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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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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素寒想起正事,赶忙把那手记摸了出来,翻开道:“你瞧这上面说的这种武功。”

边旭低头念道:“焚心诀?”

“不错,那风狼头领说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内功心法,江湖中人对这门心法趋之若鹜,自从他修习过这门心法便罕逢敌手,而后面又说若是修习不得法便容易损伤自身,练到第七层时甚至会受真气反噬。”萧素寒说完,看向边旭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边旭神色凝重地道:“你是说神秘客拿到了这本焚心诀?”

萧素寒立刻点了点头:“我们在沙堡中见他时,他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可以他的武功,又有谁能把他伤的那么重?我猜多半是他自己练功所致。”

边旭沉吟了许久,没有说话。

萧素寒已经沉不住气了,推他道:“如果他真的练了焚心诀,还练到了第七层,我们再怎么样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吧?”

“萧素寒,”边旭忽然道,“我们回石洞中去,收拾一下。”

萧素寒没想到他答应得这般爽快,微微一愣,直到见他往水潭方向去了,才加紧几步跟了上去。

其实石洞中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边旭只把一个旧水囊并火石等物用粗布草草裹了,自顾自道:“我这几晚观测星辰方位,这里还不算沙漠腹地,你轻功甚好,向着东方两三日应当就能离开大漠,”说到这,他顿了顿才道,“离开之后,你愿意去萨哈镇等我的消息也好,直接回中原也罢……”

萧素寒已经懵了,急急打断他道:“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走?”

边旭沉默了片刻才道:“萧素寒,神秘客与我之间的恩怨本就与你无关,我希望你不要牵扯其中。”

萧素寒被他这态度惹得心头火起,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怒道:“你怎么又是这样,我早跟你说过,我们现在绑在一根绳子上,你怎么总觉得我是个麻烦,想把我一脚踹开。”

边旭神色间十分无奈,他伸出手,覆在萧素寒手背上:“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素寒,我从没觉得你是个麻烦,我……”他用力闭了闭眼睛道,“你陪我一路走到此处,我其实很高兴。”

萧素寒听了这话,气消了些,这才觉得这样揪着他不好,便放开了手,边旭却没松开,仍是握着他的手道:“神秘客是杀害神鹰堡满门的元凶,我但凡有一口气在,就定要杀了他。可如今事态与我料想得不同,我知道焚心诀是多么棘手的东西,你留在这里,我护不了你周全。”

萧素寒大皱眉头:“我武功虽然比不上你,可也用不着你护着我吧。”

边旭微微苦笑:“是,少庄主武功高强,可我心里记挂着你,就会分心,本来赢他的胜算就不多,到时候岂不是更容易输。你若不在,我大约还有些赢面。”

萧素寒总觉得这话听着古怪,自己先笑了起来:“怎么,给你煮了几次鱼汤你就开始记挂我了?”

边旭此时才惊觉自己失言,忙放开了萧素寒的手,低头道:“总之,你先离开这里,我独自一人参悟这刀剑之术,只怕长进还快些,之后便去找神秘客,若是侥幸能赢了他,再去寻你。”

萧素寒眼珠子转了几转,痛快地点头道:“也好!”

边旭见他这么痛快,也有些起疑,犹豫着问道:“那你何日动身?”

萧素寒拿过他手中那个简陋的包裹:“今日就动身。”说完,扯开衣带就开始脱衣服。

边旭忙后退一步:“你……你做什么?”

萧素寒将外衫脱去,把里面那件晶莹剔透的天丝软甲脱了下来,他抬头看边旭脸上微微泛红,还觉得奇怪:“你紧张什么?快把这件软甲穿上。”

边旭忙掩饰般咳嗽了一声:“听闻这是落梅山庄的至宝,为何要给我?”

“知道这是我家的至宝就好,”萧素寒没好气地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把外衫穿上道,“等杀了那神秘客,记得来萨哈镇寻我,我要你亲手把这件软甲还给我,知道么?”

