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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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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无名作者:螟蛉子

第5节

蓝湘钰说着说着,苦笑一声:“可惜命不好,遇见那杀千刀的蛊邪,我这一辈子已经毁了。”

无名好似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把脚一收,稳住滕摇椅。

蓝湘钰又道:“这世上总有好命的女子,夜家千金生来便有武功盖世的父亲疼爱,不论她相貌如何,才情如何,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天下才俊都要去任她挑选。我若是她,一定挑庄公子为夫婿,可惜我不是。我没钱没势,不清不白,这一辈子,也不会有男子真心相待。”

“你这女人,”无名端起碗,吹开茶雾,啜饮一口,“不干不净,就像一摊淤泥。”

蓝湘钰说到伤心处,本想向这孤寂的少年郎寻求安慰,岂料无名恶言相向。她心中一寒,恍然想起那夜里,无名原本是想杀了哭灵。她这才醒悟过来,这少年郎不近人情,瞧不起她。

“……不错,我就是不干不净的淤泥。这并非我所愿,命该如此,就合该让人笑话么。”

无名道:“莲花与蚊蝇皆出自淤泥。前者出而不染,后者却嘤嘤嗡嗡,令人生厌。”

蓝湘钰一呆,好半天才理会过来:“你说我是蚊蝇?”

“你不是么,”无名呵地笑了一声,“你在我眼中,就是一只吸血的蚊蝇,我之所以不拍死你,任由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也不过是因为少家主扫地不伤蝼蚁命。”

蓝湘钰忽然觉得,这少年郎的面目,十分可憎:“你未免太小看人了,什么吸血的蚊蝇,我并非知恩不知报,只是现下没钱没势,庄公子的恩情,肯定是要还的!我之前说羡慕你,也是因为你是男子,可以侍奉庄公子而不惹怒夜家千金,却没料到,你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

无名放下茶碗,轻声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人。”

话音落,蓝湘钰就觉得眼前一花,胸口一窒,双脚离地,一股极阴狠的力道将她攫起。转瞬间,她整个人,竟已悬在雕花栏杆外。无名倚着栏杆,拎住她的衣襟,把手一晃荡,裂帛声响,眼看她就要跌进水里。

她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抱住无名的手,之前的自怨自艾,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传你一套欢喜教笑功心法,一旬之后,若未练成,我必将你的姐妹卖到风月场,至于你,”无名说到此处,眼中一暗,就着手,略一用力,将一股精纯的内力打过去,嘴角漫起一丝笑意,“你中我的七情六欲散,不好好练功,得不到解药,真的会变作臭不可闻的淤泥。”

蓝湘钰听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待领会了七情六欲散的意味,恼羞成怒地瞪着无名——

这少年郎目光挑达,衣衫半敞,身姿清廋,却骨劲气猛,好似披着一张柔弱的人皮,却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实在不明白,庄公子神仙般的人物,身边如何会有这一个无恶不作的妖怪。

无名道:“会泅水么?”

蓝湘钰回过神:“会。”

无名登时把手一松,俯瞰那朵水花:“上来,我教你武功。”

庄少功游玩归来,走到曲廊处,看见蓝湘钰和无名。无名躺在藤摇椅里,随手掷出一枚龙眼,轻轻地打中蓝湘钰的小腹。蓝湘钰非但不恼,还将手覆在小腹上,好似回味无穷。

他一看之下,只觉撞见了男女之间不可告人的勾当,抹头就走——

他思慕无名,向无名剖陈心迹,无名只叫他滚出去。那神女门的扇舞却可以偎在无名身旁,就连他这神调门相识不过数日的义妹,也可以和无名眉目传情。无名对待这些少女,似乎总是毫无嫌隙。这些少女也似乎喜欢和无名亲近。

由此可见,无名恐怕是好女色的。

无敌看见蓝湘钰摆出抱元守一的架势,知道无名是在传授运气的法门,那架势他识得,是前朝蜀中欢喜教的一门以声慑人的功夫,配合铃铛才好用,却也不如何出奇。论起来,那心法秘籍,还是他取回来把玩的,就这般让无名做了顺水人情。

他看得无趣,索性随庄少功去堂屋,收拾行囊,准备明日启程。

庄少功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无敌……无名好女色么?”

