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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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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鼠也不见了。”一旁的石龙子嘀嘀咕咕地道。

四人相互对望,愤怒、烦恼、不安、迷惘,万千情愫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竹贞道出京中情况,他一贯冷漠平稳的语气此时此刻却有些焦躁:“我所看到的就只有那么多,御林军当中明显出了叛徒,与水祁联手,战况并不乐观。”

阮平补充道:“巽风楼今天早上得到了消息,战火仍在继续,皇上行踪不明,数位大臣殉国。”

韩琅喃喃道:“那……那现在呢?”

阮平叹了口气:“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我的人马大多已撤离京城。”

四人都神情严肃地沉默下来,唯独沈明归没有参与其中,坐在屋外哼着什么奇怪的曲子。他们早就懒得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许久之后,韩琅才讷讷地道:“如今……是继续逃,还是……”

这是每个人都在烦恼的问题,但没有人能下定主意。这番话犹如将石子扔进死水潭中,除了一声轻响,再无任何动静。

直到某一刻,贺一九突然暴起,义愤填膺地骂道:“还能怎么办?□□的贤王都把老子逼到这个份上了,要么当个缩头乌龟,要么回去送死!”

韩琅急忙把他摁下去:“叫嚷什么?你还有伤!回去!”

贺一九说的的确在理,如果说之前事情还没有发展到如此局面,他还怀着一丝侥幸,可如今的事态狠狠给了他一耳光。被人追杀的耻辱重新点燃了他的愤怒,他本不关心国家大事,但战火烧到眉毛了,他必须做出反应。

然而这泄愤似的一吼结束,却没有什么响应。阮平摇摇头没有接话,竹贞却道:“我是个刺客,本来就没有家,去哪儿都可以。”

阮平则不置可否。

韩琅苦笑道:“看来两位也已经有打算了。”

“也?”

“他们想去南疆过小日子,”沈明归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大家一起当缩头乌龟吧,总比死了好啊。”

韩琅移开视线望着贺一九,对方没再言语,刚才一番动静让他的伤口又渗血了,手脚血迹斑斑的绷带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对,我们去南疆。”

韩琅最后道。

他们打算养好伤就动身,在这荒村里度过了漫长的四天三夜。巽风楼依然不断有消息过来,大多都不是什么好消息,韩琅甚至不敢去细听。连他自己都想嘲讽这逃避般举动,可他只能搬着凳子坐在阳光下面,一面给贺一九上药,一面唉声叹气。

贺一九只能安慰一般拍拍他的头。

唯一的好事是银鼠找了上来,带着阮平养的那一群小动物。她说她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屋子没了,然后遇到了当时逃走的小猫,于是她在林子里找到了其他同伴,然后一路奔波,终于找到此处。

有了玩伴,石龙子一下子活泼起来。这些小家伙如何安置却让他们犯了难,阮平最后决定让他们都躲在荒村中,由石龙子和银鼠看护,等安顿下来再带他们走。

两只小妖精无比兴奋地接下了这个重任。

到第四天傍晚,最糟的消息来了。皇上迟迟没有动静,怀疑已经死在混战之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为了搜查不愿归降的臣子,原本就被难民挤爆的安平县也被战火蔓延。他们封锁城门一一排查,有人反抗结果被强制镇压,死伤上百。

韩琅听到这个消息时,起初还有些茫然地望着阮平,仿佛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片刻之后,他突然觉得有一把千斤大锤重重击在他心口,使他全身战栗。

前几天他还在为皇帝捉拿他们而恼火,此刻他的心中却生出一丝无措,难道真的就这样了?他曾经效忠过的国家和朝廷,他曾经保护过的安平百姓,就这样了没有了……?

