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我偷取妖兽?我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的?他能收走睚眦和腾蛇,难道还收不走九婴或者别的妖兽,还需要利用我吗?”
这下东方瑜哑口无言了,半天才说:“但跟着你,接触妖兽的机会更大。”
管一恒没说话。事实上东方瑜自己也知道这实在有些强辩了,如果叶关辰真的不是放出九婴的人,那么协会内部就有另一个要偷走九婴,查出这个人要比定叶关辰的罪更重要:“那你怀疑谁?”
“董涵。”管一恒毫不犹豫地说,“进入树林的总共三个人,朱岩死了,那么董涵跟叶关辰应该有相同的嫌疑。”
东方瑜摇摇头:“这不可能。一恒,董涵要偷九婴做什么?叶关辰要九婴,因为他是养妖一族,而董涵——你知道总会那个犀角号的来历吗?那头辟尘犀就是董涵捉住的。如果他要妖兽,又何必把辟尘犀交给总会?”
这个管一恒倒是头一次听说:“辟尘犀是董涵捉住的?”
“对。当时辟尘犀在西双版纳地区为害,连一名地下猎手都死在它的角下,董涵那时正回家探亲,为了捉住它也耗费了不少力气。你要知道,那不是协会下达的任务,如果董涵把辟尘犀隐匿下来,也没有人会知道。”
这也是铁打的证据,管一恒不由得也沉默了。东方瑜看了看他的脸色:“我去再核对一下,九婴被放出来的时候,除了董涵,还有谁没有出现。你怀疑的也有道理,现在能够用妖炼器,未必不是有人对九婴动了心,不可不防。”
管一恒点了点头,才问:“还是没找到人?”
“没有。”东方瑜摇摇头,“周峻觉得人早就不在西安了——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我想他也不会留在西安等着人来抓——这次的会议也就是草草结束,周峻打算明天就先带你回帝都。”
管一恒自嘲地笑了笑:“还用得着周副会长亲自押送?”
“爷爷也一起回去。”东方瑜连忙说,“说不上什么押送,你别多想了。”
管一恒并不很在乎这个,只是摆了摆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没找到人,但最近西安市内有没有发生火灾?”
“火灾那也是常有的事。”东方瑜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管一恒沉吟了一下,低声说了一串数字:“你帮我去查一下这个公用电话,看看它在哪里,有没有起火的痕迹。”
东方瑜虽然不解,但还是去了,到了晚上才借着送饭的机会又过来:“查到了,是近郊一个公用电话亭,很偏僻的地方。但是,你怎么知道它起了火?”
“那就是确实起火了?”管一恒追问。
“是。”东方瑜点点头,“整个电话亭都被烧掉了,烧得干干净净,幸好周围地形开阔,否则只怕会引起火灾。据附近居民说,半夜里他们听见呯地一声,起来就看见电话亭变成了一个火球,好像什么爆炸了似的。他们都怀疑是地下的煤气管道有问题,不过煤气公司已经去查过管道,并没发现有泄漏现象。”他紧盯着管一恒,“一恒,你究竟是知道什么?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我只是不想你卷进来太多,这件事没查清楚之前,万一被人发现,说不定周峻连你也扣上个罪名。”
东方瑜冷笑:“他敢!”东方家可不是管家能比的,“而且他能怎么着我?就算吊销我天师执照,我还能去给人看风水呢。”他没有管一恒那么执着于降妖捉怪,事实上他跟朱岩的性质差不多,基本上属于二线天师,一般不出外勤,有没有天师执照实在没什么太大区别。
管一恒低头想了想,还是把叶关辰的那个电话告诉了东方瑜。
“怎么又是听他说的……”东方瑜简直头大如斗,“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的——我说一恒,你怎么跟鬼迷心窍似的?就算朱岩身边有几块玉,那又能证明什么?能证明朱岩不是他杀的?我看正好相反!在文溪酒店他放出迷兽香,当时能保持神智清醒的就只有他,要杀周建国简直易如反掌好不好?”