边旭知道这是他一番好意,只好接过,妥善穿戴了,而后才道:“你去潭中灌些水带上,可惜没有干粮,只能烤些鱼干带着果腹了。”

萧素寒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这野人日子我都过惯了,知道怎么照料自己。”

他虽然答应离去,心里却已有了别的盘算。他知道边旭性子固执,自己多半说服不了他,倒不如先去萨哈镇寻到南宫翼商量对策,再派人往落梅山庄传个消息,只要在边旭与神秘客决战之前寻到援手赶回此处,便不用看着这死脑筋的剑客孤身一人去送死了。

边旭并不知他的这些念头,急着打开了水潭边的机关,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边旭刚走上一级石阶便觉察出不对,然而已来不及回身去摸索机关,一柄雪亮的剑刃已指向他的颈间。

这次萧素寒反应倒快,一把抓住他衣袖将他扯了回来,而后随便抓过手中的青瓷瓶掷了出去,只听“哗啦”一阵脆响,洞外银光闪烁,竟晃着十余把长剑。

萧素寒见此情形,不由得笑了一声:“哪来的好心人,知道我们手无寸铁,竟来送剑。”

边旭知他意图,身形一闪,掠过石门,洞外之人早已长剑探入,却是刺了个空。边旭长臂一伸与他手臂交错,手指直探那人胸前膻中要穴,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径直倒地,萧素寒早已上前夺过他手中长剑,转手便递给了边旭。

这把寻常铁剑到了边旭手中仿佛大放异彩,只见他剑尖颤动,突出石洞,洞外伏着的十余人一齐扑上,却被他手中那疾迅无比的剑法一一刺中,转眼间便倒伏了一地。

“好!”水潭外有人平平地喝了一声彩,这一声落到了边旭和他身后的萧素寒耳中,二人脸色都是一变。

那是神秘客的声音,听起来他不但内伤痊愈,而且内力更胜往昔了。

第18章

萧素寒早已悄悄捡了一把剑拿在手中,他从边旭背后探出个脑袋向前方望了过去,只见那神秘客这日竟没戴面纱,背对着他们站在水潭边,慢悠悠地道:“你们两个倒是命大,不但活着逃出沙堡,还寻到了这里。”

“你的命也很大,”萧素寒冷笑了一声,“练那邪门功夫竟还没丧命。”

神秘客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瞧着他,萧素寒蓦然看到他的脸孔,吓得后退了一步,只见他满脸瘢痕,丑陋至极,其可怖难以言喻。

“怎么?你觉得我的脸很吓人是不是?”他狞笑了两声,向萧素寒走近了几步,“萧少庄主,等你一会落在我手里,我定把你炮制得比我还吓人。”

边旭眉头一皱,伸手挡住身后的人,沉声道:“尊驾要对付的人是我,何必牵连他人,”他顿了顿,竭力缓和了语气道,“尊驾就算有神功傍身,也不必去招惹落梅山庄吧。”

神秘客一双眼睛立刻扫向边旭,微微笑道:“怎么,你怕我伤了他?”他伸出手,“你若是有所顾忌,就最好不要惹怒我,把逐影刀刀谱交出来。”

不等边旭开口,萧素寒已大为不快地接口道:“那本破刀谱早被我烧了,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神秘客一听这话,丑陋的面容扭曲得更加难看,他咬牙笑了两声,向着萧素寒道:“萧少庄主,我和你素无瓜葛,你却一再坏我的事,这些都罢了,我抚养阿弃十来年,他素来听话,况且又能干,”他说着,目光扫过四周倒伏的那些手下的尸体,“比这帮废物可强得多了,可惜认识了你不过几日,竟然吃里爬外,我只能狠心将他除去,唉,如同自断双臂一般。你说,这笔账我要怎么跟你算?”

萧素寒听说他把沙漠蝎子“除去”了,不由得变了脸色,急道:“你这老贼,他是你义子,你竟也下得了手,你把他怎么了?”