这些人,也就这么白白死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好似一个曾经的挚友背叛了自己,但得知他的死讯,自己还是为此感到难以言喻的悲痛。就算朝廷不公,可安平的百姓并未做错任何事。那是一直照顾他长大的人,那是他一直生活的地方,贤王竟然残忍到了如此地步,他无法再忍。

消息传来时,无人开口,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这天夜里,韩琅在茅草铺就的简陋床榻里辗转反侧,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心,起身叫醒贺一九,道出了心中所想。

贺一九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两人收拾细软,出了屋门。刚走到荒村外头的时候遇见了另外三个人,他们手中的灯笼照出一小团昏黄的地面,五个人相互对望,韩琅率先打破沉默:

“我们决定回去。”

“我们也是,”竹贞道,他难得说了一句脏话,“我无所谓谁当皇帝,但我还是觉得,不能便宜了那帮兔崽子。”

阮平摸摸他的头,赞同道:“正有此意。”

“哼,老子只想撕了贤王那杂种,没别的。”贺一九冷笑道。

“若能帮他们剿灭叛徒,想必能要到不少好处,”沈明归悠悠地笑,“就算局面超乎预料,临阵倒戈倒也不迟。”

韩琅忍不住踢他一脚,他闪过去了,结果被贺一九一掌拍在头上:“赶紧滚去倒戈,老子第一个拿你开刀。”

说罢,他们各自一笑,这笑容就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深埋其中的都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第121章兵符2

在京城陷入重围、危在旦夕的这一刻,韩琅他们五人才刚刚抵达安平城郊。安平只是个县城,没有驻军,若不是有朝中官员逃窜到此,想必叛军压根不会理会这个弹丸之地。搜捕的大军一到,安平县令见情况不妙,当即倒戈。虽然没有彻底被战火波及,但京城失陷后一连十天,安平县内死气沉沉,人人自危。

此时距傍晚还有一个时辰,但天色已经一片昏黑,一如城中绝望的情景。大风刮个不停,吹得难民身上的脏斗篷如同蝙蝠的翅膀呼呼扇动。沈明归不想和他们共同行动,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早早就隐去身形消失不见。用他的话说,他暂时离开,等需要他时他再伺机提供帮助。

贺一九当时就啐了一口:“老子就说这人靠不住。”

现在他们四人都是难民打扮,为了以防万一,竹贞给每一个人都做了简单的易容。呼啸的寒风中,四人逐渐靠近前面的难民队伍。这里的人们疲累不堪地走着,知道他们靠近,也只是转一转那木愣愣的眼珠看了几眼。牛车吱吱嘎嘎的发出声响,孩子在车上哭,母亲却无心去哄,只顾着一步步朝安平县走去。然而等他们到达城下时,眼里的希望却渐渐熄灭了。

城门死闭,难民全被挡在门外,挤得满满当当。后头的人看不见前面,只能扯着嗓子问,前头的人咿里哇啦在和守卫争执,突然守卫抽出刀来,顿时把他们吓得不敢言语,委委屈屈地向后退开。

四面八方都有难民过来,拖儿带女,扛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有的还驾着车。他们不断涌向安平,又不断地被居于门外。人们犹如蚊蝇般闹哄哄地吵着嚷着,前头的消息终于被递到后面来,说是安平在搜寻叛党,没有通行令的一律不得入内。

他们也好意思管忠心耿耿的大臣叫做叛党。韩琅暗暗腹诽。然而其余的难民顾不得这么多,他们渐渐茫然地停下来,不知该逃往何处。放眼望去,视野可及之处的城墙下面全都挤满了或躺或坐的难民。四人没有在队伍里停留,寻了个安静地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肯定要先找通行令。”韩琅道。

“哪有这么容易,你没看到么,守卫全是眼生的,估计早被换了。”

“我可以进去。”竹贞言简意赅道。

韩琅拉住他,说一个人进去毫无意义,让他不要冲动。

阮平没说话,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四人临时找了个废弃的遮棚歇脚,韩琅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泥灰,忧心忡忡地望着城墙上猎猎飘扬的叛军旗帜。不到两刻钟,他们身边出现一个同样是难民打扮的人,他把阮平拉到角落,抹去手臂上的伪装,一个巽卦刺青历历在目。

“嚯,不愧是江湖头子。”贺一九小声对韩琅吹了声口哨。

那人递来两张通行令,然后道:“掌门,情况紧急,只能找到这么多。旁边有一辆鱼车还能再藏一个人,我最多只能带三人入内。”

四人相互对望,竹贞再度道:“你们用他的办法吧,我自己能进去。”

贺一九没好气道:“都说了不要冒险,你这小子听不懂么?”

