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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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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瑄城一脸寒意,道:“你是谁?”

花朝道:“祁夏官员行事都是如此下流?”

李瑄城并不回答,他制住花朝肩头,几乎要将她的肩膀捏碎:“你是谁?这容貌是如何来的?”

花朝忍着剧痛,道:“我倒想问问将军,穆修白是谁?”

李瑄城道:“还轮不到你问我。”

花朝的肩膀实在承受不了,求饶道:“将军先放开我,我再详述。”

李瑄城敛了神色,收手道:“说。”

花朝道:“‘穆修白’想必是将军用来称呼哥哥的?”这句话一说自己身份,二问李瑄城与花间关系。

李瑄城道:“胞妹?”

花朝笑道:“对。将军似乎和哥哥关系不一般。还请对我手下留情。”

李瑄城怒极而笑:“我真想不到,风陵君还有一手李代桃僵。”又抬眼逼视花朝,道,“我问你,风陵君还准备拿穆修白换什么?”

花朝语气轻佻道:“我可不知道。风陵君瞒着我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他对我哥哥下了千寒……”

李瑄城眉毛一挑:“千寒?”

“对。千寒。据我所知,此毒无解。除了哥哥活下来了。”花朝把面庞又转过来,望向李瑄城,道:“我不认得将军。但是无人可求助。不出意料的话,我应该也活不到翟陵。风陵君一直以我为愚笨,到底还是担心我漏了消息。”

李瑄城也看着花朝的双眸,她专注的样子和穆修白如出一辙,道:“那你便轻信我?”

“我谁也不信。但是我想救我哥哥,我想让风陵君死。”

李瑄城不语。就听花朝继续说道:“我对菩提所知也甚少,将军大可不必问我。风陵君喜欢我样貌,我因而是菩提最不自由的人。”

李瑄城知道裘公子便是风陵君,接道:“然而穆修白对风陵君有意?”

“对。我对风陵君并无热忱。哥哥却喜欢得很,还为他卖命。”花朝絮絮说着,并不笃定,“哥哥对风陵君的情愫我以前只看出些端倪,并未深想。如今哥哥受寒毒之害,不知往事……我想不出风陵君为何要杀他,莫非是哥哥太过痴缠?”

李瑄城道:“因情所困过于痴缠,只会坏人谋划,此不足以为间。”

花朝短暂地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从来没有想过风陵君过杀我哥哥。从来都没有想过。”

只是“痴缠”不合穆修白的性子,李瑄城便想趁此把之前从穆修白那边得不到的答案都好好问一遍,遂道:“你可觉得你兄长如今性情大变?”

“没错,性子变得阴沉冷淡。身体也很不好。”

“穆修白不是他的名字罢?”

花朝的大眼睛忽闪一下,李瑄城又被那张和穆修白一般的模样挠得心痒。她道:“对……”

“他叫什么名字?”

花朝道:“我们生在腊月初九,他便叫穆九。我娘没料到肚子里还有一个,生了我便只叫小九。我爹确实姓穆。”

李瑄城道:“谢过姑娘。我若要探脉,不知是否唐突?”

花朝便把手伸出来,在玄纁两色的几案上摊开,道:“将军请便。”

李瑄城探了些许,道:“姑娘尚且活得到翟陵。我会保姑娘无虞。”

“谢过将军。”

翟陵解困,祁千祉便接长公主入京了。这数月京中变化频频。祁千祉接长公主一是为长公主安危,二是想借长公主威望,镇一镇这乱象。

李瑄城率军回京,先行往长公主府拜谒。

长公主府已然重新修葺。此府修建颇早,本是长公主新婚之所。然而长公主与驸马并未在此久住,往往出征在外。往后程省昊将军死国,长公主更是见不得这门前新柳的伤心颜色,鸳鸯瓦冷的落落霜华,只住宫中不住府中。再后李瑄城被先皇下狱,长公主愤而离京,不再详述。

