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所提及的修介……如果他是姓伊吹的话……那么很抱歉,他应该在很久以前就死了……”
“……他再也不可能……回来见你了……”
看着雪女彻底崩溃的眼泪,我突然想明白了山神话里的意思。
雪女所仇恨的人类并没有欺骗她或者伤害过她,从始至终,那个人类唯一一次没有履行的承诺,就是回来见她。
而雪女也并没有真的怨恨过这个再也无法归来的人类,哪怕她因为能再遇到对方,而选择在一个不适合她的时间醒来。但同时,她也确实给那个人类带去了最可怕的灾难——死亡。
伊吹修介,雪女所等待的人,同时也是伊吹的叔叔,那个杀了人被判死刑的少年。
伊吹的父亲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犯下如此可怕的罪事,他一直以为他的弟弟是被山林的妖怪迷惑了,才替妖怪担了责任。
他是正确的。
☆、第91章二十五
十四(上)、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窗口扔了进来,砸在了森妃的脚边。
她定神一看,发现是一只红苹果。
花山院来了!
森妃惨白削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虚弱的笑意,她很想如往常一样,起身将手伸出窗口,和对方相触,可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窗口的位置对她而言非常高,而且大小也只能容下一个脑袋,她必须垫着脚尖才能勉强将手伸出去。
但是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够了。
过了一会儿,见森妃这边没有动静,花山院小声地叫起了她的名字。
森妃努力动了动唇,可是发出的声音连她自己也听不见。
可恶……好想见见花山院啊……
——
森妃对花山院的感觉一直都很一般,之所以后来帮她也不过是因为想要争夺竹取老师的好感罢了。可这家伙却不知怎么回事,黏上了自己。
在一起受冷暴力的时候,她就喜欢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大概是怕自己嫌她烦的关系,花山院总是小心翼翼地,也不说话,就是跟着。
既不被欺负之后,森妃原来最渴望的友谊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但她已没有了那时的心态。
有些东西,果然是不能错过最合适的时间。
一旦错过,就没有意义了。
森妃不想交朋友,但她也不想伤害花山院,而且那时她仍然在为竹取老师的事困扰,所以只能任由对方像小老鼠一样跟在自己后面。
后来自己不想去上学,被妈妈关在房间里,也只有她来找自己了。
森妃到现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对方像只小老鼠一样,沿着屋子小声地叫自己的名字,但是因为声音太小了,她整整绕到第三圈的时候,森妃才发现有人在叫她。
见自己应声,花山院又激动又紧张,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羞怯地解释说,森妃昨天没来上课,她很担心自己,所以趁下课的时候偷偷跑过来了。但是她不好意思敲门,只得沿着房子乱叫了。
森妃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对方此刻的神情,必定是涨红了脸,两只手摩挲着背在身后,连一脸的痘痘看起来都会可爱许多。
森妃闻言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涨得难受,不知不觉就哭了起来。
虽然极力压抑,但是哭声还是让对方听见了。花山院紧张地敲打起墙壁,问自己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伤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绪,森妃不想告诉她,自己是因为不想上学而被妈妈关起来了,她忍着啜泣,只道自己是生了病,最近都不能去学校了。
「森妃酱要好好养病啊……」
许久后,就在森妃以为对方已经离开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里是满满的紧张。
「那……那……森妃酱什么时候才会痊愈呢?我……我很想念森妃酱……」
「……」
「……如果我一辈子都好不了了,怎么办?」
「那……那我可以……偶尔……就偶尔……不会非常非常经常的……嗯……来看看你吗?」
——
「人的执念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可以强大到实现所有想要实现的愿望。」
「……」
「……但是代价异常昂贵……」
——
花山院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笨的孩子,但是她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所以从来没有人欺负过她,跟她玩得都特别好,但是自从她爷爷生病,命不久矣,所以一家子搬到这里来照顾他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先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关系得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病好了,却因为药物服用的关系,长了一脸同龄人不可能长的痘,连体型都大了好几个码。
