也被人抢了过去,坐在他对面细细研磨,右袖被挽起,露出白玉般优美的手腕。
虽然不算红袖添香,却不可否认,这一刻的视觉和心理享受都达到了极限,比起真正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更令人放松愉悦。任卿看一眼人、看一眼缣帛,笔走龙蛇,脑海中似有无穷灵感等待挥洒,援笔写就了一篇奏表。
不得不说,男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有佳人在身侧,他不仅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文字也辞藻华丽、情深动人。徐绍庭含笑拿过奏章来看了几遍,直至把每句话每个词都融汇进脑海中才道:“师兄每次给仙帝写东西都这么深情,真是令人羡慕。”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这孩子自己做文章做得也不错,若是觉着赶不上他,多读多练就是了……嗯,家里还有一套《文选》,来日叫人捎过来给他讲讲好了。
他哪想得到自己的师弟吃醋吃得花样百出,正收拾好了东西打算休息时,就毫无准备地落到了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有人看着。”任卿还是相当有原则的。
“我什么也没想干。师兄,咱们从小不就睡在一起吗?白天那个姓云的占了你的身子,我连看都不愿意看他,现在总该得点安慰吧?”他师弟却是个没有原则的人,死死扒着他不放手,虽然并没做别的事,两人之间却只隔着薄薄的寝衣,温暖的气息完全包裹住了两具年轻的身体,将云皇横插一脚带来的疏远和紧张完全弥平。
“我明天又见不到你了,师兄总该让我抱抱你,安安心。”
徐绍庭的怀抱实在太过舒适,任卿挣扎了两下,就带着“反正他们俩是成过婚的,就是叫人看了也不能怎么样”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安静了下来,挥手打灭灯烛,趁着外头淡淡的月色看着师弟在他怀中入睡。
——白天被人压制着睡了一天,任卿现在是毫无睡意的。
其实不只他睡不着,他师弟也并没真的入睡,只是调整均匀了呼吸,安安静静地躺在师兄身边,神魂却分出一缕连接了当初丢在星宇秘境中的黑蛇。
神识连通之后,他就看到了一片幽暗诡密的地道,和困在地道当中,白衣尽数湿淋淋裹在身上,艳丽到妖异的脸庞也蒙了层灰暗气息的白明月。这般狼狈的形象实在不太适合他,就连徐绍庭这个情敌看了都有几分吃惊:“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知道自己出不来,就破罐破摔地找个坟墓就地躺进去了?”
他“呸”了一声,抹掉脸上的泥水,阴沉着脸道:“还不是你这条蛇老跟着我,害得我背运。本来我在仙墓中找到了不少好东西——哼,料你这等平民也猜想不到仙朝积累有多丰厚——就是因为你这条该死的蛇跟进来,我才会被困在地宫陷井里!”
这果然是得怪他。斩断气运之后,两人的气运都要受到折损,徐绍庭因为将气运分了一半给任卿,倒霉得更厉害些,但看到白明月身陷地宫、一身狼藉的模样,到底还是有了种微妙的愉悦感。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但他的声音还是很诚恳:“我不是来笑话你的。你还记得咱们之前的约定不记得了?我现在找到了一个让师兄随我离开此界的绝佳机会,可惜他心里总有个白澄晃荡着,我是打算放你出来,好让他断念的。”
白明月环抱着双臂,眼神阴冷地盯着黑蛇:“我非要听你的干什么。我在仙墓之中已经找到了既合用又可靠的东西,不用你插手,至多再过十年八载,这天下照旧是我的。为你驱策这一回也不知能不能成功,你是抱得美人归了,我有什么好处?”
徐绍庭那只蛇傀的眼睛焕出莹莹绿光,像活蛇一样盯住了他:“听我的话,你还能得到江山;若要和我作对的话,只要我在这世上一天,你就别想再踏进玉京,怎么样?”
他这么认真的威胁,白明月背后也有些发凉。世上再没有别人比他更知道徐绍庭的本事,和他有多么心狠手辣。当年他们还是携手打下江山的夫妻,这人就能提早留下遗诏叫人诛杀自己,如今连那点香火情份都没了,徐绍庭真的狠下心来……他忍气吞声咽下了上辈子被杀的仇恨,可不是为了平白翻脸的。
想到这一点,他就冷哼了一声:“废话不必多说,你先把我从这片坟墓里弄出去,不然我如何配合你?”