翟陵的长公主府,李瑄城也没有去过几次。如今一切只如他初见那般碧瓦飞甍。这府邸本是设计得极为精巧,所用的工匠都是名匠,尘封再开,说不尽的匠心独运,看不尽的造化天成。天人相合,浑然一体。

李瑄城从影壁绕出,踏过深深的院落,过了前厅,步过廊桥,方见正厅。引路的侍女盈盈一拜,退下了。李瑄城抬手叩门三声。

里面道:“城儿,你进来。”

一室空空并无旁人。只长公主与一位白髯老者相对而坐。茶烟袅袅。

李瑄城入了内,只觉得那白髯老者眼神不善。几步到两人前面,顾自下拜道:“臣见过……”

长公主道:“且慢,这礼免了。你坐这里。”

李瑄城微微一皱眉,长公主虽是免了他的礼,口气不快。依言坐到案后,就听长公主又道:“晏卿可认得此人?”

李瑄城并不认识这白髯老者。听此人姓晏,才猜想是挂虚衔的大司马晏炎。却见晏炎直直盯着他的面庞,道:“这人……”

长公主道:“此人是李彻外孙,李画欹之子。”

晏炎声音响如洪钟,道:“这便是重伤了风陵君的那个……李瑄城?”语气不是赞赏,倒像挑衅。

这句话不是问李瑄,是问长公主,但长公主并不应声,眸光沉沉地望向李瑄城。

晏炎便从案后站起来,步向李瑄城,一字一句问道:“堂下之人,可是李瑄城?”

李瑄城两手作礼,应道:“正是。”

晏炎再走两步,大有睥睨之势,厉声道:“你姓的是谁家的李?!李蹇的李还是李彻的李?”

此话一出口,长公主捏着茶盖子都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溅出丁点儿的茶水,正冲着入室的那一线微光,锃亮地落下了。

李瑄城听此一句,才抬起头来直视长公主,他没料到此事会传得如此快。但他沉声答道:“臣姓的是母家之李。”只此一句,也并未否认生父姓李。

晏炎道:“长公主殿下,老臣不会认错。长公主可自决断。”

长公主方才把茶水搁下了。也站起身来,道:“城儿。你是李蹇的儿子罢。我借你的一千近卫,都是精兵。至于其中统领,更不是凡辈。你所有的动向我都知晓。”

“臣并不想欺瞒长公主。”

长公主倒笑了:“你还不是欺瞒?风陵君也认出你来,晏卿也认出你来。”

“臣虽是李蹇之子,并未见过生父。臣之姓氏,确是母家之姓。”

长公主沉默良久,李瑄城这句话是在表心意,她听得出来。他转而向晏炎道:“我好歹养了这小子几年,有些话得说说清楚。晏卿见谅,劳烦回避了。”

晏炎作了一揖,道:“长公主自便就好,老臣先往偏厅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信息量有点大。

☆、章三十三奉珠入庙(一)

门一开一合。李瑄城的额角已经出了汗。他两手作礼于胸前,上身也立地笔直。薄唇紧抿,神色肃然。

长公主良久了才道:“你十二岁时,梅山道人就来找我,要收你为徒。”

李瑄城不语。正是江京寻他,长公主才觉察自己视若己出的兵家神童可能有其他来历,决计不再教他兵法。

“我知道你的身世必有端倪。画欹她流落在外,好容易回来,却不肯打孩子,且死也不说你生父是谁……”

“却没料到是李蹇的孩子。你的将才,正是不逊色于李蹇的……我竟然没有想到。”

李瑄城不语。长公主对他确实恩情有加。他母亲自幼流落在外,年长寻回,却有了不明身孕,本是家丑。李家自然想方设法地想打下来,无奈李画欹以死相逼,李彻心疼爱女,不得不任其出生。他出世后不久,李彻归天,无人再护李画欹。李家对外隐瞒,对内设法取他性命,亏了祁千祉生母李如镜他才保下一命。往后,长公主膝下无子,偶尔得见此子,徒然生怜。李瑄城蒙此庇荫才苟活至今。

长公主也陷入了一缕追忆中,一步一步步到窗前,良久对着斜晖却问出一句:“你想复国吗?”