神秘客越是生气,越要笑上两声,笑完才道:“阿弃虽然忤逆我,然而所幸功夫还是不错的,若不是吸取了他的内力,我这内伤也不至于好得这样快。你若是问他的下场么,他是当年我从一个沙坑里捡到的,如今死了,自然还是要埋回沙坑里去。不过,现下不是你担心他的时候,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萧素寒。”

他说到后面,话语里恨意昭然,最后一个字刚吐出,手中的离恨宝刀便铿然出鞘,一阵劲风向着萧素寒扑面而来。萧素寒被这杀气笼罩之下,只得勉强以手中的剑架住他的攻势,刀刃相交之下只觉一股强大内力顺着剑身传到剑柄,震得他手心发麻。不过是须臾之间,剑刃便被震断,就在刀锋向他袭来的一瞬间,一抹银光从侧面刺入,把神秘客手中那柄寒意逼人的长刀拨了开去。

萧素寒忙趁机退后了两步,他被方才那杀意惊得有些发怔,回过神来时边旭已和那神秘客从水潭边翻翻滚滚斗了十余招了。

神秘客不过与边旭对了两剑便神色一顿,厉声道:“你学了逐影刀?”

边旭手中不敢怠慢,他兵器平平,只能勉强倚仗精妙剑法化解对方的强大内力和神兵宝刀,口中冷冷答道:“学了,又如何?”

神秘客忽然哈哈大笑,手中长刀凛冽如冰,刀刀刺向边旭要害,大声道:“不错,学了又如何。”

边旭已然瞧出他确实只学过几页刀谱,然而逐影刀并非招数繁复的刀法,其精髓似乎只有一个“快”字,他几乎以为自己已是极快,却不知为何神秘客的刀会比他更快,以致他处处受制,几乎要被他的强大刀气压得透不过气来。

一旁的萧素寒瞧出他已落入下风,心中焦急万分,可那两人一刀一剑相较之间比风还要难以捉摸,他不敢贸然插手,生怕自己无心之中帮了边旭倒忙。

眼看两人都是越来越快,身侧仿佛笼罩在光幕之中,边旭连退了几步,已退到了水潭边上,神秘客的离恨刀直探入他身后潭水,只听一声巨响。却是潭水被他内力催动,如同水墙一般涌了上来,向边旭倾泻而下,边旭手中长剑赶忙挡出,却被那水流切得断做了十几截,断剑随着水花一起落到了地上。萧素寒见此情形,赶忙扔出另一把长剑过去:“边旭,接着。”

那把剑刚扔到边旭身侧,神秘客的手掌已同时落上边旭胸口,他沉声道:“天月剑,逐影刀,这世上的精妙武学你都学会了,又有什么用,终究不是我的对手。”他手上灌足了焚心诀功力,炽烈如火,一掌下去,那年轻剑客几乎是立刻就没了声息。

萧素寒看见边旭受了那一掌,立刻跃了过去,惊叫道:“边旭!”他甚至完全没来得及去想自己哪有援手的本事,刚到近前便被神秘客伸手擒住了背后神道穴,神秘客显然得意至极,纵声长笑,将他一把掼到了地上。

这一下掼得极重,若不是身处沙地里,怕已把他浑身骨头都摔碎了,萧素寒只觉胸腔剧痛,眼前直发黑,登时咳出两口血来。

神秘客又将他拎起,俯身向着他道:“萧少庄主。”

萧素寒连连咳嗽,满嘴血腥,呛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边旭,而边旭半浮半沉在水面之上,看样子已是凶多吉少。

“你还在担心别人么?”神秘客察觉到他的目光,冷哼了一声,“他死了也是活该,谁叫他自视甚高,竟以为能与我做对,他以为那逐影刀是人人都可以学会的么,真是笑话。”

他面对着这两个败在手下的对手,似乎心情十分之好,竟开始侃侃而谈:“我初习刀法时,不过是生计所迫,可惜行情总是很差,甚至没有人愿意花几个铜板雇我,我穷困潦倒,几乎饿死,谁料天不绝我,竟让我无意中得到逐影刀的几张残页。”他轻抚着手中的刀柄,低声道,“我起初不知是何人创立了这门刀法,后来慢慢得到离恨刀,得到焚心诀,得到这些东西之前那个主人的消息,才知道这刀法便是为我所生。你们任何人都不会比我更有资格习这刀法,因为逐影刀的精髓便是被挚爱之人所背弃,对这世间恨之痛之,方能领悟。”

