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之中作者:瑜光
敲了敲,不出所料,是空心的。
焚书坑儒那会,确实有好几户人家会把墙壁掏空用来藏书,既能免去无妄之灾,也能把古籍古画流传下来,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会沿用到外公那一辈也不奇怪。
这墙壁没有缝,殷刹只好用拳头把墙砸碎。
砰!砰砰!砰――
所幸墙壁不厚,没几下就砸开了,露出一个洞口。殷刹俯下身看向那黑漆漆的洞里,伸手摸索,没一会,拿出一卷画卷。
他摊开来,上面画着的人的脸慢慢呈现出来。
殷刹看着那完全摊开的画,愕然。
一个眉目清秀的男人负手站在亭中央,唇含笑意,星眸凝视着前方,像是在看着正在看着这幅画的人,抑或是,看着作画的人。
――画卷上的人,是优?
――不,不对,这不是,虽然长得像,但……不是优。
殷刹看着画卷上的署名――《七月七日》尹煞赠予寅由。
他看着“尹煞”二字,身形一震,但也只是那无意识地一震,他并没有太多感觉,他甚至奇怪自己为何突然为之一震。
“殷刹你找到了吗?我书架都翻遍了也没看到一个搭边的。”殷优边抱怨,边朝着殷刹这里走来,接近他的时候见他蹲在地上看着一副摊了开来的画卷。
殷优凑上前去一看,啊了一声。
“居然是先被你给找到了。”殷优说。
“这就是……寅由?怎么跟优你……”
“‘长得一模一样’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定是我前世也不一定。”殷优用开玩笑地语气说。
殷刹顿了顿,看着画中的寅由,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他长得很像你,但不是你。”
殷优被殷刹给说得愣住了。
“他是他,优是优,你们虽然是一样的,但却不一样。”殷刹一字一顿地说着。
殷优被殷刹的话给弄糊涂了。
殷刹将视线从画卷上移开,神情庄严地看向殷优。
“简单地说就是,我喜欢的人是优,就算有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我也丝毫不会改变这份感情的。”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殷优面红耳赤。
“你娘的!在说什么呢!”殷优狠狠地踹了下殷刹的屁股。
殷刹完全没有防范,被踹到在地,却像是没有事一样爬了起来。
“把画塞回去,拿上那俩匕首,吃晚饭去!”殷优把殷刹甩后头,自己先走了。
殷刹很听话地把画卷放了回去,将柜子摆放回原来的位置,最后拿起放在陈列柜上的两把匕首,小跑着追上很明显放慢了脚步在等着自己的殷优。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第22章冥婚
乡下不比城市,人们通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间过得很慢。殷优和殷刹过着简单又充实的一个星期,之后,外公的寿辰依旧如期而至。
90岁老人的寿辰不能办得太热闹。没有烟花爆竹,没有生日蛋糕,亲戚朋友只是祝福几句,敬几杯酒,品几道菜,塞几个红包礼品,聊几句家常就是全部了。
殷优作为长子,站在外公身边一边应付围在外公身旁的亲戚们,一边挡掉敬给外公的酒。殷刹则去厨房炒菜,帮着妈妈和姑姑的忙,毕竟请来的大厨还不一定做得比自家人好。
忙忙碌碌中,一天就过去了,外公被留宿在这的亲戚搀扶回房,赴宴的宾客也一一离去。
殷刹脱下沾了油污的围裙,走到一张大圆桌旁。殷优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空酒杯,很明显是喝醉了,两颊红得不像样。
“赶紧把你哥扛回房去,才应付几个亲戚就醉成摊烂泥。”妈妈过来收拾桌面,故作嫌弃的看了眼殷优,招呼一旁的殷刹将他带回房间里。
殷优晕晕乎乎的,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了房间。他只记得自己躺在了柔软的床上,一双手解开他的外套和衬衣。
上半身暴露在冷空气中,殷优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却被殷刹给扳回原位。
“优,别乱动,换睡衣。”不顾殷优听没听进去,殷刹埋头做着他要做的事――只是换个睡衣。
折腾了半晌,殷刹才从殷优的床上下来,看着殷优穿着不整的睡衣睡得四仰八叉,敞开的衣领子露出的锁骨,强压下要去啃咬的欲望,最后只是似吻非吻地亲了下殷优的额头,关了灯,走出房间。
万籁俱静。
殷优闻到纸片燃烧的气味,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漫天飞舞的纸灰,奇怪的是,它们是从同一个方向飞来。
殷优顺着纸灰飞来的方向前行,不一会,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男人站在前面。
对方像是察觉到了殷优的出现,转过身来,似有些诧异地看着殷优。
“哎呀,这真是稀客。”男人拱了拱手,莞尔一笑,“寅先生会赴宴,真是给足了在下面子。”
“赴宴?”殷优一愣,“你是谁?”