无敌只觉这问题十分奇怪:“少主何出此言,大哥不好女色,难道好男色?”

庄少功沉默半晌:“那也不该如此轻浮,两情相悦,应当发乎情而止乎礼,所谓乐而不淫,以修身养性为本,何况,见了女子就喜欢,与禽兽又有何异?”

无敌怔了一怔,想了片刻,才明白这书呆子少主是误会了无名,却又不想说破。他摸了摸灼痛难忍的下巴,无名给他下了一味叫做“厚颜”的毒。这几日运功逼毒,好歹保住了容貌,奈何下巴处始终肿胀,就连那一道让无名夸作“美人沟”的凹痕,也肿得看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拜无名所赐。想罢,他嘿嘿一笑:“少主有所不知,大哥他向来将女子视作玩物,谈不上两心相悦。只不过许多女子就是喜欢他薄情寡义的模样。愿打愿挨,也没奈何。”

“……真的么?”庄少功眉头一皱,在他看来,无名于人情世故不甚在意,却不是薄情寡义。

无敌沉痛点头:“大哥他就是如此,精血内耗,掏空了身子,才落下痨病。”

庄少功听得面色也沉重起来,这痨病,多是婴孺喂养不当、少年病后失养,或者青年嗜欲无节所致。发病之时,救治得当,调养一番也就好了。依据书中记载——‘治之于早则易,若到肌肉消铄,沉困着床,则难为矣’。想至此处,他心中一凛,莫非无名整日赖在床上,是自知病入膏肓,故而在拒绝他之后,才有那一番要他代为照顾心上人的说辞?

无敌只当庄少功还在恼无名为人轻浮,添油加醋地道:“说来好笑,大哥他好女色,未将女子放在心上,却又喜欢横刀夺爱,少主你看,属下这下巴,就是大哥毁了的。”

庄少功心不在焉地想,这和你的下巴有何干系。他安慰了无敌几句,冷不丁地道:“无敌,我且问你,你与无名相识,想必也有些年月了,可知道无名的心上人是谁?”

“大哥会有心上人?”无敌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片刻后发觉自己失了恭敬,才沉稳地道,“大哥若是有心上人,属下不会不知道。”

他与这位少主,说了这许多儿女情长的事,心里十分烦躁。说的是女子还则罢了,偏偏说的是五劫的老大,他的大哥,病劫无名。这位少主还旁敲侧击,问无名好女色,还是好男色。

他十六岁时,便和无名、无策在无心的房中看了不少春画。

他看得热血沸腾,无策从指缝里偷看,无心边看边评头论足,无名是最没羞没臊的一个,无论画的是男是女,一眼扫过便翻一页,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要问无名好男色还是好女色,就和问兵器好男色还是好女色如出一辙。

庄少功听他说得如此笃定,知道无名所托的转交遗书的人不是他,也就无话可说地住了嘴。

第16章同舟共济

翌日用罢午饭,庄少功决心启程,三人出了神调门的水寨,尸邪马明王等人早已候在此处,叙了几句离别的话,马明王道:“贤侄,那蛊邪滕宝,乃是蛊门门主滕蛇之侄。乩邪符灵也与山岳盟有些瓜葛。我和你牛伯伯出手伤了无名这小子,技不如人,倒也好推脱,只是贤侄要多加小心了。”

庄少功听得心乱如麻,他自离开家门就未顺心过,先是遇见山匪,尔后进了黑店,惹上神调门,麻烦源源不断。此行不过是去金陵参加比武招亲,见那夜姑娘一面,真不知哪来的艰难险阻。

他看向身边病恹恹的少年郎:“无名,金陵还有多远?”

无名望一眼泊船的渡口:“由此走水路,岳州换船,再往东就是。”

“江湖如此险恶,”庄少功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处处招惹是非,真的到得了金陵么?”

