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星作者:石头羊
第8节
只是想到今天早上起床时自己和郑常山那副荒唐出格的样子他还是有些忍不住脸色涨红,所以在从楼上换好衣服又拎着家用医药箱走下来后,他先是拉住郑常山让他在沙发边上坐下,接着便皱着眉一边小心处理着他红肿的手腕一边开口道,“早餐想吃点什么?”
“恩?随便,快十点多了,你今天都不用去上班吗?”
郑常山将脚翘在陈京墨的腿上一副懒散模样地笑着打量着他,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带着点水汽,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便随口问了一句,而听见这话陈京墨当下也没抬头,只是语气理所当然地开口回答道,“我是老板,谁敢管我。”
鉴于说出这句话的是陈京墨,所以一时间郑常山倒并不觉得这是句肤浅的炫耀,反而觉得有点一本正经的可爱。
所以当下他没忍不住发出一阵笑声,而感觉到他脸上显得明显放松愉悦的笑意,陈京墨先是也跟着勾了勾嘴角,接着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又一本正经不带一丝虚假地补充道,“我二十五岁决定开离开投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私人投资公司的时候,驱使我做下这个决定的最大的动力就是我居然无法合理支配我的假期,我的犹太人老板苛刻严谨的像我的后母,坚信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永动机可以一刻不停的为他干活,动不动就要我加班或是占用我的年假,所以当我把辞职信砸到他的秃顶上的时候,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难以置信,骚扰了我半年最后才选择了放弃。”
平时话很少的陈先生主动地和郑常山谈起了自己的过去,他的前半生过的并不轻松,少年时失去双亲,又一直靠自己勤工俭学才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对于他自身而言,他曾经经历过堪称绝望的痛苦生活,所以对于他来说,他相当重视他人给予自己的情感,但在这样的前提下,他却一直相当难得地保持着相对的积极的生活态度,从容且努力的最终拥有了如今这种被称为上层人士的舒适生活,其实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而对郑常山而言,他迟迟的到来就这样错过了属于自己和廉贞的那么多年,也是连他都会觉得深深惋惜的遗憾。
“如果我早点遇见陈先生你,我一定也会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爱上你。”
“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呢?”
“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在偷偷地想着你。”
郑常山泛着灰的眼睛像是跨越了千年前的岁月长河,难得认真下来的话语透着点让人没法不心动的深情款款,偏偏陈先生就是很受用他这样主动的不得了的示好,所以当下便耳朵变红了些不说话了。
这一瞬间的气氛好像无关情爱,就是那么点独属于他们之间,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隐秘默契。
而保持着这种融洽的气氛就这样一起吃了一顿陈先生做的相当有水准的早餐后,他们一起换了身休闲服便从陈京墨的家中缓步沿着山道走了上去。
“我原本以为只有山底下的青墅山庄才是你的资产……结果你是把买山头当做兴趣爱好了吗?”
郑常山同陈京墨一道在青墅山上修整的小石子路上往上面走,十点左右的空气还带着点露水气,耳朵边上还能隐约能听到山林间的虫鸣鸟叫,闻言的陈京墨不置可否地抬起眼睛,眼见山顶的云雾若隐若现,他侧过脸冲郑常山耐心地解释道,“常山和这里不一样……我买下这里的时候晚上经常会睡不着,贾方建议我应该进行一定程度的锻炼,所以我就在上面修了骑马场,我去过一段时间,后来工作忙就不怎么去了,到现在上边还闲置着,你会骑马吗?”
陈先生不喜欢锻炼的小毛病原来打从那么久之前就有了,又有了一点新发现的郑常山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接着点点头含笑回答道,“恩,会点……不过,陈先生,常山和这里不一样在哪里啊?”
