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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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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无名作者:螟蛉子

第18节

无名忽然道:“无敌,你年少时为我煲梨汤,让我的师弟扔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是想报救命之恩罢?其实,同门兄弟,为我所救者,不在少数。你并不是最凄惨的一个,三弟、四妹和五弟也是家破人亡,命途多舛,可他们比你聪明。家破人亡又如何?人生如逆旅,谁不是行人。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只要活下去,总会遇见值得托付的人。这个值得托付的人,本不该是身为大哥的我。”

无敌冷哼一声,扭开了头,不知无名为何提起此事。

“我无名无姓,”无名腾出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脸颊,“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无敌莫名其妙,忍不住道:“你自己懒得取名,就叫无名,不也威震江湖了么?”

无名摇摇头:“一个人生下来,总会有名字。可我父亲薄情寡义。而我母亲,家道中落,沦落风尘,让一位将军赎回府中,供他玩乐。她与我父亲偷情,生下了我,因我而丧命,来不及给我取名。在我五岁之前,我既不会讲话,也不会走路,就像家畜一般,让那将军养在犬舍之中。”

无敌万没料到,看似没心没肺的无名,还有这等不堪的过往。怪道无名性情古怪,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连亵裤也不洗,原来是自幼养成的毛病。

“那大哥你如何入了庄家?”

“我五岁那年,将军对我动了邪念,把我交给假母,训教成相姑。”

“大哥你当真做过相姑?”无敌想笑,嘴角抖了抖,却笑不出来。

无名反问:“我若做了相姑,你会瞧不起我么?”

“大哥,我决不会瞧不起你,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底。不过,大哥你要是做了相姑,我一定会大发慈悲,来照顾你生意,让你给我斟酒捶背,那也是很好的!”

无名点点头:“笑贫不笑娼,我若做了相姑,一定能活得很好,谁也不会连累。”

无敌觑着无名,一脸鄙夷之色:“大哥你还真是志向远大,想做相姑也没那么容易!就大哥你这副病弱的身子,若非习武,早已让那些猪狗一样的恩客糟蹋死了。嘿,能有今日,当上五劫老大,让武林中人敬你怕你,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福气?”无名眉头微攒,冷不丁笑了一声,“多少性命,换来了这个福气?”

“大哥,你让那将军交给假母,做相姑的买卖,到底是怎么入了庄家?”

无名闻话松开无敌的手,侧身躺下,闭眼不作答。

无敌活动活动让他摁痛的手腕,又揩了揩让他亲过的嘴,与他面对面侧躺:“别卖关子了,大哥你要讲便讲,哪有放半个屁还捂着的道理?”

无名这才道:“我五岁那年,让婆子领出将军府,去见假母的途中,遇见来将军府送礼的江掌柜。这江掌柜,是宝墨斋的老板,有一子一女,儿子名为江晓风,女儿唤作江晓萍。江掌柜瞒天过海,将我救回家中。其子江晓风,比我年长稍许,把我当做亲弟弟看待。我睡惯了地板,他却硬要我睡在床上,为此与我同床共枕。”

说至此处,他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我记得,我不会用筷子,也是他手把手教我。他小小年纪,看似谦和迂腐,骨子里,却又固执得很。他有一套大道理。我那时听不懂人话,不知那些之乎者也,啰嗦了些什么。”

无敌听愣了神,他隐约知道,无名来自京城江家,却不知无名是养子。

无名凝视着无敌,神色既温柔,又有些古怪:

“这位江家少爷,江晓风,待我如亲兄弟,教我识字断句,让我知道,我是人,而非家畜。此恩如再造,他若对我有所求,我一定会给他,甚至,可以为他死。”

无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若非无名平日对他冷嘲热讽,他也可以对无名有求必应。只是无名没把他当回事,这些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罢了。

无名继续道:“是他让我明白,这炎凉的尘世,可以有多美好。我却负了他。”

“大哥你怎地负了这个江少爷?”

“有人来江家寻我,威胁江家,若不交出我,便要屠戮江家满门。是他与我互换身份,挺身而出。可就是如此,我还是害得他妹妹容貌尽毁,害得江家灭门,”无名哑声道,“无敌,你明白么,我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在那一刻,我本该有自己的姓名,我却没有承认。这一世,我便再也不会有姓名,再也不配做人。”

无敌思索片刻:“大哥,你虽然狼心狗肺,但据我所知,决非胆小怕事之徒,你怎未出头,承认你便是仇敌要找的人?”

