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抱住沈彦川,哭得身体发抖:“……我不想跟你分手,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彦川,我害怕!”
沈彦川只能收紧手臂,把常夏禁锢在怀里。
夏利伟匆匆忙忙地从单位回到家,一进屋,他就絮絮叨叨地嘟囔:“啥事儿啊?这么着急把我喊回来?我这正跟老李他们斗地主呢!”
“没工夫跟你扯淡!永光,你跟你爸说吧!”
夏利伟一看妻子儿子表情都不太对,也收敛了表情。
“永光,到底怎么了?”夏利伟话音未落,突然回过味儿来,“对了,你不是在你哥那吗?怎么回来了?”
夏永光咬了咬牙,终于把常夏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爸妈都说了。
“……你是说,小夏跟他那个朋友沈彦川,在搞同性恋?!”夏利伟听完,震惊地又重复问了一遍。
“对,他已经跟我承认了。”夏永光低着头说。
“这,这种事儿怎么会发生在我们家?那种人,小夏怎么会是那种人?”饶是夏利伟,也有点懵了。
“爸,我跟他说,让他赶紧跟姓沈的分开,不然就告诉姥姥。”
夏利伟面色一变:“你可不能乱说话,你姥现在受不了刺激。你,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媳妇这会倒是缓过来不少,常夏毕竟不是她亲人,她看了看丈夫儿子,突然说道:“那个,妈如果知道常夏这事儿,估计就不能这么喜欢常夏了吧?之前常夏对妈那么照顾,我看妈那个架势,就差把房子钱都给他了……”
夏利伟嘴上训斥了媳妇一句“瞎说什么呢?”,心里却敲起了鼓。常夏之前对姥姥那几个月的照顾,大伙都看在眼里。夏利伟最早也不是没想过天天去床前尽孝,可这久病床前无孝子真不是假话,家里的事儿,单位的事儿,儿子的事儿,丈母娘家的事儿,自己一天天忙累得要死,哪有那些时间精力去照顾人,一天两天行,关键这照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谁都不知道。
可常夏就真的坚持了好几个月。夏利伟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对这个外甥有几分敬佩。只是,这些都是次要的,夏利伟真正挂心的,还是他妈名下的那套房子。他们家永光也二十多了,没几年就得张罗结婚成家的事儿,这婚房到现在连影儿都没有。他们一家三口早就把眼睛盯在了姥姥这套房子上。
姥姥从来没透露过一字半句关于房子分配的事儿。夏利伟心里也没个把握。他多少次旁敲侧击地问他妈,却都被老太太挡了回去。这让夏利伟更加没底了。以姥姥对常夏的喜爱,加上常夏这些日子的病床前尽孝,谁也不知道姥姥最后会做什么决定。
如果,如果把常夏这个丑事告诉姥姥……
夏利伟摇了摇头,他到底还是怕真把姥姥气出个好歹,勉强把这个心思按下了。
一家人各怀心事地提前吃了晚饭。吃完饭,夏永光就想回自己屋子睡觉,他妈却开始穿衣服。
“我们去看看你妈吧?好几天没去了,也不知道你妈一个人在家怎么样,永光,你也赶紧穿衣服,我们去看你奶!”
“今天还是别去了吧,你可别在我妈面前乱说话!”夏利伟嘴上这么说,神情却有点犹豫。
“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还能真告诉你妈啊,把人气出问题,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那,那就去看看吧。永光,起来,我们一起去!”夏利伟挣扎了一下,也松了口。
夏永光本不想今天去,他怕自己到时候不小心表现出什么。可自己在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而且好长时间没见到奶奶了,他也有点想念。穿好衣服,夏永光顺手拿起桌面的手机想看看,却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夏永光只得又把手机放回桌上,跟爸妈出了门。
常夏和沈彦川坐在火车上,反复给夏永光打电话、发短信,但完全没有回应。常夏越来越心焦,拨电话的手完全停不下来,沈彦川最后只得抢下他的电话,说:“好了,常夏,他可能就是手机没电了,或者手机没带在身上,你这么打下去,原本有电的手机也快被你打没电了。”
常夏原本就非常慌乱,这会更是无法自控地想了一些最坏的可能。
夏利伟一家,在去姥姥家之前,去了一趟小市场,准备买点水果给老人带去。好巧不巧,就碰上了买菜的夏丽云。
夏丽云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人也是一愣,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姥姥出院的时候。夏丽云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看到夏永光手上拎着的水果,张嘴就问了一句:“永光,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啊?”