没想到打断他的竟然是阮平:“让竹贞来吧,他的确可以。”

阮平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只能默默地住了口。鱼车窄小,能顺利藏身其中的只有韩琅,四人相约在竹贞家中碰头,话音刚落,竹贞猫着腰一溜烟蹿过,转瞬没了踪影。

“干这行的都跟耗子似的。”贺一九嘀咕了一句。

鱼车是专门给城中叛军送粮食的,现在里头装满了鲜鱼。韩琅刚进去就被浓烈的鱼腥臭熏了个跟头,然后货箱关闭,视野一边漆黑。滑溜溜的鱼鳞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就像无数条游走的蛇,带来令人不寒而栗的触感。韩琅闭了眼,只盼着赶紧进城,少受一点罪。

就在被鱼腥气熏得几欲作呕的时刻,他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个怪念头:要是换贺一九就在这儿,会不会把这些鱼都给吃了?

毕竟猫爱吃腥气的东西,老虎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被这个苦中作乐一般的念头逗笑了,忍不住微微地咧了咧嘴。突然身下的车子猛地一晃,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下一刻外头传来守卫趾高气昂的喝骂声,韩琅心中一沉,知道这是遇上盘查了,忍不住将手微微下移,摸到腰间的“凤不言”上。

幸好阮平找的人都不是平庸之辈,韩琅屏息凝神,听见他们对守卫说了一通阿谀奉承的话,还听见了银子稀里哗啦的撞击声。收了钱,守卫的态度好了许多,但是他还是把箱盖“哗”地揭开,光线透过密密麻麻的鲜鱼照射下来,眼前全是细小的光斑。韩琅蜷缩在角落里冷汗直冒,连呼吸都放得最低,只见一把佩刀伸进来搅了几下,最近的时候离他的肩膀只差几寸。

“行了,放他们走吧。”守卫的声音传来。

“多谢官差老爷!”

箱盖合上,车子又吱吱呀呀地行进起来,韩琅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就这样晃晃悠悠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终于到了地方,韩琅拨开满满当当的鱼爬了出来,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现在他浑身臭气熏天,狼狈不堪,倒和真正的难民没什么区别了。城中最不缺他这样的人,他混在吵吵嚷嚷的百姓当中,完全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

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明明是白天,到处却都点起了灯烛。他赶往竹贞家中,远远望了一眼就暗叫不妙。整条街上到处都有人巡逻,他们这地方选的太烂,贤王要抓韩琅和贺一九灭口,这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层层守卫?

只怪刚才没想到这一层,觉得有个大家都知道的地方落脚就行。现在算是坏了,韩琅左右四顾一圈,其他人都还没有到。他自己也不敢停留,尤其看到前面还有道录司的人以后,他只敢抽出小刀来沿途刻了几个记号。

也不知道这种最原始的方法能不能奏效。

此刻他没了主意,只好在街头游逛。街上人心惶惶,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这里的人们本收拾了细软准备逃跑,却没想到官差封了城,既不放人进也不放人出。于是他们全部聚集在街上,要么去鲜少开门的店铺争抢着买东西囤货,要么忧心忡忡地聚在一起议论。韩琅看见不少熟悉的人影,比如曾经的街坊刘叔,此刻信誓旦旦地对身边的赵大娘道:“我就在这里,没什么好怕的,打仗总有打完的那天,我爷爷那一辈就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韩琅见他们都憔悴了许多,可只要人平安无事,他就放心不少。可此时韩琅脸上有易容,刘叔他们认不出他,他也不敢上前相认。正当他要抽身离去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是数声怒斥:“站住!休想逃!”

韩琅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狂奔在街上,后方追来一批手执兵刃的守卫。被追的人身着破衣烂衫,身上全是伤痕,仿佛乞丐一般。但韩琅仔细一看,发现这人衣着虽然被扯得只剩些布条,却隐约可见考究的质地,再看那张蓬头垢面的脸,韩琅心中一颤,这人是见过的!

这是一名五品官员,就在朝堂之中,曾经还和自己有一面之缘。可他怎么会落的这种境地?!

这人身材瘦弱,显然跑不过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守卫,韩琅心中犹如被一只巨手狠狠攥紧了,好几次他几乎想飞奔而出救下这位昔日同僚,这些守卫不是自己对手,可此处是光天化日的大道,大批的叛军就在身边,就算面前被抓的是贺一九,他都不能暴露。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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