无名道:“我染了风寒,不省人事,肺痨就是彼时落下的病根。”

“这听上去,可不是大哥你的错,大哥你无辜得很哪。”

无名习惯了无敌幸灾乐祸的口吻,不以为忤:“我总在想,我若是神智清明,是否会承认自己的身份。可不论如何,事实就是如此,我毕竟没有承认。”

无敌笑道:“贼老天不给你一个考验自己的机会,反倒成全了江少爷的仗义,那有什么办法?你好好待人家也就是了。这位江少爷还活着么,如今在何处?”

无名道:“他还活着,你见过他——便是如今的庄家少主,庄少功。”

无敌半晌才理清:“大哥你是说,你爹就是庄家主庄忌雄,和风尘女子生了你。但江家收留你时,为了保住你,阴差阳错,让江少爷江晓风冒名顶替了你。因此,江少爷成了庄家少主,而本该是庄家少主的你,反倒成了他的死士?”

无名点点头:“我讲这一件事,是要让你明白,我亏欠庄少功——也就是江晓风许多。他本是江家少爷,做了庄家少主,富贵加身,是他应得的善报。只是他的父母,让我父亲的正室俞氏害死。他却已忘尽前尘,不知自己认贼作父。我随他来庄家,做这个病劫,就是要护他周全。可我患了肺痨,注定短命,只能替他寻一贤内助,好在我死之后,东窗事发时,能救他脱险。这件事,我已告知三弟,做好了安排。”

“大哥你果然够意思,宁愿告诉三弟,也不告知我!”无敌愤愤不平地道。

“五劫之中,你是最桀骜不驯的一个,我防范你还来不及,如何会告知你?我若告知你,只怕你整日拿这件事来威胁我,那我也只好杀了你灭口。”

无敌冷哼一声:“你把我想得如此恶毒,现下为何又告知我?”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无情无义。我年少时待你冷漠,只为避免你过于依赖我。我救你一时,却不能照顾你一世。你要凭自己的本事,在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无敌,你没有让我失望,甚至,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不得不全副心神对付你。”

无敌听得又哼了一声,心里一万个不服,嘴角却不自觉挂上笑意:“老爷本来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大哥你忒小瞧我了。罢了,看在你今日从实招来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少主当年为了救你,冒名顶替你的身份,使得你做了病劫,才有了你救我一命的后文。论起来,少主也是我的恩人。我再看不惯你,也决不会以此事威胁你。不过,人心险恶,你防范我,那也没什么奇怪。”

无名道:“如今你可知道,我和庄少功,并非断袖之谊了?”

无敌眉峰一抬:“大哥你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少主为了救你,赔上江家满门性命。你还不得巴心巴肝对他?你和他若无断袖之谊,怎会在金陵城外把我当做他苟且?”

“彼时,你问我,可知庄少功对我有意。我不但知道他对我有意,还曾想,我命不久矣,他若真想与我断袖,及时行乐又何妨。可他要的是一世相伴。我便喝止了他。”

无敌见无名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沉默良久方道:“这我倒是没有猜错,大哥你一定是不忍少主在你死后为你伤心,才狠心拒绝了他。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若换作是我,我一定会告诉少主,我时日无多,若他愿意,我可以陪伴他到死。”

无名不置可否地道:“若是此举会害了他,你也无所谓么?”

“瞻前顾后想那么多作甚?少主若想和我断袖,就是让我害死了,那也是他应得的。大哥你就是太过爱护少主了,别说断袖,就是女子嫁做人妇,也有丈夫早逝做寡妇的,难道就因此不嫁人了?”

无名十分不认同无敌的看法:“我对庄少功,并无儿女之情。”

无敌费解道:“那又如何?做爷们的,为兄弟两肋插刀。大哥你临死丧心病狂,要和我苟且,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也满足你了?难道我对你有儿女之情?”

无名默默地看着无敌,冷不丁地发问:“若当初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三弟、四妹或者五弟,他们临死前,要与你欢好,你也会答应?”

“……”无敌想了想,若换作那几个,他一定会忍不住送他们去见阎王,他懒得细思,索性来个抵死不认,“大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厚颜无耻。实话告诉你,和你苟且,老爷不吃亏,一来是你相貌不错,二来是你武功尚可,三来是老爷当时中了千欢断绝散,你伺候得老爷也很舒爽。彼此各取所需,谁说苟且一定要有儿女之情了?”

无名道:“这就是你和庄少功的不同之处。庄少功的心思比你干净许多,我亏欠庄少功,决不会误他害他。再者,我并非庄少功的良人,欺他瞒他,背负江家百余性命的血债,若以报恩和亏欠之心,对待他的一腔痴情,这是万死莫赎的辜负。”

无敌听闻此言,没来由地心中一痛,暗道,怎么老爷我心思就不干净了?

