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惜想了想,的确如此,方才回来时便发现她走路平稳了不少,脸上虽比不得正常人那般红润,却也不复之前的苍白孱弱,说了这么久话,也未见她露出疲乏之色。
她脸上带了笑意:“的确好了很多,不过还是要好好养着,早些睡精神些。”
闻墨弦倒也听话,起身进了内室,虽说
她如今状态不错,可是顾流惜依旧习惯紧张她,也陪着进去了。等闻墨弦睡下了,她又忙前忙后替她点好安神香,挂了几个驱蚊虫的香囊。
闻墨弦看她在那费心忙活着,待她过来替她放下帷帐时,突然开口道:“你要不要陪我睡?”
顾流惜手一哆嗦,扭头惊道:“啊?”
闻墨弦看她那副见鬼的模样,眼里憋着笑,随意道:“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同我睡的,就问问你。”
顾流惜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那……那时候……我……我还小,如今都……长大了。还有……我……我睡相不雅,晚上要是压到你就……就不好了,我去……隔壁…隔壁睡!”说完十分迅速地放下床帷,一溜烟跑了出去,惊了不放心守在屋外的紫苏一大跳。而床上的罪魁祸首,则是低低笑着,愉悦非常。
顾流惜回房后,也顾不得天气有些热,把自己卷成一个蚕蛹,懊恼地咬了咬唇。自己太没出息了,其实闻墨弦也没说什么,自己反应这般大作何。明明两世加起来,她此闻墨弦还活的久些,怎么总被她逗!嘴里一直在愤愤的,心里却是甜的不行,虽说有点超出自己的预料,可是能光明正大陪着她,这感觉真得很好。
所以重生来一直很淡定的顾流惜,一个晚上都在翻来覆去,兴奋地睡不着觉。后来快要天明时才入了梦乡,只是整个梦里都是那人的影子。
翌日起来,顾流惜眼底带了些青,惹得闻墨弦有些好笑。
顾流惜也心知肚明,只是实在遮掩不住,只能一本正经的绷着脸。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昨晚我想了一晚上,你说过我二师兄到处拜访铸剑名家,还有打听越王墓和欧冶子铸剑之所。我想他要寻得剑很可能是与越王有关。我在野史中看过,当初欧冶子曾替越王铸剑,那几把剑都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他要找的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闻墨弦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沉吟道:“的确有可能,据记载,欧冶子得天地之精神,因有巧技,替越王铸五剑,三大刑,二小型,是为湛卢,胜邪,鱼肠,纯钧,巨阙,吴王阖闾时得其前三,鱼肠在专诸刺杀吴王僚后再无记载。湛卢,胜邪辗转楚,秦,于乱世中不知所踪。至于巨阙和纯钧,当时应当是在越王手中。不过十几年前,江湖中一度流传巨阙现世,引得无数江湖中人为此疯狂。当时导致的风波,不亚于珞珈十九诀。”
听到闻墨弦提及珞珈十九诀,顾流惜脸色微微怔了下,虽然转瞬即逝,却也落在了闻墨弦眼里,她眸子闪了闪,随即归于平静,继续道:“当年巨阙最后的确是被人收入囊中,只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因此几番明争暗斗,许多人都不知道它最后到底是在何人手里。也就是说寻巨阙用不着来苏州,也不必寻越王墓了。只是越王墓并非在苏州,他为何会来苏州打听?”
顾流惜心里叹服,自己不过往越王剑上引了一下,还未多说,闻墨弦已然猜到了许多。只是她依旧不动声色,蹙眉道:“这我也不清楚,越地虽临近苏州,却也有段距离,他寻越王墓该去越州。不过我师兄要找的剑,应该就是纯钧,对不对?”
闻墨弦抿了抿嘴,慢吞吞道:“你那场梦里没梦到这个么?”她眉头斜挑,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流惜。
顾流惜心里发虚,虽说她找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圆了自己从前世得知一些事情的事实,可是说太明白怕是太过,因此她只是从某些方面提点闻墨弦。
“不过是一个梦,哪能什么都梦到,何况梦醒后,许多也记不清了。”顾流惜一本正经地回道。
闻墨弦并不拆穿她,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她暂且不去触碰。只要这人好好地回到她身边,哪怕……她不能陪她太久,她也有足够的能力保证,无论她以往经历了何事,从今往后她都不会被那些伤害和困扰。
顿了片刻后,闻墨弦复又开口:“越王勾践下葬之时,陪葬之物不少,其中他所用的剑也随之入殓。纯钧自那时起便无踪迹,随之陪葬的可能性很大。你师兄莫不是想当一回发丘官,探一下越王墓?”
