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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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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案铭录作者:木异

第26节

“在下姓方,方圆,哈哈,天圆地方的那个方圆,”他满脸堆笑,但笑意只是浮在表面上,像湖水的反光一样虚假。韩琅正要自我介绍,他忽然摆摆食指打断了韩琅,笑道,“慢,先让我猜猜。嘿嘿,是安平县的县尉韩大人吧?久仰久仰。”

说罢就是深深一揖,浮夸的动作令韩琅直蹙眉头,却还强忍着和对方客套了几句。贺一九一向不爱绕弯子,此刻直接把厌恶写在脸上,暗暗嗤笑了一声。方圆说完,又疑惑地转向贺一九,眼眸里闪出不确定的神色:“这位是安平县的贺天师吧?”

这回不单贺一九,连韩琅都有点想笑。多久没见有人叫贺一九天师了,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冒牌的,平日里也是自称“贺爷”居多。这人恐怕早已知道贺一九的来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直接叫上天师了。

不过也可以证明,这个方圆把他们俩的底细查得很清楚,有如此手腕的人,恐怕不好对付。

贺一九没给他面子,一脸无所谓地拨着耳鬓的小辫,冷冷地答了一声:“正是。”

既然双方都介绍过了,韩琅清了清嗓子,打算道明来意。结果依然不等他开口,方圆又嘿嘿一笑,打断他道:“再让我猜猜,韩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来办案的吧?”

韩琅拧了拧眉,点头称是。贺一九冷哼一声,直言道:“阁下莫非还在过正月十五,只知道猜谜不成?”

方圆挠头笑道:“哈哈,方某开个玩笑罢了。两位是稀客,还是贵客,我云海山庄定然不敢怠慢。这山庄上下两位随意查验,方某全程陪同,有任何疑问只管提便是了。”

“多谢阁下。”韩琅点头道。

在他的指引下,两人离开了书房。对于石青是否在云海山庄中,方圆回答根本不可能。“两位也看到了,我这山庄是供我自己和友人纳凉避暑用的,那样的嫌犯我避之唯恐不及,何来收留一说?”

“或许是府中的下人所为,阁下并不知情?”韩琅询问道。

方圆轻松一笑:“这山庄上下,杂役仆从近百,都是忠心耿耿之人,断不会瞒着我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贺一九抬起眼来,凶巴巴地瞟他一眼:“你也别装糊涂了,这么大个宅子,你还真能保证石青没进来过?”

“断然不会。”方圆依旧保持微笑。

果然这一通走完,完全没有搜寻到石青的踪迹。山庄极大,把方圆几十亩的山头彻底围在其中,里头房屋林立,回廊繁多,能把人饶得晕头转向。韩琅不禁问起方圆如何才能建起这般豪华的山庄,只见对方捋着下颚短须,洋洋自得道:“这都是我祖上多年经商的积蓄。”

“这山庄也是?”

方圆点了点头:“山庄也是好几代了,”

贺一九忽然插嘴道:“你们到底做什么生意的?”

“以前靠古董、丝绸、香料这类生意起灶,不过都是旧事了。如今我也只是做些小本营生,承蒙京中有几位大人提携,才有如今这般太平日子。”

韩琅心想这人本事不小,手都伸到京城去了,看他说话做事也像极了那种溜须拍马见风使舵之人,难怪混得家大业大。贺一九了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暗暗冲韩琅比了“狗仗官势”四个字的口型,韩琅见状无奈地勾起唇角,拽拽他的胳膊让他稍加收敛,再看不顺眼也不急这一时。

暮色西沉,他们仍未走完整个山庄。一是韩琅查得仔细,每个仆役都会盘问一番,二是山庄太大,要整个走完也极费时间。虽然方圆一路上都在向两人介绍他的庄园,比如这条回廊是何人所造,那个景观又蕴含了哪首诗词,但两人都没兴趣听,视线瞥着别处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有一回在湖中央的曲桥上,方圆独自走在前头仍在絮絮叨叨,贺一九突然拽住韩琅衣袖,在水波潋滟的背景下朝他脸上狠狠嘬了一口。

韩琅差点骂出声来,真想一脚把贺一九踢到湖里去。贺一九得了逞赶紧卖乖,两人正黏糊着,方圆突然侧过身来,吓得他俩迅速分开,各自眼中都闪过一丝做贼心虚的不安。

尤其是韩琅,心里埋怨自己竟然做出这等事情,简直有违他办案的宗旨。正当这时,前头的一无所知的方圆微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二位要不小住一晚吧?”

韩琅本想回绝,但贺一九却抢先一步应道:“可以,你给我们安排地方吧。”

韩琅瞪他,他却以眼神示意稍安勿躁。方圆马上唤来仆役给他们准备晚膳,这时贺一九又提议说想去客房看看,方圆当即点头应允了。

两人进屋以后可算是有了独处的机会,韩琅正想说何必在这里叨扰一夜,贺一九却指了指外头冲他挤眉弄眼道:“你觉得有这厮跟屁虫一样地陪着,还能查出什么来?”