这话问的有点明知故问了,陈京墨闻言有些无奈地看着这家伙,又没有他那样可以随时随地毫无顾忌地说些胡话的厚脸皮,所以在沉默了一会儿后,陈京墨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道,“你说呢,不是已经送给你了么。”
这般说着,陈先生自己立马有些不好意思了,稍微放快了些脚步就抬脚继续往上面走了,只不过走了两步他却敏锐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见状他先是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接着便察觉到郑常山的手掌和自己的交握在了一起。
“一起走吧。”
灰白色头发的男人笑的野性且迷人,仿佛这山林间匍匐着身体寻找机会觅食的黑色猎豹,天生拥有美丽贵重的皮毛和难以驯服的性格,尖锐的爪牙稍有不慎便会夺去人的性命。
只是当那手掌接触自己的掌纹后,陈京墨还是发自内心地勾了勾自己的嘴角,因为他知道,无论这头凶狠的野兽从前曾如何难以控制,如今的他都完全的臣服于自己,因为自己也心甘情愿地愿用无数座这样辽阔无边的山林去让他的野兽留在他的领地,只为让他……
甘愿留下,难以挣脱,一生都无法再离开自己。
……
y市天香楼内,大白天到这儿来吃饭的客人明显不算多,二楼包间内董晨君神色阴沉地坐在自己姐夫李明东的身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此刻席面上摆着昂贵的洋酒和精美的菜肴,这些放在平时都是这天香楼特级厨师的招牌菜,不到有大客人都请不到的,可这么放了大半天的也渐渐地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而相较于李明东的面无表情,董晨君这脸上的神色实在不算好,只拿着根烟恶狠狠地抽了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道,“姐夫,那沈平秋怎么架子这么大?您这么大面子请他吃顿饭他还横上了?我看他也没什么大用,他妈的也就欺负我们现在……”
“闭嘴。”
冷冷地看了身旁的董晨君一眼,李明东相较于前两年的春风得意,这段时间的停职在家让他看上去清瘦了不少,整个人都显现出一股精悍冷峻的气势来。
而对于自己这个性子一向急躁也没什么脑子的小舅子,李明东显然也懒得和他解释太多,只拿手帕掩着嘴咳嗽了一声皱紧着眉头缓缓开口道,“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这y市上下如今除了沈平秋,也没有人再能帮我们了。那脾气古怪的陈京墨先前明明没有明确拒绝我,可是自打一个月前回来居然就断绝了我和他之间的一切交易的可能性,我看他如今是已经决定站在郑骏那边了……况且就在前几天,还有人看到郑骏那个儿子大半夜的去了陈京墨的青墅山庄。”
“什么?郑常山?那王八蛋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可他怎么会和陈京墨那样的人凑到一块去呢?”
一听到郑常山的名字就瞪大了眼睛,董晨君自打上次挨了顿打听到这个名字便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眼下听说他回来了自己居然不知道明显有点后怕,再一听说他居然和那各地权贵争相结交的陈京墨搭上了关系,听上去关系还不错,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阴沉嫉恨了。
“人家能认识,那是人家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去结交一个?郑常山在桥水镇得了别人的青眼,现在不用靠他爸爸,就能自己担大任了!国企当家的位置以他这个年纪来说原本根本就不可能,可人家就是没靠谁自己混成这样了……再看看像你这样的脾气,别说是陈京墨,沈平秋这样的大人物,就是路边的阿猫阿狗看见你也不会愿意理你……所以你就给我老实坐好,等会儿让沈平秋来了像什么样子。”
李明东见董晨君这不像话的样子实在有些生气,但是眼下他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了,只能就这么将就着带在身边了,董晨君被他这一番拿自己和郑常山的比较气的够呛,可是他如今这模样也实在比不过人家,只能气的脸色难看的不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地骂骂咧咧着。
李明东见他终于消停了也松了口气,这心里一时间其实也有些颓唐无奈。如今他只能将全部的赌注都落到了自己今天要见的这个叫做沈平秋的商人身上了,放在以前,从来只有这些商人巴结自己的份,哪里用得着他大老远的求这么一次见面,而说到这沈平秋,其实也算个近些年商圈政圈都混的相当了不得的奇人。
这么些年了,没人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发家的,反正自打他的名字开始在上流社会走动开始,人人便知道这是位相当厉害的人物。
听说他手底下光是不动产便有将近十亿,如今将自己的触角伸到各地,更是混的风生水起,哪里都吃得开。
而如果说硬是要那沈平秋和陈京墨比较的话,一直行事相对正派的陈京墨在有些方面还真不上沈平秋面子光,只是从前李明东一直听说他走的路子比较偏,据说本人私底下还相当迷信,没事喜欢搞些邪门歪道的,所以从前李明东只顾着一心巴结着陈京墨也没和这人有过什么接触。