顾流惜拧了拧眉,当初自己听到冉清影寻纯钧剑之时,已然是两年后,可是上一世二师兄也的确是此时来的苏州,那么当年他是不是也在寻剑,因此就搭上了冉清影?可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还不放弃?那么当初大师姐来苏州找他又是遇到了何事,为何会……会断了左臂?
一想到温柔体贴的师姐因为这一变故,从此变得沉默寡言,脸上再不露一丝笑意,顾流惜心里拧着疼。当初大师姐回来后什么都不肯说,当时她整个人极为颓废,因怕触及她的痛处,顾流惜也从不敢问。可如今回想起来,她越发觉得那件事之后上,大师姐同二师兄之间变得很是古怪,那么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闻墨弦看她拧着眉,恍然失神,眼里情绪复杂难明,无奈地轻叹一声:“惜儿。”
一听到这唤声,顾流惜猛地缩了下眸子,思绪立刻拉了回来,目光直直看着闻墨弦,甚至透着光亮和惊喜,丝毫看不出来她之前正愁肠百结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这个反应让闻墨弦心里微颤,随即嘴角压抑不住弯起一个弧度,眼神由无奈转为柔和的宠溺。这么多年没这般叫过她,她对这个称呼如此敏感欢喜。其中意味着什么,闻墨弦心知肚明,心里也为这个认知愉悦非常。
她笑了笑,看着脸色微红的人,温和道:“我们先不想这个,剩下的我让他们去查,还有你师父若回信了,怕是也会明了许多。”
提及这个,她呆呆看了顾流惜许久,随后她神色有些黯然,顿了顿,低声开口:“当初,我曾让人回来寻过你,只是我来的太晚,除了晓得你活着,再寻不到你一丝踪迹,你……之后过得可好?”她嗓音低低的,带着丝苦涩,甚至有些许懊悔愧疚。当初她逃过那一劫,却是在黄泉路走了一遭,等她醒来早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寻不到她半分。
顾流惜听得眼睛酸痛不已,摇头复又点头,眼泪又是抑制不住,嗓子仿佛被扼住,想说得话一句也吐不出来。
闻墨弦,你个傻瓜,这如何能怪你,上一世这一世,该愧疚的都只有顾流惜。
☆、第28章番外一
天元十三年正月初五,豫州。
此时除夕刚过不久,豫州城内喜庆之意并不曾减退,长街上到处张灯结彩。高高挂起的大灯笼,红艳艳的绸布,使得仍处于料峭寒风中的豫州城添了许多火热。
尽管初春的大雪才刚停,但依旧抵挡不住新春的喜悦,街上小摊早早摆起,各色喜庆精巧的小玩意儿都摆了出来。来往的喧闹声,叫卖的吆喝声,在一片喜气洋洋中仿佛要沸腾了。
豫州城东一座古朴雅致的宅院就显得安静许多,朱红色的大门前挂着十分精致的红灯笼,缠着红绸带的门匾,披了红袍的石狮子,昭示着主人家喜意不减。
片刻后那扇大门缓缓打开,各色声音开始响起。
“夫人,您当心些,外头开始化雪,地滑。”
“无碍,我会当心。”清雅温柔的女声响起,只见一位眉目清华,肌肤如玉的女子缓步走出。她一身紫色衣衫,身上披了见印花大氅,身姿纤细的人裹在里面,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身旁两个丫鬟随后紧跟,一人轻声道:“夫人,今日天寒路滑,主子又不在,您还要亲自去派粥么?小主子还未醒,待会怕是会寻你。”
闻冰秋笑了笑:“我哪有这般柔弱,阿叶有事不在,苏青他们跟着便好了。今年雪大,怕是很多人要受饿挨冻,我亲自去也稳妥些。至于小觞儿,她懂事得很,不会闹,我去去便回。”
一旁的两人知道劝不了,只好示意跟在后面的男子,片刻后,马车准备妥当,苏青带着四个护卫跟在一侧,等着闻冰秋上车。
不料门内紫菀的急呼声传来:“小主子,别跑,当心摔着!”
