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地方闻过?”小成追着他问,“既然闻过,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用这种香的吧?”照管一恒的说法,那什么玉红草长在昆仑之墟,昆仑可是传说中的神山,那么玉红草肯定是很难得的东西。好吧就算那个昆仑就是现在的昆仑,在昆仑山里找一棵连植物大百科上都没有的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能用这么难得的东西制成的香,这种人也必然不会太多,只要抓住迷兽香这条线索,至少可以有效缩小嫌疑人范围了。
管一恒沉着脸没说话,后头却传来一声嗤笑:“别问了,他只知道迷兽香,可不知道用迷兽香的人是谁。管家上上下下,号称要报仇,可找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没找到!”
小成只见管一恒太阳穴上瞬间迸进一条淡青色的血管,下颏肌肉绷紧,嘴唇几乎抿得发白。他一回头,就看见费准悠哉游哉地踱着步子过来,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闪着点讽刺的神色。
虽然这里头的玄机,小成一时还不可能完全搞明白,但从管一恒的反应上也能看出来,费准这是在踩人痛脚呢。他踩别人的痛脚也就罢了,踩管一恒的,那就是踩自己人的啊。小成可不像李元那么冷静,当即就把眼睛一眨,一脸的求知模样:“这么说,小费先生你是知道的了?”
费准噎了一下,停了几秒钟才冷冷地说:“我怎么会知道。”
小成做恍然大悟状:“哦,我忘了,费先生只是实习的,连正式天师都不知道的事,你肯定也不知道了。”
他踩起痛脚来也是一踩一个准。费准出身天师世家,自幼就被人称赞天赋过人,可是到了十八岁参加天师协会的实习天师培训之后,偏偏又遇上了一个管一恒。
两人年纪相仿,出身相似,少不了经常被人拿来比较。费准十八岁之前一帆风顺,遇上管一恒之后十次倒有八次被他压着,真有既生瑜何生亮的郁闷。现在管一恒已经正式通过考试成了初级天师,并被国安十三处录取;费准比他还大一岁,到现在还是拿着实习证,心里那个憋气劲就别提了。
因为只是实习天师,所以管一恒能独立出来办案子的时候,费准只能跟着别的正式天师打个下手。
他和董涵比较亲近,济南那件事,本来用不到董涵这样的高级天师出马,完全是想带着他去练练手。谁知道他们到了济南,又发现事情居然被经过的管一恒顺手解决了。费准扑了个空,这股火气又蹿了一截,硬拉着董涵来了滨海。
现在管一恒失手,费准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怎能不落井下石一下呢?偏偏管一恒不说话,却又遇上小成这个牙尖嘴利的家伙,被硬生生地堵了回来,反而自己生气。
小成看他阴阳怪气的模样就不顺眼。何况这种时候了,管一恒都让步叫他们插一脚办理这个案子,费准还要来讽刺人,未免也太过分。所以小成嘴下也不留情,噎得费准脸色发红,他还一脸真诚地问:“那么周建国是怎么死的,董先生一定看出来了吧?”
费准简直要被他气得仰倒,咬着牙说了一句:“能吸血的精怪不少,还要一一排查。”就转身走了。
小成冲他的背景嗤了一声,转头拍了拍管一恒的肩膀:“别跟这种人生气。”
管一恒默然片刻,微微一笑:“谢谢。”
他自打来了滨海,一直是一副面瘫模样,这个笑容虽然浅淡,但已经足够看得小成直眨巴眼了,半天才一巴掌拍在管一恒肩膀上:“我说,你怎么不多笑笑呢!肯定迷倒一片小姑娘。”长得这么阳光帅气的模样,却整天板着个脸,真是暴殄天物啊。
管一恒耳根泛起一点红色,不过在他微黑的肤色上并不明显,灯光昏暗,小成也没看清楚,还在絮叨:“我说啊,干咱们这一行的,整天板着个脸也没什么意思。本来就天天跟些烦心事打交道,再不自己找点乐子,闷都能闷死。哎,我可不是没同情心,但是咱们不能让负面情绪影响太厉害,否则对办案子也没好处。咱们哪,对案件要保持严肃,但是对生活要有热情。你看人家叶先生——对了!”
