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林基本上讲到现在就已经从发言人变成顾老师了,还真意兴遄飞跟他们解起经来。到尽兴处搞几句洋文,那也不是英语的问题了,直接上古希伯来文、古希腊文,别说单词,就是字母都天书一样的他还写的哗哗,除了做做物理学的单位,谁也没见过。认认真真背了一段作又文本解读,举例解析人物性格,还讲讲雅典与耶路撒冷、观天之思与匍匐敬顺,解完一轮,大家都鸦雀无声,之前隐隐约约的感觉成真了:这是真出了个战斗力爆表的正宫!想提个问,还不知道“古典式的pot”在哪里,绝对是要犯蠢的,一时间都不敢张嘴了。
90、用绳命捍卫搅基正当性(中)
“旧约中的上帝就是这么个存在,他不爱人,他也不懂爱,他只要敬顺,他甚至跟家庭都是冲突的。希伯来人跟阿拉伯人这么争锋相对,以色列与巴勒斯坦杀也杀不完,说到根底里,旧约讲得很清楚,是老公找了小三生下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家里不和。上帝还要亚伯拉罕杀子祭神证明对他的忠诚,那我们就明白了事情又多糟糕。”
顾东林就笑眯眯一推眼镜,说你们要宽容上帝反同,“旧约中的上帝脾气火爆,不听话就杀。后来到新约,大家看看不对,才让上帝有爱这个概念,但是在骨子里,上帝必然是要挑拨和戒备家庭的,不然所有人都跟我们东方人一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孝悌为本仁义为道,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宗教,也不需要教会了。上帝以及教会给人的一切好处,我们东方人,我们儒家社会,都能在家庭中找到啊。说到底西方人只有个人与国家的维度,没有家的维度,也没有天下的维度。希腊神话中三代神都是爹杀儿子,儿子再杀爹篡权;英雄史诗,都是老婆和情人勾搭杀老公;伟大悲剧,弑父娶母嘛,为老公生老公为儿子生女儿。柏拉图写《理想国》,他都要废除家庭、共享妻子来达成共和的,许多人不明白啊,为什么啊?很简单嘛,西方人的家庭概念是财产啊,老婆这个词的词根,都是财产。她是抢来的,是征服与占取,跟奴隶一样的。所以西方人特别分得清,从希腊时代私有财产就是国家的根基。中国人到现在都还没财产权的概念,交税还交个人所得税,还总找不到之所在,光提起征点。提高起征点有什么用?对于广大起征点以下的,你再提对他也没好处……”
段榕又给他添茶,顺便低眉顺目提醒他一句:“扯远了。”
顾东林从善如流把话咽下去:“跑远了,让我们把它扯回来,还有什么对同性恋的问题么?”
“同性恋不能生育,对人类的繁衍没有好处,违反自然,这是很多人反对同性恋的理由。对这个问题,您怎么解释?”
顾东林很奇怪了:“我不太明白你的问题,你能再详细一点么?你刚才提到了两点,一是繁衍 ,二是反自然――为什么不能繁衍就是反自然?这两点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什么逻辑么?”一脸天真疑惑的笑容。
那记者也被他弄糊涂了,但问题顾东林这战斗力摆在那里,他不好意思怀疑他蠢,就有点怀疑自己蠢,说话也吞吞吐吐:“人类为作为一个种族不需要繁衍么?这不是自然而然的义务么?从这个角度来说,同性恋必定是恶行啊。”
“哦……人类作为一个种族存在的目的,就为了繁衍?啧,这个论调还是很大胆的,一般人不太敢说,我很钦佩这个小伙子的勇气。”
顾东林嘶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不过啊,如果以你这个标准来定义正义与否,那所有天生不天生的不孕不育者,流产堕胎者,以及丁克家族,全都应该在你谴责之列啊,为什么就单独攻击同性恋呢?你这个标准定下来,你就要贯彻到底,怎么能搞特殊主义呢?而且从国家的维度看,你必定是要抨击计划生育的,你必然要向毛时代看齐,奖励英雄妈妈,是不是?因为你理想的城邦,那必然是猪的城邦啊。国际关系的所有理论也要被你一手颠覆了,正义国家和不正义国家在你的体系里,就是看出生率嘛。出生率为负的就不正义,出生率为正的就很正义,出生率越高越正义――莫斯科保卫战里的俄国人好邪恶的。可我看你也没有提到这些啊。而且从自然科学的角度看,同性恋是基因问题,你一定觉得这是比较糟糕的基因,那你更应该鼓励让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因为这样不能繁衍的种族一代就全灭,很爽的,是不是?”