“那么方皇呢?”管一恒反问,“如果他用迷兽香,就完全没有必要放出方皇。”
这个问题东方瑜就真的无法回答了。管一恒沉声说:“所以,养妖族——或者说觊觎妖兽的人绝不是只有叶关辰,万一这个人真的在协会内部……”
东方瑜一屁股坐到床上:“但我已经去核实了,九婴和狰出现的时候,除了朱岩和董涵之外,所有的天师都有在现场的证明。并且就是董涵,也有人证明在九婴破窗而出的时候,他并不在朱岩房间里。”而朱岩死了,董涵又完全没有取走妖兽的必要,这线索等于断了。
管一恒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抿紧了嘴唇,眼里露出坚定的表情……
第二天上午,他们坐上了回帝都的火车。管一恒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凝视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坐在外座的是周峻的人,管一恒只知道他叫周海,从排行上来看是周峻的一个远房侄子,一直在给周峻打下手,按东方瑜的说法,就是他告诉东方瑜,九婴从朱岩房间破窗而出的时候,他正跟董涵在聊天。
“我想去一下洗手间。”管一恒把目光收回来,转头看着周海。
“总共也就是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周海坐着没动,“现在已经过了一多半了,顶多两个小时就到帝都,管大少就忍耐一下吧。”他在桌子底下动了动手腕,“咱们这样,让人看见可不大合适。”
在桌子下面,两人的手腕被一副手铐铐在一起,上面搭了件衣服做掩饰,要说确实也不宜走动。但周海的口气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坐在他们前排的东方瑜立刻回过头来,冷冷盯着周海:“我说周先生还真当自己是警察了?”
周海嗤了一声:“要是就好了!我伯父费了多大力气才捉到的狰,就这么没了,哎你说,这要是能起诉赔偿该多好?”
“东方,算了。”管一恒拦住了要发怒的东方瑜,“这是在火车上。”闹起来实在不大合适。
东方长庚慢吞吞地站起来:“说起来,老头子也想去下洗手间了。哎,人老了,就是麻烦,这车也晃得厉害,一恒啊,你来扶扶我。”
东方长庚开口,周海再没敢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跟着走了一趟,不过脸色却更难看了。周峻在后座都听见了,脸色也臭得很。董涵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脸色轻轻咳嗽了一声:“副会长,其实这件事没必要闹得这么僵。东方副会长对那个位置无意,如果争得他的支持,其实更好。”
“我也不想跟东方家有什么冲突,”周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可是如果不是姓管的小子,那只狰——”他费了多少力气才捉来的,就这么被别人抢了去!就算他争到了会长的职位,可周涛的实力不能提升上来,又有什么用!过个十年八年,他离了这个位置,周涛还不是只能当个二流天师,窝窝囊囊地过日子?
“这个我们可以再想办法。”董涵安慰他,“只要炼器的事通过决议,以后总能找到合意的妖兽。这次出的这件事,说起来也不算完全的坏事,至少大家都看见了,妖兽只是禁锢,会留下多少隐患。有了这个榜样,谁还能再觉得这样做才是好的?”
周峻仍旧有些气难平,董涵便转而说起别的事来:“等回了帝都,估计第一批两千万的赞助也能到位了。昨天我那个朋友又来了电话,说最近发掘到一条小矿脉,估计在之前说定的三千万上,还能再加一千五百万的赞助。”
周峻眼睛亮了一下:“如果有四千五百万,这件事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我觉得也是。”董涵自信地一笑,“现在天师这个行当人少了,再想弄点赞助也不容易。张家钟家那样大的家族,每年上来的赞助也就那么些,这几年,两千万以上的赞助根本都看不见了。”
说到这个,周峻倒微微叹了口气:“现在的人——事不关己也就高高挂起了,别看张家钟家这样的世家,家大业大不错,可人也多;人一多,心就难齐,拼死拼活经营起来的企业,要白养着家里的人也就罢了,还要去养不相关的人……何况这几年经济也不景气,当然谁也不愿意出钱了。再这么下去,天师行业只会越来越萎缩,人才越来越流失……”
董涵笑着恭维了他一句:“所以我才觉得周副会长你最适合接任会长的职位,这样天师行业才有发展的未来。是啊,现在的社会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能跟社会脱节,没有足够的资源,难道让年轻人们赤手空拳去打怪?不过,我听说总会里还存着一批妖兽?”