“少主不必担忧,”无敌接话道,“有属下在,就是两盟七门都招惹一遍,也不怕。”

庄少功顿时萌生了退意:“你说得我想回家了。”

无敌似乎正等着这一句话,立即道:“回家也好,主人主母也需要周全。”

无名咳了一声,轻轻地说:“无敌你回去看家。我陪少家主往金陵。”

庄少功勉力说服自己:“……也只好如此了……既然出门历练,就不能半途而废。”

“——少主说的是,不如属下陪少主去金陵,”无敌瞪了无名一眼,向庄少功笑道,“大哥有病在身,实在不宜奔波操劳,倒不如让大哥以逸待劳,回乡里周全主人和主母。”

庄少功听了,有些动容,无敌看似飞扬跋扈,却是心疼人的,自己倒不如他想的周道。

他看向无名:“那无名你就……”

“你带我出门,”无名打断他的话,“半路打发我回去,我便是办事不力。”

庄少功一想也是,无名为保护自己苦战一番,此时得了无敌,便让他回去,岂不是过河拆桥。虽说是为了无名好,但不知道的,只会以为他嫌弃无名是病痨,于无名十分不利。

想罢,他看向无敌:“那还是无敌你……”

“少主,”无敌抢道,“养病如养虎,虎大要伤人,大哥是病糊涂了,少主也由他逞能?”

庄少功左右为难:“这……”

“养病如养虎,”无名呵地笑了一声,“无敌,你的大头瘟,不要传给少家主才是。”

无敌捂住下巴,按捺道:“大哥你的痨病,才是不要传给少主。”

庄少功全然插不上话,见他二人剑拔弩张,越说越不像话,无端露出几分不更事的孩童斗嘴的模样,不禁也有些着恼:“你二人病得不轻,结伴回阳朔好了,我一个人去也无妨!”

两人这才住了嘴。无敌招呼船家,谈好价钱,将马车内的行李搬上船,两匹马寄养在神调门,便扶庄少功上了船。蓝湘钰率一帮白衣少女赶至岸边,大声道:“义兄保重,师父保重。”

庄少功答应了一声,到船尾作别。无名也回望了一眼。两人各出了一份力,一个与哭灵结成义兄妹,一个与哭灵结为师徒,也不知这些孤苦伶仃的小姑娘,以后会如何。

“哎,妹在水边长相送——”几个艄公见了,一面撑篙离岸,一面齐声唱道,“哥撑大船下江南,妹若有话快些讲,船到滩头转弯难!”

庄少功的脸皮薄,窘得提住袍摆,踉跄转身钻进了船舱,不再作那儿女情长之态。

这些艄公倒也非有意搅诨,只是整日在江上乘船走水,唯有唱歌消遣,莫说号子,风流艳曲也是信手拈来。一路上,遇山唱山,过滩过滩,调子翻来覆去也不嫌腻。

待到庄少功潜心写家书的工夫,无敌已和艄公打成一片,还荒腔走板地学了几句船歌。

无名独自坐在船尾,脱掉靴袜,挽起裤腿,将两只脚浸在水里,静看倒影划开两道波纹。

“大哥,我们也算修得同船渡了,”无敌最终坐到他身边,厚着脸皮搭讪,“你休想甩掉我。”

无名头也不抬,慢悠悠地传音:“我懒得理你。”

无敌笑了起来,像是得了天大的乐子,拿肩膀撞他一下。他被撞得晃了一晃,依旧没精打采。

无敌撩拨道:“当真不理我?这可由不得大哥你了——大哥,你不愿逃走,到了金陵只有死路一条。神女门的扇舞也说了,不但你会死,夜盟主也会死。神女门的暗桩,遍布各大勾栏院,消息最为灵通。夜盟主若是死了,对她们也没好处,不至于诓你。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和你捣乱的。”

无名一听此言,若有所思:“你要我诈死离开庄家,那门诈死的武功,叫什么?”

“大哥你想知道?”无敌面有得色,揉搓着红肿的下巴,不打算轻易交代。

无名转过头看他:“想知道。”

“那好,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无敌摆起了谱,“先叫声老爷来听听!”

“老爷。”无名漠无表情地传音道。

无敌把头一摇:“要叫出声的。”

无名清了清嗓子,语调轻哑:“老爷。”

“这还差不多,”无敌心花怒放,揽住他的肩,往自己怀中一拽,“大哥,你就是个贱骨头,我好心好意要用那诈死的武功救你,你不肯,这会子又来求我,我还不乐意告诉你了。”

无名只当没听见。无敌讨了个没趣,料想他突然问起此事,是有些打算,也就收了嬉笑之色,潜运内功谛听一番,确信艄公都不会武功,才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门诈死的武功,是龟息之法,又名玄武定。山岳盟的武当派的内家功夫,只有掌门的入室弟子可以学。”

无名传音道:“你何时又成了武当入室弟子?”