神秘客说到这,伸手在萧素寒头顶摸了摸,喃喃道:“你知道么,我生平最厌恶的便是你这样的人,总是比别人的命好些,又生了副好皮囊,人人都愿意和你亲近,而我这种生来丑陋的人,就好像天生该被别人厌弃嫌恶。”他说着,低低冷笑,“落梅山庄在武林中何等地位,你这个少庄主又是何等尊贵,我在这偏远大漠中都有所耳闻,谁能想到,你竟会死在我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手里。”

“不过一死罢了,”萧素寒挣扎着道,“何须多言。”

“好一个不过一死。”神秘客的手从他头顶摸索到了后颈上,“你忘了我方才说的话了么,我怎会让你痛快赴死,定要好好炮制一番才罢。”

萧素寒觉得他的手指如同毒蛇,诡谲地在自己头皮上来回摸索,战栗着道:“你要做什么?”

神秘客笑得很有几分狰狞:“我想把你这身漂亮的人皮扒下来,好好收藏。”他在萧素寒头顶上比划了一下,“在这里开道口子就行。”

萧素寒听得浑身发冷,简直说不出话来,怔了片刻,忽然挣扎着爬起身,抓过一旁断刃就要向自己颈间刺去。谁料手肘一麻,那片断刃已脱手飞了出去,紧接着神秘客冰凉的刀刃便抵上了他的头顶,伴着那沉闷的声音道:“死到临头,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要让你看着自己被我活生生地把皮扒下来。”

他话音刚落,刀刃便是一重,似乎立刻就要割开萧素寒的头皮,萧素寒正陷在绝望之中时,头顶忽然传出一声金铁碰撞的轻响。他虽不知发生了何时,可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趁着这个空隙纵身跃了出去,等他再回头看时,水中的边旭已不见了。

神秘客方才胜券在握,不免有所松懈,连身后多了个人都没有察觉,而这人来得也着实是悄无声息,却是方才濒死的那个年轻剑客。他反应已是极快,手中离恨刀转身挥出,眼看就要将边旭砍成两截,却见边旭身形晃动,竟转瞬间躲开了他的刀势。这一惊非同小可,神秘客急怒之下连使出三式刀法,他所学的逐影刀虽只有这三式,可这些年早在他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无人能挡。一时间刀影连绵,竟在空中失去了踪影,边旭脸色极为苍白,神色却很沉静,他手中不过是把寻常铁剑,却与那宝刀缠在一处,毫不逊色。

神秘客觉出手中有些涩意,这是被长剑缠住刀刃的趋势,若是被缠住,只能说明一件事,边旭手中的剑快过他的刀,可怎么会有人能快过他的逐影刀。他这惊讶不过停留了须臾片刻,右腕上便忽然一痛,已被那软蛇般的剑刃划了一剑。紧接着,那柄剑的光芒愈来愈大,好像一面巨轮一般向他绞了过来,神秘客骇然至极,已不敢仗着刀法硬拼,咬牙向那剑影后拍出一掌。边旭被这掌风一击,一口猩红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手中剑刃却是向前一送,直捅进神秘客腹中,将他刺了个对穿,两人俱是奄奄一息,倒伏在地上。

“你……你……”神秘客眼睛瞪得极大,指着边旭不知想说什么。

边旭却吐了口血沫,盯着他道:“多谢你,指教这逐影刀的精髓之处。”他脸上浮现出极苦的笑意,“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失去心爱之人么?”