“嗯。”周峻还在担忧着天师行的未来发展空间,顺口回答,“是有一批,我也才知道不久。在管松之前也有人是这么想的,所以档案室还真存着一批妖兽。”
“不知道都存了什么妖兽,可别像九婴那样……”
“具体存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周峻摇摇头,“那是协会的机密,只有会长才知道存了什么,又存在什么地方。”
董涵很识趣地转开了话题:“叶关辰到现在还没找到,说实在的我有点担心……”
“我已经下了临时通缉令。”一说到这个,周峻顿时寒了脸,“等到了总会,就升成追杀令。他杀了朱岩,已经有资格使用追杀令了。”
董涵笑了笑,正要说话,周峻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眉头就是一皱:“旱魃?怎么,在怀柔出现了?”
在旁边听的董涵目光顿时微微一亮,不动声色地看了周峻一眼,稍稍坐得近了一点。周峻皱眉听着:“怎么不向总会回报调人去捉?什么,有个实习天师?旱魃这种东西,一个实习天师怎么对付得了……总会暂时没人?行了我知道了,这样,我马上就要回去,我去怀柔看看就是了。”
“我也跟您去。”董涵等他打完电话就笑眯眯地说,“其实一只旱魃也用不着您过去的,我带小费过去就行了。”
周峻摇摇头:“听那边的说法,这旱魃有点古怪,恐怕不是普通旱魃那么简单,我也过去看看。不过——”他看了一眼前座的管一恒,“要是让东方家的人把这小子先押回总会去,肯定要提前替他说话,再说,管家的宵练剑对付这种东西效果不错……”
“那就让小管一起去。”董涵含笑,“戴罪立功,想必管家人也是愿意的。”
于是,一行人最后是在保定下的车,然后直奔怀柔,不过,东方长庚由东方瑜陪着,先回了北京。东方瑜很不情愿,东方长庚却拦住了他:“一恒这也算是补偿,真用了他的宵练剑,周峻还好意思死扣着罪名不放?”
东方瑜冷笑:“堂堂的副会长,连只旱魃也降服不了,好意思说么?”
“这你就说得不对了。”东方长庚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孙子,“不要说气话。旱魃这东西比较特殊,原是天女,后来精魂散之人间,如今成点气候的旱魃,多半都是有天女一丝精魂的,确实不好对付。严格说起来,对付这东西需要大量的水,可是祈雨符那不是能随便用的,到时候喷灭旱魃了,挪来的雨水怎么办?妄动天时,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闹得以后风雨失调。要说起来,张家有一管笛子,是万年寒冰中所藏的鱼骨所制,吹起来其音冰寒,倒能灭旱魃的暑热之气,但现在又远水解不了近渴。所以说,还真是用宵练剑最合适。周峻这样,也是负责任的想法,如果他为了跟一恒赌气,非要放着捷径不走去大费周章,那才不对。须知天师收妖伏魔是为了卫护人间,如果收了一通妖,死了一群人,那你的‘卫护’又哪里做到了呢?”
一席话说得东方瑜不吭声了。他们坐车直抵帝都的西火车站,一下车,东方瑜就看见一个中年人在出站口张望:“管叔?”
管竹四十多岁,方正的国字脸,肤色黝黑,眉宇之间跟管一恒有三分相似,虽然稳稳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却透出焦急不安:“东方副会长,小瑜。一恒呢?你们不是一趟车回来的?”
“一恒去怀柔帮忙收旱魃了。”东方瑜连忙回答,“管叔别担心,他现在挺好的。”
“唉。”管竹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这孩子——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东方长庚扶着手杖往前走,泰然自若地说:“一恒也没有什么大错,无非是看错了人,年轻人嘛,这样的错误也都正常。”
“可是——”管竹已经来帝都三天了,“协会那边的意思,恐怕……”
东方长庚笑了笑:“孩子受点挫折没什么不好,管竹啊,你也太小心了。”
“他是大哥唯一的骨肉……”管竹低下头,中年汉子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要是有什么不妥,我将来怎么向大哥大嫂交待……”
东方瑜连忙转了话题:“管叔,一鸣他放假了吧?”
