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是真心的作者:cris
第5节
夕阳西下,玻璃窗映照进晚霞的红光。谷天骄穿了件人字前襟的中长版米色薄线衫,搭条黑色长裤。线衫的稀疏线里隐隐映出结实的胸肌,喻承咽着口水,大脑里的尖叫差点把他搞得鼓膜穿孔。
谷天骄:“久等了阿龙,这附近车位太难找。点单了吗?”
喻承滴着哈喇子点头:“给谷哥也点了,蘑菇焗饭和综合咖啡,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谷天骄笑笑:“没试过,既然是阿龙点的,就吃吃看。”
他说“既然是阿龙……就……”,喻承春心荡漾。
天色渐暗,黑色长桌上点了蜡烛,喻承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反正看到对面的人,他五脏六腑就乐开了花。
谷天骄吃饭速度很快,几乎是五分钟一扫而光,喻承还没吃几口,就看到他已经在喝咖啡了。
喻承无语地看着他。这不是约会吗?跟打仗一样。
喻承:“谷哥,喝慢点儿,快了容易醉。”
谷天骄不好意思笑笑:“习惯了,乡下人,吃得慢就怕没菜。”
喻承饶有兴致问:“哥你哪儿人啊?”
谷天骄:“台州,听说过没?”
喻承点头:“当然,‘台州地阔海冥冥,云水长和岛屿青’,瓯越地,自古闻名。”
谷天骄笑出来:“有文化哈,我以为只有我们台州出来的,为了臭美才会记这些东西。”
喻承也一愣,他貌似没有背过这首诗,怎么张口就来?也许是哪些犄角旮旯不小心看到的?那我记性也太好了……赞!
他嘻嘻笑:“你说台州是‘乡下’,请问你父老们同意了吗?”
谷天骄微笑看他,不答话。烛火跳闪在他眼里,喻承心里能挤出水来。可不巧,这么暧昧的氛围里,手机聒噪起来。
喻承无奈:“喻总……”
“老子喻总你……你是不是要这么没得老少?!”
喻承爸一声爆吼,震得他把手机拿远:“好嘛好嘛……老头儿,声音好威严喏,一听身体就很好。”
喻承爸:“今天你奶奶打电话,她说你一个月三千多块钱,你好意思啊?!以前不是说收入无上限撒?一个月只要肯干,工资可以上亿撒!”
喻承气笑了:“我换工作了,十二怒汉,听说过没得哟?”
喻承爸这才稍微淡定下来:“哦,你们老板是杨雨嘛!两千零八年的时候,经济环境不行,他说过两句话,我觉得还有点道理……”
喻承看着对面的男神,把手机左手换到右手,但又没种挂。
喻承爸:“一句话是‘宁愿跪倒活,不愿站到死’……”
喻承:“不管怎么活,没得哪个愿意死!”
喻承爸:“还有一句话,‘今天吃咸菜,明天吃泥巴,后天吃回锅肉’……”
喻承:“他说的是‘今天吃狗屎,明天吃鸡屎,后天吃牛粪’,今天明天不行,后天多吃点嘛!”
谷天骄“噗”地一笑,喻承爸无语了:“……一哈儿给你打点钱,不要在外面给老子丢脸!”
喻承:“我不要!你打钱就是看不起我!”
喻承爸:“老子懒得和你龟儿说!”挂断。
谷天骄笑了半天:“你跟你爸就这么说话?为什么不要他的钱?”
喻承嘿嘿道:“经济独立才能人格独立。现在欠得越多,以后出柜就越难。”
谷天骄敛下笑意,若有所思看着他:“原来你这么打算,但我觉得你爸应该接受度很广吧!”
喻承摇摇头:“儿子跟爸不都这样?没法沟通。我俩正常说话就得吵,家里烟灰缸他朝我飞坏好几个,好在我身法儿灵活……高中、大学,关系都很紧张。毕业后完全不管他要钱,加上终于摸索出和他沟通的方法,他对比周围那些朋友的小孩,觉得我算有种,关系才好慢慢起来。”
谷天骄:“这样吗?”
喻承笑:“说来话长。对了谷哥,问你哦,我反正现在面试也过了,那个马佳丽到底怎么回事?”
谷天骄喊买单,神秘兮兮说:“走,带你兜风!”