小伙子顶不住了,脸一阵白一阵红。
“你在制定一个标准的时候,你得想一想啊,你稍微深入想一想,就明白这逻辑会有多荒谬了。你用繁衍来作批判的根基,只能说你是为了反同在找理由……”说完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总结道,找得还不怎么好。
底下人都纷纷跟从他的步调,偷偷笑那小伙子。
顾东林继续插刀:“你从自然科学的维度去看一个社会问题,角度是很好的,但是不要忘记自然和文明是相对立的,而且文明必然是要压榨自然去建立一个社会化的规则。在自然即原始状态下,同性之间的性行为是极其普遍的,因为人不止有繁衍的本能,那至少还有找乐子的本能,你怎么不说?直到现在,人们的身体和潜意识里还存在着人类文明儿童期时候的这种刻印:同性交配的欲望藏在每个男孩童年时期想要浇灭火堆的这个举动中,每个儿童发育过程中必须经历的肛欲期也是一个表现。而这种行为后来是跟隔代性行为、亲属性行为在同一个时间段内,为文明所渐渐终止。你所说的不自然,恰恰是最自然的,却是被文明所牺牲的。你必须站在社会的角度来谈论它的不正当性。不然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有同性行为的倾向。”
“那既然当时会和隔代性行为、亲属性行为一起禁止,不正说明这不好么?”
“在远古时期人类生存能力是极其低下,必须牺牲所有其他本能,以繁衍为第一目的。但是文明发展到后期,它必然要把人从繁衍的体系中解放出来,予以更高的目的。否则我们不断地推进文明做什么?”
有个小伙子很高兴地抓住他的把柄:“那还不是说文明就是反同的?”
顾东林又夸他敏锐:“文明的最终目的从繁衍转向其他价值,基本上在传说时代已经开始了,到轴心时代已经完全完成了。我们现代文明的精神食粮,说到底就是孔子、苏格拉底、释迦牟尼、耶稣基督这些人留给我们的,到现在依旧在吃老本。我们所提到的、有文字记载的古代文明,都恰恰站在非常高的角度去谈论社会道德。而动物性,比如说繁衍,这是很低等的,很少提及。”
“那文明究竟反不反同?”
顾东林笑:“现代文明分两大体系。西方文明的源头是希腊的文明、罗马的征服,再加个基督教。希腊文明的传统,是同性恋高于异性恋;基督教的传统是认为,同性恋不影响德行。”
听着底下倒吸一口凉气,他摇摇头,继续科普,“柏拉图在《宴饮篇》中提到,人生来就是两个脑袋、四只手、四条腿,但是后来因为神的恐慌而被劈成两半,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一男一女的结合说明,原本的那个人格是阴阳人,是残疾的,而同性恋则说明原本的人格是整全的男性品格或女性品格。当时在座的所有人都以此来证明同性恋高于异性恋。因为在他们的时代,繁衍既然是自然目的,那么以文明高于自然的传统,必然是不已繁衍为目的的同性爱情更为高尚。
“甚至于在希腊社会中,一个男孩只有与一个男人相恋,才会了解什么是男性品质。男性品质又完全等于人的德性:勇敢,正义,智虑,节制。一个少年,他是通过与男人的爱情、与男人的并肩作战、与男人的性行为来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这是女人无法教给他的。并且希腊人也认为,上战场的是同性恋人比异性战友更有战斗力,因为当一个人在爱着什么人的时候,他越会争取荣誉。
“您说的这些有证据么?”
“我们所熟知的哲王也好,英雄也好,都经历过这个阶段。《理想国》开篇第一卷,苏格拉底被彼勒马霍斯拉扯着带去见家长;柏拉图一生未婚,大家都说他是精神之恋的代表,其实他的恋人是西西里的狄奥尼索斯;色诺芬抛弃了全希腊,跟着居鲁士回了波斯;亚里士多德在遥远的马其顿,教导年幼的亚历山大大帝:一个少年成长为战士的最好途径,是与其他伙伴住在一起,所以现在大家都记住了赫菲斯提昂。即使是凯撒大帝,他也是以‘卡帕多西亚国王的夫人’发迹的。在心理学上,弗洛伊德将同性恋归为性倒错,而且在解释的时候认为性倒错者往往更加杰出,他还是很明白的。”
顾东林他还真敢说的,问题是他说了还真没人敢嘘他。
“但是不论西方怎么样,我们是中国,我们是儒家社会,您刚才也说了!”