“李蹇并无国。”

长公主回转过身,面容逆光而看不清表情,她道:“梅山道人应该是你父亲故人罢?你说李蹇无国,你问他如何说。”

李瑄城道:“梅山道人九年前亡故。他说过什么,臣已经不记得了。”

长公主垂了眼眸去看他,重复道:“不记得了?”

“臣这些年一直不愿入京,臣心中所想,也不过一座语谰池大的天地。”

长公主闻言出声笑了,道:“金麟[]岂是池中物?”

李瑄城道:“而臣并无风云可乘。”

长公主见他应对坦然,心中百味交集,到底是她从小看到大,即便养育之恩浅,相伴之情也浓。张了张口,听见自己颇见苍老的声音。

“城儿……我们总要找出个双方都能信任的法子。我想信你,却不能。你无心,梅山道人有心。你且住我这儿。我们此前也没抓到什么余暇长谈。”

李瑄城知道李蹇之子这个身份必然尴尬,长公主如今却像要将这个秘密埋起来。只道:“臣听任长公主安排。”

长公主府十分安静,比起他虚泷侯的侯府安静许多。没了声色烦扰。很多事情也便开始慢慢走向通达。

这是烦扰他近三十年的事。他一度抱着侥幸,没想发酵出来却如此棘手。

李瑄城不干他事,只是日日重读着兵书。那一摞摞都是他儿时长公主给他读的。

祁千祉有召也称病不去。祁千祉自然不信,派了一溜儿太医去长公主府上,见人果真卧病方才作罢。

那些太医一走,李瑄城便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戏谑道:“祁千祉给我派太医,这是羞辱我医术呢。”

又过月余,近了年末。

这一月,宣室丞位空而未决,太学学子亦多有牵连。冷池笙以太学令行宣室丞职。后祁千祉又罢了宣室丞及其副官,并入太学,改称知事院。其长官按古制设了一个新职为地官司徒,权比丞相。李瑄城以校尉之身,一战成名,加封破虏将军尊衔不提。径川王功绩非常,然封地广阔不便增益,封其子祁文越于广沙,改广沙为广阳。定勉王只赐安车乘马,并无他恩。喻朝河亦封赏优厚,领虎护军一职护卫京里,另一位龙护军是沈湘衣之兄长沈覃秋。卫将军程省礼颇有过失而左迁,降为中郎将,卫将军一职暂无人选,启用大司马晏炎行而代之。

再有,陈滨太守御下不严,致使下属勾结祁嵊,陈滨不攻而破;且淮九兆趁国难取财……此类罚事,不再详述。

祁嵊人等皆伏辜。唯祁嵊妻子不知去向。

南梁的密使到了京师。祁千祉不得不释放南梁数万俘虏以及将领,以此换回穆修白。

此事虽是暗中为之,释放俘虏的动静无法掩饰。祁千祉对外只说释放俘虏是为两国福泽。侍御史和知事院皆有零落上书,劝谏天子,祁千祉只以无中生有,避而不批。

长公主方入京时,曾就穆修白怒责祁千祉荒唐。等祁千祉暗度陈仓,却不出言反对。

室内温热,茶香清幽。李瑄城又与长公主相对而坐。

李瑄城道:“陛下以数万俘虏换一望月,长公主为何不阻止?”

长公主道避而不答,只道:“对那个望月,你知道多少事?”

李瑄城道:“望月身体不好,陛下又稀罕得紧,是以常常叫我过去诊治。”

“你便治了?”

“是。”

“那小孩得了什么病?”