喻承疑惑又期待地跟着他,谷天骄牵出一辆小小的黑色雅阁。
喻承如愿以偿钻到副驾上,一阵雀跃:“谷哥,带我去哪里?”
谷天骄转动钥匙,笑道:“安全带!”
车慢慢渡进繁忙的主道,喻承扑腾:“哇,二十码,我感觉自己在飞!”
谷天骄噗地笑出来:“喻少,笑吧啊!我知道在你眼里,我这就是撑了把伞的牛车。”
喻承猛摇头:“经济适用车,谷哥是实在人。”
谷天骄笑了笑,忽然说:“这辆车,我在十二怒汉打完第一年销售就买了。”
喻承嗯了一声:“谷哥在十二怒汉干了多久?”
谷天骄淡淡道:“销售四年,主管三年。”
车拐上文三路,路面渐渐松动,谷天骄的车在无声无息中稳稳加速。沿途车水马龙,街灯、路牌、商厦、行人,流光一般往后飞逝。
喻承心里打着算盘,七年,十二怒汉成立才九年,谷天骄算元老级别;十二怒汉的销售环境那么惊悚,他还做了那么久,应该是钱赚得很爽,才一心恋战;另外……谷天骄今年贵庚?大学毕业正常是二十二岁,二十九?
谷天骄:“我三十一。”
喻承一窘,嘿嘿笑。
谷天骄:“其实干完第一年销售,我就打算晋升主管。当时电销团队的人从一百五扩到三百,主管空缺多。我业绩是第一名,本来没问题,但主管不让我升。我因为一个同事生病请假的事,当大家面顶撞过他一次,他就跟领导们说我脾气不好,不适合当主管。第二年、第三年都这套说辞,我的同批都升到经理了,我还在一线打单。”
喻承沉默。
谷天骄笑了笑:“知道我最后怎么升的吗?”
喻承想了想:“同批升上去的经理提的。”
谷天骄回头笑看他一眼:“文化人就是灵光。销售每一年的10都有股票奖励,当然,那时候算空头支票,但我是销售里拿得最多的。第四年到十月为止,电销团队已经扩到两千人,我还是第一。我同批不再管我主管的意见,直接带hr找我,问要股票还是要晋升。所以……”
喻承无语了一会儿,问:“那个主管还在人世吗?”
谷天骄:“在‘寻宝’当hr,混得还不错。”
两人一时无话,喻承忽然发现他们正朝十二怒汉子公司的大楼靠近。
五分钟后,车停到了十二怒汉门口马路边。谷天骄点燃一根烟,递给喻承一根。
他抬眼望着面前的大楼,看了一会儿才说:“你好奇马佳丽,陈骁炜那个职位,马佳丽推荐了一个人给他,就是eric的老婆。十月份是十二怒汉的晋升节点,马佳丽想要升p,eric和人力资源部的老板熟,如果eric的老婆顺利拿到陈骁炜那个职位,马佳丽晋升的事儿也就稳了。”
喻承点点头,谷天骄跟他说这些,就为了解释“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他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我那职位工资才三千多,高管老婆争什么呀!”
谷天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三千多?p3?”
喻承:“嗯,发offer前,压根儿没提过钱的事儿。”
谷天骄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个职位,内网写的是p4到p5。p4的薪水,不会谈的,四千;会谈的,六千。p5再加一档。”
喻承一口烟呛到,咳了大半天:“合着她就是想逼我走……没想到我签了。卧靠,我还没正式进呢,就遇到这么个心机婊!”
谷天骄微微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面前七八楼亮着的窗口:“小承,国庆长假,现在是晚上八点,这里还灯火通明,你看到了什么?”
喻承:“……奋斗的激情!”
谷天骄又回头笑看他一眼,摇头道:“是金钱的机器在运转。关心它运转的,不仅仅是老板、股东,还有这家公司的每一个人。”
喻承似懂非懂地点头。
谷天骄:“一个人对一份工作的大部分述求是利益,所有人的财路都在这里交汇。每个人都是平凡人,苦哈哈地生活。之所以费尽心机,相互整来整去,只有一个原因——不是你挡了别人的财路,就是别人挡了你的。”他抬手拍拍喻承,“你运气不好,别人的利益纷争,你撞枪口了。”
喻承想了想:“唉,马佳丽真是坑死爹了……不过六千的‘财路’,高管老婆也不至于差这一点儿吧!”