“去我奶家。”夏永光平时跟夏丽云的关系就不太好,他打从心眼里看不起这个女人,对他哥的遭遇,其实他也是有点同情的。
夏丽云眼睛一转,面上却笑了一下说:“巧了,我也准备去我妈家呢,咱们一起吧!”
夏丽云心里琢磨的却是,夏永光刚刚高考完,这时候拎着水果上门,显然是想跟老人要钱,她倒要看看,有她在场,他们家怎么张这个嘴,怎么伸这个手。
夏利伟表情复杂,却没说什么,他媳妇满眼蔑视地斜了夏丽云一眼,嗤笑了一声。
四个人一起向姥姥家走去。
☆、失控
姥姥家的钥匙,儿女孙子外孙各有一把。走到楼门口的时候,夏丽云快步抢到前面,第一个打开了门。
姥姥听见开门声,急忙从床上下来,看见是女儿来了,脸上马上浮现出笑容:“丽云来啦?”
话音未落,夏利伟一家也进门了。
姥姥喜出望外,平时好几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今天一下子竟然都来了,她高兴地招呼大家坐下,转身就进了厨房,从冰箱里往外掏东西。
夏永光跟姥姥进了厨房,顺便把手里的几样水果递给姥姥。
姥姥故意板起脸说:“来就来,买什么东西?你们能多来看我几次,我比什么都高兴。”
夏永光挠挠头,还是把东西递了过去。
姥姥一边从冰箱里取出半个西瓜,几个苹果,一边跟夏永光聊着:“我年纪大啦,吃不了这么多东西,放时间长都坏了,多浪费啊,下次可别再买了啊!”
帮姥姥把切好的西瓜、苹果装盘端进屋子,夏永光多看了夏丽云一眼,然后默默地打开了电视。
姥姥招呼大家吃水果,一屋子人,没一会儿,就把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姥姥看着空了的盘子,却很高兴,她端起盘子,准备再去洗点。
夏利伟拦住了她:“妈,别洗了,剩下的你留着吃吧!”
“哎呀,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啊?你们这回又买的加上夏儿上次回来买的,我就是吃到下个月也吃不完啊!”姥姥反驳说,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夏永光:“对了,永光,你不是去夏儿那了么?前几天他还给我打电话说,要跟你一起回来呢?怎么就你自己?”
夏永光正背对着姥姥坐着看电视,他听到姥姥的话,身体一僵,半天没说出话来。
“永光,你奶跟你说话,你装听不着啊?没家教!”夏丽云坐在一边,斜眼看着夏永光,张嘴数落了一句。
夏永光捏紧了拳头,反驳的恶言就要冲口而出,但忍了忍,他还是闷声回答道:“我录取通知书这几天应该就下来了,所以就先回来了。”
“啊!这事儿比较重要,你回来的对。”姥姥听了直点头。
夏丽云嗤笑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呦呦,瞧瞧这架势,考个破大专,至于这么当回事儿么?咱家常夏考的可是正经一本大学。永光,你哥学校是不是特别好?羡慕吧?但这智商的差距啊,老天爷给的,没招儿,你说是不是?”
夏永光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没有转头,怕自己看到夏丽云那张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
姥姥急忙打圆场:“考大专也挺好,我上回听病友说,现在好多单位就爱要大专生,可好找工作了!”
“是啊!找的工作都是在工厂当臭工人,卖苦力嘛,那点血汗钱挣得可不容易啊。不像我家常夏,一本大学毕业,直接就能进好单位,坐办公室,挣大钱。”夏丽云丝毫没看到对面一家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滔滔不绝地说。
“是,可不敢像你家常夏,咱家永光就是当工人,也比你那个变态儿子强!”夏利伟媳妇在夏丽云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想张嘴,被丈夫拉住了。没成想,夏丽云得寸进尺,越说越过分,她再也不顾忌丈夫的表情,脱口说了出来。
“你说谁变态?”夏丽云眼睛一瞪。
“你那个读一本大学的好儿子!”