“莫非是忘了在下?”男人也有些惊讶,突然他身形一闪,像是瞬移了一样,凑近殷优。
他嗅了嗅殷优身上的气味,像是知道了什么,笑了笑,“原来……是殷优殷先生,失礼失礼,这宴席自然是在下与心上人的喜宴,若是您能抽出时间赴宴,在下感激不尽。”
“……”
殷优虽是一头雾水,但也听了进去,他点了点头,应了。
“但是呢……不能让那一位过来,不然这喜宴,恐是办不下去。”男人含笑道。
殷优没问出那一位是哪一位,他心里有数,这个男人只是凑近了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事情,那么殷刹的事情,肯定也知根知底。
“那么,明日子时见。”
男人说完这句话,从袖中掏出一张深红色的卡片,交予殷优。
殷优从梦中惊醒。
“什么,是梦啊……”殷优没有被吓到,但也着实出了一身汗。
殷优伸手,想去开床头的灯,却摸到一个表面粗糙,凹凸不平的物品。殷优一惊,连忙缩回手,开了灯。
床头柜上赫然放了一张深红色的卡片。
夜半,潭谷县。
殷优趁家人,特别是殷刹睡下之后,才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看着那张深红色的喜帖,上面只标明“潭谷县”和“子时”,就没有再多的信息了。
就在他烦恼这场不明在哪举办的宴席该怎么奔赴的时候,风中飘来一股纸制品燃烧的气味。
殷优一扭头,不远处的黑暗中有点点火光,火光之下,是一个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他们低垂着头,向山谷深处走去。
断后的几个正烧着纸钱,纸灰被夜风卷起,向天空飞去。从风中传来的不止焚烧的气味,还有锣鼓声,子时一到,就开始响起。
殷优下了山坡,插进队列中,然而队伍中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低垂着头行走着。
他就这样慢慢地蹭到了前排,这些穿着白衣服的人不管他怎么推搡都没有反应,像个傀儡似的,这倒方便了殷优往前头走。
终于是从最后面走到了前头,他看着最前头走着的两个男人,一身红衣,其中一个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脸,但另外一个,殷优就觉得十分眼熟了。
是昨天晚上刚刚在梦里见到过的男人。
男人似乎察觉到殷优的视线,转过头来,朝他笑着。和昨晚的黑衣相比,红色更衬他的肤色――虽然那是病态的惨白。
殷优和这些人前往的那座山,是潭谷县的坟山,放眼望去都是一个个坟包坟墓。
几十年前还不流行火葬,当地人都是在这座山下葬。再加上有墓碑的或是没有墓碑的坟包,这座山很快就成了坟山。
除了清明节会有人来爬山扫墓,平时都没人会上去,野草都快漫过膝盖,乱石泥块也多,幸好殷优手脚灵活,不然在这里栽了跟头,怕是会被两位新人笑话。
队伍在一个坟前停下,殷优翘首,见那座坟已经被挖开了,里面的棺木被抬了出来,放在了旁边。殷优还没看清墓碑上的文字是什么,就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妇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站在两位新人面前,用方言说着一些生涩难懂的句子。
方言殷优只懂一些皮毛,从他们所说的话语中也只听懂了新郎叫张翊,新娘叫方其近。
难怪张翊不肯让殷刹来,这两个死人的婚礼,宾客还都是一堆已死之人。要是殷刹来了,准会被他吓得个个魂飞魄散,那这婚礼还真就和张翊说的那样办不成了。
不过也多亏了张翊,殷优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一群鬼中间,要是平时,他肯定会被这群鬼给围住啃了,哪还有时间慢悠哉地享受喜宴。不过……殷优摸了摸口袋里的喜帖,他毕竟是新郎官请来的贵客,这群鬼客人怕是不敢闹事。
他看着两位新人三拜完,拿起司仪准备的酒杯酒壶,开始走到人群中敬酒。
殷优心下,糟糕,这酒是给鬼喝的,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能不能喝?
这喝吧,怕是会出事,不喝吧,怕是不给张翊面子,怎么都不是个办法,但选择前者似乎好过一些。
殷优是个重情义的人,完全不觉得张翊会另有企图。毫不犹豫地拿起张翊递过来的酒杯,刚想自己倒酒,被方其近抢先。
殷优打量了一下这位“新娘”,体格和张翊不相上下,现在去了盖头,眉目如画,左眼角下的一枚褐色浅痣更是增添了魅力。殷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人,看向含笑不语的张翊,暗道张翊好眼光,不禁举起装满了酒的杯子,敬了敬。
“殷优敬你们一杯,愿两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殷优仰头,一口喝下这杯甘醇的酒。
和人间的酒不同,这酒比往常喝的酒要淡得多,但是很甘甜,要是细细品味,会尝出细微的桂花味。
酒让身体回了温,子时的山上也没那么寒冷。
只是当殷优想要再与张翊交谈一会,只觉得头晕眼花,张翊的脸变成了两个。
“啊,有人来接你了,真可惜,本还想再与你交谈一会。”张翊说,看向来人,敛起了眉,“时隔百年,鬼王的脾气还是老样子,你可别告诉他,是我请你来的,要不然,我的坟估计会被他给掀了。”
殷优开口,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双膝一软,眼看着就要跌坐在了泥地上。
殷刹从身后抱住了腿软的殷优,一脸阴郁地看着前方,仿佛在瞪着什么人似的。
在接触到殷刹双手时,殷优一怔,映入眼中的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坟包,热闹的喜宴,拥挤的人群,笑着的张翊和倾国倾城的方其近,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万籁俱静。
作者有话要说:
跟前世有关的就写到这了~再写下去就有点喧宾夺主了毕竟前世不是主线啊~那么下一章是寒假的最后一章喽~
第23章电梯(上)
你体验过那种当你意识到的时候你就死了的感觉吗?