小成念叨到一半,猛然一拍大腿:“叶先生怎么样了?”说来惭愧,骗着人家带他们来了交流会,结果被腾蛇一闹居然就把人给忘了,要不是说起多笑笑的事来,小成想起了总是面含微笑的叶先生,说不定就把人家直接扔到脑后去了。
“还在睡。”管一恒简单地说,指了指门外,“已经被人抬出去了。我看过了,没受伤。”
“哎,那就好。”小成多少松了口气。腾蛇没抓到,要是死伤太多,就更糟糕了。
幸好事情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把会场全部检查一遍之后,发现也只有夏主持和周建国两个死者,其余人或者有磕伤碰伤,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统统由警察们抬了出去,只等着自然醒就是了。
董涵站在周建国尸体旁边看了一会儿,俯身在周伟成和保镖眉心点了点。小成注意到他五指捏了个古怪的手型,点在两人眉心的时候似乎有一星微光一闪,从他指尖沁入了两人眉心里。然后,周伟成就醒了过来。
“怎么——”他才莫名其妙说了两个字,就看见周建国的尸体躺在身边,顿时呆了,“爸,爸,你怎么了?”他扎撒着手,想扑到周建国身上去,又被那鬼一样的脸吓住了。
董涵轻轻叹了口气:“节哀。”他人生得温文尔雅,声音也是低沉中带着磁性,这么两个字温和地说出来,有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让已经有些神经质的周伟成愣了愣,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董涵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等他哭了一阵子,才问起当时的情况。
周伟成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他来说就是看见白雾,然后被老爹按着蹲了下去,最后就失去了知觉,倒是跟着他的保镖欲言又止。李元看见了,立刻问:“你发现了什么?不要紧,无论多不合理的事,都跟我们说一下。”
保镖有些迟疑地说:“当时老板说蹲下,之后忽然叫了一声,我立刻伸手抓了一下。我和老板之间顶多也就是一伸手的距离,但我抓过去的时候没有碰到老板,倒摸到一块冰凉滑溜的东西上。我觉得很像是一条胳膊,但人的胳膊绝对没有这样的!就像石头打磨出来的一样,又冷又硬又滑。”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所以那个时候,一定有什么东西隔在我和老板之间,说不定就是杀死老板的凶手!但是我马上就失去了知觉,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周伟成也想起一件事来:“我,我好像在昏倒前看见一道彩色的光。”
小成精神顿时一振:“你也看见了?那光是什么样子?”
“光——就是光吧……”周伟成绞尽脑汁地回想,“五彩缤纷的,嗖地一下就闪过去了,之后我就昏了……”
这也算是线索了。
此时法医小宋已经检查完了周建国的尸体,将他放到担架上抬了起来。周伟成哭着要跟上去,却一脚踢在旁边的箱子上。
那个箱子正是他们用来装石雕佛头的,腾蛇出现之前,周伟成正要把佛头拿出来,所以没有上锁。现在他这么一踢,箱子一晃就打开了,但从里头滚出来的却不是原本那颗石雕的佛头,而是一颗玉雕佛头,玉质温润,颜色浅碧,在灯光之下反射着莹莹的宝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7章死因
行动失败,当然要开会总结。
“周建国,死于失血过多。”李元拿着小宋新鲜出炉的报告,表情难以形容,“他体内百分之八十的血液都——消失了。”
的确是消失。周建国既无外伤又无内出血,那些血液完全是凭空消失的,血管干瘪得像烤箱里烤过的鸡似的,险些把小宋逼疯了。
要知道李元一直带人等在外面,听见小成在通讯器里的喊声冲进来的时候,雾气就已经全部散去了,这中间总共不超过十分钟。一个人在十分钟之内失血过多死亡,就是割动脉放血也不一定有这么快吧,更何况周建国根本没有伤口。
小成简直要把自己的脑袋抓秃了:“这到底是个啥东西,怎么比腾蛇还要瘆人?”腾蛇好歹还是看得见的,相比之下,这个无声无息就把人吸干血的东西更叫人心里发毛,“会是吸血鬼吗?”
这话一说出来,小成就知道自己闹笑话了。果然对面的费准嘴角一弯,就露出讥讽的笑来:“那是什么玩艺?还不如说是吸血僵尸更靠谱些。”
管一恒低头看报告,头也不抬地说:“他们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有什么猜测都是正常的。没能确定死因,是我们的失职。”
费准胀红了脸,不说话了。董涵笑了笑:“没错,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才行。这样看来,会场里就是有两个‘东西’了。一是腾蛇,二就是杀死周建国的这个。”
“是三个。”管一恒插口,“还有那道五彩的光带。”
费准马上说:“也许就是这道光带杀死周建国的呢?”