“我说你们家真是不要脸!永光在常夏那白吃白住一个多星期了吧?这才刚回来,就开始埋汰他了哈?他真是瞎了眼,招呼你们家的白眼狼!”夏丽云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夏利伟一家骂道。
夏利伟媳妇气得直喘,理智全无地喊道:“谁稀罕他那种变态照顾?谁知道他那变态习惯会不会传染!”
“常夏怎么就变态了?我看是你们一家不要脸的极品,在那血口喷人吧!”
“他喜欢男人,跟男人同居,还不叫变态?”
屋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夏丽云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你的好儿子常夏是个变态同性恋!在外面跟男人同居!被永光发现之后,常夏亲口承认了!”夏利伟媳妇狠狠地说。
夏丽云脸色剧变,她神经质地捏住自己的左胳膊,刚想说点什么,就见离她三四步远的姥姥,摇摇晃晃地,似乎要摔倒。
夏利伟更早发现姥姥的异样,他几步上前,扶住姥姥,嘴里喊着:“妈,你没事儿吧?”
姥姥抖着手拽住夏利伟的衣服,眼神却望向夏永光:“永光,你妈说的是真的?夏儿,夏儿他……”
夏永光这时候也早已转过身来,他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刺激到姥姥,看姥姥的样子,他咬紧牙关,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姥姥看他的表情,心里却明白了大半,急火攻心,再也坚持不住,瘫在了当场。
夏利伟赶紧掏出手机打120,打完电话,又手忙脚乱地找出姥姥常吃的药,喂到姥姥嘴里,夏永光也赶紧拿着水杯去倒水,屋子里乱成一片,夏丽云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夏利伟抬头看她表情越来越可怕,自己的眉头也皱紧了。
正兵荒马乱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开门声。所有人都仿佛被定住了,齐齐看向门口。
“姥,你在家么?你知道永光去哪了么?”常夏略带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人还没进屋,夏丽云闻声一个健步就冲出了客厅,拐进走廊,常夏刚换好鞋,抬头看到自己妈,有点怔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夏丽云就凶神恶煞地走到他面前,抡圆手臂,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常夏被打懵了,夏丽云完全失去了理智,她跟疯了一样,手脚并用,拼了命往常夏身上打,她完全不顾忌这是在房门口,随时有可能被人听到,破口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还敢回来!我□□死爹!你跟哪个贱货学的搞男人?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怎么不出门让车轧死!”
常夏原本护着头脸的手,僵在了头边,然后缓缓放了下来,他彻底放弃了抵抗,木然地任由夏丽云打骂。
夏丽云狠狠一拳砸在常夏胸口,常夏就好像被打醒了似的,猛然往屋里冲,刚到转弯处,就跟赶出来的夏永光撞了个满怀。
夏永光对上常夏,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常夏看都没看他,一把将他推开,随即看到姥姥虽然一脸痛苦地倒在床上,眼睛却看着常夏的方向。
常夏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刚想往前迈步,就被夏丽云从后面一脚踹趴到地上,常夏甚至没感觉到疼,只是挣扎着爬起来,想往姥姥的方向去。
“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我没生过你这种恶心人的玩意,别进咱家们!”夏丽云一边谩骂,一边继续对常夏拳打脚踢。
姥姥本来就有点病发的征兆,突然之间,常夏就回来了,而夏丽云又跟疯了一样地开始打骂常夏,姥姥拼了命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抖着声音说:“丽云!你给我住手!”
跟姥姥话音一起落下的,是饭碗碎裂的声音。
夏丽云抄起桌上的碗,直接砸到了常夏的头上,常夏额头上被划出一个口子,血液快速地流了他一脸。
夏丽云终于停下动作,她恶狠狠地瞪着常夏,最后骂了一句:“从今往后,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永远别回来,我就当这些年养了一条狗。你那些丑事最好藏好了,要是让人知道了,我打不死你!”