“那你是说……?”

“这地方有古怪,”贺一九幽幽一笑,“姓方的对自己究竟做什么生意含混其词,光靠京里接济就能混成这样?别逗我了。他要是没做犯王法的勾当,我就把我名字倒过来写。”

韩琅沉吟片刻,颌首:“的确。再回想当时拐匪一案,那两人指名叫我查云海山庄,他们肯定知道什么,但慑于某种压力一直不敢说。”

“而且姓方的那人,腮骨横突,鼻梁歪斜,一副心狠手辣的面相,”贺一九道,见韩琅狐疑地瞅着自己,他又解释说,“你别不信,我看人基本还是准的,小时候没白学。夜里我们再出去,铁定看到和白天不一样的东西,你就瞧好了吧。”

“姑且信你。”

贺一九笑着勾他肩膀,他也没推开。

第53章云海3

晚膳过后,两人回房休息,夜深人静时才按计划偷溜出门。庄园四处都有守卫巡逻,回廊下的灯笼更是三步一个,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一般。幸亏白天他们就把这里大致地形牢记于胸,此刻专拣树木茂密的小道行走,并未引起值夜守卫的觉察。

“需要这么多人值夜么。”两人埋伏在树丛之中,韩琅忍不住咕哝道。

“正好印证了他心中有鬼。”贺一九暗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健步如飞,只带起一阵急掠的轻风。整个庄园上下似乎除了他们并无其他宾客,虽然屋舍繁多,但都空空荡荡无人居住。方圆看起来早早就在卧房中歇下了,两人靠近门窗,还能听见他在里头的鼾声。

贺一九冲韩琅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去别处看看。韩琅会意,跟随他快步窜上不远处的屋顶。两人未加停留,飞隼般朝着庄园中最高的前厅急掠而去。站在前厅楼顶,夜风卷得他们衣摆发出猎猎风声,这地方视野绝佳,除了山后被遮挡的湖泊地带,整个庄园差不多能纳入眼底。

两人环顾四周,都不言语,忽然韩琅搭住贺一九的肩头指了指远处:“你有没有觉得,那边防守异常严密……?”

贺一九循声望去,果然,那地方有幢两层小楼,白天据方圆说那是他们庄园的仓房,也特地带他们进去看过,里头只堆了些废旧家具。但现在这昏沉的夜色中,那地方的守卫却异常的密集,灯光透亮堪比庙会上的戏台,愈发给人一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太明显了,像陷阱。”贺一九嘀咕道。

“有这种可能,”韩琅默默沉吟,“眼下别无选择,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去看个明白。”

两人观察守卫巡逻的空档,好不容易潜进室内。里头仍然是一片阴暗,散发着浓重的霉湿气味。他们弯着腰四处摸索,但什么都没找到,四处都积了厚厚一层灰,脚边甚至还有蟑螂耀武扬威地爬过去。

“不像常有人来的地方。”贺一九用口型对韩琅道。

韩琅也觉得古怪,既然如此,那外面为何还安排这么多人值守,莫非真有陷阱?正想着,他继续沿着房屋搜寻,手指忽然碰到一块干净的墙面,触感冰冷,一反常态的光滑。正在这时窗外一道光线经过,他赶紧蹲下身免得被人看见,顺势用脚后跟碰了碰贺一九的鞋面。

对方闻讯转身,俯身和他挤在一处。“怎么了?”

韩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脸颊都快贴在一起,呼吸里全是对方的气味。直到守卫的灯笼移开,韩琅才微微松了口气,指了指那面墙给贺一九看。

贺一九立刻过去检查,韩琅立在旁边警戒,耳朵竖得直直的,一丁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听见。“是个暗门,锁住了。”他听见贺一九悄声道,然后就是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对方应该已经掏出了什么工具,正在尝试撬锁。

小半响以后,贺一九轻声道:“妥了。”接着就是屋门推开的嘎吱声。韩琅不禁想,幸亏陪他来的是贺一九,不然他认识的谁都没这本事。没想到下一刻就被贺一九一把抄过,那人又在他耳朵旁边吹气,暗笑道:“相公厉害不?”

“厉害厉害,就你厉害。”韩琅低声骂道,一脚踢在他腿弯上。对方身子踉跄一下,还是稳稳地站住了。

暗门里头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曲曲折折,深不见底。韩琅深深吸了口气,贺一九也收回玩闹之心,两人对视一眼,都各自摆出戒备的姿态往前走去。没想到他们刚走出不到十步,背后就是一声轰然巨响。贺一九反应更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但也晚了一步,大门瞬间关闭,俨然已被封死了。

韩琅也冲上去,两人不论推拉还是硬拽,门都纹丝不动。后来他一掌拍在上头,骂道:“被暗算了!”