“如果那样,保镖一定能看见。”小成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我是看见那道光带的,即使在腾蛇吐出的雾气之中仍旧看得见。如果像保镖所说,他当时都摸到了那东西,那么没理由看不见它发出的五色光。”
费准翻了个白眼,没再反驳。
董涵赞赏地对小成点了点头:“成警官很细心,说得很有道理。”
李元听他们讨论了几句,只觉得肩膀上的负担更沉重了:“那么现在是三个……三个‘东西’,可是我们去哪儿抓它们?”本来只有一条腾蛇的,现在好了,一下子翻了三倍,还都是些玄之又玄的古怪东西,再这么下去,他这个刑警队长非得英年早逝了不可。
“李队长不要过于着急。”董涵温声说,“首先那条五彩光带未必会杀人,这一点,从现场只有两名死者就可以看出来。其次——”他看了管一恒一眼,“既然腾蛇是被燃放迷兽香的人收走,那么至少近期再出来伤人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我们还有时间。”
“这是为什么?”李元有点糊涂。五色光带那个分析比较明白,但腾蛇是怎么回事呢?
董涵意味深长地看了管一恒一眼,不说话了。费准不冷不热地补充了一句:“这件事,还是管家比较有发言权。”
李元不得不去看管一恒。管一恒脸上没什么表情,捏着尸检报告的手指却很紧:“当初有人用迷兽香从管家拘走了一只睚眦,十二年来,这只睚眦再没有出现过。”
“就是说,收走了就没再出来吃人?哎,这不是好事吗?”小成嘴快,脱口而出。
董涵宽和地笑了笑:“成警官可能不知道,这种妖兽都是被活着拘走的,极有可能是被豢养起来了。但妖兽天性就要食人,被拘禁的时间越久,释放出来之后就越是凶性大发,所以睚眦一直不出现,未必是件好事,等到它再出现的时候,也许就会出大事了。”
小成喃喃地说:“这么厉害?那个,睚眦是什么?”
董涵解释道:“睚眦是龙生九子之一,头似豺,身似龙,其性嗜杀。当初,睚眦出现的时候,是合六位天师之力才将它抓到的,还牺牲了一位,重伤了一位。”
小成忍不住问:“既然抓住了,怎么又被人拘走了?”
费准嗤笑:“这得问管家了。说来说去,如果当初就直接把睚眦炼成法器,也就没后头的事了。”
管一恒猛地抬头盯着他:“炼妖兽为器残忍血腥,本来就不合情理。”
费准冷笑一声,针锋相对:“妖兽食人的时候不残忍血腥?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杀,跟它们讲情理,你开玩笑呢?小心把自己玩成宋襄公!”
“妖兽食人是天性,斩杀理所应当,但活炼成器——其残忍比妖兽还有过之,难道你要把自己跟妖兽等同?”
费准一拍桌子:“把妖兽炼器是用来捕杀更多的妖兽,放着这样的资源不用,讲什么怜悯——哦,我倒忘了,你是有一把宵练剑,当然不需要法器了,不过我听说,你弟弟好像还没有趁手的法器呢,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讨论瞬间变成了争吵,两个年轻人跟斗鸡似的对峙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动起手来。李元脑门上冒汗,赶紧站起来:“都冷静,都冷静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头涉及的仿佛有管家的什么旧事,李元不知就里,也不敢随便说话。
费准冷飕飕地一笑:“我冷静着呢,养虎为患这种事,我反正是不做的。”
管一恒如同被激怒的豹子,一手按着桌子,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像是下一刻就要跃过桌子去给费准一拳似的,不过他终究还是按捺住了,只是冷冷地说:“那捕杀不为害的精怪呢?”
这话正中靶心,费准脸色不由得一变,随即冷笑道:“什么叫不为害?所谓不为害,不过是暂时没有作恶罢了。现在不捕杀,难道留着以后作恶吗?”
这下小成也忍不住了:“这是什么话?因为有可能犯错,就先杀了?照你这个逻辑,人人都该进监狱了。谁能证明自己以后就肯定不犯错?你又凭什么非说人家以后会犯错呢?”