你体验过全身的骨头都变成碎片,痛到恨不得立刻断气的感觉吗?
你看到过……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尸体的画面吗?
你肯定没有体验过,当一个残破的灵魂被一件物品束缚住,每一次都会轮回这种痛苦的感觉。
――“那一天,千万别坐电梯到4楼。”
――“哪一天?”
――“当柜中某物不见的那一天。”
――“为什么?”
――“嘘……”
给外公庆完生,紧接着就是春节,但是殷优他们没有在乡下过节的打算,原因是殷父从部队里回来了,请了几个同事及家属,在m市大酒店包了间房吃年夜饭。
殷优和殷刹作为他的两个儿子,自然是要到场的。
m市大酒店,市中心最高档的饭店,共31层加楼顶泳池,可见来这里的不是身份显赫就是有钱人。
暖气,花香和优雅的音乐。
兄弟俩一前一后地进了酒店,殷优因为很少来这种高档酒楼,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伸长脖子到处看,一会趴在大理石墙壁上,一会拈了拈高级花瓶里的假花,惹得路人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向他们。
殷刹扶了扶额头,要不是他们穿得十分正规,人也长得挺整齐的,要不然进入酒楼还没一秒铁定被安保人员给轰出来。
甚至在搭乘电梯的时候还会因为头顶的水晶吊灯而发出一声赞叹。
还好宽敞的电梯里就只有殷刹和殷优两人,没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殷刹看着精神抖擞的殷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叮。
电梯到了四楼,门缓缓开启。
一个面冷的男人走了进来,殷刹一抬头,就认出了对方。
“蔺老师?”殷刹叫出对方的名字。
“殷刹。”蔺毅闻声,看了眼殷刹,然后把视线转向电梯里的另一个人,“还有……”
“这是我哥哥,殷优。”殷刹介绍,暗地里用手肘捅了捅还在一旁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殷优。
“哦哦!是殷刹的老师啊?你好你好幸会幸会。”殷优这才回神,伸出手和蔺毅握了握。他的手心和殷刹的一样,很凉。
“嗯,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蔺毅问。
“吃年夜饭。”殷刹回答,“蔺老师你呢?”
“工作。”蔺毅说,简洁明了。
叮。
蔺毅抬头看了眼数显,“先走了,再见。”
“老师再见。”殷刹点头。
蔺毅在16层走出了电梯,但没有走远,反而在门关上前说了一句让兄弟俩一头雾水的话。
“对了,23点后不要坐电梯到4楼。”
门合上了。
“……”
“……”
兄弟俩面面相觑,蔺毅这句没来头的话彻底把他们唬住了,23点后?电梯?4楼?
“话说你的老师除了学校的工作,还来这种大酒店打工啊?”
“这……我没听说过。”殷刹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而且蔺老师的家算是个大家族,不可能贫穷到一边工作一边打工。”
“家族?这么气派!”殷优乐了,能称得上家族的,不仅要有人气,还得有声望,在某个领域人才辈出的才能称自己为家族。殷家曾经被称为家族过,但那是冷兵器还流行的时代了。
就在他俩谈论蔺毅的时候,电梯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
兄弟俩一进门,就被殷父熊抱住。
殷优看着这个长得像殷刹,性格却差了殷刹十万八千里远的老爸,不住地推开勒到他脖子的手臂。
殷父热情洋溢地招呼他俩坐下,然后向自己的同事们介绍起自己引以为豪的两个儿子。
殷优很自然地和殷父的同事们聊上了,别看殷优平时懒洋洋的,在饭桌上谈吐可是相当的风度――那都是练出来的,因为殷刹只是在一旁点头,偶尔回应“是”或者“不是”这些简单的词汇,极其不情愿和这些人搭上关系。
殷母迟了些才到,等她到了,人才齐,这才开始吃年夜饭。
一场饭吃得热热闹闹,配合酒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和电视里的俗掉牙的过年音乐,过年的气息愈发浓厚。一顿饭快吃完了,甜品也送了进来,大人对餐后甜品没什么兴趣,这时候大多会打开窗,抽根烟放松放松。
殷优不抽烟,对烟味也过敏,跟殷父报备一声,就溜到走廊去了。
“啊,吃得好饱,嗯?”
殷优在走廊散步着,踩着地毯一片惬意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殷刹的老师吗?”殷优心想,正想上去打个招呼,看到蔺毅对面站着一个人,西装革履,耳上夹着一个蓝牙耳机,一脸焦急地和冷漠的蔺毅谈着什么。
殷优一看就知道这个跟蔺毅交谈的不是客人,也不是服务生,看着像是前台的或者是经理之类的人物。
“哇,难道蔺毅跟这家酒店的老板有关系?哦不对,可能这家酒店就是他家人开的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