李瑄城应道:“体寒之症,时常要调理罢了。”

长公主道:“说来我上回见他,他那时差点死了,也是你救的他。你要是不救,还省事些……”

李瑄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长公主颇信佛家事,也……”

“你倒还拿佛家来噎我。”又道,“罢了,你那时也不知他是细作。”

李瑄城道:“确实不知。”

长公主只道:“可你知道的事也未必想叫我知道。”

李瑄城知道长公主话里有他指,只做没听见。那边长公主道:“你和我讲讲此人,就讲你觉得此人该不该留罢。”

李瑄城心下一凛,长公主对穆修白起杀意,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个问题,却实在不好回答。

对道:“长公主的意思是,等用那些俘虏换了望月回来,再杀他?”

“不换他老四不会心安,但不杀他老四就不会心平。”

李瑄城道:“原来长公主先前不插手,是这样的谋划。”

长公主笑了一声,端了茶碗小啜一口,轻声道:“烫了。”

方才缓缓道:“我会让晏炎去截人下来,釜底抽薪,我这一计用得怎么样?”

李瑄城只好赞道:“好计。”

李瑄城从长公主处回了房,兀自端坐了半日,对凛冬道:“你回语谰池吧,去替我取一点东西。”

凛冬只等他后话。

李瑄城才抬起眼睛看她,眸中一丝精光隐没,他道:“此事慎重,你且附耳下来。”

……

凛冬听罢,盯着李瑄城的面目,盯了好久。

李瑄城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道:“去罢。”

凛冬欲言又止,满面地疑惑,最终行了礼退下。

再到穆修白入京之日,祁千祉却迟迟不见来人。

穆修白此时正在长公主府,他见一宫装的妇人,梳着矮髻,银丝如细雪,斑斑白白在涅。她如此威严地端坐着,垂着眼睑往下看来,眸光里有如秋色,凌然风起,叶落之处皆是寒霜。

虽是隆冬,屋子里烧着地龙,穆修白刚入室内,四肢冰柱一样,依然冷得浑身不舒服。

就听那边道:“望月?”

穆修白呵了口气,毕恭毕敬地稽首而拜,道:“草民在。”

长公主道:“抬起头来,我看看你。”

这人生得确实好。美而不失英气,俏而不失端正,双眉如剑,两鬓如刀,目若深潭,鼻如山梁,背直肩平,珠圆玉润,伏地而一身仙骨。长公主倒是不厌他容貌。

“我听闻你也读书习字?”

“回长公主,草民不识得几个字。”

“知道我为什么截你来我这?”

穆修白微微停顿了下,道:“长公主是为陛下。”

“你是南梁细作?”

“回长公主,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按我国律法,细作是不能留的。”

穆修白心里咯噔一声。长公主的宽厚他听说过,长公主的威仪他也听说过。他实在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室内很暖和,香炉袅袅生烟,穆修白的视线都变得有些看不清楚。

许久,长公主道:“你说,我杀不杀你?”

穆修白心道既然这样问了,就有一线生机。以头触地道:“求长公主开恩。”

“我凭什么不杀你?”

穆修白心乱如麻,再叩首,却不言语。

长公主见那人面色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的,继续道:“说罢,你求我开恩,总该有个理由。”

“草民是南梁细作,依法当诛……南梁不费丝毫迎回俘虏,罪亦在草民……草民自知罪、罪孽深重,无所抵赖。不过是……眼前杀我于事无补,不杀我亦无所害,倒不如留我几日,草民说不定还有可用之处。”

长公主见他泠泠冷泉一般的声音,不住地发抖,吐字极慢才将话讲完。至于讲的话倒是可圈可点,她心下所想也是如言所说。还是道:“你有什么地方用得上?”

穆修白道:“草民卑贱,以身侍人。天子深恩,不敢不忘……”

长公主听到此处,便道:“住嘴。”

穆修白面色愈发白了,硬着头皮重复道:“天子深恩,不敢不忘。长公主却不妨以草民掣肘陛下。”

长公主便笑了声,许久不再开口。

穆修白捉摸不透长公主所想,只把头再往地上叩去。唇线紧抿,不敢再发一言。

☆、章三十三奉珠入庙(二)

穆修白住在阁子里。李瑄城去见他时,长公主也并没有阻止。

只可惜是落雪天气。

第2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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