那条蛇脸上露出一丝人性化的笑意,眼中虽然还是冷淡,却比之前的模样要软和得多,还有心思开了他个玩笑:“我还要带一位法力强横的前皇帝陛下到星宇秘境寻子,怎么敢敷衍殿下?你就在棺材里躺几天也不要紧,这位先皇帝鼻子灵着呢,能把你从地下嗅出来。”
也就是从云皇的反应中看出白明月不是那个龙子,他才开得起玩笑。徐绍庭说得含糊,白明月却听得又激动又有些惊惶。仙帝白信肯定是没有什么高深的仙法,不然不会一辈子只是个武士,一百三十余岁就耗尽寿元而终;可那模糊的字句却表露着这么个意思——有一名武道修为极高的人到秘境寻子,又要救他,难不成真是仙帝还魂了?
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但他实在不相信赵昭仪还有这样的胆略和城府,能在仙朝后宫中偷上别的男人。
那条蛇眼里的光彩消失后,白明月便将蛇收进袖袋里,顺着墙壁石砖滑坐到了阴冷的地面上,右手举到空中,掌心掉下来一枚小小的玉蝉,蝉颈上用一枚极细的金索穿着,坠在他纤细优美的食指上。
玉蝉上自生光辉,照着这片幽深黑暗的地宫,也照亮了白明月嘴角一弯笑意:“都道踏破虚空便能成就长生,可谁曾见破碎虚空的高手回来呢?这世上的长生大道都是虚的,唯有抓到手里的道法和权力才是真的。愿高祖勿怪我这个不肖子孙发了你的衣冠冢,来日我得了天下,必将白家传承万代,以赎今日冒犯之罪。”
这些日子他在皇陵中的收获亦不小,只是徐绍庭斩运之后开始走霉运罢了。
这片天宇秘境里的皇陵如此气派,甚至前几代破碎虚空的高手们也都要留下衣冠冢,不只是为了昭仙朝国力,更是为了镇压龙脉。当年仙朝初起时,白衍便以人仙之力收拢天下龙脉,一部分镇入玉京城守护仙都,剩下的则藏在这片天宇秘境,再以帝陵镇之,其风水之力便可庇佑仙朝不衰。
而这枚玉蝉正是当年白衍以本身真气凝成,最初用于镇压气运之物。其上缠绕着最为浓厚精纯的龙气,又含有陆帝神仙的三成法力,只要他能炼化,一个徐绍庭又算得什么?
任卿本来是痴心迷恋他的,若不是徐绍庭横插进来,他怎么会变心?上辈子他没能珍惜那份心意,误择了头野狼当作忠犬,这辈子一定要拨乱反正,将错过的都握回掌心。白明月微微一笑,面容在微光下显得诡异又偏执,对着那枚玉蝉轻轻一吸,便有两道白气从蝉头上腾起,顺着风钻入了他鼻间。
在地宫里呆了不知多少时间,星宇秘境中忽地响起了隆隆闷响,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或是坍塌。那声音越来越强、越来越近,短短一炷香工夫就传到了白明月眼前。同时他头顶上厚达数十丈的泥土也不翼而飞,露出一片灿烂星空,和袖手而立,浑身上下流溢着帝王般尊贵气质的任卿。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收起玉蝉轻身跳到地面,微抬下巴,故作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你竟还会来见我,是白澄让你来看我的死活吗?”
对面的任卿竟比他还冷漠,像看着一块石头般扫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去,望着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缓缓吐出一句:“不是他,但也有同样的气息,当是和你们在一处沾染的。”
旁边站着的那人嘴角微挑,笑容却也同样没有达到眼中,闻言点头道:“那就还剩下一个地方,请龙皇陛下先行一步,这里毕竟是皇陵,我还要为师兄收收尾,免得他因此获罪。”
云皇大袖一挥,转身便往外走,徐绍庭却对白明月使了个眼色,要他跟上自己。直到云皇先一步迈出秘境,徐绍庭却留在里头悄悄划破空间,叫白明月躲进仙府秘境:“这是你离开的唯一机会,若你不出来,就算我有心救你,要寻到合适的机会瞒过师兄、绕开守卫悄悄溜进去,也得等上几年了。”
第72章
“难怪你想起我来了,看你师兄那样子也不正常,你又叫他‘龙皇’,该不会他被什么东西夺舍,你想唤醒他,可凭你们两人之间的羁绊又不够,所以需要我帮忙?”
