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凤清认为她父亲罪不至死,心中激愤,扮作流落街头的孤女投入燕山派,筹划多年,终于嫁给我父亲,然后精心设计,让天罚派自相残杀,死伤大半,借机将我父亲刺成重伤。事后,天罚派人人心寒不已,万念俱灰,所以才从江湖上消失。”
难怪凶手完全不露痕迹,原来令天罚派突然消失的凶手,就是天罚派自己。
孙呈秀道:“传说天罚派门规森严,人人为正道奋不顾身,什么样的计谋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就因为人人为正道奋不顾身,才会自相残杀。”
萧玖的声音很小,但屋里的人都能听见,所有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等她说下去。
萧玖犹豫片刻,先问:“你们听没听过永平府节妇村一案。”
众人点头。
萧玖道:“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有几个是真心想死的。从海风寨救出来的女子不多,并非因为多数女子都自杀了,而是因为海风寨真正的据点不在永平府,却在海外一座孤岛之上,长得比较出色的女子大约七十人,都已经被他们用船悄悄运走。
“天罚派后来得到消息,设法登上那座岛,将百余名海风寨悍匪尽数俘获。悍匪当然都该杀,那些女子的去向,却导致天罚派内部起了争执。
“门中人都知道,之前送回节妇村的女子已经全数被迫自尽,岛上的女子听见真相,纷纷哭泣乞求天罚派别把她们送回去。天罚派里不少人动了恻隐之心,但还有很多人虽然身在江湖,对礼教之类却颇为认可,认为她们应该回家赌赌运气,自己恳求家中长辈饶她们一命,实在不行就自杀,也算个烈女。仇凤清挑拨天罚派自相残杀,正是借此契机。”
孙呈秀不可置信道:“有争执在所难免,但是为这种事就下手杀同门,岂不是疯了?”
萧玖淡淡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不肯说自己来历,不是怕仇家,而是怕丢人。能为这种事杀同门的,只天罚派一家,别无分号。”
季舒流叹了口气:“我能想象。天罚派与我们不同,以斩奸除佞、审判天下为平生最大的责任,我猜他们心中的是非黑白必须极其鲜明,才能支撑着自己不留后路地走下去。既然认定自己代表了十成的正义,自然容不得一丝模糊之处。”
萧玖嘴角扯动,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形:“你不用说得这么客气。所谓十成的正义,就是一分一厘的差池都能叫他们天塌地陷溃不成军。”
季舒流问:“仇凤清究竟是如何挑拨的?”
“劝节妇村女子回家等死的人很多,仇凤清在这些人里挑选出几个口才好、心肠狠的,根据每个人的脾性分别因势利导,让他们认为这群女子又懦弱、又无耻,丢尽了父母亲人的脸不说,还连累天罚派同门相争,她们最好直接去死,省掉送她们回家的麻烦。”萧玖冷笑,“这几个疯子凑到一起,很快号召起总共二十七个人结成同盟,不但和同门争吵,而且亲自动口去‘劝’死了几个女人――痛骂她们不知廉耻,再质问她们为何有脸活下去,脸皮薄的哪里受得了。”
秦颂风望着她问:“当年他们争执的时候,难道连令尊也无法控制?”
萧玖道:“天罚派除了上岛的人,还有一部分在外面的船上支援联络,出事的那天,仇凤清用计把我父亲绊在了船上。等他回来的时候,那几个姑娘已经死了,岛上的同门纷纷质问那二十七人凭什么让无罪之人自尽,仇凤清又趁机悄悄布置,让几个姑娘看上去有点像被人所杀。
“一开始就同情这些姑娘的同门难免怀疑其实是那二十七人暗下杀手,我父亲也动了疑心。那二十七人认为整个天罚派都和他们作对、故意诬陷他们,甚至认为我父亲听信谗言有所偏袒。当夜,他们终于率先动手,准备清理门户。仇凤清还嫌不够,混乱中把情绪不够激烈、脾气不够火爆的人都骗到另一个地方,剩下的自是拼了个你死我活。
“等中立的人赶回来,门中已经死伤惨重,那二十七人更是全军覆没,至死不悟。仇凤清借机偷袭我父亲,两人都受了重伤,仇凤清最终趁乱乘舟脱逃,留下一封书信说明真相,信中写道,既然天罚派为正义杀死她的父亲,她也要把这‘正义’的心肠剖出来给我父亲欣赏欣赏。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中了她的挑拨离间之计,但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而且自相残杀在天罚派是重罪,他们以后哪里还有底气说什么代天行罚。”
季舒流道:“后来,仇凤清也是真的疯了?”
“是真的。”萧玖道,“她和我父亲成婚数年,看上去感情甚笃,而且屡次和天罚派共历生死,很多人敬她重她,视同本门中人,直到她出手刺伤我父亲之前,都不曾有人怀疑过她。若说她一丝真心都不曾用,是不可能的。眼见那么朝夕共处的人在自己的策划下自相残杀,她心中自然也深受震撼。”
她付出了真心,才能在数年间令上官判丝毫不疑、令天罚派满门敬重;她付出了真心,却不曾削减复仇的意志,所以最终还是在恰当的时机使出了恰当的阴谋。
燕山派多年来最出色的女弟子,一个有实力和绝世高手上官判两败俱伤的剑客,一个二十出头便可以不动声色挑唆数百人自相残杀的鬼才,就这样执念不改,终于如愿毁了天罚派,也毁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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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的寂静之后,孙呈秀轻声问:“后来,天罚派就留在那座岛上和那些女子繁衍后代了吗?”
萧玖摇头:“不是这么简单。天罚派除恶务尽,杀过不少一般人觉得不该死的人。经此一事,很多人都想起,仇凤清的父亲当初只偷了一件宝物,并没动那失主其他财产,失主自杀只是赌气,杀死他偿命的确是过分了。众人进而反思前半生所作所为,再也不觉得问心无愧,而是追悔万分。有个人当场自尽,旁边数人跟随,眼看就要酿成满门自尽的大祸。”
萧玖抬起苍白的左手,用力握紧椅子的扶手:“这时我父亲终于回过神来,对他们说,此刻自尽于事无补,不过是懦夫的逃避,刚巧海风寨的余孽都还没来得及杀,与其自尽,不如留在岛上拿这些悍匪尝试一下,如何才能让罪人痛改前非,避免多造杀孽。众人纷纷被我父亲说服,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把那二十七人的尸体运回永平府,悄悄弃置荒野,让外人以为天罚派是被人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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