他强撑着说完这句话,双眼一闭,已是昏死了过去,萧素寒早已扑上前来托起了他,惊慌地道:“边旭,你,你撑一会,我这就带你离开。”

神秘客听着自己的血流到沙地里的声音,喃喃笑道:“你们,走不出这里的。”

第19章

“闭嘴!”萧素寒气极,抓过掉落在一旁的离恨刀直刺入他的颈项,只听一声闷哼,那人就没了声息。这么一个塞外横行多年的人物就这样死在了他手上,萧素寒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他心里明白,这人说的多半没错,边旭眼看已是将死之人,自己也身负重伤,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离开这片大漠,而且这人的手下再过片刻多半会来接应,到时候仍是一死。

“边旭。”萧素寒心中惶然,求助般喊了一声,可边旭早已没了声息,根本不可能回应他。

我可不能在这里死掉,他心里这么说着,撑着长刀就要站起来,奈何胸口一阵剧痛,痛得他根本站不起来。他估摸着肋骨大约折断了几根,他听人说过肋骨折断后最忌乱动,若是断骨插进肺腑后果不堪设想,可若是不动,难不成要躺在地上等死不成。萧素寒又痛又急,简直是惶然无助,摸索着自己的胸口想要去确认究竟伤得如何。正在此时,远方隐隐响起一声熟悉的鸣响,他吃了一惊,赶忙回头去看,不期然又扯到伤处,疼得冷汗直冒。

现在还是白天,不像夜晚那般容易瞧见讯号,他疑惑地盯着方才声音的来源,只见碧空如洗,一点痕迹也无,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耳朵产生了幻觉。谁料过了片刻,又是一声,远处的天空中隐隐有道白烟,那痕迹虽然浅淡,但除了落梅山庄萧家,再没有这样的梅花样式的讯号。萧素寒看清得那一刹那几乎流下眼泪来,他忙不迭去摸靴筒,那里还有最后一支鸣箭。等到手中的讯号遥遥升上天空之后,他颓然地躺倒在沙地里,再也不肯动弹了。

“少爷!”等到萧素寒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四周已围满了人,都是他熟悉的脸孔,这不由让他十分心安,简直想继续昏睡。托起他的人正是素日得力的手下,叫做何辉的,只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焦急万分,连声道:“少爷,你怎么样了,是何人伤你?”

萧素寒无力地指了指一旁的尸身道:“那人死了,把他尸体带回去交差。”

立刻有侍卫应了声便去搬动尸体,萧素寒则被何辉一把抱了起来,他胸口大痛,几乎晕了过去,无力地骂道:“混账东西,我……我骨头都断了,老高呢?”

何辉仓皇地把他放下,又着人去抬他,口中支支吾吾道:“高……高大哥他……没来。”

萧素寒疼得没有力气发火,被抬到车里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又喝了一声:“边旭呢!”

落梅山庄的马车素来宽大,里面也铺了软毡,十分舒适,萧素寒软绵绵地躺在那,一时有很多话要询问,却又懒得问,只神智迷离地看着车外。却见侍卫们小心翼翼把边旭抬起,却是向着另一辆车而去,又禁不住喝骂了起来:“你们……咳咳……混账……把他抬到这来。”

何辉记得自家少爷最烦与旁人共处,也不知他是怎么转了性,对这剑客如此看重,当下只得招呼众人把边旭也抬进了车内。

随侍中有个精通医术地早已爬进车来,想查看萧素寒的伤处,萧素寒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先瞧瞧他。”

那随侍不敢悖逆,然而一瞧旁边的边旭便变了脸色,心道此人连气息都没了,多半是个死人,少爷怎么和死人躺在一处。再按脉搏,仍然按不到,心下更加着慌,待解开那人衣服一看,下面竟是自家山庄的至宝天丝软甲,而那价值连城的软甲此时已碎成了数十片,纷纷滑落了下来。

萧素寒在一旁看得分明,他简直不敢想那神秘客方才的掌力有多深厚,颤声道:“他,他怎样了?”

随侍低声道:“少爷,他……已没有气了。”

萧素寒大惊,眼眶都红了,直起身吼道:“胡说八道!他方才还……还……”他这一番动作实在太大,牵动伤处痛得他几乎五脏移位,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痛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时,四周已是漆黑,萧素寒察觉到自己睡在一张床榻上,胸腹都被木板牢牢固定住了,动弹不得,只能伸出胳膊向旁摸索了一番,却是空无一人。

“来人啊!”他心中又焦急又害怕,喊声都嘶哑了。

立刻有人闻声进来,仍是何辉,他衣冠整齐,显然一直在门外守候,此时忙不迭道:“少爷有何吩咐?”

