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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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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作者:百折不回

第10节

早上才刚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劫的谢一桐十分有种,他使劲儿点点头,异常听话的“嗯”了一声,扭过头飞快的转身就跑了。

陆含章:“……”

院子里的柳长洲也不是铁打的,他小腿上挂着几个洞,方才又被陆含章往死里揍了一顿,完全是靠撑着一口气,才勉强能维持住眼下这个游刃有余的表象,实际上那条腿十分不争气,失血过多而他又没仔细包扎,麻木的几乎没有知觉。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他早上在核桃屋里时听到的那种尖锐的琴音。那琴音不是一支什么曲子,而是单纯的一个音,不过弹奏者有意将那个音越拉越高,似乎是琴弦在一寸一寸的紧缩变短而发出来的声响。

一个杀气冲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你不姓柳吧!你分明姓瘟!”

柳长洲一脚踢开一个癞头汉子,不客气的呛了回去:“你放屁吧,谢一桐抱我大腿,我他娘上哪儿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是你?”

随后,院子里那些体型划一的壮汉突然都面目狰狞起来,个个都同时龇牙咧嘴,手里的兵器都“哐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仿佛十分痛苦。接着,有几个稍微不那么肥的壮汉捂着自己心口一步步往门口退去,随着音调越来越高,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不约而同的捂着心口往后倒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病入膏肓的顽疾。就连自始至终都站在最外圈的曹虎也忍不住要夺路奔逃。

最后,那音调高到无法形容,“嘣”的一声,断了。退到院子门口的人齐刷刷七窍流血,面相十分恐怖。

但站的最靠里的柳长洲什么事都没有。

曹虎那只好眼睛里都是血,这诡异的琴声刮在他耳朵里,逼得他捂住自己心口,气急败坏的直跺脚,说:“撤!快撤!妈的,小白脸,咱们走着瞧!”

院子里一副被狗刨过的惨样。

柳长洲松口气,撩起衣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三两下撕开自己的裤腿,异常熟练的开始给自己疗伤,或者说疗伤也称不上,就是简单粗暴的几下擦抹,金疮药看也不看就往伤口里倒,饶有兴趣的高声喊道:“不简单呐,琴声都能用来杀人了。”

过一会儿,陆含章一只手里抓着个罐子从里头出来,径直蹲在他脚边,从那罐子里捏出一把什么东西,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洒在了那几个十分狰狞的洞孔上,冷笑道:“对啊,你怎么还好好儿的呢?你是个什么怪物?”

柳长洲叹口气,谁知这口气才刚叹到一半,就变成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杀猪声——杀千刀的陆含章给他洒了一把盐。

他疼的直抽气儿,一把打开了那只手,表情狰狞道:“我他娘的这是腿,不是灶台,爷您盐撒错锅了。”

陆含章十分解气的长呼了一口气,说:“该。哎你知道你自己像什么吗?”

柳长洲继续把方才那口气儿叹完,认命的指了指不远处的扫帚,边抽气儿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一五一十的道:“扫把星。”

这会儿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该打的该揍的该赔礼道歉的,都业已尘埃落定。

柳长洲心里就犯贱似的有些感谢起这伙儿土匪的光临,为他们把这场重逢搅和的如此颇具喜感。

陆含章一脸肉疼的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什么令柳长洲这个人在他眼里如此与众不同?大概除了他身上那股永远如蓬蓬远春一样的生命力外,就是这种……自知之明了吧。

实在是有些令人措手不及的萌。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内凡引用的部分我会在每一卷的卷尾注明出处~~

第22章风雨之怀

当初在给丝绸庄取名字时,陆含章整个人还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每天都在和无穷无尽的核桃死磕,除了凿核桃,其余时间就在研究核桃做成哪种菜系比较没有核桃味儿,于是十分大爷的把取个名字这种小事交给了谢卿云,这直接导致丝绸庄的生意总是不尽如人意——谢氏丝庄,这是一个特别容易叫人联想到另外两个字的招牌,“谢世”。

于是在初来华容的半年内,丝庄里几乎没什么生意。向来不出门的陆含章有一次闲没事去街上溜达,猛然间发现自家丝庄竟然有这么个倒霉名字,顿时给气笑了,这哪里是在开丝庄,这分明是在开寿衣店。

他想了想,给了个新名字——濠上丝庄。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倏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矣,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濠上,取义“濠上自有其乐”。

后来那生意竟然见鬼的蒸蒸日上。

谢卿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陆含章难得良心过不去的要来帮帮他,被他十分豪气的拒绝了——谁知道上次是头发白了,这次又会发生什么改变,谢卿云实在冒不起这个风险。