“啊?哦——”管竹这才想起来,“对了,刚才说他们去怀柔了?对,那边有旱魃伤人,小鸣好像过去了。”
东方长庚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这个当爸爸的,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去哪里了?”
“他说要实习……”管竹有些尴尬,“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这几天我又忙着一恒的事……”
东方长庚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一下:“管竹啊,按说这话是老头子有点多管闲事,但咱们两家是世交,我也就倚老卖老一回。一恒那种情况,你多关心他当然是好的,但也不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一鸣现在还是实习天师,他就一个人去怀柔了?”
“可能还有别的人一起……”管竹更尴尬了,“他就说了一句,我也没细问……”
东方长庚忍不住摇了摇头,抬腿往前走了。管竹急忙跟上去:“东方副会长,一恒的事……”
东方瑜看着他的背影,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管竹对管一恒这个侄子一向很好,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倒疏忽很多。而管一鸣跟管一恒的关系一向不好,其中未必没有这个原因。管竹或许觉得自己对大哥的遗孤有责任,但一碗水端成这样,对家庭关系和睦可没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周峻一行人也已经到了怀柔附近。来接他们的是当地警方的一名副局长,以前也合作过几次,一见周峻一行有五人之多,顿时松了口气:“周副会长来了就好。之前来的两位小天师,有一位受了伤,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呢。”当时他就觉得人太年轻了靠不住,但这不是还没别的天师调过来,只好先用一用了,结果……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真烧出个好歹来,他可没法跟人家爹妈交待。
“受伤了?”周峻随口问,“现在人呢?情况怎么样?”
副局长一边请他们上车,一边说:“已经送医院了,烧伤得不轻,幸好是烧伤面积不大。没受伤的那位管小天师,已经又出去找旱魃了,我们拦都拦不住。”
周峻一愣:“管小天师?叫什么名字?”不会这么巧的吧,又是管家人?
副局长连忙想了想:“应该是叫——管一鸣。”
第47章幽昌
管一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堂弟管一鸣。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灰扑扑的大男孩从门口的公交车上跳下来。正好一辆自行车从斜坡上冲下来,想从公交车与马路牙子之间那点空地抢过去,于是就正冲着男孩子撞过去。结果大男孩一扭身子,灵活无比地跳上马路沿,骑自行车的人反而被一吓,咣当一声倒了。
“小兔崽子,走路不长——”骑自行车的还没骂完,已经被对方扯着领子拽起来了:“说什么?”
男人万没料到“小兔崽子”手劲奇大,整个上半身被拎起来,一条腿还压在自行车底下呢。欺软怕硬乃是有些人的天性,于是后半句话马上被咽了下去:“没,没什么……”
“下次骑车长点眼!”少年把手一松,掉头就走,这一转头,就看见了管一恒,“……哥?”
“一鸣,你怎么……”管一恒上下打量着堂弟,怎么跟从灰堆里扒出来似的?
“你头发——”还有一小撮被燎得打起卷了。
管一鸣随便抓了一把头发:“没什么,你怎么来了?”他是从来不叫管一恒哥哥的。
“这是周副会长。”周海不动声色地把管一恒往后拽了一下,“听说这边出现了旱魃,还伤了人,周副会长亲自过来看看。”
管一鸣的眼神微微一黯,有几分懊恼和沮丧地说:“其实——算了,旱魃的活动地点我已经找到了,本来是想找小亮核计一下怎么收伏的。”现在来了位副会长,也轮不着他出手了。
周峻打量了他一眼,虽然很不喜欢管家人,但也不得不承认,管一鸣胆子够大,两个刚刚训练了一年的实习天师罢了,就敢跑来捉旱魃,吃了亏都不后退,还敢去找旱魃的巢穴:“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也要量力而行。伤得怎么样?”