可现在陈京墨那边明显不能指望了,看这y市的局势自己的败局也似乎注定了,郑骏被自己打压了这么年终于狠狠地将他甩在了后头,而打拼了几十年始终不甘心就此一败涂地的李明东就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找上了沈平秋,可更让他意外的是,和他素不相识的沈平秋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相当好说话的将他约在了天香楼内说是要详谈一番。
对于这样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情况,李明东也不是没有提防,只是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任何一个平时算不上机会的机会他都不愿去放弃,而这般想着,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泄露手却在微微发抖的李明东的呼吸就有些乱了,而几乎在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包厢门就这样开了。
“久等了啊,李书记。”
温浅淡和的声音在耳边边响起的时候,李明东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头,眼见一个穿着身白色唐装的儒雅男子领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珠帘后走了出来,他当下便站起身拉扯了董晨君一把接着带着笑的来了句沈先生好,闻言的沈平秋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摇摇头道,“李书记不要这么客气,沈某才是久仰您的大名,一直找不到机会结交啊……唉,这位是……”
“啊哟,沈先生好,在下……在下董晨君,您叫我一声小董就好了……”
没什么文化还硬是装的文绉绉地和沈平秋打了个招呼,董晨君这张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青白嘴唇眼窝泛灰三角眼盯着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显得阴狠且歹毒,可此刻他这般谄媚地低三下四着说话,却恰恰取悦了沈平秋这比郑常山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变态。
而在坐下抬手接过身旁耍禾谷递给自己的大红袍尝了一口后,沈平秋带着点欣赏地上下打量了一圈这贼眉鼠眼董晨君,接着忍不住冲李明东扬声赞叹道,“哎呀,董先生这样的貌相真是人中龙凤,看这眉眼便知道日后定是要成大事的人,我生平最欣赏不过这样的人,能与二位结交真是再高兴不过了,只不过我最近也听说了些李书记的一些难处,眼下不妨和我仔细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略尽些绵力呢?”
这话一说李明东当下就露出了唏嘘感动的神情,只是这流于表面的感激有几分真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而沈平秋见状也不说话,就含着笑听着李明东将y市接下来的形势和他与郑骏的恩怨说了一番,等着谈话进行了一会儿时间,半响他才眯起眼睛缓缓开口道,“郑骏市长如今占据上风,您要贸贸然压过他恐怕是有些为难,只是这明的没办法了,做些暗处的手脚也未尝不可,自古英雄人物总是死的比较凄惨,反倒是那枭雄各个称霸,活的洒脱,李书记,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这番话让李明东一时间没有开口,他这人虽然从前也因为局势做过些不入流的事,但是能被老郑当个对手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底线在的。
可是如今这番凄惨境地再不寻个出路他就只能坐等败局了,而在将自己的手掌猛然握紧后,神色如鹰般锐利的李明东抬起自己虽老却不见一丝衰老浑浊的清明眼睛不动声色地笑笑道,“那是自然,我平生最欣赏不过的人物就是曹孟德了,沈先生看来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见李明东这么说,沈平秋当下就笑了,一瞬间只见他将自己手边的紫砂茶壶拎了起来给李明东和董晨君给倒了杯茶水,而在拿起自己的杯盏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后,他缓缓的开口道,“李书记这般爽快我就放心了,来,沈某就以茶代酒,先敬二位一杯。”
沈平秋都开口这么说了,面前这两人那敢拒绝,直接便一脸惶恐地接过了各自的茶盅又赶紧张嘴喝了,而在眼看着李明东和董晨君喝下这两杯茶后,含笑的沈平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接着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歪歪头开口道,“不过我听李书记您刚刚那般形容郑骏家的情况,似乎对他家很是了解,可是您与他关系并不算亲近,是否有旁人在一直帮助着您呢?”