孩童跑起来的噔噔之声随之而来,让闻冰秋欲要抬起的脚无奈放下。
很快一个穿着红色锦衣的小姑娘一溜烟跑了过来,小脸微微发红,墨色的大眼睛灵动润泽,梳着一个童子髻,站在闻冰秋面前,一对小眉毛微蹙着,那模样正经地让闻冰秋发笑。
她还在喘气的绿菀手中接过白色狐裘替她裹着,露出她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宠溺轻笑道:“小觞儿醒了?”
小孩子的眉头松了些,脸色依旧不好,淡声道:“嗯。”
闻冰秋捏了捏她的小脸:“生气了?”
“爹说了,言必行,行必果,娘亲,你想食言么?”稚嫩的童音正经严肃,惹得周围一干人低笑不已。
闻冰秋眉眼弯弯,弯腰抱起生了怒气的小人:“不是娘亲想食言,不过小觞儿还在睡觉,娘亲不想打扰你。”
松下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理亏,神色也有些别扭,她拍了拍闻冰秋的肩:“爹说不许让娘亲抱的。”
苏流觞已然六岁半了,抱着的确不轻松,不过闻冰秋却舍不得放下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还是抱着她上了马车。
“不要管爹说,娘亲说可以抱就可以抱……”随后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掩在车轱辘带起的响声中,一路平稳的朝东街行去。
闻冰秋来到施粥之处时,那里已经围满了人,不大的粥棚周围没有一处缝隙,还不断有人往里涌,施粥的几个人怎么喊也控制不住。
苏家在豫州也算大户,生意做的很好,苏家一向乐善好施,每逢灾祸之时都会救济那些穷苦人家。今年寒冬漫长,苏家已然布了好几天粥,可是耐不住人数实在太多,经常出现混乱状况,因此闻冰秋才决定来看看。
看着那些乞讨流浪之人穿着单衣瑟瑟发抖的挤着,闻冰秋无奈而怜悯,她让苏流觞待在车里,下了马车朝那边走去。
苏青连忙阻止,闻冰秋却还是坚持,苏流觞紧张地看着苏青护着她从那些人群中穿过。
闻冰秋生的极美,气质若仙,那些混乱的人看到她都很自觉的避开,生怕污染了这个人。
她的到来让混乱的人群陡然安静下来,得知她的身份,这些人更是千恩万谢,奇迹般的按照她的话自觉排成了三列。
人太多,闻冰秋叮嘱苏流觞后,也自己动手给那些衣衫单薄的人分派棉衣,苏流觞掀开车帘女静静地看着娘亲,眼里满满的都是孺慕之意。
小孩注意力并不集中,片刻后她的目光就开始游离,这条长街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或者老弱妇孺,并没什么值得看的,当她兴致缺缺的准备挪开视线时,却突然停住了。
在那三列长队边,她发现一个小小的影子,之所以让她好奇,是因着这个小小的身影很奇怪。别人都是紧张地挤过去排队,唯恐轮到自己没有了吃食衣物,可是那个缩着的影子远远只是看着那群人,仿佛她自己是一个看客。
苏流觞仔细观察着,那个小影子是个小乞儿,合该是个姑娘,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烂的单衣,衣服已然小了,胳膊腿都露在外面,肌肤已然冻成青紫色,不过不同于其他乞儿,她身上干净许多。显然她很冷,紧紧团在一起,可是远处热气腾腾的粥好像并不吸引她,她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脚边几个雪团。
苏流觞看了许久,眉头紧了紧,她怎么不去领东西,这样下去不会冻死么?一贯被自家爹娘影响的苏流觞自然看不下去,她爬下马车径直走了过去。手忙脚乱的几人都没发现他家小主子不在马车里了,仍在忙里忙外。
苏流觞停在那小姑娘面前,小小的身子挡住了一片阳光,落下的阴影让那低头的小人抬起了头。
小乞儿脸色蜡黄,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头发乱糟糟的耷拉着,只是一双眼睛澄澈无比,落在苏流觞眼里漂亮的好像两块上好的琉璃。而且她并不像那些脏兮兮的小孩,脸色虽差,却很干净,若不是瘦弱了些,肯定会是漂亮的小姑娘。
显然这个年纪的苏流觞对于这样的小孩很有好感,她蹲下身子,低声问她:“你怎么不去排队呢?”