想通了这一点,白明月心中那丝诧异也尽数抹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这样纯孝的道德君子,岂能抛下老母跟男人跑了?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我阿母也得跟我一起出去,而且不能住进你那个见了鬼的仙府里。”
徐绍庭怜悯地看着他:“你编故事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自己白日做梦别总当成真的,就是当成真的也别跟别人说,徒招人嘲笑。我要你跟我走,就是有些事我不方便沾手,借你的手用用,不然师兄知道了要生我的气的。”
这些年来他在冀城、益城经营势力,并逐步吞并周围弱小的城池,为的就是有一天亲手夺下这江山,取白氏而代之。到那时候师兄无路可走,也只能留在他怀里。后来是知道了自己的情谊并非一厢情愿,任卿也是同样爱他的,那蚕食天下的计划才被他扔到一边。
现在拿来扶持白明月虽然浪费,可要断了任卿对白氏的情份、对这片小世界的眷恋,也不得不走这一步了。
云皇就在门外等着,他也没时间在白明月身上浪费,抬手直接往仙府里推。却不想白明月的反应却忽出意料的利落,回手拍了一掌,双掌交错间,周围数丈之内的灵力汇成了一片潮汐层层叠起,向两人身上各自压来。
掌心与身上的压力都在不断增大,徐绍庭竟还有余暇啧啧赞叹:“短短月余不见,你的力量就已超过了武师圆满的巅峰之力,看来在祖宗坟里收获不小。别人都是摸人爱的祖坟,像你这样连自家先祖都不放过的倒也少呢。”
白明月承受的压力同样不小,又受他这样讽刺,直接拉下脸道:“天底下的好事又不是只有你能占去——真有那本事怎么不把那个什么‘龙皇’从任卿体内驱出去,还跑这儿来求我帮忙?你的修为比我高一线有什么用,比外头那妖怪又如何?”
两人针锋相对,却是谁也想不到这本该被秘境入口的扭曲空间封锁住的画面竟清清楚楚地映在了一个人眼中——正是徐绍庭千方百计要瞒住的任卿。
“我以为你们是敌人,可是看他们两人的样子,倒像是有几分交情?”云皇饶有兴致地看着徐白二人对话,并通过识海将这副画面映入了任卿神魂中。他占了任卿的身体之后,自然也能体会到原主人对师弟深沉复杂的感情,如今见到徐绍庭与白明月私下商议事情,第一个念头就是让任卿知道。
想看看这个人类会不会动摇,会不会因为遭人背叛而伤心难过,看看他会怎么对待这个背地里欺瞒他的师弟。万年的幽禁让云皇对外面的世界多了几分好奇,特别是这两个表面上相互信任、相互爱慕,实际却各自怀着一腔秘密的人类,格外能激起他的好奇心和看热闹的瘾头,忍不住要揭破他们互相隐瞒的东西,看看他们的感情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任卿的神魂仍旧化作一团白光浮在识海上,只要云皇稍稍放出神识,就能探入他的神魂中,知道他的反应。看着秘境中两人从商议到针锋相对,再到大打出手,那个光团竟连一丝变化也没出现,既没像云皇预计的那样冲动地想离开,也没有普通少[删掉]女[删掉]年发现情郎在外头招惹了什么人的伤心欲绝。
起码也得掉颗眼泪才应景啊——云皇完全没想到自己占了人家身体,他想流眼泪也流不出来的事,只是觉着这反应看起来略平淡,没意思。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替你做主了?”云皇不甚有诚意地问了一句,抬手按上秘境入口,强行破开两个世界之间的空间障碍,一步踏了进去。
他的身影再度出现那刻,徐绍庭心中忽地一凉,强行收摄真气,硬生生挨了白明月一掌,惨白着脸色晃到他面前:“劳龙皇陛下久等了,我只是问问他当初我们走过的路上哪有异常罢了。”
这解释当然不是给云皇听的,而是给任卿听的,连这一掌也是受给他师兄看的——徐绍庭这些年在师兄身边不是白呆的,不管方才他们两人的话任卿听没听到,他都要第一刻分辩清楚,并且施个小小的苦肉计分散师兄的注意力。
不管任卿看得出来看不出来这是故意的,只要他伤得货真价实,师兄就一定会心软的。
他轻咳一声,鲜血便喷得前襟淋淋漓漓,人也摇摇欲坠,比平常更多了一分苍白脆弱,看得云皇都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你的师弟真是个妙人,换了别人可未必能狠下心受这一掌。看他伤得这样子,你心软了吗?”