“果然没什么事能瞒得过沈先生您啊……”
一听这话就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在边上半天没插上话的董晨君见可算有自己说话的余地赶忙就很没礼貌地插了进来,而在无视自己姐夫那明显不悦的眼神后,董晨君也没搭理直接谄媚冲沈平秋一笑道,“早半年前我就买通了郑骏那小子身边的那个姓张的秘书,那人跟在郑骏边上多年了,算是个用得上的亲信,要不是当初他孩子因为得了绝症自己老婆又抵不住我给的诱惑拿了我的钱,我和我姐夫怎么会知道郑骏家里那么多事呢?不过最近因为我没怎么找他,他也不怎么敢联系我们了,但他拿了我钱的证据在那里,只要我找他,他肯定还是得帮着咱们……”
“好啊,真是再好不过了,董先生果然聪明,我果然最爱和聪明人打交道了,聪明,相当聪明……”
一番彼此都懂的笑声之后,沈平秋区区几句话就将李明东和董晨君拉到自己的这边,而既然已经知晓了他们这边的情况,沈平秋也没藏着掖着,直接便冲面前的李明东个董晨君开口道,“市政府如今有一处我已经布下的局,到时候只需要您那边的那位张秘书配合好,半个月后就能将如今看似已经无可撼动的郑市长拉下马来,那时他一败涂地您自然便可以趁机回春,只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不妨先给那郑市长和他的家人一点额外的惊喜,我方才可是听他家中现在是有个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夫人是吗?”
“对……对,那您是打算如何行事啊?”
董晨君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一听沈平秋这么说其实就已经大概明白他想干什么了,但是鉴于要给足这大靠山的面子所以他连忙便装着不明白的开口问了一句,而听见这话,沈平秋只眯着眼睛冲一直站在珠帘后面没有动弹的有个宽胖高壮的影子笑了笑,在思索着了一会儿后,他压低声音冷冷的吩咐道,“刽子手,听见了没有?三天内,去帮我一个人的命来。”
第三十八章驯服
沈平秋从天香楼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有辆车在等着他了,走在前头的耍禾谷为他恭敬地提前打开车门,而他也顺势弯下腰姿态优雅地坐进了车里。
等车窗缓缓关上遮住外头刺眼的光亮,他将刚刚还挂着脸上的那张温和俊雅的神情像是脱掉面具一般褪去,接着便带着些冷淡嘲讽的笑意冲坐在前头开车的耍禾谷道,“这些蠢钝无知的凡人,看着便让人生厌,自以为我会不计报酬的帮他们,这世间哪来的这般划算的买卖……像这李明东就是一个,真是白长了脑子蠢不自知,比那看着刻板却难对付的郑骏市长可是好控制上百倍,不过有时候就是要找这样的人才可以更好的助我成就大业啊,太过聪明通透的人总是有些碍眼的……”
这般说着,巨门星低垂下来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若有所思,他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人似的忽然就笑了起来,而在用手掩住自己唇角的阴冷后,他又带着点欣赏口气自言自语道,“说起来贪狼这只疯狗如今倒是警惕机灵了不少,他这些日子虽然四处寻我不得,但是我竟也找不出他如今在人间的身份究竟是何人……”
“要是放在从前,以他那样按耐不住自己脾气的性子见到那被缝了嘴的补遮郎,肯定早就喊打喊杀的跑到我面前来要夺我的性命了,可是这次他居然能忍上这么久,就等着我主动找上他也是难得……不过太过容易赢的游戏总显得无趣,这样的对手才够有趣,着实有趣啊哈哈……”
听他这么说,耍禾谷抿了抿唇也没敢搭腔,巨门星从某种程度来说就喜欢自己这么自言自语地谋划大事,他要是真随便插嘴才会惹怒他,而关于那天巨门星杀死补遮郎夫妻时他就在旁边站着,要说没有触动那肯定是假的。
同为叛逃行主,他一直敬重伞翁和琴婆和善亲切的为人,若不是真无法在人间继续生存下去,那补遮和补衫的老手艺也没法延续,这对老夫妇也不会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在巨门星这样的人手底下谋生。
只可惜如今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巨门星想要引出那贪狼星的替死鬼,而想到补遮郎和补衫女当时因为过于疼痛而冲自己发出的迟缓衰老的哀求声,到底心里还存着的良知的耍禾谷的眼神就有些闪躲犹豫起来。
说实话,打从他跟在巨门身边起,他就整天提心吊胆的,这一是因为自己到底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叛逃行主,说不定哪天就得伏诛,二也是因为自己这个新东家实在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人前满口仗义人后歹毒阴狠,指不定哪天就要拿他这个手下人开刀。
也正是怀揣着这样的顾虑,所以在那天补遮郎被杀后,他才会又回到他们的住处并往他已经被缝严实的嘴里塞上了那样一个以作提示的纸团,而想到自己今后一旦被巨门星发现说不定就要比补遮郎他们还要凄惨百倍的结局,耍禾谷就有些心底发凉,脸色也因为心情阴郁地暗沉了下来。
可他这边正胡思乱想着下意识的一抬头,便见那沈平秋正从后视镜里用一种仿佛洞察一切的诡异眼神盯着他,眼见他有些惊慌不定地低下头继续开车,半响才勾了勾嘴角道,“怎么?难不成心里不舒服了?禾谷,你不会是是怪我将补遮郎杀了吧?或者是怪我将你那几只不听话的小鸟雀给处置了?”