那小乞儿并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若非那目光闪了闪,苏流觞都以为她无视了自己。
不远处队伍中的人看到苏流觞穿的十分精致,猜到怕是派粥人家的小主子,连忙出声道:“小恩人,这丫头怪得很,从来没听到她说过话,估计是个哑巴。而且态度很不好,人家施舍她,也从不道谢,您莫要搭理她。”
他身边的几个稍大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开了口:“她可凶了,从不跟我们玩。”
“她是骗子,她有家的,可是还是老来抢我们的地盘,跑来行乞讨要东西,小恩人莫要被骗了。”
“她爹娘不要她,赶她出来的,我那日看见的。”
这些人都似乎都不喜欢这个小孩,语气里都藏着几分鄙夷和厌恶。苏流觞看着她的眼睛,即使他们这般说着,里面也并不起波澜,只是隐隐的有些悲凉。
苏流觞虽看不懂,但小孩子心思纯澈,莫名能感觉到她的难过。虽然那些人这般说,可是她依旧不想简单的对她下定义。她摇了摇头,阻止几人的话语,又凑近说:“你是不是太冷了?还是饿了?”
说着她伸手想去摸摸她那发青的小手,但是察觉到她动作的小乞儿仿佛是被蜇了一般,十分迅速地甩开她的手。
旁边几个妇人脸色微变,冲那小乞儿厉声喊道:“你个贱丫头,怎么能这般对待小恩人,果然是有人生没人养的!”甚至要过去教训她。
还有几个人一连声地道:“小恩人不要跟她计较,莫要生气,我们跟她不是一路人。”字里行间生怕苏流觞回去告状,惹得苏家不悦缩减布施。
那小乞儿怕是惊到了,转身推开几个人拐过街角跑了。
苏流觞回过神看到这个场面,皱了皱眉,自己好像给人惹麻烦了。顿了顿,她竟然抬脚追了过去。后面几人急喊了几声,却早已看不到两个小孩的身影。
苏流觞虽然年纪小,身上穿的有点多,但是自幼苏叶便教了她功夫,自然跑得比饥寒交迫的小乞儿快。不过追了两条小巷子,她就拽住了那个小乞儿。小脸陀红的她微喘道:“你莫要跑了,你脚不疼么?”
那小乞儿原本有些惊慌,听到她的话愣了愣,看了看脚下,才发现自己的那只破鞋早就掉了底。她有些窘迫地缩了缩脚趾,身子往后缩着,不愿靠苏流觞太近。
苏流觞此时拽着她的手腕,只感觉冰冷的没有一丝热度,瘦得只剩骨头,再看着她丝毫不能保暖的衣物,心里分外不好受。发觉她不愿自己碰她,她抿了抿小嘴,轻声道:“我放开你,但是你不许跑。”
看着低头不语的小孩,她又笑了笑:“跑也没用,你跑不过我,我总能追上你的。”说着松了手。
想来明白这话是事实,那小乞儿果真不再跑,只是缩在墙角。
苏流觞收了笑,认真道:“我不是来打你的,你莫要怕。我方才只是好奇,才来问你。你穿的太少了,肯定会冷。看你这样子是不是也没吃饭啊?”
似乎没料到苏流觞会说这些,那小乞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生得漂亮精致的小孩。
苏流觞看到那双眸子,莫名心里越发想同她说话。
“那粥排队人太多,你也吃不饱,我带你去吃别的,再给你找衣服好不好?”