再后来等爸爸妈妈给她办理好入学手续之后,因为痘痘和体重的关系,她老是被同学欺负。
花山院的妈妈爸爸非常疼她,同样,花山院也非常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所以她不愿意让爸爸妈妈担心,一直都没有把自己受欺负的事告诉他们。
一开始的大家还只是取笑自己的外貌,到后来就开始对自己搞恶作剧了。
花山院红着鼻子将掉落的铅笔捡了起来,这是刚才坐在她前面的那个叫黑崎一护的家扔的,她叫他捡起来跟她道歉,但结果只是被扔得更多。
花山院从来没有遇到过不讲理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神了一会儿,也只能低下头自己捡了。
可好不容易等她把所有的笔都捡回了笔盒里,对方却像是得了什么兴味,又给她扫到了地上。
笔盒里的铅笔撒了一地,有几只滚得远了,还被其他人捡走了。
花山院的爸爸是做翻译的,经常陪老板到世界各地去出差,所以自己的文具玩具或者衣服,一水的都是外国货,在这里可招眼了。
花山院登时红了眼睛,坐在位子上也不知该怎么办,想捡又怕对方又给丢出去。
见花山院一张肥大的痘痘脸上都是泪痕,黑崎笑得分外开心,他本来不想欺负花山院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一看她那副样子就觉得实在恶心,所以动了恶念。
他正笑着,下一秒就被人推倒到了地上,然后一只掉在地上的笔被捡起来,插、到了他手心。
「啊——!!!」
黑崎疼得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他想要把铅笔取出来,却被身上的人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下次你再敢欺负她,我就把这只铅笔插、到你舌头上。」
来者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就将铅笔从他的掌心抽出,从他身上起来了。
花山院被这情景吓了一跳,哭声也止住了。
见对方帮自己将铅笔都拾了起来,还站到几个人面前,让她们把偷拿的铅笔交还回来,花山院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面前帮她的女孩她有印象,名字好像是森妃什么什么的,总之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而且总是用头发遮着自己的脸,长得也特别高。
之前她似乎也有欺负过自己,不过没有动手,只是口头上的恶言相向而已。
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帮起自己了
森妃把收拾好的笔盒放回了花山院的桌子上,可还没等她把谢谢说出口,一个跟黑崎玩得好的男生就从后面推了森妃一把,然后趁她摔倒的时候压在她身上,打她的脸。
森妃也有还击,但还是不敌,被揍了好几下。花山院从来没有见过别人打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用力推搡着男孩,想让她放开森妃,可没有任何用处,最后还是老师来了,他们才停下。
花山院后来想找森妃道歉,其实她也不知道是应该道歉还是应该道谢,总之她觉得对方被欺负了都是自己的错,可具体说些什么她也不懂,想来想去又红了眼,只得偷偷摸摸跟在了森妃后面,然后便见她进了办公室。
花山院偷溜到窗户外面,小心翼翼地偷看着里面的情景,见竹取老师正替她涂着红药水,一时心里一紧。
花山院前两次被人推倒到地上过,膝盖和胳膊都受了伤,她那时哭着打算去保健室的,结果半途上被这个竹取老师拦了下来,说她愿意帮自己处理伤口云云,然后硬拉着她在学校绕了一圈才去了办公室。
给自己涂药的时候,手劲重得不行,见自己疼得叫唤,却只说些怎么被同学欺负了,要好好相处之类的话,不时还应和着其他老师的夸赞。
花山院觉得这个老师不是好人,她在这方面是唯一有天赋的,喜不喜欢自己,会不会欺负自己,这种事她总是能感觉得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她能感觉得出来,同样是帮自己涂药,妈妈给她的感觉就是难过伤心,闻起来是苦涩的,但是这个竹取老师虽然一脸的担心,但是闻起来是甜甜的,这是高兴时才会有的情绪!
自己受伤,她高兴干嘛?
花山院不是很懂这些,但她直觉这个竹取老师不是好人,最好离她远远的。
此时见森妃一脸开心地被竹取老师照顾着,她只觉得得异常担心。
因为她还是能嗅到甜甜的味道。
但她还不算太傻,她看着对方那一脸的依恋,知道对方肯定是不可能相信自己的鼻子的。
这虽然让她既担心又难过,可终究她也只能窝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看着对方。
后来几次自己被欺负时,森妃都出手帮了忙,不管伤得有多重,她都只会去办公室找竹取老师,而不是去保健室。
她渐渐地也明白了,对方并不是心甘情愿帮自己的,而是为了竹取老师才帮自己的。
这个具体是怎么回事花山院也不懂,但就是知道对方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
这个认知让她非常难过,但是难过之后,愧疚感却愈增。
不管怎么样,森妃都帮了自己好几次,而且每次都受了伤,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事,她一定要好好好好报答对方!