“说来话长,我上一次出门,主人让我做一件事,叫我不要告诉你们。”

无敌说到主人二字,一改在庄少功面前的谦恭之色,全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无名沉默片刻:“那就不要说了。”

“说又何妨?”无敌哂道,“我这一条命是大哥你救的,若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何至于为奴为仆,认那庄老儿做主人?这些年,庄家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活,都是我这个死劫在做。依我看,庄老儿是防着你的,他当真以为我稀罕五劫老大那把交椅,未免也太看轻我了。”

无名觑了无敌一眼:“你既然要说,就拣要紧的说。”

“那大哥你先告诉我,”无敌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问,“你的心上人是谁,你为何不愿离开庄家,据我所知,庄家非但没救过你,反而欠着你一个天大的恩情,你为何要替庄家卖命?”

无名听罢,学着无敌的语调,懒洋洋地说:“你想知道?”

无敌憋着一口气:“想知道。”

无名哗啦抬起浸在江水里的两只脚,横在无敌腿上:“擦干净。”

无敌脸色一变,就要发作,见他腿上有蛊邪所放的毒蛇咬出来的伤痕,才勉强忍住,一只手拢住他冰凉的双脚,自督脉拾了些至阳的真气,替他暖住脚底涌泉穴:“……寒龙蛊要不要紧?”

无名慢腾腾地伸直双腿,拖长声调,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说呢?”

无敌毫无愧色:“当真要紧,你反倒不会做张做致。快说,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不待无名回答,他又苦大仇深地抢道,“再说‘你猜’,或者‘我只是一件兵器’,我把你扔水里去。”

“无敌——你我相识多年,我有没有心上人,你还不知道?”

无敌认真地盯着他,察言观色,缓缓地猜道:“没有?”

目光交汇,无名引以为然地点头:“我只是一件兵器,怎会有心上人?”

无敌知道这是有意要气自己,不和他计较:“没有就好,五劫没一个有心上人,你也不能有。”

无名似笑非笑,似乎看穿了眼前人的心思,慢条斯理地翻旧账:“我记得,你有过一个意中人,叫做燕星儿,是盗门门主的女儿。你二人山盟海誓,无心恰好路过。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自己没本事把人留住,就要教五劫都做光棍。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无敌听了,也嘿嘿地冷笑道:“真不知道是谁要教五劫都做光棍,无心那个狗腿乌龟拐子,也不知是哪个不要脸的王八指使的?大哥你就是嫉贤妒能,处处使绊子,还不承认!”

两人扯了一通闲篇,尽是些算不清的糊涂账。眼看天色近晚,船家生炉造饭,也不知庄少功的家书写得如何了。无名收回两只脚,意兴阑珊,作势起身:“你不说正经事,我便进去了。”

无敌一把拉住无名,之前有关那龟息之法的事,只交代了几句,他有心要让无名诈死离开庄家,见吊不住无名的胃口,立即正色道:“你先答应我,乖乖听我的话,休要去金陵送死。”

无名好似没听见,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起身就走。无敌急了,使出一招倒拔葱,拦腰抱住。无名双脚离地,在无敌腿侧一蹬,反手扣住无敌的脖颈,就要借力用力,将他掼出去。

或许是此时还算和睦,两人不约而同,只用了外家擒拿功夫。

无敌眼看再较劲会齐齐摔进水里,又不愿放手,索性往地上一坐,将他横在怀中。

如此这般,无敌抱着无名的腰,无名扣着无敌的脖颈,互为牵制,搂坐成一团。

来请他二人用饭的艄公见了,道了一声“对不住”,忙不迭地跑回船头。两人这才一齐撒开手,无名低咳一声,又要起身,无敌传音入密道:“我说还不成。那个龟息之法,叫做‘玄武定’,可以令人在入定之时,纳气久闭,与死无异。十二个时辰之内,想要出定也很容易——入定者的十指,有与十二个时辰相对应的关窍,预先以拇指扣住的关窍便可。这是武当的内家功夫,只传掌门人的入室弟子。武当派掌门叶隐岩,有个徒弟,名为萧尽义。大哥听说过么?”

