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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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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琅心里头咯噔一响。是啊,所以那天贺一九来找自己时,才是那张死气沉沉的脸。遭人背叛,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这感觉怎么可能舒服?韩琅想到这里就开始举棋不定了,他本来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何况……这事情本就是因自己而起的。

后来面前这人还说了些什么,韩琅几乎没听进去,稀里糊涂地和对方道个别,茫然地走回街上。镇中大道上人群川流不息,茶馆酒肆里座无虚席,各式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但都像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一般,与他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墙,刀枪都穿不透。韩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开始的目的似乎早就被遗忘了。尤其当他立在路边,视线来来回回扫视谈笑自若的来往行人时,心头却空落落的,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他这个人,一旦遇到案子,向来都是身心投入,脑子里谁都容不下。直到现在幡然醒悟,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可怎么办?他突然很想骂自己:你是不是太无情了,对方如此待你,你不但丝毫不关心他的情况,自私的享受对方的照顾,然后又气势汹汹地赶跑了他。

接着又跳出一个声音:你明明关心过了,贺一九不肯说啊。他不说,你还能拿他怎么样?

自己的内心又忿忿不平道:你那种客套一般的说辞,又如何打动对方让他道出实情?说到底,你对他根本不够重视,活该他离开你!

他快和自己吵起来了,一个声音叫着“他本就图谋不轨,离开就离开,不稀罕”,一个声音又嚷道“他对你够好,而你有愧于他,自私自利臭不要脸”。最后他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抱头痛叫一声,狠狠跺了跺脚骂道:“操!能不能不要再提他!”

这才安静下来。

贺一九你真是个混蛋啊。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这不是死死把我捆进去了么,一点余地都没留。

就这样一直胡思乱想地走着,他竟然稀里糊涂地绕到贺一九住的巷道,站在对方家门口发愣。说来也巧,那人居然在家,而且突然打开门急匆匆地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呆住了,结果还是贺一九干咳一声道:“找我有事?”

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也没有刻意疏远两人的距离,这让韩琅莫名有点庆幸。然而等韩琅把刚才听来的话一说,贺一九的神情却渐渐阴沉下来:“你没必要道歉,不管有你没你,那仨混球本来就看不惯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王八蛋,照样会反。”

韩琅眉头一蹙,贺一九的话把他能说的全都堵死了,只能哽着嗓子道:“总之还是我拖累了你。”

“你来就是说这个的?”贺一九抱起双臂,默默地望着韩琅。

“不然我还能说什么?”

贺一九嗤笑一声:“说说你我的事。”

韩琅有种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贺一九生气了。因为什么?因为刚才自己那一番话?这下韩琅也恼火了,冷笑道:“贺一九,你非得要我欠着你点什么,你才觉得舒服是吧?我觉得过意不去了,你反而还挺美的,你他妈这是耍无赖你知道么!”

结果贺一九反倒被他逗笑了,哈哈两声,笑得特别呛人:“我说韩大人,你觉得我有必要用这种手段么?你贺爷我没这种习惯,我喜欢一个人,就是堂堂正正的喜欢,就是堂堂正正的想对他好!难道这还有错不成?!”

韩琅被他一句话塞得哑口无言,却见贺一九猛地逼近了,一手掐住他的下巴,那手劲几乎能把他的骨头捏碎:“姓韩的,老子瞧上你了,就这么回事!至于后面发生的那点破事老子没放在眼里!”

韩琅一听见“喜欢”“瞧上”之类的字眼,立刻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拳打向他胸口,硬是把人从面前推开,争斗中两人四目相对,韩琅居然被对方目光里炽热的情愫惊得怔了神,一时间心跳有如擂鼓,炸得他耳朵嗡嗡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后来他被贺一九箍在怀里,对方呼吸就贴在他耳畔:“阿琅,你到底怎么想的?”

韩琅脸上噌地烧得绯红:“滚开!”

贺一九又笑,这回是纯粹的痞笑,满脸图谋不轨的意味:“你来找我,我怎么舍得滚呢?”

韩琅彻底炸毛了:“贺一九!你他妈到底几岁了!我跟你正经说话不行么!?”