说完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沈平秋这么说着将自己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了耍禾谷如今已经无一只鸟雀停留的肩头,听口气却明显并不在意耍禾谷对自己的看法。
而见耍禾谷一副被触到软肋的痛苦神情,他显得极其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接着缓缓开口教训道,“不过是几只灰雀而已,等明天你自己再去挑选几只,你想要什么难道我这个做老板的还能不给你了吗?”
听沈平秋这般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用这样歹毒的方式杀死几只鸟雀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可就在昨天,因为连日来禄星司对自己穷追不舍的追查,他一时不痛快便将耍禾谷饲养的这些叽叽喳喳的麻雀用滚烫的茶水烫死了大半。
而最让耍禾谷无法接受的是,那几只时常赖在他肩头讨粮吃的鸟雀并非普通的鸟雀,而是与他息息相关的行灵。
偏偏就因为沈平秋一时的不快,他就将这几只雀灵硬是打回人形再将这几个孩童模样的行灵用滚水烫死在自己面前,而想到当时那诡异恐怖的画面,脸色瞬间惨白的耍禾谷半响才带着些畏惧地颤抖着自己的嘴唇缓缓开口道,“老板,没有,我不敢的……”
这般说着,喉间却像是含着一股酸涩的苦味,耍禾谷通红的眼眶里带着隐忍的泪意,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被这狠毒的巨门星随随便便烫死的灰雀们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再一想到这些陪伴了他百年,如同老友一般的行灵们就这般惨死,可自己依旧要屈从于这魔鬼手下为其奔走,一向对巨门星表现的相当顺从的耍禾谷不知道怎么的就生出了一股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压抑的恨意来。
……
耍禾谷这一门行当在过去起源于北方市井街头。
禾谷,指的是一种名叫禾谷雀的鸟儿,相传这种鸟儿体形小巧,可作手玩鸟笼养,经人类调教能表演多种技艺,且相当机灵聪慧,故旧社会时时常有江湖术士用其作占卜算命的工具,同时也用禾谷做诱饵训练其用嘴衔叼纸牌算命以赚取钱财。
如今的这位耍禾谷就是在当时那种民风相当富裕的社会背景下开始从事这门行当的,那时他虽籍籍无名,是个一没钱二没本事的穷光蛋,但是靠着他这群靠谱的雀伙计们他总是能赚到钱吃得饱。
而就和拿出些为了钱财就硬是捕捉些可怜的鸟雀来赚钱,累死他们也不管不顾的手艺人不同的是,那时候的耍禾谷并非那样残忍,相反他养的这些雀伙计都是他在老家野林子里看到摔断翅膀快死了才捡回家救回来的。
或许是因为他用了真心才救回了这些禾谷雀的命,所以等鸟雀们伤好了之后他们也不乐意走了,就喜欢留在耍禾谷的身边,把他当个家人。
那会儿耍禾谷还未成家,出身贫苦的他就住了个鸽笼般的破屋子,也没什么亲戚接济,可就因为他心善总是医治喂养这些鸟雀,所以这野林子里打扮的鸟雀都将他这坡屋顶当做了自己的家。
所以在这样的前提下,耍禾谷再将这些极通灵性,好比他挚友的禾谷雀带到街头表演时就要比其他街头术士的雀儿要机灵聪慧不少。
而至此耍禾谷才真正地成了这一行的佼佼者,并在之后带着这些禾谷雀们升上天去,成了那三百六十行的行主之一。
……
如今这些往事已经不值一提了,耍禾谷再找不回从前属于自己的行主身份,还被逼无奈地成了跟随在这儿疯子后面的走狗。
更可悲的是,他最终也没能留住自己那些雀伙计的性命,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成了地上那皮开肉绽的几具尸首。
正这般在心间带着点绝望地想着时,耍禾谷忽然听到座位后面的沈平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咦了一声,而还没等耍禾谷提心吊胆的问上一句他这是怎么了,沈平秋就自言自语地小声开口道,“那李明东虽然愚蠢却还算有点心眼,我眼下将这筹码完全落在他身上倒也不是很可靠,那市长夫人的安危说不定能让我借此接近一下那位郑市长,要不到时候这恶人的身份就利用下李明东那傻乎乎的小舅子?”