他一向把无名当做世上仅存的亲人看待,哪怕无名把他看得一文不值,他也要做到对得住自己认定的手足之情。此番无名醒来,言行举止,却好似把他看作女子,对他颇为轻浮。究其根源,无非是在金陵城外,与无名行苟且之事,让无名彻底瞧不起了。

那时,他只以为无名会死,才会舍去尊严,陪无名疯一场,哪想到会有今日。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盼无名醒转,却是这般的局面,论武功,已远不如无名,又当着无名的面,让玉非关欺辱了一场,无名自然将他看轻,不再把他当做对手。

无敌不禁发起呆来,心道,在大哥眼里,庄少功教他识字断句,教他握筷子,才是他最亲的亲人,我向他讨什么手足之情,实在是闹笑话了。原本我和他身手足以匹敌,他对我还敬畏三分,总是留意着我的,可如今我武功不如他了,这右手还能不能恢复如初,也未可知。以后,我再也不能和他并肩闯荡江湖了。

越想越屈辱难过,无敌眼眶湿热,不由自主翻了个身,背对无名。

无名忽想起,无敌第一次杀人,害了一场病,无人照料,也是如此蜷缩在被窝里,一躺便是三日。他发觉时,无敌已烧得神志迷糊,嘴里念叨着爹娘。他只好把无敌抱入自己房中,与他同眠。那时无敌缩在他怀里,还像个狼崽子般,不如现下健壮。

一晃多少寒暑过去,此番醒来,他许多情话,可以同无敌讲,却一句也讲不出,不合时宜,无敌这个连自己心思也弄不明白的蠢材听了,也只会以为他是“移情别恋”。

此时无声胜有声,无名环住无敌的腰,轻轻地贴上他的后背,把他搂在怀里。

无敌试图掰开无名的手,岂料内力相差悬殊,反倒像是欲拒还迎。他心道,大哥真把我当做女子玩弄了。可“各取所需、苟且并非儿女之情”的豪言,也是他自己讲的,无怪乎无名会误会他,何况,已苟且过一回,再做推拒之态,未免有些矫揉造作。

他一气之下,任由无名在自己身上爱抚,为了表示自己不在乎,引着无名的手往腿间要害游走,无名却无意停留,漫无目的地摩挲,他只觉那手指不带欲念地将自己的身躯描绘了一遍,说不出的温柔舒适、催人入眠,便也不知不觉,沉入了梦乡。

第60章蜜里调油

无名搂着无敌,指掌游走爱抚,待无敌酣然入梦后,才住手调心入定。

他为冰蚕丝所伤,以七返九转之法推血过宫,数个时辰便恢复了元气。

这武功以性命双修为本,不仅能使碎裂的筋骨愈合,且能随心所欲将气血运至脏腑。自昨夜咯出淤血,肺上的毛病,竟也大有起色,和无敌长篇大论,也不觉气虚。

唯一的弊病,就是运功之后,腹中十分饥饿,难以入眠。

左右是睡不着,无名静下心来,趁这片刻闲暇,把小半辈子的经历审度了一遍。

他从未忘记,母亲为庄忌雄所负,死无葬身之地。而他寄人篱下,好不容易脱身,却又连累了江家。当初他只能任人宰割,隐姓埋名入庄家做死士,一则是他决不会拆穿庄少功的身份,二则是他决不会认庄忌雄和俞氏为父母,三则是他只能如此报复——

冷眼看庄忌雄将江家遗子认作亲生儿子养大,而其唯一的血脉,自己却做了个短命的死士,练《天人五衰》这门害人的邪功,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可无敌如此胡搅蛮缠,连死也不肯让他耳根清静,使他误打误撞堪破了《天人五衰》的玄机,如获新生。这以后的日子,算是白捡来的……还没个安排。

无名一走神,忽觉怀中微动,无敌于睡梦之中转过身来,与他相对而卧。

这蠢材生得很喜庆,倒也并不难看,神仪英武,睡颜也是器宇轩昂,眉上一缕不服帖的卷发,遮了半边眼睛,压弯了乌浓的眼睫。

他擎住这缕卷发,替无敌别至耳后,才松手,卷发却又滑落下来。

无敌似觉得痒,眼睑微颤,含混地嘟囔了一声,挪动身躯向他拱来。

无名起了捉弄的心思,伸出两根指头,捏住无敌的鼻尖。

无敌喘不过气,抬手扒他的手腕,昂头张嘴换息,模样颇有些滑稽。

无名瞧了片刻,凑头封住无敌的唇,把舌探入那一片温热柔软之中……

无敌睡得正酣,骤觉一物撬开唇齿,带着一股清淡的药香,在舌间舔舐。

他心神一凛,辨出是无名在捣鬼,可也不知为何,这般不紧不慢地舔弄,轻吞慢咽地吸吮榨取,好似一只娇弱的小猫在饮水,毫无腌臜之感,撩得他有些焦渴、心痒。

无名察觉无敌分明是让他吻醒了,身躯有些僵硬,却梗着脖子装睡。

他拧了拧无敌紧实的腰身:“醒了就别装睡。”