贺一九也气得够呛,运力再次撞上暗门,一声闷响过后他被反震得倒退几步。韩琅更是抽剑试图劈断门锁,但整个门已经如同石头一般彻底和墙壁融在一起,一寸缝隙都找不到。通道里漆黑一片,他回身时险些被贺一九绊倒,两人跌跌撞撞滚作一处,闹得狼狈不堪。

“丢人丢大发了,”贺一九叹道,摸索着把韩琅扶起来。后者收剑回鞘,无奈道:“还真是陷阱。”

“那是谁明明知道还往里冲?”贺一九开玩笑似的揪他耳朵,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一些。韩琅会意地苦笑一声道:“罢了,往下走吧。”

两人摸着墙壁向下行走,地方很窄,像贺一九这般高大的必须弯着脖子才不至于擦到屋顶,韩琅也得微微垂着头,感觉路面越走越陡,几乎变成斜坡。韩琅紧张得嘴唇发干,贺一九也闭上嘴不吭声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忽然敞亮,两人竟是来到一间不大的石室之中。

空气又潮又闷,散发着不知道沉淤多少年的霉味。按方向来说,他们很可能走到了山庄的湖底。这石室也不过五丈来宽,上方悬着一颗夜明珠,散发出半明半昧的微光。韩琅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色泽清透。光亮如烛的夜明珠,不禁叹道:“这真漂亮。”

“喜欢?”贺一九问。

韩琅没有作答,片刻后收回视线,继续观察四周。这石室的墙壁粗糙不平,两人刚刚停下脚步没多会儿,背后的门再次死死封住,怎么都打不开了。

贺一九好似见怪不怪一般,冷冷地抽了抽嘴角:“不会是想闷死我们吧?”

韩琅一边咒骂一边徒劳地踢着封死的大门,说时迟那时快,贺一九瞬间骇然暴喝:“屏住呼吸!”但为时已晚。四周的墙壁缝隙里瞬间渗出毒烟,鬼魅般四散开来。两人虽已死死捂住口鼻,但还是难免吸入。韩琅瞬间觉得胸腔发闷,浑身使不上力气,接着脑袋犹如火焰灼烧般刺痛起来。他顿时有种即将丧命于此的预感,挣扎着想去碰触贺一九。对方也是同样的反应,两人双手相握,他看见贺一九用眼神示意什么,那双水青色的眸子似乎前所未有的明亮,隐隐泛出一股诡谲的光泽。但韩琅昏昏沉沉的头脑已经彻底锈死,无法思索了。

毒烟彻底填满了石室,他失去意识,彻底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呃……”

钝痛,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痛。

鼻腔烧灼不已,好像被灌了什么辛辣的液体,呛得呼吸困难。韩琅张嘴想喊,但声音卡在喉管里难以发出,最后只变成一声单音节的呻吟。

这是……哪里?

他的腿弯曲着,无法伸直,艰难地一动就碰到了坚硬的阻碍。他想站起来,又觉得脑袋顶到了东西,留给他的容身之处不过方寸空间,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死了,已经身处棺木之中。

接着他发现自己还呼吸,周围空气湿闷,但多多少少有些流通,果然他从头顶上摸到了几个用来换气的孔洞,不过指尖大小,没法撬开。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他暗暗骂道,鼻腔辣得直想咳嗽,好半天以后他终于意识到四周回荡着一股气味,是浓烈的酒臭。

莫非……他被人关在酒缸之中?

韩琅简直想苦笑出声,心想这是什么刑罚,也太憋屈了点。喉咙嘶哑,声音喊不出来,稍微调息也只觉得经脉淤塞,浑身虚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看来要么是之前的毒烟所致,要么就是这酒有散功的成分,无论原因究竟是什么,他现在已是内力全失,连凤不言都被收走了,堪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贺一九呢,贺一九是不是也着了道?当初两人同时被困石室,想必对方也难逃一劫。韩琅心中焦急,忍不住扯着喉咙嘶哑地呼喊对方的名字,毫无回应,反倒被酒气呛得咳嗽,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

这暗无天日的囚室中不知时光流逝,不知日夜变换,一想到自己恐怕难以脱逃,今后生死未卜,他内心中渐渐染上绝望。他从未听说过这种处置犯人的方式,不知方圆是想把他就这样关到死,还是来日放出来审讯。他希望是后者,只要能离开这个地方,哪怕只有一瞬,都是脱逃的机会。

就怕自己会被活活饿死在这里。

他摸着冰冷的缸壁,将额头紧紧贴上去。刺骨的寒意唤回了一点理智,他开始思索现在该怎么办。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总该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地才好。如果喊叫传不出去的话,那就试试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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