第17章见墨如面

无敌问无名,是否听说过武当叶掌门的入室弟子,萧尽义。

无名只想知道‘玄武定’的名头,此时遂了愿,不想再东拉西扯,一面穿靴一面摇头。

“大哥,别忙着走,”无敌抢过无名来不及穿的一只皂靴,“听我把话说完,你得承认,这是你不如我之处——你自视甚高,不屑一顾的人和事,我却知道的很清楚!”

无名旋即把无敌也划入不屑一顾的人和事,一把夺过靴子,转身回了船舱。

无敌指着他的背影:“好,这可是你自己不听的,到时候可别后悔。”

“……回来了?”庄少功正写着家书,见无名进来,一桌墨迹未干的笺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姑且搁下笔,正襟危坐,冲无名颔首。

无名乜斜他一眼,寻一角落,盘腿合目而坐,以拇指扣住小指关窍。

船舱逼仄,困着二人,江水隔着木板哗啦作响,好似心旌在不安地摇曳。

本来,与来时共处车内无不同。只是表明了心迹之后,庄少功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忽想到,无名是纵欲落下的痨病。没话找话:

“无名,《周礼》有云,‘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由此可见,阴阳交合,顺应天时,不是错。但也应该有节制。何况你有心上人,对女色来者不拒,岂不是始乱终弃?”

还未说完,便后悔了,心道:“完了,怎地一出口,就忍不住教训他?”

话锋硬生生地一转:“如今无敌来了,你也不必再劳神……”

“我在练功。”无名冷不丁地打断。

庄少功望过去,无名盘坐之状,与平日躺卧入定不同。这少年郎练功,从未知会过旁人。此时,刻意向他这门外汉说一声,必有深意,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功,要紧么?”

无名睁开眼,瞟了他一记,似有难言之隐。

庄少功似有所悟,以为无名是在练《天人五衰》,念及这门武功的坏处,关怀道:“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功夫……你有病在身,还是不要练了。回家,我便禀明父……?”

无名竖起一指,已封住他的唇,噤声,意味再明显不过。

庄少功终于明白了,这是嫌他聒噪。掩面出了小屏门,在船尾踉跄几步。

那指尖的触感,犹在唇畔荡漾。

君子坦荡荡,庄少功强自镇定,心还是砰砰地,跳得厉害——

不知是在何处看过,一古人做发财梦,偶得藏宝图,按图搜遍天下山川河流。最终,却发现宝藏埋在自家树下。

自己千里迢迢,去金陵参加比武招亲,岂非和古人一样,舍近求远?

然而,情不知所起,乍起之时,情便怯了,情还有些污秽不堪。

无敌旁观片刻,扶住胡思乱想的庄少功:“少主,夜里风凉,来,喝碗鱼汤暖暖。”

庄少功魂不守舍,随无敌用罢晚饭,无边夜色已降下。

没有一丝星斗微光,何处是天,何处是水,混沌地分不清。后舱的睡铺让无名占去练功,两人只好去中舱歇息。为这个傻不愣登的少主铺好被褥,无敌方才掇条长凳,在一旁和衣而卧。

没来由地,庄少功有了与亡故的车夫马大哥相处的亲切感。辗转反侧,便唤道:“无敌。”

“嗯?”无敌翻个身,侧卧支头看着他,沉稳地应道,“少主睡不着?”

庄少功不知从何说起:“……我心里有杂念。”

无敌道:“做人哪能没有杂念,少主也别太苛刻自己。”

“我在想,两个人素未平生,仅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情投意合,结为连理?”

无敌没料到有此一问:“少主是在想,夜盟主的女公子?”

庄少功拽起被褥,掩住半张脸,默默点头。

无敌又想,这少主真是呆,四下里一片黑暗,若非自己耳力好,怎知他在那厢点头?

略略思索,煞有介事地:“既然素未平生,又怎知不能情投意合,莫非,少主已有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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