“反正我也不会在人前现身,就将绑了那市长夫人的事交给那董晨君这蠢货吧,只需交代刽子手故意下手轻些,出了事栽赃在那董晨君身上就好,反正他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帮郑市长救出他的妻子,他难不成还会继续好意思和我摆架子吗?”
这一言不合就翻脸坑人的作风倒也挺符合巨门星一贯卑鄙下作的为人的,刚和他吃过饭喝过酒认过弟兄的李明东书记要是知道自己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这么被这卑鄙小人给算计了进去,估计真的含恨吐血三升。
而自觉想到了这么个绝妙主意的沈平秋一时间心情也好了起来,见耍禾谷还是那般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而在用自己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他略显不耐地用一种温和到毛骨悚然的口气缓缓开口道,“莫伤心了,禾谷,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现在赶紧帮我去通知董晨君吧,就告诉他这件事是我交代他去做的,不用告诉他姐夫就可以了。这样的人,有了这么个机会肯定等不及要在我面前表现的,咱们只要等着做收渔翁之利便可以了……”
——“你看,这是多让人感到高兴的一件事啊,对吧?”
……
因为郑常山下午要回趟家,所以他们俩其实并没有在陈京墨的骑马场里呆太多时间。
不过因为蒋芸的体贴,所以这俩人最终还是有时间一起度过了一段相对轻松惬意的午后时光。
陈京墨今天会让他和自己一起上来就是想让郑常山挑了匹他喜欢的马留着以后常来,毕竟青墅山庄就在山下面,郑常山以后如果要经常过来住,他们也应该会时常过来这里。
而面对自家陈先生这种特别的,独属于土豪表达爱意才会体现出来的慷慨,尽管郑常山心里有些无奈到想笑,但倒也不会就这么推辞扫了他的兴。
所以此刻他也只是配合地站在马厩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半响才抬起手指了指最边上的那匹毛色黑亮,精瘦俊美的成年马驹。
“那匹怎么样?”
“这是匹良驹,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驯服他。”
陈京墨淡淡地开口评价了一句,郑常山听了这话反而有些兴趣地挑了挑眉,而同他们站在一块的马术师闻言点了点头,带着点无奈的笑容冲郑常山开口介绍道,“陈先生说的没错,这匹马的脾气特别不好,买回来到现在不知道摔伤多少专业马术师了,虽然的确是匹好马,但是也实在脾气倔,我现在也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就每天好草料喂着还摸不得碰不得,唉,真是个马大爷啊……”
“哟,马大爷啊?”
闻言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郑常山下意识地同陈京墨对视了一眼,而本身对他也算有些了解的陈京墨也似乎也察觉出了他这眼神里的跃跃欲试,所以当下他也没说什么,只眼看着郑常山冲那马术师笑的懒散地开口道,“那挺巧的,我脾气也特别不好……要不我今天就来会会这马大爷?”