无敌这才睁眼,眼底闪动着情欲的火光:“老爷睡得好好的,做什么舔老爷?”

“我饿了。”无名理所当然道。

“你饿了关老爷屁事,”无敌坐起身,斟茶漱去满嘴药味,“舔老爷又不管饱!”

“去找吃的。”

“大哥你有手有脚,自己不会去找?”

“……”无名不说话,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仿佛已经饿得无力下床。

无敌只得在洞府中胡乱翻找一气,奈何巧汉难为无米之炊:“没吃的!”

无名点点头,不知从哪寻来一张皱巴巴的旧画,老神在在地观摩。

画中有一名极英俊的黑衣男子,坐在小院梅树下的琴案旁,抱着个孩童,凤目低垂,窥睇着宣纸正前方,好似在瞧作画的心上人,眼波传意,蕴着克制而入骨的情思。

无名的目光停在题字上,“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与死”。

无敌见无名专心致志地赏画,不屑地瞥了画中男子一眼,这男子的线条十分硬朗,身量与他有些相似,却不如他年轻健壮,且神情颇有些木讷:“以前怎没看出,大哥你还是个断袖中的饿鬼,对着个英俊汉子的画像,就茶饭不思了?”

无名的肚子应景地咕了一声,的确是很饿:“你把玉非关扛过来。”

“怎的,”无敌眉头大皱,“要吃人肉?”

无名自画中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无敌,难道他像是个吃人的妖怪?

无敌暗想,困在洞府中,迟早得饿死,按大哥的性子,什么都能入口,为了回去见少主,这吃人的事,只怕也做得出。想罢,依言行事,将不玉非关放在石床上。

无名自行囊中取出针袋,柳叶小刀和九针,银光闪闪,沿玉非关的身躯铺展。继而扯开玉非关的衣襟,兀自挽袖擢刀,正是个大快朵颐的架势。

无敌嘿然冷笑,忍不住嘲讽道:“大哥,母螳螂会吃公螳螂——”

无名对灯仔细燎一柄柳叶刀:“你想说什么?”

“你实在饿得想吃人,”无敌故作轻松,“不如在我身上切几块肉,我身子骨健朗,也比这老猪狗干净。从此,你我就扯直了,谁也不欠谁。”

无名凝视无敌良久,习惯了这厮的自作聪明,缓缓点头,算是默许了。

无敌撸起袖子,把小臂递到无名唇畔,作慷慨就义、舍身喂虎之状。

无名上下打量,有了些微兴致:“无敌,你可知道,你身上,何处肉最厚?”

无敌自知胸膛的肉最厚实,然而自此处下刀,颇有些怪异,少了割肉救亲的悲壮之感,也不好看,因此环手抱胸,沉着脸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

无名绕至无敌身后,持刀的指节微动,银光划了个弧,刀柄抵上他的臀:“你这坐墩肉,最丰厚,头一刀,肥八瘦二,可以熬油,醒锅。”

无敌盘骨狭窄,大约是习武过于勤恳,臀肌比寻常男子饱满结实许多。

刀柄陷入中间的缝里,往底处磨,布料绷出两瓣圆翘的形状。

无名经验十足地评判道:“第二刀,肥四瘦六,皮薄肉嫩,佐以川椒和青蒜,炝炒出灯盏窝,就是一盘上好的川菜——回锅肉。”

“……”无敌猛地醒悟,夺过刀柄,回转身怒道,“大哥你还是死了好,老爷好心救你,你反倒拿老爷寻开心,真他娘的不知好歹!”

无名不吭声,眼若深潭春水,映出眼前人的怒容,嘴角漾出稍许得逞的笑影。这神情既顽劣,又恬淡,好似饱经沧桑,忽地返老还童,竟透着些封藏已久的孩子气。

无敌与无名朝夕相对,从未见过这般笑容。表里不一的玉貌韶颜,一刹极慢地绽出梨涡。没有一丝丝暧昧,自然而然流露的,是一目了然的纯粹的无耻。

真的是讨打至极:“大哥!你可知道,你身上何处肉最厚?”