早上刚处理完几匹蜀中来的云锦,他屁股都还没能坐热,谢一桐满头大汗的跑来了,一见面连气儿都没喘一口,噼里啪啦道:“二哥不好了!家里来了一伙流氓!大哥说你别回家,还叫我骗你说他把灶房炸了。”

……这小屁孩儿这点儿小聪明也不知跟谁学来的,将情况交代的一清二楚,还顺水推舟的把陆含章卖了个底儿掉。

谢卿云平时要应付的事情和人杂七杂八,人比做衡门大柜那些年更老成了些。他想,他和陆含章平时根本就不怎么在四邻走动,而且濠上丝庄是华容唯一一家处理丝绸的铺子,也谈不上什么挤兑别人生意之类的事,与华容几乎所有人可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莫名其妙得怎么会有人上门找茬?

他还没等发问,就听见谢一桐接着道:“有个哥哥送我回家,大哥追着他满院子打,然后就有一伙人进来了。”他人小,踮起脚尖刚好能在柜台上露出一双眼睛,趴在那里特别吃力,有种年龄诠释不出的喜感。

谢卿云绕出来,蹲下来说:“那人长什么样儿的?”

谢一桐撅着嘴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照搬别人的话:“我听别人叫他小白脸。不过我听大哥说,这个人好像原先毁了大哥一个五鼎关。”

谢卿云一惊——一年前,东家从不归堂回来后,风寒、咳嗽了将近小半年才磨磨蹭蹭得见好,一回来就要他收拾行李准备搬家,别的都没多说。他只知道跟柳长洲有关,对别的一无所知。

他给谢一桐端了杯水,皱着眉问道:“你在哪儿碰见那人的?”

谢一桐一撇嘴,居然给恨铁不成钢上了,眼睛瞪老大,小拳头捏得死紧:“二哥我们不先报官吗?”

谢卿云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轻飘飘道:“你大哥一根琴弦就能祸害一群人,要报官也是别人报官,你不是也会么。行了,待会儿他会有办法通知到我们他在哪里的,你吃了吗?”

传说中的大哥此时正在经历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柳长洲认为这个地方和这个人都不大安全,跟他打商量要给他换张脸,顺带换个地方。

陆含章不同意,他一个劲儿往后躲,要避开柳长洲占满莫名药水的手,嫌弃道:“难闻,而且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遍地仇家?”

柳长洲忍得额角青筋暴跳,脾气几乎处在要爆发的边缘,但转念又想了想——连撒盐这件事他都忍住了,还差这几句口水话?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陆含章也压根儿不会有这么多倒霉事儿。说来说去,他都有成为罪魁祸首的嫌疑。最重要的一点,他早上才刚道完歉,这会儿还处于下风。

于是他好脾气的道:“以防万一行不行?”

说着出其不意的把手往前凑了一下,把指尖上那些难闻的药水摸到了陆含章额头上,有了第一步,接下来就好多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终于顺顺利利的把那一张脸都涂完了。

只是说话的功夫,陆含章的脸上神奇得开始出现一些不断加深的纹路,先是歪歪扭扭的法令纹,后来又添了层层叠叠的眼角纹,原本十分平整细腻的皮肤突然都逐渐凋零萎缩,大眼睛上的眼皮也都松垂下来——那药水把他直接变成了无数年后的自己。

陆含章看着镜子就愣住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的腰背都不再挺直,他脸上有深藏着沧海桑田的皱纹。

可是他这辈子注定不能有风烛残年的一天,他只能在某个始料不及的时刻突然消失,突然不存在,突然化成风里一阵云烟。

他眯起眼睛,铜镜里的那人眼角照葫芦画瓢的攒起了一堆深深的皱纹。

……原来,老去的自己是这个模样。

抚镜华缁鬓,而不至老境颓唐。

如果对这洪荒还有什么诉求的话,犹犹豫豫、挑挑拣拣,反复取舍也只剩下了三个——一是得守天壤一庐,一是得见苍颜白发,一是得遇知己良人。

至此,终于全都得以实现。

而所谓风雨之怀,也无过乎……或鼓或罢、或泣或歌。

他就给笑了。

他站起来,刻意弯着腰装成七老八十的样子,装得颤颤巍巍得开始往门外走,随后回过头来特别蠢的问了一句:“像不像个老不死的?”