任卿的神魂微微颤动,发出一声低叹:“我早知道不会这么容易,可逆天之事我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
他的神魂光彩忽然大亮,一时间甚至压倒了云皇,强行夺过身体的控制权,然后从储物玉佩中召出长剑,隔空砍向白明月。剑气如潮,在空中一波三折,劈散了刚才那两人对掌时引动的灵力,凝成一道锐利的剑锋刺向白明月胸前气海。
然而那道剑气才撕裂他胸前那一点衣襟,就在空中化作流云飞散,却是妖龙云皇及时压制住了任卿,把他发出的剑气打散。
这出戏还不够好看,任卿的反应也太过俗套。看到师弟和美少年在一起就要杀人灭口,简直就和凡俗愚妇一样,凡全不合他这样的人该有的表现。为了纠正这一点,他是不介意出手,给他们一次重新改过态度的机会。
但这一次出手之后,倒是白明月的态度先改了,一反之前那副震惊绝望的模样,温柔到柔媚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也不会真正忍心伤害我的。不用再装出恨我的样子,你的心这么软,哪儿可能真舍得关我一辈子呢?”
相较他的得意,徐绍庭却只在那一剑挥出时惊讶了一下,剑气收敛时则立刻发现师兄的身体又换了掌控,平静地劝道:“龙皇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些去寻令郎吧。”
顶着任卿身体的云皇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答道:“他身上也有吾儿的气息,就将他带上,也能多个识路的人。”
看来他是在秘境中关得时间太长,不了解现在的人类了。原以为是这三人的关系是清爽的一对二,姓徐的少年左拥右抱、背着情郎私会另一个情人,这副身体的主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发现两人背地有牵扯便举剑讨伐情敌;现在看来三人行倒是三人行,怎么好像那两个少年喜欢的都是这个满身秘密的任卿,而两个情敌之间倒不知有什么情份,要背着恋慕的人密议的?
反正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仅带上了白明月,更带上了随后赶上来的赵昭仪,大摇大摆地顶着任卿的模样,挥袖收了两人,按着徐绍庭的指点赶往他们师兄弟相会的起始——襄城。
这片城池在战乱之后已经彻底失去了卫王封地的样子,护城的阵法完全崩溃,卫王府更是一片荒凉,虽然也册封了新的城主,重修了城墙,那种凄凉惨淡的被遗弃感却是挥之不去。云皇一脚踏上这片土地,便紧紧皱起了眉头:“没有……玉京里至少有淡淡气息,这里却干净得异常,完全感觉不到我儿留下的痕迹。你们不是在骗我?”
他的目光落到徐绍庭脸上,便像一道闪电打入他识海中,强大的龙威散发出去,将整座城都笼罩其下,赵昭仪这样不识武功的弱女子更是直接吐了口血,虚弱地低低哀吟:“好痛,不要……谁来救救我……求你放过我儿……”
白明月惨白着一张脸,正要顶着龙威护住母亲,空中那强悍可怕的威压忽然消失,而任卿——或者说龙皇——竟走到赵昭仪面前亲手扶起了她,并施法拂去了她身上的痛楚。
这情形看在赵昭仪眼中,便是那个风姿翩翩的矜贵少年为她放下仇恨,将满腔愤恨化作一片温情;看在白明月眼中,则是任卿怜贫惜弱的毛病又发了,哪怕是神魂叫人暂时压制住,天性中的东西也不会舍弃;唯有深知龙皇身份的徐绍庭才晓得,他是不可能像任卿那样对人类女子有什么怜惜之意的——他是被人族推翻统治囚入秘境的,为了儿子能忍着不杀他们就是好的,怎么会对个徐娘半老的妇人动心?