这话说完那马术师明显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眼神,毕竟他自己可是专业干这行的,没道理会在这方面比不上一个外行人。
加上这位郑先生今天可是跟着老板来的,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担待不起,所以当下这马术师便表情为难地想要开口再劝说一句,可是他这边还没张嘴阻止了,此刻站在他身后的陈京墨倒是口气平淡地开口了。
“让他尽管试试吧,反正摔断腿了有我给他报销医药费。”
这话说的可有点不厚道了,之前在郑常山面前每每都会吃瘪的陈先生现在也会拿话挤兑人了,把郑常山一时间也弄得笑了起来。
而在抬手拍了把那表情明显不太放心的马术师的肩膀让他尽管宽心后,从前曾奉命清缴魔界并因此亲手驯服过一头千年恶蛟的郑常山抬手将自己灰白色额发的往后面撩了撩,接着抬抬下巴一脸无所谓地笑着开口道,“听见没有,有陈先生给我报销医药费呢……快把门打开,让我好好看看这小美人。”
郑常山这口气听上去莫名有点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口气,不过他嘴里这小美人也的确算是匹名副其实的马中美人,视线所及卷曲黝黑的鬃毛在阳光下闪着漂亮的光亮,四肢健壮背脊线条很美,一看就充满了未被驯服过的强悍力量。
而当郑常山缓步走近他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这火爆脾气的马美人正在用略带着些恐吓的眼神抬了抬自己的蹄子。
“乖。”
压根就没怎么在意区区一匹小马驹对自己撒娇一般的吓唬,郑常山把他拴在他脖子脖子上的缰绳往自己的手上一捞,踩着脚蹬子就姿态潇洒地跨到了马背上。
而伴随着那暴躁的烈马嘶叫的声音和边上那马术师惊恐的大叫声,郑常山只收紧手中的缰绳带着些邪肆的笑意地和嘴上说着不担心却明显还是也有些担心的陈京墨对视一眼,接着先是将自己俯下身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转而用手掌狠狠抓住他的鬃毛相当不客气地冲着他的背脊打了下去。
郑常山这一下带来的威慑力相当的大,烈驹畏惧痛苦的嘶叫声和猛地掀起的前蹄简直吓坏了身后一片马厩的寻常马驹,可或许是动物还是人对危险的东西先天就有着畏惧,更何况是郑常山这种放到神界去都没什么人敢惹的煞星。
只是再烈的马在被自己命中的主人教训过一番后都得给些甜头,所以在暴力镇压过来后郑常山还是显得极为难得的安抚几下。
原本还显得很不好相处的黑色烈马在被他安抚之后明显也带着惊恐不再敢动弹,半响才在郑常山笑声中显得很是害怕地抖了抖耳朵,而在片刻后,他最终放弃了抵抗任由着郑常山再怎样驱使都不敢再做出任何危险的将人摔下马的动作。
“您……您这真是太厉害了……郑先生……”
边上目睹他一系列训马动作的马术师都看直了眼了,毕竟他这从业都快十年了可还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驯服一匹烈马。
而当下得了匹好马的郑常山倒是没说什么,只骑着这刚刚被他驯服的黑色马驹缓缓来到陈京墨的边上,先将带着皮质手套用牙齿拉扯下来,接着将自己带着点汗的手掌就将站在边上的陈京墨一下子给拉了上来。
此刻骑在黑马上的男人看着有些英俊的过分了,他的身上带着点咸涩性感的汗味,让本就脸皮有点薄的陈京墨很不自在地从身后拥住了他的腰,可又止不住的浮想联翩。
两个身形相仿的英俊男人以这样亲密的姿态一块在偌大的马场漫步远远看上去画面还挺美的,而在微微往后靠了靠抵在自家陈先生的肩上笑了笑,郑常山侧过脸蹭了蹭他的耳朵接着带着点调戏的口气开口道,“陈先生,您刚刚是被我帅的说不出话来了吗?”
“……”
某个不要脸的家伙似乎永远都是这么的了解他的内心想法,被戳穿心思的陈先生挺想很有骨气的回他一句你想太多了,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有些僵硬地转移话题道,“这里的每匹马都会有一个名字,之前他因为没有主人所以我也没有给他起,你现在准备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名字?恩……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拖长声音的郑某人似乎真的在是认真思考着该给这匹属于自己的马起个名字,陈京墨闻言也抿了抿唇就耐心地等着他听他会怎么说,结果等了半天,郑常山忽然来了一句道,“要不就叫他沉默吧?”