可她自从病好以后,因为外形大变的关系,人也变得异常怯懦敏感,刚来的时候甚至连句自我介绍都结结巴巴地说不全,更别提向对方道谢了,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对方,一时耽搁下来,又只得偷偷摸摸地跟在对方身后了。
后来有一次,班上那个最可怕的连森妃都害怕的日野香穗子突然找自己说话了,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问了自己很多问题。
因为目前为止,她都还没有欺负过自己,所以花山院难得鼓足了勇气,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
日野香的问题有些奇怪,主要就是问自己对竹取老师的看法,她和竹取老师没有接触过几次,但印象一直不太好,但她也不懂什么是委婉,只去了那些味道之类没人会相信的部分就据实以答了。
「看来我并没有猜错啊……」
日野香看起来非常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花山院觉得最难过的时候就是流泪的,但是对方的模样比流泪还要难过。
她一时动了安慰之心,就摸了摸日野香的脑袋。
……完蛋惹……嘤嘤嘤……我都做了什么……
日野香看起来也很惊讶,但她并没有生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起了自己的事。
她说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其实非常不受欢迎,虽然最多就是一些冷言冷语和小恶作剧,但这依然让她觉得非常难过。
后来她认识了竹取老师,竹取老师是刚调来这个学校的,和其他老师相处地并不好,见她老是受欺负也就经常安慰自己。
她本来非常感激和喜欢竹取老师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渐渐地反倒是被欺负得更厉害了。
竹取老师告诉她说,被欺负了,一定要学会反抗,不然对方看你软弱不吭声,会继续欺负的。
日野香自然将对方的话奉为圣旨,每次被欺负了,就加倍还过去,一次还得比一次狠,果然到最后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可竹取老师却突然讨厌起了自己,开始照顾起了那些欺负自己的人。
日野香既难过又困惑,正打算找竹取老师问清原因,森妃姬子突然转学来到了这里。
森妃虽然名字和身高都很奇怪,但性格非常开朗,为人也不错,所以日野香虽然没有跟她接触过,但是对她的感觉也还行。
那段时间一直都相安无事,没有人欺负日野香,日野香也不需要报复别人。
可是有一天,竹取老师突然叫来了她,告诉她,森妃是个说自己坏话的坏孩子,希望自己可以把她教导回来,另外还不希望自己把这些话告诉森妃,让森妃难堪。
——
「我不能容忍她在我最重要的人面前诋毁我,所以我动手了……」
日野香低着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可是我最近才发现……有些事……不是从你相信的人嘴里说出来,就一定是真的……」
☆、第92章一
一、
我慢慢往山下走去,沿途枝叶枯萎,一如我此刻的心境,有种说不出的迷惘。
眼前似乎还闪现着雪女最后被冰雪冻住的面容,那上面写满了解脱。
能够惩罚神灵的,除了法则,还有他们自己。
雪女将从来只施加在人类身上的酷寒施加在了自己的身上,并对自己进行了诅咒。
只有再次与某个人相遇,她才能从寒冰之中醒来。
她希望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她想见到的人。
哪怕那个人已经轮回,变成了全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而失去了雪女的野比吕,此后20多年都未下过雪,漫长的冬日里,只有寂寥与枯萎的树木与它相伴。
——
走到山脚的时候,我倒是意外地见到了滑瓢,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穿着我出门前所看见的背心大裤衩,而是一整套华美的和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也正是他当年第一次到言叶家蹭吃蹭喝时的装、逼道具。
我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他对着我慢慢扯开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往日黑宝石一般的瞳孔里此刻浸润着一片血红。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仅仅是因为看见了对方长及脚踝的黑发,更重要的是,我又听到了音乐声,与那次滑瓢谈起九尾时身上所发出的,一模一样。
——
“滑瓢”看出了我的异状,他轻笑了一声,明明眉眼俱是我熟悉多年的人,可我却还是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不断蔓延。
我不明白这恐惧从何而来,我只知道面前的这个“滑瓢”非常危险,危险到我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要逃,就像是本能一样,譬如遇到猫的老鼠。我能感觉得出来,对方站在相当可怕的食物链顶端。
“太弱了……明明身体里流淌着和言叶斑野相同的血脉,却一点都没有和他一样强大的内心呢……”
“滑瓢”微笑着轻声说道,随后抬起了左手。
下一刻,我就被他控制在了怀里。
这个状态直接将我逼到了崩溃边缘,以至于我根本听不清对方的声音,我只能感觉到我的脸部在拼命地抽搐着,最后实在是控制不住,相当丢脸的吓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空地上,面前是九块一人高的镜子。
最左边的镜子暗了几秒,随后开始显现出了图像。
我正在困扰于自己又被搞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却突然被镜子上的小男孩吓了一跳。
是的。
哪怕我之前从未见过对方的样子,但是我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眼前的小男孩正是那个隐藏在滑瓢身体里,让我无比恐惧的东西!
——
在妖怪世界里,一直存在着这样一种说法:
“越是强大的力量,就会受到更为强大的束缚。”
弱小的且不提,便是如山神维序者一类近乎于神灵的存在,也依旧被力量更强的法则牢牢控制在手心里,一旦有违逆之举,便会被法则处以极为严苛的惩罚。
而凡此间之物,也莫不如此。
可万事都有例外。
阿九就是这个例外。
阿九是一个有着9岁男孩外貌的妖怪,它没有族群也没有任何亲近之人,自它诞生时它便并非懵懂,因为它的族群,一代只会出现一只妖怪,所以为了保证传承,历代的记忆与力量都会随着血脉而被继承。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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