夏丽云最后踹了常夏一脚,看都没看姥姥一眼,摔门而去。
常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强撑着走到了姥姥面前。他伸出手,想握住姥姥的手,可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又想收回来。
姥姥抓住了常夏,她抖着手去摸常夏的额头,眼里是难掩的心疼。
常夏再也绷不住,眼泪汹涌地流了下来。
没一会儿,120急救车到了,姥姥被抬上了救护车。常夏一直握着姥姥的手,眼泪就没断过。
直到第二天早晨,姥姥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常夏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来一点。他这时候才感觉出来,自己全身上下无处不疼,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病人家属都在偷偷看他。
常夏趁医生给姥姥换药的功夫,去了趟洗手间,狠狠洗了把脸。
常夏额头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常夏运气算不错,当时只是被碗边的缺口划了一下,伤口并不深,只是碰到冰凉的水,还是钻心的疼。常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点陌生。
他不敢想,如果姥姥刚才不是进医院,而是……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害了姥姥的凶手。
☆、断
恐惧、无助蔓延到常夏全身,这个世界上,他只能依靠两个人,一个正因为他而躺在医院,另一个,常夏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果然又有两条未读短信,来自沈彦川。
“姥姥怎么样了?还好吧?”
“我在医院正门对面的康平宾馆,你是不是一宿没睡?头上的伤怎么样了?白天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你过来休息一会吧。别把自己熬病了。”
常夏捏紧手机,心跟刀割一样疼。他强忍着眼泪给沈彦川回短信:“姥姥缓过来了,你放心。你下午还有考试吧?赶紧回去吧!我们回头再联系。”
沈彦川的短信马上就回了过来:“姥姥没事儿就好!你不用管我,头上的伤怎么样?你给我个准话,是不是还没处理?你非得我压着你去是不是?天热,别感染了!”
常夏愣愣地盯着手机,然后一点一点地,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踉跄地找了个厕所隔间进去,锁紧门,然后蹲下身,抱着头,呜呜哭了起来。
他进姥姥家门的时候,沈彦川就在楼梯间里等着。夏丽云歇斯底里的谩骂,常夏不知道沈彦川听没听到,听到了多少。
自己一脸血出来的时候,常夏并没有看到沈彦川,但显然,沈彦川看到他了。
头上的伤口疼么?挺疼的。但有姥姥那一个抚摸,有沈彦川这两句惦念的话语,就也没那么疼了。
可心上的伤口呢?常夏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服,他最爱的姥姥,因为知道了他的爱人是男人,气急攻心进了医院。他最爱的沈彦川,只能在走廊里、在马路对面的宾馆里等着,连一个电话都不敢给自己打,怕火上浇油,怕再起波澜。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不对的,是变态的。
凭什么呢?
常夏平复好情绪之后,回到姥姥的病房门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透过玻璃窗望向门内,姥姥正在跟舅舅一家说话,看起来比来医院之前好多了。常夏松了口气,转头去了外科包扎伤口。
直到额头包上了纱布,常夏才掏出手机,认认真真地给沈彦川回短信:“伤口处理好了。彦川,我爱你。”
常夏进到病房里的时候,姥姥和舅舅一家的视线,瞬间都移到了他身上。舅舅和夏永光一脸纠结,舅妈的表现更为直接,她看到常夏走过来,急忙避开了,好像常夏是什么可怕的传染源。
常夏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姥姥病床边坐下,他看着姥姥的脸,握紧姥姥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常夏有很多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
姥姥动动握着常夏的手,然后抱着点希望地问了一句:“夏儿,是真的么?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常夏几乎快撑不住,他只能低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真的。”
姥姥“啊……”了一声,半天没有说话。
浓重的不安和忐忑,让常夏重新抬起头。
姥姥眼角湿了,星星点点的眼泪横在一条条皱纹里。她摇摇常夏的手,小声劝道:“夏儿,你改了吧。”
常夏咬紧下唇,缓慢地摇了摇头。
姥姥的眼泪终于滚落了下来,“夏儿,你,你这样不行啊!你将来得怎么办啊,姥姥就是走了,也放不下心啊!”
常夏再也忍不住,顷身趴到姥姥身上,哭得发抖。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或明或暗地看了过来。舅舅见状,赶紧说了几句:“唉,我这个外甥,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得要辍学去当什么明星,这孩子念得可是正经一本大学啊,哪能说不念就不念啊。况且,明星哪是咱们小老百姓能当的啊,他姥劝他,他还不听,可把老太太愁坏了!”