那小乞儿与苏流觞对视良久,眼神终是有些松动。
苏流觞想起娘亲哄自己吃东西时的场景,眼珠子转了转,一本正经咂着嘴:“你想不想吃小笼包,就是那种刚出炉的,热气腾腾香得紧的。小笼□□薄馅多,还裹着汤汁,咬一口好吃极了。这大冬天冷得很,吃一口热乎乎的,味道好,吃完身子也暖烘烘的。”
听了她的话,小乞儿眼睛眨了眨,喉咙动了动,咽了几口口水,片刻后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青紫的小脸居然红了几分,惹得苏流觞笑得露出两个小虎牙。
☆、第29章番外二
“呐,我也没吃早饭,我去带你买小笼包。”说完她拽住小乞儿的胳膊就朝街上走。
苏流觞虽然聪明得紧,却也不过六岁半,出门都有人带着,哪里认识路。拽着她在街上胡乱走着,绕了大半天街,也没能找到她说得热乎乎香喷喷的小笼包,于是她的小脸也有些发红。有一个小尾巴在,她也不好意思当人家面问路边的人,只是撑着一张脸,埋头苦走。
片刻后,身后的小乞儿突然停住了步子,拉了拉苏流觞的袖子。苏流觞转过头,被小乞儿拉着朝一个小巷子走去,跟着她绕了几绕,出现在一条街上。各色小吃摊都摆在街边,食物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苏流觞咳了几下,不好意思道:“我记不得路了。”
小姑娘抿了抿嘴,神色似乎柔和了许多。苏流觞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连忙拉着她直奔一个买小笼包的摊位。
卖包子的老板看到这打扮如此迥异的两人,刚要问出口的客套话也打住了,他眼神狐疑地扫过两人,看到穿得很是富贵的苏流觞,笑得很是和蔼:“小客官可是要买小笼包?”
“嗯。”
那人眼神很是精明,上下打量着苏流觞,笑眯眯道:“客官要多少,可曾带了银两?”
苏流觞愣了愣,伸手在身上掏了掏,她一个小孩子身上哪里带了银子,小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显然很是懊恼。
老板转了转眼珠子,低声笑道:“小客官若是没银钱,值钱的东西也能押在这里,再让人送过来也可以。”说着目光盯在了苏流觞腰间的一块血玉上。
苏流觞自然看出他的意思,挑了挑眉,伸手拿过腰间的玉随手提了提,那老板目光随着她手里的动作,不断游移,活像看到了鱼的猫。一旁的小乞儿眸光闪了闪,欲要伸手拽她,苏流觞却是放开玉,笑得调皮:“爹说肉包子打狗会一去不回,换作玉和老板您,也是一样。”
说着拉着一旁的小乞儿跑得飞快,气得后面老板一通乱骂。苏流觞跑得快,没注意到后边的小乞儿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苏流觞余光瞥见一家当铺,陡然亮了起来,看了眼小乞儿的脚,连忙跑了过去。
“掌柜的。”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探出头来,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禁神色微愣,不过生意人见多识广,很快便笑道:“客人要当东西?”
苏流觞取了手里戴着的一个十分别致的镯子,递给掌柜的,“我要当这个。”
掌柜眉毛跳了跳,拿过镯子细细看了下,眼里隐着些惊喜,随后一脸平淡道:“雕花镂空银镯子一个,二十两银子。”
“掌柜的,这镯子是金玉阁大师傅做的,他的雕花手艺豫州无人能比,这镯子上镶的几颗紫玉也是上上品,若当至少要一百两。不过我只是活当,待会苏府会让人来赎,你要是给二十两,待会怕是不能提价了。”
掌柜的原本是看着她年幼,想唬她一把,却被她那老成的一番话惊了一大跳,听到她说苏府顿时反应过来,哪里敢得罪她。连连陪笑:“竟是我眼拙,没看出来。即是苏府的小主子,我哪里能收您的镯子,您要买什么,老夫直接支给您,不用典当!”
“不用,我先押在这,回头按规矩赎便是,掌柜合该知道在商言商的道理,不必坏规矩。”
她说一本正经的,虽有些老气横秋的好笑,但掌柜的却是在心里赞叹,这苏家养的孩子都快成精了,莫不成苏家那位如今就教孩子经商了?他连连点头,给她一张当票,支了两百两银票。
苏流觞揣好票子,留了一张还给掌柜的,看他有些不解,她指了指后面的小乞儿:“掌柜的,给我寻身暖和的衣帽鞋袜,剩下的给我换成碎银子,麻烦了。”
掌柜的心下了然,虽说有些奇怪,但他也是个精明人,哄得这位高兴了,绝对不会有坏处。
苏流觞走到门外把小乞儿牵了过来,掌柜的很有眼力劲,叫下人端了热水,让小乞儿洗了把脸,将脏了的手脚洗净。
苏流觞给了当铺内一个小厮一些碎银子,让他带话给东街的娘亲,免得她们担心,随后进了后院看看小乞儿。
原本看到小乞儿冻得发僵,那下人想替她穿衣服,却是被她警惕地躲过,怎么都不肯让那妇人动手。
苏流觞大概也猜出她不愿被人碰,挥手让她退下,小心靠过去,脆声道:“我给你穿好不好,赶紧穿暖和了,我带你去吃小笼包。”
那小乞儿抬头看着她,有些别扭地别过脸,苏流觞当她默认了,给她脱了那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皱着眉扔开那衣服,看着那瘦骨嶙峋的还遍布青紫淤伤的身子,小眉头拧的越发紧:“还有人打你?”