“我啊,我比你大三岁,你可以叫我哥,或者贺兄,”贺一九笑道,见韩琅脸色越来越臭,心想不能逗过火了,就乖乖松开他道,“好好好,你要说什么?”

韩琅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把纷乱的内心平定下来:“我对你没意思。”

贺一九眨眨眼:“然后呢?”

韩琅反倒开不了口了,因为对方对他这句话全无反应,就跟听见了“今天不回来吃饭”似的。他总觉自己要再说下去,反倒还显得矫情了。这笑里藏刀真是难以对付,还不如明刀明枪来得痛快利落呢。

“所以你能不能不惦记我了?”

贺一九摇头:“哪有这么容易的。”

韩琅气得想骂娘:“你少来这套,反正你也是图个新鲜。今年你不是还跟我显摆说你换了五六个人么,有次还从别人家里提着裤子出来的,你以为我没看见?你自己不在乎,我韩琅多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正经人,不想跟你沆瀣一气!”

这是撂了狠话了,先不论自己对贺一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对方这种玩男人也玩女人的,自己跟了他那不是作践么?

话音落下,贺一九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散了,两人默默无语,半响以后贺一九叹了口气道:“行了,不跟你闹了。”

“你管这叫‘闹’?”韩琅冷笑。

贺一九没理会他的嘲讽:“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意思?”

韩琅没搭腔,但表情显然是默认了。

这会儿贺一九才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刺得韩琅有些眼痛。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在手心刻下了四个月牙,才勉强把自己的表情绷住。贺一九被他的表现噎得没了脾气,摆了摆手道:“唉,我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韩琅冷哼一声:“少废话,我来找你是办公事的。你敢把我派来的人全都轰走,也算你有本事了。”

他话题转的太快,贺一九有点跟不上:“什么?”

“你隔壁死了个叫齐晔的,你认识么。”

“见过,不熟。”

“那你知道一个叫石青的么?”

贺一九愣了愣,仔细回想一番,突然想到那天夜里自己的所见所闻:“对了,我看见石青从齐晔屋子里跑出来了,就齐晔死的那天晚上。”

韩琅瞪大了眼,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线索:“你确定?”

贺一九苦笑道:“你办案子,我哪次没全心全意的帮你?当时还有别人看见的。”

“谁?”

贺一九转身走出巷口,叫道:“上闩子的,滚出来!”

街口马上跑来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见了贺一九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贺爷,又转朝韩琅喊了一声韩大人。

韩琅再一盘问,对方就详细说了,把石青家里的事,还有那晚他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场面都告诉了韩琅。他说石青本来是跟老娘住在一起的,结果老娘前几天突然死了,石青处理完后事以后把自己在屋里关了好几天。再见到他就是看他从齐晔屋里跑出来,然后整个人在没影儿了。

“他把屋子都卖了,看来是不打算留在安平了。”

韩琅点点头,心想这回凶手不离十了。他谢过这人,然后转朝贺一九,绷着脸,干巴巴地说了声有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贺一九没办法,也只能陪他客套,两人还真像两个点头之交似的,直到韩琅说他要走了,简单道别之后转身离开,只留下来一个冷硬的背影,再没回头。

贺一九冲他背影拖着长音吼道:“你这薄情寡义的韩大人啊”

韩琅的背影抖了一下,突然加快脚步,几乎是在跑了。贺一九看他逃难似的消失在街角,脸上的失落瞬间没了,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唇。那个一直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小贼突然冒了出来,小心翼翼道:“贺爷,就这么完啦?”

“不然你还想怎样?”

小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恍然大悟道:“贺爷这是欲擒故纵?”