谷天骄笑,并不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只有所保留地说:“面试的流程,如果不是招聘会,那么其实第一轮应该是直系上司,比如我,比如陈骁炜。hr在这家公司有一票否决权,但一般都是走个过场,面最后一轮。马佳丽……你今后要跟她好好相处。”
谷天骄这晚所说的内容,信息量于喻承而言偏大,要花时间咀嚼。另外,喻承之前深度接触的hr,都只是空有其名。他对于hr在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角色,有多大权力,概念都很模糊。他想,不管怎样,他既然已经进了,就证明单挑马佳丽这一场,他赢了。
赢了还怕什么?以后打交道的又不是马佳丽,他只要和陈骁炜搞好关系,能混得差到哪儿去?
因此他很快振作起来,扭过身对谷天骄撒欢:“谷哥别担心,我会好好的。‘课’上完了,咱们要不要走?”
谷天骄看看手表,笑笑说:“销售加班差不多结束了,我顺带捎大象呗!”
喻承手机“叮”了一声,屏幕一亮,短信来源是“喻总”,一句高亮的话:“10000块已上账,请查收!”
喻承:“让他别打别打……耶!有钱了!我老子竟然会网银!”
谷天骄:“请问说好的经济独立呢?”
喻承两眼发光:“他硬要给,我也就勉强花一下啦~”
谷天骄失笑:“果然是变色龙!”
两人相处和乐融融,不料喻承身边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个穿着随便的短发女孩欢叫道:“老公,久等啦!”
蓦然发现在副驾上呆滞的喻承,姑娘“咦”了一声,对谷天骄说:“这位是……喻承?”
喻承哈哈笑着赶紧松安全带:“哎,谷嫂啊!请进请进,我死后边儿去!”
谷天骄笑,默认了“谷嫂”的称呼,对挪上后座的喻承介绍道:“汪清,我们部二组的销售主管。今天和你吃饭,我团队交给她帮忙带了一会儿。”他轻轻问汪清,“怎么样,累不累?”
喻承愣在后座,只见汪清兴致勃勃在说话,却愣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谷天骄好像打了个电话,很快大象打开车门钻进来。
喻承哇啦啦跟他打招呼,跟前座上的人说笑。但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谷天骄说,“顺便捎大象”。车启动好久,他才意识到,无论他还是大象,在这辆车里,都是“顺带捎”的,多余的东西而已。
第八章面具下的真身
当晚谷天骄客气问喻承和大象要不要出去玩,后座上两个“多余货”对视了一眼,一起摆手说不用不用,径直回家。
小区门口对谷天骄和汪清二人,喻承一叠连声道晚安,目送雅阁调头开远,他转过身,低气压瞬间铺开,把大象压得弹开两步。
大象:“要配乐吗?一个人走~”
喻承阴气森森瞪着大象:“为什么之前没跟我说他有老婆?……嗯?老婆还是女朋友?”
大象:“女朋友吧!老婆就不用这么神神秘秘,也不可能待在一个团队。”
喻承继续幽怨盯着他。
大象:“哎!我哪儿知道!拜托,我分分钟都在奔命好吗?而且他们这种关系,公司里根本看不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谷天骄载她,不是你一口一个嫂子,我还以为他俩只是顺路拼车呢。”
喻承:“男女之间,多正当的事儿啊,为毛要躲?”
大象:“办公室恋情,潜规则不允许,懂伐?”
喻承:“那又为毛今天敢曝光给我俩看?不怕我俩说出去?”
大象嘿嘿笑:“两种可能,一是他信任你,不避嫌;二呢,是告诉你,死了这条心!”
喻承想了想:“是嘛,打退不如吓退,好办法。”
大象:“那你被吓退没?”
喻承没说话。
两人开门进屋,喻承直扑电脑,大象刚换好鞋就听见手机响,点开看了看:“哟,用‘付钱爽’打给我啦?你俩刚才在车里干了什么,他给你这么多?”
喻承:“官价三千,我是乱收费的人吗?”