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笼罩在柳长洲的周身。

烈士暮年、红颜枯骨,这世上最叫人无能为力的大概就是这两件事,可站在门口回过头来跟他说话的人……竟然有些欣然而往。

他心里突然十分不好受,遂有些慌乱的转移视线,敷衍道:“什么像,明明就是。带个老不死的去逛鸿雁楼翻头牌……听听就带感。”

夕阳西下,集市上来往的人稀稀落落。

这一路过来,柳长洲注意到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满大街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几乎都是“粗脖子”,在脖子前方下巴下十分突兀的肿起两个大包,看的人觉得自己几乎都要上不来气儿。

他回头再去看他身边的“老不死”,才知道这人可谓养眼多了,浑身蓄满了浓厚的书卷气,昔日风流翩翩的少年郎,今日不以迟暮为忧的耄耋老者。

他小幅度的指了指周围的老人家,疑惑道:“爷,他们这样也不去医馆吗?”

陆含章还给扮上瘾了,他倚着虚假的老,卖起真实的老来:“当地人都以为这是一种十分正常的现象,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成为眼下这副模样,你去医馆看,郎中也是这样子。”

柳长洲乐得看他演,他上前一步,跟太监扶老佛爷似的十分孝顺的扶起陆含章的胳膊,上赶着找打一样的道:“爷您脖子还挺好呗。”

陆含章就手狠狠掐了一把,这才自降身价的解释道:“你没发现么,这附近都是穷苦人,他们得的这种粗脖子是一种‘富贵病’,吃不起盐。什么意思?这里离两淮太远,淮盐运过来身价倍增,当地百姓根本买不起。而华容又地处大庆极北,官府淮盐的配额几乎全都发去了北防,盐近乎是天价。你知道方才那点儿盐是我从哪里买来的?走私,黑市。”

柳长洲听得直皱眉——朝廷里根本没有人提及这种事儿。

不多时,红尘市井的风尘味儿扑面而来,鸿雁楼近在眼前。

柳长洲轻车熟路的带着陆含章左拐右拐,惯犯一样绕到鸿雁后面的阁楼下,扶着陆含章就要往上跃。

这一系列“放着大门不走偏要跳窗”的举动把陆含章搞的莫名其妙,他一头雾水,被牵着腰立到了阁楼一个小窗外伸出来的小平台上。

只见柳长洲屈起指节在窗棂上敲了三下,随后窗子就从里侧打开了。

这世上最不缺男人的地方有两个,一是妓馆,一是赌坊。

他俩一跳进窗子,迎面一张十分华而不实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仅著里衣的男人,那男人肾亏兼之尖嘴猴腮的模样,还有身上一些青紫印子,赫然是当初柳长洲在经纶里揍到半死的那个刺头儿,刘子铭。

打开窗子的则是一个十分年轻美貌的女子,她则穿戴一丝不苟的站在屋子中央。

这模样叫陆含章更疑惑了,不过他天生就会装,表示事不关己的往边上一站,眼观鼻鼻观心的念起了闭口禅。

柳长洲指指床上那男人,公事公办的问道:“朱哥,说说吧,什么情况?”

那被柳长洲称作朱哥的人正是寡妇朱点衣,她挑着一双狐媚眼往陆含章的方向一扫,低声道:“这老不死的谁啊?”

柳长洲简洁道:“自己人,待会儿说。”

朱点衣瞥了刘子铭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冷声冷气道:“这蠢货敢碰老娘,纯属活腻味了。我给了他两口致幻散,这会儿八成正梦见和哪个婊/子醉生梦死呢吧。”

柳长洲手指点点桌面,仿佛对此类的话已经习以为常,语气里还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最近有没有官面儿上的人来过。”

朱点衣兴致缺缺的往那床上一坐,闲闲的吹起了自己手指甲,漫不经心但巨细无遗的汇报道:“四天前,贺云、刘统请方大人来吃花酒;三天前,方大人回请;两天前,贺云他崽子贺成帷请了曹虎;一天前,刘子铭请了周泰来;现在,刘子铭自己来了。完了。”

柳长洲指间又开始轮番敲起来,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问道:“那周泰是个猥琐的三角眼?”

朱点衣不屑道:“说他猥琐简直太便宜他了。”

这时,窗外又响起了一连三敲的声音。

陆含章看见了当初的老熟人——直眉楞眼兼之耿直非常的郑玄歌。

……这些人敢情把妓院当成老窝了还。

一年没见,原先身材魁梧挺拔的郑玄歌已经苗条了下来,体态轻盈的越过窗棂,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地板上,衬得剑眉星目的面庞有种伟丈夫的威武。

他一进来,先彬彬有礼的叫了声:“柳大人,朱姑娘。”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平铺直叙道:“贺云交上来的粮本账簿已经核实完毕,和每年户部的存帐一一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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