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果报作者:妖三
我说这女娃太大,懂事了不好养,你带回去罢。
姨娘笑著说屋里没有多余的米糠剩给她吃,管家若是不要,我便送去窑子换她个温饱。
我再次紧紧捉住姨娘衣袖,想告饶但是喉咙给塞住,姨娘又一次甩开衣袖。
齐管家转身向我身後另一个干净些也小一些的女孩儿走过去,这时我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凉凉的,像夏天里从深井里打上来冷冽清亮的水。
我抬起头看见他锦衣华贵,眼眸深紫,前所未见的妖媚。
他在手心里慢慢拍打著一把紫色绸扇,扇尾朝著我,说我要她。
他对我微笑,眉目如画。
──你叫什麽名?
他很聪慧,聪慧得不像他那个年龄的孩子。
别人还在学堂里骑著竹枝当马骑,趁先生不在爬到树上去摘果儿,他却端端正正坐在桌案前,一手托臂,行云流水画他的丹青。我抱著文房四宝跪坐在他旁边,看他总是反复描摹同样的一双眉目,画上的人总有一副慈悲而冷漠的脸,不语不动凝望画外的他。
这个和尚是谁?
他嘛……
他勾起唇角,狡黠的笑。
冤家。
先生总是逮不到他上课走神的证据,每次他画好一幅画,立刻又会撕毁,散成漫天纸絮从窗栏扔下护城河去。
他转过身来对我眨眼,他心里那个轮廓鲜明的和尚,是只有我俩知道的秘密。
──你若无名,我赐给你。
府里新来的二姨太,年轻漂亮,暗地里却偷拿王爷夫人的黄金首饰。我端著茶水撞见,在她房中跪了一昼一夜。她哭闹著说被我故意冲撞,惊吓掉了腹中未成形的胎儿,央王爷拿重杖打死了事。
沈重木杖落下来,没有觉著痛感,倒是有血红滴落。
他站在我身侧,一手捉住家丁行刑的私杖,掌心皮肉绽开,鲜血流落。
王爷大惊失色的站起身,二姨太哑了一样死死瞪著他。
他眸子像星子灼灼发亮,诡谲微笑著,慢慢对她说,你怎会有孩子?你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
──世事不过云烟,但我希望这世间,总有一样东西令你割舍不下。
他随夫人云游,终於给他找见心心念念的小和尚。
晋息心到府里来,七不懂八不懂,笨手笨脚。他却开心得像捡到宝,日日循著他气息,缠著赖著他。
晋息心问我,他不是太子伴读吗,每日哪里有那麽多时间来找我?
你蠢吗,因为是你啊。
我不懂……?
──就唤你袭烟罢。
他换了面目,一夕之间,绝世风华,无双天下。
他将自己身子送了给那和尚,让那不识好歹之人,在他身上享尽了餍足,再将他像陌路人般遗弃。
和尚的孩子在他腹里一天天长大,吸尽精力元气。他虚弱得连风都能吹倒,面对和尚的冷言冷语却依然傲气凌人。
从始至终,他背地里吃尽苦头,却不让自己在表面上落丝毫下风。
早产的阵痛发作时,他轻声说,吾爱他若此,袭烟,汝可知?
我可知?
你在台阶上朝我伸出手来时温暖w丽的眉眼,你灯花下远眺禅寺的怔忡出神模样,你忍著干呕一遍遍安抚腹中胎儿的淡笑表情,你每次唤“息心”时咬牙切齿又婉转低回的声音……
我想抹消一切关於你爱他的记忆,却件件铭刻於心。
与全天下为敌亦是无惧,元神化消亦不要紧。
为什麽,千年前在潭水里救你一命的那个人,不可以是我?
……
……
……
我拨开草叶,跋山涉尘,在清冽河水边等著过渡来的人们。
──我在找一个人,请问有没有谁见到过?