“儒家文明对于同性恋的态度更值得称赞。儒家是不讲同性恋的,因为我们的家庭根本不是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组成,而是由一个妻子与一个丈夫组成的。当两个男子组成家庭,妻子叫齐君,妻这个字,原本就是‘妻与夫齐’。所以这在一个身份社会里是不触犯男权根基的,这样,同性恋它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了,它是在体制内解决的。断袖、分桃各种称呼也不存在内在逻辑一贯性,只是像其他典故一样相独立,如果带有恶意也是因为君主的纵欲,而不是因为纵欲的对象是男是女。中国有同性恋这个词,还是周作人在五四时期引进的,古人哪有这个概念?古人根本不会觉得喜欢男人或者女人会是个事儿,就跟喜欢白菜还是萝卜一样。”
“那现代社会不一样了,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有对同性恋的歧视存在,我国法律虽没有认为同性恋犯法,那为什么不承认同性恋合法呀?”一个小伙子很有趣地问他,“在中国同性恋是不能结婚的!”
91、用绳命捍卫搅基正当性(下)
顾哲又要夸他了,连连比起大拇指:“这个问题好!这个问题好!这个问题非常好 ,我很喜欢!”
小伙子很高傲啊,登时鹤立鸡群了,面对着众人艳羡的眼光,很体面的。
“就是说,如果一件事情,一样行为,国家的法律没有置喙,它就不正当,是不是?”
小伙子点头:“不说不代表不合法么?您和段先生即使可以谈恋爱,也不能领证啊!那既然如此,你们根本不算婚姻的,即使住在一起生活,也是非法同居。”
“很好,你可以向法律方面发展一下。”顾哲把话筒拆下来握在手里,随随便便往桌子上一倚,“那小伙子我想问你个问题――你一直在说合法,正当。那么你是否认为,合法即是正当的?”
小伙子总有点被盯上了的危险,但还是干脆点头,“对。”
“那国家颁布法律的正当性来自哪里?”
此语一出,底下立马嗡嗡嗡,这几十个摄像头拍着居然敢说这种话?!段榕赶紧低头倒水提醒道:“查水表!”
顾东林笑起来:“不是唱反调,只是考考你。”
小伙子脸红着说不知道。
“国家法律的正当性,来源于一些为大家所普遍接受的普世价值,比如说,自由,平等,民主。而这些普世价值又为什么普世?因为他们符合人类心目中的第一价值――正义。如果一个国家的法律违背了正义原则,你会去遵守么?你会认为这是一部好的法律么?你会觉得这个政府具有权威么?一定不会的。连自由平等违反正义的时候都会被直接否决,不要说法律正当性。那么,结合原本就是私人领域的事,它的价值国家中立,它的自由国家保护,只要在私人领域内活动,不违反正义原则,它会不正当性么?正当性说到底是底线,很基底的,正当之上仍有正义。你回去好好感受一下。”
段榕捂脸,这真的是本性毕露。
“那问您一个问题:您是否认为国家应当立法,允许同性恋婚姻合法化?”
顾东林非常干脆道不应当。全场就段榕已经不试图理解他的脑回路,只要跟着信就行;其他人就不行,被他耍得团团转,问问题的娱记脸都绿了。
“这个怎么说呢,啧。你一旦立法,去保护同性恋的权力,你的立法动机就已经证明了,他们是不一样的,国家就已经把同性恋者这个群体与社会上的大部分人分割开来了,这只会加大社会对于这个群体的排外。就像我国的民族政策,它的出发点是想培养一种更高层次的、华夏民族为一体的同意,但却用各种优惠政策比如说自治、流官、高考加分、文化保护来区分各民族的身份,事实上却是减小了共融可能。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种认同,对他再好也要闹独立,总觉得你汉人压迫他,不会觉得大家是一家人。”
段榕又急了:“查水表!”
顾东林话锋一转:“你要知道,政府给你权力的同时,它是需要付出治理的成本的,它第一是要将管理成本降到最低,第二是有个寻租的故事在里面。你怎么减小管理成本?很简单,给每个人贴标签啊。性向这个问题,其本质其实是个人喜好。有些人喜欢吃白菜,有些人喜欢吃萝卜,有些人今天喜欢白菜明天喜欢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