费准冷笑着说:“你也说了是人,现在说的是精怪妖兽,你懂不懂?”
管一恒这会儿已经克制住了自己,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淡淡地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用再说了。”
董涵一直微笑着听管一恒和费准辩驳,这会才慢慢地说:“费准坐下吧,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周建国的死因来,我们内部就不要争吵了,有什么分歧以后再说。”
小成瞥了他一眼,暗暗哼了一声。话说得这么堂皇,可刚才费准说话直戳人心窝子的时候他怎么不拦着呢?
李元也有些不大痛快,但他已经私下打电话往上头询问了一下董涵的身份,这会也只能和稀泥了:“对对,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吧。那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找出周建国的死因来。”
费准自觉占了上风,当即接口说:“我看这跟他们箱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玉石佛头大有关系,要是能搞明白这佛头怎么来的,大概就能找到线索了。”
李元皱着眉说:“佛头已经送去检验了,是上好的和田玉石,仿得跟他们原本那个石雕佛头一模一样。不过,这么一大块玉,按现在的玉石行情比那颗石雕佛头不知道贵重多少,为什么要用玉的换石头的呢?”
这真是叫人死活想不明白,而且这么贵重的玉石,周伟成一直在叫唤着要带走呢。
“哪能让他带走!”小成先叫了起来,“这块玉还不知道有什么邪呢!这个周伟成也真是傻大胆,就不怕死吗?”
董涵却摆了摆手:“那块玉并没什么问题,让他带走也无妨。”
“那怎么行?”小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是证物,是线索啊!”
董涵笑了笑:“小成啊,如果是普通的案子,你这么做确实没有问题。但我们所办的案子,还有一个消除影响的问题,也就是说,这些事要限制在小范围之内,不能扩大化。当天会场上其他人都好说,但周建国死了,周伟成那里是无法解释的。”
“这算什么理由?”小成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难道说,就为了堵上周伟成的嘴,所以明知道这玉佛头不是他的,也要让他带走?董理事,恕我直言,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过有这么干的!”
董涵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是啊,你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案件,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但是呢,事情有些时候也确实需要这么办。佛头让周伟成带走只是暂时的,要知道我们现在不能把事态扩大。如果周伟成吵闹起来,与会的其他人也起了疑心,到时候再传出文溪酒店有灵异事件这样的消息,影响非常不好。”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管一恒:“小成同志,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最难在哪里吗?不只是降妖捉怪,还要尽量缩小影响,不能干扰社会秩序。这也是在考核范围之内的。就拿这件案子来说,如果被宣扬得人尽皆知,造成了恶劣影响,小管那边就不好办了……”
小成不由得迟疑起来。不能扩大事态,这个他是懂的。跟他们办案子一样,为什么连环杀人案就特别被重视呢,因为造成的社会影响大呀。这个好歹还是符合常理的,要是现在腾蛇的事传出去,可跟杀人案子又不一样了。
管一恒却忽然说:“不用拿我说事。我个人的意思是佛头不能给,如果周伟成因此再出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董涵仍旧笑眯眯的,并不因为他“不知好歹”的态度有什么不悦:“我已经检查过了,玉是普通的玉,并没有什么问题。”
费准在旁边冷笑了一声,声音不高不低:“董理事当然是要检验的,难道明知道有问题还会把东西让人带走?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管一恒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李元暗暗叹气,只好出来说话:“既然董理事这么说,那佛头就先让周伟成带走吧。还有周建国的尸体,他也要一起带走。”
“也可以的。”董涵含笑点头,“尸体我也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他拿过小成整理出来的一迭资料,“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把当天与会的所有人都仔细查一遍。小成同志整理的这些还不大够,还需要更详细一点。无论是杀死周建国的人,还是燃放迷兽香拘走腾蛇的人,估计都在与会者当中,我们需要一个个排查。”
排查是件很琐碎的工作,但又是必做不可的,而且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手段了,因此大家也没什么好质疑的,议定每人分了一部分工作去做,这会就算结束了。
会一开完,管一恒站起身就走,小成紧跟着撵出去,看他在前头沉默地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赶上去问:“你——挨批了?”昨天管一恒才接了个电话,小成只字片语地听了一点,加上今天董涵说的话,也就猜到了。
管一恒手插在裤袋里,腰背挺得笔直,嘴唇紧抿,绷出一个冷峻的侧面。小成顿时有些愤愤:“是不是姓费的打小报告?看他就不像好东西!”