贺一九阴恻恻一笑:“算你聪明。”

第48章孝子5

石青认定自己是个孝子,没有人比他更孝顺了。

爹去得早,家里只剩老娘一个人。老娘年纪大了,耳朵不行,每次说话都得鼓足了气息大吼大叫她才能听见。而且老娘记性也不好,刚说没多久的话就忘了,天天缠着石青问这问那,连东西放在哪里都要问七八遍,一天下来石青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吼哑了。可他依然没有离开家。

“这都能忍下来,我怎么算不上孝子呢?”他有时候想。

白天他在外头做箍桶匠,老娘在家里绣些手帕鞋垫之类的,他每隔几天去拿一次,然后到市场卖掉,就这样勉强维持两个人的生计。最近他很少回家,因为他认识了齐哥。齐哥这人还可以,能带他做大生意,不过打心眼里他其实挺瞧不起齐哥的,自以为是,脾气又大,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派头。

他还不识字哩!石青想。哪能和我比,我至少还认得几个字。跟着齐哥混不过是权宜之计,等自己有本事了,要挣大钱过好日子的。

挣大钱是石青的梦想,想了许多年了。等他有钱,他就去镇上最好的醉仙楼,把他们那儿最好的燕窝鱼翅点个几十盘,吃到撑。等他有钱,再也不箍桶了,他要住大宅子,还要买一堆仆人跟在后头,到时候让他们去跟老娘大吼大叫,他再也不管了。

这天上午,他替人修好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桶,感觉染了一手尿骚味,洗都洗不掉。他溜达回家里,又看见老娘在屋里大声咳嗽,脸都呛成了猪肝色。

“你又怎么了?”他说,心情顿时变得很差,“让你别出来的,外面风大你不知道么,一天就知道咳咳咳,怎么不咳死你。”

老娘听不见,看见他回来了还赶紧笑了笑,结果又是一阵呛咳。石青把人连拖带扯地塞回家里,骂骂咧咧道:“回去回去。”

老娘进了屋,献宝似的把刚绣好的鞋垫递给他。他埋怨道:“怎么才这么点。”老娘大声“啊?”了一句,指了指耳朵,示意她听不清楚。

石青就懒得再说了,拿了东西就走。出门以后他听见老娘还在咳,心想这不会是病了吧,要不要去找个大夫什么的。但一想请大夫这么贵,他就打退堂鼓了。算了,去随便抓点什么伤风止咳的药得了,谁让他孝顺呢。

他直接拐进了药铺,几副药开下来竟然要八十文,他当即就不爽了,对伙计摆了个臭脸。对方也烦他这样的顾客,见他不诚心买,直接挥手赶人。伙计一凶,石青就硬气不起来了,皱着眉头骂了几句脏话,直接气冲冲地出了药铺。结果刚走不远他看见有人送成箱的药材进去,就趁人不备偷偷抓了一把,一溜烟跑了。

虽然不知道抓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但药材嘛,终究是好东西,吃不死人的。尤其他想到自己沾满尿骚味的手在药箱里蹭过几下,心情一下子大好,充满了复仇成功的快感。

“一股子屎尿臭,看你们怎么卖。哈哈!”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四处闲逛,顺带洗了洗手。结果逛到城西时,看到有家富户正要搬家,却不知怎么和请来的雇工吵了起来。他一见有机可乘,当时就停下不走了。趁主人和伙计们没注意的时候,他赶紧抓了个木匣就跑,一连跑出去一里多都没人追上来,看来对方根本没发现自己。这回他高兴了,把匣子打开一看,里头只有一个金镯子。

“这回算是发横财了!”他惊喜道。

以防万一,几天后他还回去过一次,但没见这家富户在找镯子。他又想办法打听了一下,原来那家人本来就怀疑雇来的工人偷东西,估计把自己拿走的金镯子也算进去了。石青乐坏了,自己捡漏捡的好啊,这下这镯子等于白送给自己,谁也查不到了。

他想把镯子当了换钱,但一想到家里的老娘,还是犹豫了。老娘马上就要五十大寿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送过什么寿礼,这回要不要表示表示?

他犹豫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镯子送给老娘,就当讨老娘欢心了。说起来他好久没有陪老娘说说话了,顺带摆一桌菜好了,多买几道肉菜,顺带犒劳犒劳自己。

石青计划好了一切,然后就跟齐哥出去打拼了,一连十天都没回家。返城那天正好是老娘的寿辰,他一大早醒来,赶紧翻翻行囊,还好,那金镯子还收着。天色已经是正午了,他赶紧出去置办食材,然而刚走出去就遇见了齐哥一行人,他们见他行色匆匆,好奇地问他要去哪儿。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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