──对我很重要,比我性命、比全天下加到一起还要重要。
──他的名字是……
──名字是……
话到嘴边打转,却是再也无从继续。
在惊异的人群眼中一次次看见自己蓬头散发的样子,怔怔的大张著嘴,可是吐不出半个音节。
紫色的发,紫色的眸……
那个漂亮得不似尘世的人,究竟叫什麽名字呢。
到终局,连陪伴你身边的资格也失去。
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发不出音的喉咙,又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视野里最後一抹紫色也像水月镜花,轻易消散而逝。
最後的最後,我终於只能想起,世间已无我所爱。
姻缘番外之《尽烟云》
fin
☆、番外之承君心第3
陆小念偷偷看了眼一声不吭坐在床榻上的爹亲,他的脸色好像比进暖泉洗浴前更臭了。
是小念摘的果子不可口吗?
小小娃儿忧愁的又看了眼摆在陆子疏身前五颜六色的果子,那可是他花了一个时辰,跑遍了这座山,气喘吁吁收集来的。
虽然也拜托了不少心地善良的妖怪们帮忙……不过,不可以让爹爹知道,爹爹不喜欢小念和小妖怪们走太近呢。
目光又转到远远盘坐在门口蒲团上的爹爹身上,晋息心一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死气沈沈的坐在那里,同样一声不吭,好像方才发生了什麽很让人憋闷的事情。
不管怎样,爹爹为毛要坐得离爹亲那麽远啦!两个人又不像吵架的样子,他怎麽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表情?
小家夥想破头也想不出究竟,又没有勇气去问爹爹或爹亲,於是只好继续忧郁。
陆子疏感受到小念投来的半哀怨半祈求的视线,随手拿起小几上一个颜色粉嫩的果子,看也不看是什麽,u嚓一口就咬了下去。吃在嘴里甜丝丝的,他便分外用力的咀嚼起来。斜眼看著逃避瘟疫般避自己避得远远的臭和尚,嘴里咬得嘎!作响,恨不得是在咬那个不解风情的和尚骨头,吃他的肉。
浑和尚,坚守底线有这麽重要?他陆子疏风情万种,媚惑天生,哪点比不上给他生孩子的黄脸婆了?送上门给他他居然都不要!
越看阖眸不语的和尚越不顺眼,当著一个一知半解的孩子的面又不便公然发作。陆子疏心头躁闷难解,像窝著一团要燃未燃的火焰,胸腔里弥漫著令人呛喉的闷气。
他胡乱吃了几个不知什麽来头的果子下去,肚子是填饱了,泡过暖泉後喉咙干渴的感觉却没有减弱,反而有增强之势。
环顾屋内一周,注意到晋息心身侧的桌案上有一壶清亮液体,是僧人早起去山中收集枝叶上露珠,制成的天然而纯粹的露茶。
紫眸眯了个半月形,盯著那壶云露茶,可是万分不想动身走到和尚身边,正在气头上他不愿示弱。
留意到爹亲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桌案壶身上,而且还不自觉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微干的唇角,小念立刻殷勤的小跑过去,倒了一杯清茶再屁颠屁颠跑过来。
接过小手捧送上的粗瓷杯,陆子疏赞许的摸了摸小娃儿脑袋:“乖巧伶俐,不枉费我疼你。”仰脖一饮而尽。
小念眼睛亮闪闪的看著他,爹亲的手好温柔,爹亲在赞扬我诶~~~
一直默不作声的晋息心抬眸看了看借机趴蹭在陆子疏怀里不肯起身的小家夥,这孩子整张脸都写著“爹亲摸我!疼爱我!”的小狗般的表情;他若是多长了一条尾巴,只怕这个时候就像拨浪鼓一般摇个不停了。
父子天性啊……
他的目光忽然在陆子疏身侧的果子上,顿住。
“……”僧人面色起了微妙的变化,身子略略前倾,再看了看那色彩粉嫩,散发著令人垂涎欲滴气味的果子,陆小念摘了约摸有五个,现下已只剩了两个。
饮了茶却没有缓解干渴,胸口躁闷烦郁更甚,陆子疏急躁的拉扯衣襟,敞开领口感受山间凉风,可是接触到凉意清冷空气的肌肤反而升起灼热,反倒像是被清冷山风点燃了火苗般,从柔软指尖到雪白脖颈,全都染上淡淡霞色。
本就心情不好,如今更加燥热,陆子疏霍然起身,干脆走到桌案旁捉住雾茶壶柄,极不优雅的咕噜咕噜一口灌下肚去。转身看见晋息心愕然和尴尬交错的眼神盯牢自己,噌的就蹿起怒意:“喝你几盅茶有何要紧,和尚,你待讨水钱麽?”