管一恒转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弯了弯:“没什么。这件事比预想的要麻烦,牵涉也多,我只是初级天师,办不了也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小成却能听出来几分郁闷,于是有意转移话题:“对了,姓费的说你有一把宵练剑,那是什么东西?肯定是件宝贝吧?”
管一恒笑了笑,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你不是见过的吗?”
“见过?”小成疑惑,“我什么时候见过?”
“当然是在文溪酒店。我就是用宵练剑斩伤了腾蛇的蛇尾。”
“啥?”小成瞪大了眼睛,“我正想问呢,当时你手里头什么都没有啊,再说腾蛇连个蛇皮都没破,尾巴怎么就一下子软了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回了特别给管一恒准备的办公室。说是办公室,不过是派出所里头打扫出来的一个小房间,除了桌椅之外也摆不下什么了。桌子上也没放什么东西,只有管一恒那个瘪瘪的背包支楞在那儿。
管一恒提过背包,拉开了拉链,仔细地把用浅蓝色缎子包着的那个东西取了出来,轻轻放在桌子上。
柔软的缎子摊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小成睁大眼睛,却只看见一个淡淡的影子。他不禁揉了揉眼睛:“这是——”看形状好像一把剑,但剑身似乎是透明的,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倒是剑柄比较有实质感,好像某种动物的角做的。
“这就是宵练。”管一恒把整块缎子都抽掉,顿时那把剑的剑身就像幻影一般,忽然就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个剑柄。管一恒再把缎子铺回去,宵练又现出了透明的轮廓。
小成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还会变来变去的?隐身法吗?
管一恒珍惜地把宵练再包好:“《列子》有云,孔周有三剑,皆不能杀人。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练。宵练,昼则见影而不见光,夜则见光而不见影,所以没有这块缎符包裹着,白天就只能看见剑柄了,夜间倒是能看见剑光。”
小成听得直眨眼睛。他语文学得差,虽然这几句古文已经颇为直白,仍旧听得迷迷糊糊的,只有一句听得特别清楚:“这剑不能杀人,那有什么用?”
管一恒笑了:“不能杀人,却可斩阴。人为阳,妖鬼为阴,因此宵练不是杀人之器,而是斩妖之器。”
小成完全稀里糊涂,但回想起当时管一恒那么一挥手,似乎能裂石崩金的蛇尾就像面条似的搭拉了下去,不由得兴起一种不明觉厉的感慨:“这是上古神兵了吧?”
管一恒小心翼翼把宵练放回包里:“算得上了。是家里一代代传下来的。”
“哎,那姓费的说什么炼气,是什么意思?”小成忽然又想起了管一恒和费准的争吵。
“不是炼气,是炼器,器具的器。所谓器,是收妖的用具,又称法器。炼器就是炼制法器。天师收妖,手段各有不同,符咒算一种,手印算一种,法器也是一种。”
“法器——”小成想了想,试探着问,“就好像孙大圣的金箍棒?”
管一恒笑了笑:“差不多吧。神针铁本只是测水的定子,千万年荟萃天地之精气,才成了神物,这个过程,就是一种炼器的方法了。再譬如说史上所载的名剑,铸造之时多选取金铁之英,用人间真火,加以铸剑之人的精气意志,锤炼而出,自然身有异象。”
他平常不爱说话,但讲到这些倒难得地多话起来。小成也听得津津有味:“那董涵会炼器,还挺厉害呢?”
管一恒眼神冷了冷:“他跟别人不同,是以妖炼器。”这其中的区别也很难跟一个外行马上就讲清楚,只能讲讲制作方法,“费准现在用的蛟骨剑,就是将一条蛟活剖开来,在蛟骨上刻以符咒,将蛟的血肉乃至精气全部聚炼在蛟骨上。至于具体是用什么符咒,又如何炼化,那就是董涵的不传之秘了。”
小成本来听得兴致勃勃,听了活剖什么的,也不由得咝地倒抽了口气,牙疼一样皱了脸:“活剖?”