三人各怀心思,却是白明月头一个反应过来,接过母妃的手谢道:“多谢阁下扶起家母。不过我们母子二人一路上都被关在囚车里,根本不知道经过了哪些地方,再留下去怕也对阁下无用,愿先行告退,祝阁下早日得偿所愿,与令郎团圆。”
云皇脸色微冷,横了白明月一眼,霎时间就像有千万细针攒刺到他识海中,震得白明月头痛欲裂,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恰巧掐住了赵昭仪的胳膊。亏得他母亲也不是那种愚钝得不可救药的人,将这疼痛领悟成儿子叫自己帮忙辞行,因也顾不得贪看美少年,娇声软语地道别:“任公子恕罪,我们母子得罪了皇帝,哪儿还敢陪着公子到处走呢?少不得找一处荒山野岭,隐姓埋名地度此残生罢了。”
她一头说着,眼泪就挂了下来,恰巧戳中了圣母系统那个“不能拒绝女姓救助的g点”,任凭云皇气成什么样子,也只能挥挥手放了他们离去。
徐绍庭实在想不通云皇唱得是哪一出,又想起当初押解白明月母子进京时赵昭仪从车中落下,任卿英雄救美的那幕,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不大好的念头:该不会师兄心里真的有了那个赵昭仪,云皇发怒时,他的神魂拼命挣扎压制住了妖龙,就为了给心爱的女子一条生路,甚至为了她不惜放过白明月……
这想法虽然荒诞,却比云皇忽然爱上赵昭仪的可能性还高一点。毕竟他师兄这么多年身边几乎都是男子,赵昭仪几乎是他接触最多的良家……妇人,又有一副称得上闭月羞花的好容貌,引得师兄稍稍动心也是难说。
徐绍庭这边醋意大盛,恨不得立刻勾动那只傀儡黑蛇要了赵昭仪的性命。可是他身边的龙皇比他怒气更盛,翻手一掌拍在身边城墙上。汹涌的掌力波荡在空中波荡,扬起遍地砂尘和两人的衣袍,徐绍庭甚至觉出喉头一点腥甜,而那只手掌印上的城墙却全无变化,好像只有个人轻轻用手掌拂去了上头一小片灰尘似的。
云皇收回手掌,木然看了半晌,心中渐渐豁然开朗,神识直接探入任卿神魂内问道:“你的身体是不是被那个发出声音的怪东西控制着?你早知道我进来之后也斗不过他,或是期待着我能把他逐出去,所以当时急切地代替你师弟把身体献给我……现在我进来了,就当了你的替身,像你一样被它控制了……”
他的脸色狰狞起来,神魂化作一条黑龙盘踞在任卿识海中,厉声喝道:“快把实话吐出来,我虽然未必动得了那个大能,要让你神魂俱灭却还不费力!”
任卿平静地答道:“这个系统不是针对神魂之力,只是控制我这具身体,强迫我积德行善,扶助老弱妇孺的。至于其来历,我也不知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是个凡人,死后神魂散不散的全无区别,你要怎么杀我都一样,不必刻意拿这个威胁。”
黑龙在他识海中摆了摆尾,几度从他神魂化成的光球上拂过,却终究没用力抽散,反而吐出一枚明珠悬在他识海上:“你说的话我也不敢全信,但也要防着伤了你之后,那大能会与我为难。现在我要进入你师弟身体里,这丸魂力暂存在你这里,若你说的是真的,等我找到儿子之后这魂力便算是给你的报酬,若你骗我,我便将这魂力炸碎,要你魂飞魄散……”
云皇将心神重新放出,控制着任卿的身体呼唤徐绍庭,待他走过来之后,便将一只手按在他胸口,神识化龙从任卿识海中游了下去。然而就在他将要离开那一刻,任卿神魂之力忽地再次爆发,强行化出一点人形,伸手拉住了黑龙的尾巴。
弱小的神魂与龙的元神相贴,顿时就被那力量吞噬了一块。任卿强忍着痛苦,急切地说道:“你不要碰他,我想起在何处见到你儿子了!你稍等一等,只消一半天的工夫,若我还是错了,从那里寻不到龙子的消息你再换身体行吗?”
不论他对徐绍庭私会白明月的行为多么失望,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无法放任任何人伤害他这个师弟。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从他还只不到自己的腰高,一点点拉拔到现在这样高大强悍、无一处不出色的少年,可说是徐绍庭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凝结着任卿的心血,哪怕他再有个儿子,也不可能照顾得这么周到、投入这么多心血了。
所以任卿会怪这个师弟犯错、会怨他天生反骨,却无法不保护他。或许是他的乞求打动了妖龙,又或许是圣母系统的限制,云皇终究还是缓缓收回手掌,收敛了脾气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我儿在哪里?”