“边旭呢……”萧素寒声音极低地问道,神色有几分恐慌。

何辉见他问这个,倒是松了口气似的:“边少侠在隔壁屋子呢。”

萧素寒战战兢兢看着他:“他没死?”

何辉笑得有些无奈:“边少侠是被一个厉害人物伤成这样的吧?沈老先生说幸好有宝衣护体,不然多半已被打得肺腑俱碎了,饶是这样,肺腑经脉仍是受了震动,需要静养。”

萧素寒怔怔地道:“沈老先生,哪个沈老先生?”

何辉纳闷地看着他,有些怀疑少爷的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不过还是耐心地答道:“就是沈千山老前辈的兄弟,那位老神医沈千林啊。”

萧素寒一听,惊讶地连笑都忘了笑,连声道:“老神医怎么会在这?你们怎么请动他的?”

何辉苦笑了两声,向他榻前半跪下来,道:“少爷,你还不知道,你离开这两个月,山庄内外已是乱作一团了。”

萧素寒微怔,不过想来也不会不乱,便问道:“都出了哪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何辉叹了口气:“两月前天机门门主死讯刚一传出,就有几拨人来到山庄,说少爷你与边少侠狼狈为奸,害死梁门主,还远逃去了关外……”

萧素寒一听这话,立时就要发怒:“什么人这样编排我?”他转念一想,“想必是天机门那帮不长眼的。”

何辉点了点头:“除了天机门一干门众,还有掩日刀门下,华山衡山诸派,连同山西府与魏家刀亲近的各家门派,全都陆陆续续来了江城。”他想起这些时日乱糟糟的事就忍不住皱了眉,显得十分疲于应付,最后才道,“千山老人和华山派掌门在一月前也来到了庄里,终于把老爷惊动了,为了少爷你的事提前出关了。”

萧素寒虽然已经料想到此节,然而真的听说父亲出关一事,还是微微一惊:“我爹他……生气了么?”

何辉连连苦笑:“何止是生气,高大哥这次不能前来就是因为……”他说到这,忽然噤声,犹豫地看向萧素寒。

“因为什么?”萧素寒直觉不好,撑起身子道,“老高他怎么了?”

“老爷听说少爷你在外做的那些事,又得知你一人远赴关外,十分恼怒,各门各派的人又在吵吵嚷嚷要什么交代。按理说少爷你虽然不在庄内,可我等看护少爷不周,本应受罚,谁料高大哥他一人担下了所有罪责,竟请动了玄铁杖。”何辉说到此处,神色十分沉痛。

玄铁杖是落梅山庄的家法,沉重无比,落梅山庄规矩森严,至今还未曾有人犯过需要请出这家法的罪责,萧素寒一听请动了玄铁杖,惊得手心都凉了:“老高他……”

“高大哥被打了三十余杖,几乎只剩一口气在,现在还在庄内养伤,”何辉口气酸涩地道,“他还让我见到少爷时莫提此事,是我口风不严了。”

萧素寒一巴掌挥到床板上,大怒道:“这帮老混账,我辛辛苦苦来为武林除害,他们倒好,跑去我爹面前搬弄是非,以后我要是再过问中原武林的事,就……就……”他气到极处,胸口伤处又是剧痛,连连咳嗽了起来。

“少爷你别生气,”何辉赶忙安抚道,“老爷还不至于气昏了头,没有轻易相信那些人所说的话,他暗中派出人手去彻查了梁门主的死因,查出他并非被天月剑所伤。千山老人和华山掌门也都细细琢磨了整件事,说定有蹊跷,他们急于找到你二人的踪迹,所幸没过多久,少爷你就传了口信来,我们这支人马披星戴月赶到此处,已有好些天没合眼了。”

萧素寒勉强止住咳嗽,疑惑道:“我何时给你们传了口信,我自从出了塞外,连连遇险,根本也传不出消息去啊。”