大象嘻嘻笑道:“有两个不幸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喻承:“两害相侵权其轻,说大的。”
大象:“你这逻辑……这个月十七号,咱们下个季度的房租——不过你要是没有,先不用给。”
喻承一愣,刚刚还大象三个月前借他的五千,以及上个季度的房租,总共七千四,现在要再拿出两千四……他爸给了一万,还没捂热,他还剩两百。
他喊了句好嘞,十秒钟内把钱打给大象。
喻承:“还有一个小不幸,是什么?”
大象:“这个……我也不太好意思说,今儿一耳朵听到的。我还是告诉你一个无关痛痒的吧!反正都是同一个男主。”
喻承:“谷天骄?”他顿了顿,“我刚叫一姑娘‘谷嫂’,还有什么可以更不幸?”
大象点根烟,瘫到客厅小沙发上:“我还是跟你说另外一个,他升经理了,管我们部门。”
喻承:“哈?!”
大象:“晋升邮件十月底会公布,不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
喻承沉默了一会儿:“哦,关我什么事?”
大象无奈道:“白眼儿狼崽子!跟你说,谷天骄这个人,深不可测,不是你玩儿得起的。”
喻承:“是嘛。”
大象摇摇头:“还没正式当上经理,今天中午让我们三部的销售填了个什么pdp性格测试表,完了下午就点名叫了一拨人到会议室。”
喻承:“这一招他还在用啊!是业绩不好的人?”
大象:“按属性叫,业绩倒是没管。下午去的是‘孔雀’,出来人人都笑嘻嘻的,好像都是在拍他们马屁。”
喻承点头:“果然无关痛痒!‘不幸’的那件事儿,说说嘛!快快快,哥哥哥!姐姐姐!你最火辣你最an!”
大象欲言又止,最终摇头道:“把我夸成花儿都不行,等谷天骄哪天想通了,自己跟你说。”
喻承:“……畜生!我也有件事不告诉你!关于老高的!”
大象一怔,狐疑望着他,很快笑起来:“诈老子,才不上你当!”
喻承深沉道:“嗯,我也觉得他自己跟你说比较好……唉,可怜……唉……”
他唉声叹气半天,大象直接不理他,开音箱听说辞。喻承见诱供不奏效,忽然哗地站起身,边哼歌边往房间里摇,捣鼓半天拎出一套衣服:“好看吗?”
大象扫了一眼:“好看,跟‘灯火辉煌’头牌似的。你又要作什么妖?”
喻承回房把衣服挂好,溜出去笑嘻嘻道:“回请啊,庆贺我男神当上经理,哇哈哈……”
大象:“我说句好话,你把耳朵洗好来听!人家都向你亮女票了,无论他俩最后怎样,都不关你事儿!你忘了他是直男吗?意淫一下可以了,别陷进去,丢底卖国的,最后被人糊一脸!”
喻承:“是吧。但我工作他帮了那么大忙,没理由不请。哪天请他好嘞?赶早不赶晚……要不就明天?请他吃日料?……不行,怕他吃不惯……火锅?也不行,衣服会臭……”
大象按着额头:“你丫没救了!”
喻承:“所以‘不幸’到底是什么?”
大象:“……你先说老高的!”
喻承:“你先说!”
大象:“去死!”
第二天下午,喻承卡着时间点,五点钟到了十二怒汉八楼。
当时大象正在喷着唾沫说服电话另一端的人现场办款,只朝他比了个手势,指了指销售区后面的会议室。
这个会议室就是当初喻承面试那间,靠销售工位的那面墙是有机玻璃,中间印着十二怒汉的公司logo,看不见里面,但上部和下部都是透明的,从下面可以看到里面站的站,坐的坐,有十几个人。
在开会?
喻承好奇心起,恰好见门是虚掩的,工位上其他销售都在激情电话,没人鸟他,他就偷偷摸摸朝门边靠过去,竖起耳朵。
谷天骄的声音被他成功收到。
“这个月很关键,小a、小b、小c,你们不是想要晋升p6吗?给我表现好一点,不然领导那一关,我不会让你们过。”
喻承一愣,他印象中的谷天骄,是一个言辞永远妥帖温和,滴水不漏的男人。但这个威胁是……什么意思?
“另外,汪清团队的小x、小y和小z,你们三个,我注意很久了。你们团队,老是拖三部后腿,你们三个呢,是车尾里面的极品。”有人笑,谷天骄声音讽刺加鄙视,冷得像刀,“这个月你们再给我这么干,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