听到她带着怒气的声音,小乞儿微微颤了颤,小心瞥了她一眼,一双大眼睛莫名多了丝神采和光亮。
怕她冻着,苏流觞赶紧给她穿衣服,幸好她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孩,自己已然学会穿衣服,废了半天劲终是给她穿戴整齐。
而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小乞儿,脸上竟然透了丝羞红,记忆里似乎只有面前这个漂亮小孩给自己穿过衣服,还没有不耐烦。
苏流觞擦了擦额头,看着面前穿着一身锦衣面袍的小乞儿,眼睛都亮了亮。
小乞儿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瘦瘦小小的,现在穿了身厚实精致的衣服,裹得圆滚滚的,小脸干干净净的,除了脸色不好看,五官却很精致,若白嫩些,怕是漂亮的不得了。自小府内只有她一个小孩,如今遇到这么个奇怪又好看的小姑娘,苏流觞欢喜得不得了,更是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很是自得。
给她穿好鞋,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苏流觞同掌柜的道过谢,拉着她便出了当铺。
这条街恰好有家包子铺,苏流觞带着她过去。包子铺规模不小,客人也很多,摊主特地在外面搭了个小棚,摆了桌椅。
两个穿得很是漂亮的小孩跑到包子铺吃东西,自然引起了许多客人的注意,苏流觞念着小姑娘怕是饿极了,也不理会,寻了个小桌坐下。一旁的老板娘连忙过来,上了壶热茶,热情道:“两位小客官要吃包子么?”
“嗯,先来两笼小笼包。”说着摸了颗碎银子递给她。
老板娘乐呵呵的应了声,连忙去准备了。
包子很快便端上来了,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皮薄薄的,里面好象有一包汁水,呈半透明状,晶莹透黄。在这寒意肆虐的天气里,冒着团团白气,香味也难以抑制的流窜在空气中。
对面的小乞儿又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指微蜷着,却是忍着没动手。
苏流觞递给她一个筷子:“饿了吧,赶紧吃。”
小乞儿看了她一眼,确定可以吃了,有些心急地拿起了筷子,只是手指冻得红肿不堪,根本夹不住包子,反而不小心掉了一个在地上。她僵了一下,神色有些惶恐,看着地上的包子,又似乎很难过。
苏流觞有些懊恼,自己都没想到她手不方便。不料她这一下的脸色变化,让那小乞儿更是忐忑,就要弯下身子去捡。
苏流觞连忙拉住她,低声细语道:“掉了就掉了,脏了,我们不要了。”
小乞儿嗫嚅半天挤出一丝细弱的声音:“浪费了可惜。”
这是苏流觞听到她说得第一句话,细的同猫咪似得,却让她惊喜非常。
“你……”察觉声音太高了,她压低嗓音,惊喜道:“你会说话啊?”
小乞儿被她亮晶晶的眼眸注视着,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苏流觞赶紧给她到了杯热茶,拿开她手里的筷子,将茶杯塞到她手里。
小乞儿眼巴巴地看着筷子,又分外不舍的盯着小笼包,神色竟透了丝可怜。
苏流觞忍不住发笑:“你别急,不是不给你吃了。”说着她拿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递到她嘴边。
“你手冻坏了,我喂给你吃啊,你先捧着茶杯捂捂手。”
小乞儿怔了怔,冻裂了的嘴唇微微抖了抖,随后低下头,似乎吸了下鼻子,随后抬头一口将小笼包含进了嘴里。
“你吃慢点,很烫的!”
对面小乞儿烫的直呵气,甩着手终是将包子咽了下去,眼圈都烫红了。虽然脸皮也有些红,却依旧直勾勾看着包子。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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