何辉大吃一惊:“可几日前我们确实收到了少爷你派人传的消息,说你身陷大漠,性命堪忧,来人还带了你平日所佩的一对玉带钩,我们这才确信无疑赶了过来。老神医也是听闻你身处险境才赶来和我们同行,老前辈他年事已高,还车马劳顿,当真是……”

萧素寒已听不进去他后面的话了,只瞪着眼睛道:“玉带钩?那蝎子难不成还活着,他怎么会去找你们,他……”

何辉明白他是在问传信之人,忙答道:“来送信的就是江城里的一个小混混,我们问他受何人所使,他也说不上来,只说收了那人一笔银两,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萧素寒本以为沙漠蝎子已必死无疑,此时听说这件事,心中又不由燃起些许希望,轻声叹道:“祸害活千年,他那个人,想必没这么容易死。”

边旭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因他不受药性,沈老神医只能以金针替他疏通全身血脉,又辅以精湛内力助他调息,这般折腾了几回,竟然使他活了下来。然而老神医着实年迈,这样一番折腾倒险些自己病倒,萧素寒忙命手下在西州附近安置了老神医修养,他们其余人马则星夜兼程往江城赶回。

“萧素寒,”边旭已在车内躺了好几日,神色十分苍白无力,“你们这一行好几辆大车,你为何非要跟我挤在一处?”

萧素寒正撩起帘子看窗外夜色,听了这话不由得把帘子一甩,挑眉道:“你现在残废成这样,我这是好心照顾你,怕你渴了饿了或是要方便了喊不到人。”

边旭脸上微红,低声道:“你自己伤都没好,还说什么照顾我。”

萧素寒冷哼了一声,在胸膛上拍了拍:“我这都是皮外伤,算得了什么。”

边旭轻轻摇了摇头:“你过来。”

“怎么?”萧素寒不知他要做什么,当真挪了过来,低头看向他。

边旭费力地伸出手,在他头顶摸了摸,而后才松了口气道:“幸好那时他没伤到你,不然……”

萧素寒这才明白他在说神秘客险些杀了自己的事,现在想起来虽然还有些后怕,不过还是微微一笑:“多亏你出手相救了,说来你那时所使的剑法我当真从未见过,那真的是逐影刀么?”

他回想起当日之事,喃喃道:“神秘客说只有失去世间挚爱之人,才能领悟这刀法真谛,他全然没想到你跟他同样孤苦,学那刀法自然也很快。你那时……又想起你妻子了么?”他问完,又看向边旭,却发现边旭正盯着自己,目光中隐有深意。

第20章

边旭回应他的只是一声苦笑,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而后再不说话。

萧素寒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好叹了口气,也躺了下去,仰望着车顶发呆。他暗忖着边旭报了大仇,总该有些高兴的,怎么眉间依然有些惆怅的意味。萧素寒翻来覆去琢磨了半日,忽然一惊,想到难不成他报仇之后了无牵挂,竟想去追随故去的师父和妻子么?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便再也无法平静,边旭一路上流露出太多次对性命厌倦的态度,由不得他不担心。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咳了一声,轻声道:“边旭,你睡着了么?”

边旭也轻轻地回应道:“没有。”

萧素寒摸索着向他凑近了些,在他耳旁道:“回去之后,你还有什么事要做么?”

边旭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却因毫无力气而作罢,而后答道:“眼下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那你和我回落梅山庄吧。”萧素寒赶忙道。

边旭迟疑了一会:“跟你去落梅山庄做什么?”

萧素寒在他手臂上一拍:“我们已是性命相托的交情了,去我家中还要有什么原因么,你尽管住下来,我们往后也方便互相照应,如何?”

“这……”边旭似乎想要推脱,却又没说什么,过了半天才道:“容我考虑考虑。”

萧素寒没料到他松口松得这样轻易,大喜之下险些就要吐露出嫁妹的意图,却又觉得唐突,犹豫了许久方道:“边旭,你年纪尚轻,今后就没有别的打算了么?”

边旭在黑暗中向他偏过头来,问道:“你是说什么打算?”

萧素寒迟疑着道:“难道你这辈子就记挂着亡妻,心中再容不下别人了么?”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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