隔壁几个病床一头雾水的众人恍然大悟地附和道:“啊,是,这可真不是咱们一般人能够得上的。不过你外甥长得确实俊,不比电视上的明星差,没准还真能行呢。”
“嗨,您可别再招他了,这都贼心不死呢。”舅舅顺势跟他们闲聊上了。舅妈偷偷撇撇嘴,最后拉着儿子走了。
常夏哭了半天,终于抬起了头。姥姥看他哭得满脸通红,嘴上暂时没再多说,脸上的忧色却再没下去。
沈彦川到底没能等到常夏。
姥姥入院的那天晚上,沈彦川一个人在宾馆里枯坐了一宿,他想了各种可能,甚至做好了常夏提分手的心理准备。
等到天亮,沈彦川发出去的一条条短信,也只得到了常夏一两个字的回复。他捏着手机,如困兽一般,在狭小的宾馆里,一圈圈地走。走得心都慌了,重新坐回床上,又不死心地重新发短信。
宾馆的窗户正对着医院,沈彦川走到窗前,遥望着医院的方向,手机响了,常夏回话了。沈彦川急急忙忙地再发一条,却半天没有回信。他死死盯着手机,楼下传来的汽车鸣笛声,都能让他激灵一下。他狠狠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自己却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隔了半天,手机铃再次响起,他看到了那条“彦川,我爱你”,终于抬手捂住眼睛哭了。
这一整个白天,常夏都没有出现。沈彦川心里明白,常夏大概不会出来了。
他们这一周,没有见面,没有通话,只是每天发几条短信,短信的内容,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内容。而藏在短信背后的两人,心里却都千回百转。
而直到姥姥正式出院,常夏也没能找到机会,跟姥姥好好地、正式地谈一次。
常夏和姥姥一起避开了这个话题,假装它暂时不存在,但事实上,两个人都做得不太好。姥姥抿紧的唇,常夏紧皱的眉头,甚至让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开始当起了和事老。只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劝慰,完全起不到作用,常夏还得顺着话聊下去,陪着笑脸,搞得自己更加疲惫。
这漫长的一周,每一枚扎进姥姥身体里的针,都好像扎到了常夏的心上。每一句姥姥痛苦的叹息,都让常夏心头发紧、呼吸困难。常夏原本最爱的姥姥慈爱的目光,成了无处不在的审判,常夏那颗不够成熟、不够坚定的心,在这目光的凌迟下,动摇得更加厉害了。
这期间的两门期末考试,常夏缺考了。他匆匆跟学校请假,学校方面也理解他的难处,这两门暂时不算挂科,不过明年开学前需要回学校补考。至于奖学金什么的,就肯定不会有了。这些平时对常夏来说挺重要的事儿,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姥姥出院这天,常夏和舅舅一家一起把姥姥接回家。空了一周的屋子,落了些灰尘。舅舅一家陪姥姥说话的时候,常夏就默默地开始擦洗。直到舅舅一家都走了,常夏还在厨房里努力地洗抹布。
“夏儿,你进来。”姥姥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常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最后又洗了一遍抹布,拧干净抹布上面的水,平平整整地挂好,然后慢慢地走进姥姥的屋子。
姥姥这场病,又让她瘦了不少。常夏甚至不敢仔细看她,只是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半天,姥姥终于起了话头:“夏儿,姥问你话,你好好回答我。”
“……好。”
“你跟小川,这样,多久了?”
“两年多了。”
姥姥的脸色灰暗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然后有点恍惚地说:“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姥,我,对不起,我没想让你知道,让你担心,让你生气,对不起!”常夏抬起了头,满脸痛苦地看着姥姥。
“夏儿,姥早晚会知道,我情愿是现在知道,而不是将来啊!”姥姥握住了常夏的一只手,“姥活到这把岁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我就盼着,你们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你和永光将来都有份好工作,找个好媳妇,要是能看到重孙子,姥姥就是做梦都能笑醒了。可是,夏儿,你怎么跟小川整一起去了呢?这不对啊!”
常夏顿了半天,才斟酌着词句,慢慢地说:“姥,我这辈子,除了你,只有他对我好。我不能没有他,我离不开他。”
“傻孩子,他对你好,你也可以对他好,谁也没让你们分开,你们俩就跟亲兄弟似的,一辈子守望相助,多好啊。为啥非得要,要搞对象呢?”姥姥有点急了。
“姥,这不一样,我,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想一起过下去,不结婚,不要孩子,就我们俩,过一辈子。”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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