管一恒淡淡地说:“炼化之事,本来就是由生炼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妖物的真灵,若是弄死了再炼,那就差得多了。”
小成捂着腮帮子,半天才说:“是残忍了点。如果是该杀的妖怪,炼成法器也算物尽其用,但……”他想起刚才管一恒跟费准争论时说过的话,“他们随便抓妖怪,也没人管?”
管一恒笑了笑:“妖怪么,谁管呢?何况现在合用的法器本来就少,能成为天师,未必能有一件趁手的法器,所以拥护董涵的人不少。”
小成咂了咂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里头的事情实在叫人感情复杂,很难说声谁对谁错,半天才问:“那你是不同意董涵的了?”虽然不好说对错,可小成总觉得,一个会拿妖怪活炼法器的人,总叫人觉得想要敬而远之。
管一恒情绪略有些低落:“我只是觉得我父亲说得对——天师,总要有几分怜悯之心。”他似乎不想再谈这件事,转开话题,“去掬月斋看看吧。”他们分到的排查名单里就有叶关辰的名字,按规定当然也要进行审核的。
第8章周伟成的眼睛
掬月斋没开门,倒是隔壁甜品店里的小姑娘看见他们敲门,很热心地走出来搭话:“找叶先生吗?他不在呢。”一边说一边笑笑地拿眼睛悄悄打量管一恒。
管一恒被她看得有点耳根子发热,把头转了开去。小成一边嫉妒一边偷笑,开口问道:“那你知道叶先生去哪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马尾辫在脑袋后头晃来晃去:“叶先生在外地还有生意的,经常到处跑,在滨海这边每年也只是来住一两个月。哦对了,听说他最近想在山里搞一个中草药种植基地,前些日子去崂山看了一下,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说不定又去别的地方看了。”
小成冲她笑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小姑娘晃着脑袋,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邻居呀。叶先生不会做饭,中午还经常来我们店里蹭饭呢,大家聊聊天,不就都知道了吗?”
管一恒和小成对看了一眼,小成拨了叶关辰在局里做笔录时留下的手机号码,但里头却是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滨海周边几个城市,有山的地方多得是,一时根本没法去找,管一恒和小成只好先把叶关辰放下,转而去调查其他人了。
说实在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当天与会的这些人里头,颇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虽然没有实证,但谁也不是傻子,只要想一想也就知道了。
费准手指点着资料,啧了两声:“瞧瞧,随便哪一个,抓起来也不冤枉。”
“可惜没有证据。”小成难得附和他。
董涵看了费准一眼:“这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
费准有些丧气地把资料扔到一边:“我知道,只是说说。”他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对董涵倒是格外的尊敬。
李元苦笑:“没有证据,那就跟没有这些事一样。”警察办案子可不是御史上奏,可以捕风捉影的,“何况我们手头这件案子还没着落呢。”
他正说着,外面有个警察探头进来:“李队,有电话。”
李元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周伟成的眼睛坏了。”
石雕佛头为什么被换成了玉石佛头,这真是叫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事,李元虽然同意周伟成带着佛头走了,却怎么可能就此不闻不问?局里特别指派了两个警察跟过去盯梢不说,还托了周伟成家当地的同行们密切注意,因此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消息立刻就过来了。
事情出在周家的旅游山庄上。
这个旅游山庄建在郊外山谷里,据说在审批流程中有点猫腻,周建国一死,就被人盯上了。
周家说起来全是周建国一个人在撑着,周伟成被老妈养娇了,公司里的事根本都不怎么明白,老爹一死,立刻焦头烂额。偏偏他还抱着二世祖的劲头不放,听说旅游山庄那边有人生事,马上拉了一帮人就跑过去了,准备坐镇山庄,来一个打一个。
谁知道他才到那儿第一天,就出事了。
“说是晚上听见外头有狗叫,周伟成怀疑有人来找麻烦,就带着人出去。结果走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人,第二天早晨起来他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李元简直是要焦头烂额,“这事——不会跟佛头有关系吧?”
费准马上说:“这跟佛头有什么关系?他带着佛头回去都五六天了,现在才出事,怎么可能是佛头的原因?”
李元叹了口气:“不是就最好了。”如果真是因为佛头而出事,那么他们当初让周伟成把佛头带走,可就犯了大错了。虽然这件事是董涵拍板同意的,可到时候责任说不定还是要他来担。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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