一听这话陈先生的脸色就有些莫名了,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可能是郑常山在对他之前送的那座常山的回应,一时间耳朵都有些泛红,心尖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撩拨了一下。
这种像是交换定情信物一般的行为在他看来的确很有纪念意义,可他还没开口夸奖一下郑常山竟然难得这般懂自己,这满脑子充斥着下流东西的家伙马上就大煞风景地补充了一句道,“这样下次我来骑着他就能当做自己正骑在陈先生你身上了啊,您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陈京墨:“……”
……
郑常山今天会被蒋芸这么着急地叫回家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打从半个月前起蒋芸就提醒了郑常山好多次今天是老郑的生日,而郑常山也没给忘就这么一直记着,今天还特意和陈京墨说好了又自个儿先回来了。
老郑同志今年说起来都五十出头了,这些年他的生日一直过得挺朴素的,前几年有一次因为省里开大会还就这么在单位凑活过了。
那时候郑常山的半缕神魂还没归位,所以行事荒唐疯癫只会让老两口操心,自然也不会想到给自己亲爹过生日这回事。
而虽然嘴上说着一把年纪有什么好过的,可是打从半个月起,老郑就有事没事地在郑常山面前有事没事开始讲些其他老朋友们过寿儿子女儿们多铺张浪费的那些违心话了。
“你爸爸肯定想要你送他礼物的呀……你除了十五岁的时候给他拿了张零分试卷回来做礼物之后就再没有送过他什么东西了,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可是还是羡慕人家的,你看看他这几天都念叨了多少次沈部长的十岁孙子给他买了把武当派求来的太极剑这件事了……”
蒋芸这么说着笑的一脸无奈,老看着老郑这么在自己和郑常山面前暗示的,她也怪好笑的,偏偏郑常山这孩子也是的,硬要拉着自己和他一起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逗老郑玩,把一把年纪脾气却越来越大的郑骏郑市长气的每天出门上班都是气鼓鼓的。
“市长现在不高兴,到时候就高兴了,阿姨您就装作什么也不明白就行了,到时候咱们再给他个惊喜。”
老郑是不知道自家没良心的缺德儿子居然敢这么算计自己,而郑常山路上回来的时候也没先回家反而是去了趟发小魏芳耀那儿。
恰巧魏芳耀最近和人在辽宁那边开了个中药公司,如今上正轨了在那边也算混的不错。
等进了他家又拿了那只前段时间在桥水镇的时候就托他定好给老郑做生日礼物的吉林老山参后,魏芳耀照例是先对郑常山这非主流一般的头发进行了一番嘲笑,而等他们随口聊了几句,郑常山一转头见魏芳耀靠在门框上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便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怎么?不想给我了啊?你这眼神怎么看的我瘆得慌啊……”
“……”
魏芳耀被他这么说先是眼睛一瞪就急赤白脸的要解释自己不是这么想的,等看到郑常山神经病一样的在笑就知道又被当猴儿耍了,而在郁闷地拍了下自己这永远不灵光的脑门后,魏芳耀无语地叹了口气道,“帮我和叔叔也说一声生日快乐,唉,你这人真是烦死了,成天拿我消遣是不是,我能坑你吗……”
这般说着,两人之间倒还是和郑常山去桥水镇之前一样的没什么距离感,毕竟多年的交情摆在那里总不会几个月没怎么见面就生疏了,只是想到自己前几天老是听人说起有关郑常山的事,性子耿直的魏芳耀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常山……我听说……我听说你最近和那个叫陈京墨的关系不错?王朝他们可是天天吹你要攀上大关系了,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都没告诉我啊……”
虽然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口气显得那么奇怪,但是说实话男人和男人这纯友谊之间有时候也会因为自己哥们对自己藏着掖着而有点小情绪。
像魏芳耀原本也不是小气的人,郑常山这么大的人了有个新朋友也不是什么不应该的事。
可是只要想到郑常山自打回来之后都没和他这个发小吃过几次饭,倒是听说天天往那姓陈的家里跑他就忍不住的往外冒酸水。
而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明白自家小芳这是怎么了的郑常山摸着自己后脑勺笑的神经兮兮地道,“哟,原来你是吃醋了啊小芳,你早说啊,你和他根本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