哪知僧人调转了视线,全然无视他莫名而来的躁动挑衅:“小念,这些果子是你自何处摘来?”
陆小念目光四处游移:“是山上摘来啊。”
“有没有妖怪给你帮忙?”
“没……有啦!”架不住爹爹目光炯炯的无声逼问,小念一边招供一边不自觉往陆子疏身边靠去,攥住了爹亲衣襟,“它们说这些果子很营养的,对恢复爹亲记忆也有帮助!爹爹不要凶小念。”
“你怎能如此轻信那些山间小妖,殊不知人妖异同──”
陆子疏立刻出声护短:“你凶他作甚?佛门中人口口声声视众生平等,实则始终带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当我不知?小念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和尚,心口如一得多!”
好罢,这麽快就开始给儿子挡箭说话,也不计较小念脱口而出的爹亲二字了。晋息心苦笑,对著剑拔弩张的紫龙微微叹气:“……你知晓他给你拿来的是什麽果子麽?”
紫龙不屑扬眉:“我只认小念一片好心。”
“此山名为烨姝山,因生有一种奇珍异果‘烨姝’而得名。”晋息心凝望著满面疑惑的陆子疏,後者玉瓷般晶莹的面颊上隐隐红霞浮动,w色的紫眸水波潋滟。僧人心头怦然而跳,挪开视线:“此果之能,在给欲求得道修仙之辈提供近百年天地精华,对刀剑外创伤口亦有瞬间治愈奇效。但其隐匿深山,为众妖守护,易闻却难寻……”
陆子疏浅笑:“如此说来,小念甚得妖怪们拥护,受妖之助一次能得五枚异果。你忧虑什麽,担心有朝一日他弃了正道,跟著你口中的魑魑魍魉走火入魔去?”说著,身子仍是燥热难安,索性又解开衣襟上两颗盘扣,胸前一片雪腻肌肤半裸而露。
晋息心眼角瞥见他不由自主的褪衣举动,不比暖泉中刻意举手投足的风情,却有著不经意的撩动人心。僧人垂了长眸,轻柔道:“子疏,你此刻有何不适?”
“我好得很。”那人一厢说,一厢抬手拭了拭额间细汗,暗自诧异尚未到午时,为何屋内空气如此燥热难当。就连攥著他衣袖的小念也察觉了不对,抬眼看见爹亲双颊绯红,眼底分明蕴著一汪春水,凝了叫人脸红心跳的情愫直勾勾的盯著苦笑不已的爹爹。
小念有了些微开窍,好似幡然醒悟般松开爹亲的衣袖,做贼心虚的慢慢向屋子门口挪去。
可怜陆子疏一世聪明,失忆後却是几分懵懂,察觉不出屋中尴尬氛围由何而来。见孩子蹑手蹑脚要往屋外走,紫眸一眯:“小念勿怕,有我在,看哪个敢欺负你。”
他那早慧的小家夥偏过半边脸,可怜兮兮的说:“爹亲,小念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谅小念。”
“?”尚未问出口疑惑,小念已闪将出门;陆子疏听见门扉轻声一响,竟是被孩子从门外将屋子扣住锁牢了。
陆子疏猛然一愣,双手捉住屋後门闩就要用力,忽然腰身自後被一双暖热宽厚的大手揽住,整个人被压制在了薄薄门板上。
方才游走周身的燥热,在接触到晋息心相较而言低温的躯体时,轰然全盘袭上大脑,一时间陆子疏双膝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要瘫软到僧人怀中。
他措手不及,挣扎了片刻,发觉全身竟好似被抽了筋骨般无力。
咬牙冷笑:“好个装腔作势的和尚,方才在暖泉中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诱我戒心松懈──你倒是在茶水中下了什麽勾当?”
晋息心暖热呼吸吹拂在他耳畔,陆子疏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烨姝果,”低沈声音里有无奈,却也有经过压抑的、能够清晰分辨出的情欲,“一次不可服用过量,而你……”轻微的叹息飘抚过那人玉白的後颈,晋息心微侧了首,舌尖舔吻住陆子疏莹润精致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