任卿长吁了口气,忍着神魂痛楚缓缓说道:“我想起来了,赵昭仪和白明月一直在囚车里,唯有在一个地方曾出来过——就是在雒湖水边。当时湖里妖兽暴动,都拼命地往远处跑,我当时还不知是什么缘故,现在回想起来,我好似曾在百尺浪峰之间见到了一抹青影。”
第73章
雒湖正堵在荥阳到玉京的必经之路上。上回他们抓了白明月一党,从襄城回京路上是和任凝一道走的,所以绕了这边的路,在荥阳城外分手之后,就取道了积湖边这片荒野。
当时漫天妖鸟、遍地毒虫,都被湖中爬出的某个东西吓得不敢再停留其中,连他们这一行也险些被妖物吃掉。可现在这座湖又恢复了平静,湖上妖物像普通鸟兽般悠游自在,一泓明月照映在湖水之上,映得星空高阔、风清气朗,景色优美得不似凡间。
任卿远远指着湖心,自言自语似地告诉云皇:“上次我就是在那里看到了一抹青影。如今想来,不是龙族之威,还下哪还有什么能强悍到能让满湖妖物退避三舍呢?”
云皇神魂中的杀意终于消褪,也借他之口答道:“人类的眼界太浅,自然不能揣度龙族的威能。哪怕我儿生在凡间,没有长辈教导,单凭着血脉天赋也能拥有通天彻地的实力,震慑区区几名妖兽又算得什么?”
他抬手向空中抓了一下,四面八方的空气就化作长风流向他掌中,凝成一枚剔透圆珠,倒映出这片湖边景色。从那枚风珠上竟也能感受到隐隐龙威,虽不如云皇的威压强势,却蓄含着隐隐生机,像是一株嫩芽初生的杏树。
“果然是龙族气息,竟能收拢来这么多龙息精华,看来他住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云皇的脸色稍稍放松,在知道了任卿身体限制后头一次露出了笑容:“你还算是个有用的人,我不吝于给有用的人一点奖赏。吾儿现在已经不在这湖里了,但走得时间不长,倒是容易追溯行踪。待我们父子平安离开,我就将这些龙压精华送予你们。”
云皇身为上位者,一向不吝于随手赏赐下属些东西。无奈被囚万年,身上的法宝都已被岁月和封禁之地消耗尽灵气,成了废物,要赏人也找不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随手收敛些龙息赐下。好在龙在九州世界本就稀罕,龙皇一族这样的高阶龙族更是仅此两头,随意收拢起的龙息对人类而言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了。
任卿的神魂如今与他共用身体,就像是自己赏赐自己道谢一般,看起来十分怪异。徐绍庭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角的血迹却已收拾干净了,睁着一双明星般灿烂的双眼,含笑看着任卿:“但愿龙皇陛下早日与令郎同归上界,得享父子天伦。”
龙皇点了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朗声长笑起来。这样张狂的神情出现在任卿向来温和平静的脸上不仅不显突兀,反而让他添了份散朗疏阔的气度,如同山间明月,让人移不开目光。笑声渐歇,云皇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徐绍庭脸上,兴味盎然地问道:“你可是想到自己和男人在一起,以后终身难有子嗣,所以羡慕本王能寻到爱子了?”
徐绍庭连翻白眼儿的力气都懒得浪费,只是碍着他武力值太高,又占了自家师兄的身躯,才不得不敷衍一二:“我等凡人岂敢和龙皇相比。儿女皆是天命,在下命里大概并无此缘份,不敢执着。”
他要孩子有什么用,难道为徐家延续血脉吗?若不是因为仙帝兄弟欺人太甚,他动了夺天下的心,又何必到现在还留着徐家那些人……也就只再用他们一次了,等这次断了师兄留在下界的念头,徐家那些人便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处理掉了。徐绍庭微微低着头,神色恭敬,即便在心中转着杀人的念头,脸上看着还是一派纯真无邪。
龙皇不是他的随身老爷爷,自然也无从猜测到他的心思,自以为魅力逼人,实则猥琐地笑了笑,将一段话语直接传到徐绍庭耳中:“好好伺候你师兄,他可是得了一位大能赋予生育之能的,一高兴也许就给你生了。”
云皇虽然不知道圣母点是什么意思,可也并不妨碍他记下了引导者的话,并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徐绍庭听。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才摊开了一半,而且没像他预料中的那样上演一场悲欢离合、爱恨交织的好戏,实在看得不过瘾。反正他也快找到爱子了,若不趁这几天给他们添一把火,说不定到了离开时都看不到这两人彻底表露出隐藏各种秘密之下的真心呢。
说完此事,他就果断把身体主控权还给了任卿,看徐绍庭将如何行事。
清风白月之下,两人孤身相处,身边数十里内的妖兽也都被云皇刻意释出的龙威压得不敢逼近,无论是倾吐心意还是做得更过火一些的事都合适。可他期待中的好戏竟没上演,得回身体之后,任卿只淡淡叫了一声:“徐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