“我脸皮厚。”无名想也不想地答,一点也不难猜。

“……”无敌无话可说。

调戏毕,无名又端起了五劫老大的架子,正色道:“把刀还给我。”

无敌冷哼一声,擢着柳叶小刀,抱手傲然扭开头。

“一点也不乖。”无名取了几枚银针,扎在玉非关的神庭、大椎和鸠尾等穴位上。

“……”这责备的口吻,好似把他当作不懂事的小儿,无敌恨不得一头撞墙。

就在此时,衣襟大敞的玉非关睁开眼,悠悠地问:“在下似乎醒得不是时候?”

无敌脸色顿变,意欲飞刀取玉非关性命,奈何无名坐在玉非关身畔,遮住了玉非关的要害。只听无名道:“天亮了,正是时候。”

玉非关凝神谛听片刻:“鲍掌柜家的公鸡才打鸣,醒得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

“我施针暂时制住你的躁狂妄想之症,非长久之计,你若想保住玉非关的性命,还是趁早取出化生蛊,否则,此蛊的毒汁浸入脑中,他迟早会失去心智,作法自毙。”

玉非关叹道:“苏贤弟也曾如此奉劝在下,只是,一旦取出化生蛊,在下这缕神思随蛊散去,不能再左右侄儿,他一定会闯下山,江湖中,便要有一场浩劫了。”

“我有一法,砭石针灸配以汤药,佐以情劫之术,可令玉非关与你合为一体。”

玉非关眉宇微动:“若在下没猜错,阁下想必是庄家的病劫,练得五劫皆通,倒也很难得。在下这侄儿是个可怜人,阁下若有法子化解他的心结,在下一定全力配合。”

无名点点头,这白昼的玉非关,谈吐十分有条理,比夜里聪慧许多。

无敌戒备地打量着玉非关,想到昨夜惨遭这老疯子羞辱,心中别扭至极。

玉非关望向无敌,失笑道:“看来,昨夜多有得罪,还请阁下海涵。”

“……你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无敌勉强压住火气,冷冷地问。

“能猜出一二,”这白昼的玉非关,也是个厚脸皮的人,瞻瞧无敌破碎的衣襟,一本正经地道,“阁下不必害怕,在下并无恶意,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好。”

不待无敌发作,无名颐指气使道:“无敌,你去茶铺买些吃的。”

无敌听他好似对此地了如指掌,不由得奇怪道:“大哥你怎知山上有茶铺?”

“听得见。”无名理所当然地解答。

无敌一脸不解,茶铺离玉非关的洞府有不少脚程,就是狗耳朵,也未必能听见。

玉非关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阁下无师自通,堪破《天人五衰》的玄机,得入我门中,天资厚极,福缘亦不浅。只是,逆行《天人五衰》心法,也还有许多谬误,若在下能为阁下指正,使阁下不再受经脉易位之苦,那便是三生有幸了。”

无名道:“正想请教。”他替玉非关治病,自然不是一无所求地做善事。

玉非关如此委婉地引诱他,正是要以此和他做一场买卖,是个久经世故的明白人。

彼此有所图,心里有数,才能化敌为友,如此平心静气地交谈。

无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觉这两个真是诡异,莫名地融洽。

第61章天人五衰

“昨夜二位误闯在下的卧房,只怕触动了洞口石门的机关。这是在下设来以防不测的,”玉非关听无敌要去茶铺买吃食,起身踱至瑶琴旁,斜势按弦绰注,冰蚕丝弦与琴板蛇腹断纹相磨,走手音如松涛倾泻,沙醇悦耳,“还请二位见宥。”

琴弦逐一牵紧,带动琴案里的机括,洞府的石门随之訇然开启。

无敌蹿过洞府甬道,如猛虎出笼,奔向破晓的天光。

——他和玉非关、无名困在狭小的洞府中,先是让玉非关羞辱,又让无名搂抱调侃,几乎勾出火来。见二人若无其事,相谈甚欢,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早已闷煞了。

隐约听见无名在卧房中问:“弹的是什么曲子?”

玉非关答:“《拘幽操》,在下这门武功,与琴颇有些干系。遥想伏羲氏造琴,以御邪僻,将万象尽付于琴形。琴长三尺六寸六分,指的是三百六十日,宽六寸,六合之意。上圆下方,喻天地。五弦对应五行。后加二弦,分别为君和臣……”

无敌虽对武功颇感兴趣,但涉及音律,他这个粗人可就一窍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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