管一鸣不怎么情愿地回答:“我没伤到什么,那旱魃吐出的红气确实挺厉害,张亮被烧伤了小腿,医生说得养几天。”
跟他一起来的这个张亮也是二十岁,虽然姓张,可跟龙虎山张家没半点关系,而是天津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跟管一鸣在天师训练营里同一班,交情不错。本来管一鸣是借着假期去天津玩的,谁知道在张亮家里听一个怀柔来的亲戚说了家里的异象,两个初生牛犊的小子就直接跑了过来。
即使躺在病床上,张亮也还是一脸嘻嘻哈哈的:“其实没什么事,医生都说了,烧得不很厉害,就是面积稍微大点,而且现在天气热,就怕化脓了,非叫我躺着——说起来也怪我自己,跑得慢了,嘿嘿……”
只要对的不是管家人,周峻其实还算得上是个温和的前辈:“烧伤比较麻烦,不要仗着年纪轻就不当回事,医生怎么说就要怎么听,养好了身体才能说到以后的事。现在说说吧,那旱魃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连张亮家那个亲戚,当初也并没有发现旱魃,他只是某天早晨起来,发现自己家院子里的井没水了。
现在自来水输送管道已经铺设进了乡村,会用水井的已经没有几家了,张家这位亲戚是因为院子里正好有口水井,从前是全村都有名的甜水井,家里老太太特别喜欢,所以天天都得打点水上来给老太太喝,这才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为了应付老太太,这位亲戚又跑了村里另外几口水井,结果发现三口井全都没了水,露出的井底上,连多年生的青苔都枯黄了。
“我们到了之后,去他们村子后头的山上转了转,发现山上的泉水也干了。”张亮的腿被包着,可并不影响他的嘴皮子仍旧十分灵活,“小鸣就说晚上来看看,结果我们守了两夜,就看见一个小矮人嗖地就过去了,跑得那叫一个快,我们追都追不上。”他还想再说,结果腿上烧伤的地方又疼起来,一阵呲牙咧嘴,顾不上说话了。
管一鸣接过话头:“后来我们在看见旱魃的地方布了符阵,又守了两天,旱魃果然又经过,只可惜符阵没能困住它。旱魃挣脱出来,立刻就吐了一道红气,小亮跑得慢点,被烧伤了。”
他说得很简单,并没提一连四夜两个人是怎么熬过去的,不过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说明了情况。张亮熬过那阵子疼,挠挠头发:“这几天山上树木都枯黄,我进了医院帮不上忙,小鸣只好自己上山,这几天,总共也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你们应该早点上报。”费准没好气地说,“自己拿不下来,就赶紧上报,让协会调人过来。”
管一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找到了旱魃的巢穴,没人过来,这次我也能收伏它。”
费准嗤了一声,董涵已经拦住了他,和颜悦色地对管一鸣说:“周副会长过来,也是当地警方报的案,听说小张天师受了伤,所以担心你们。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去看看,毕竟早点解决旱魃,当地也少受害不是?我们做天师的,以除妖卫民为责任,可不是为了来争功的。”说着转向周峻,“不过小管天师能找到旱魃的巢穴也是功劳,应该有奖励积分吧。”
周峻正在看张亮的伤,随口回答:“当然。这次案件的三分之一积分算是你们两个的。”
“小管天师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董涵笑着对管一鸣说。
可惜管一鸣只是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我只是个训练生,还算不上天师呢。我过来捉旱魃也不是为了积分,就像这位天师刚才说的,做天师以除妖卫民为责任,不是以积分为责任。”说着就站了起来,“周副会长,那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吧。”
“你小子——”费准噌地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管一鸣眼皮一翻:“怎么?我说得不对?”
“好了好了。”董涵面不改色地打圆场,“年轻人总是这样,走吧,捉旱魃要紧。”
周峻微微皱眉,看了一眼管一恒:“周海你就不要去了,在这里照看一下张亮。”周海不去,管一恒还跟他铐在一起呢,当然也不能去了。
张亮笑嘻嘻地摆摆手:“我没事,不用人照看啊。那山挺大的,多去几个人也好抓旱魃,真不用为了我再浪费人手的。”
周海也不是很想留下来。旱魃虽然算不得什么大案子,他本人已经升上中级天师,现在也不是很稀罕那几个积分,但多出出手总是好的。每件案子上交报告的时候都会把参与人的名字都列在后头,混个脸熟也很重要。在某些行政岗位有空缺的时候,这也算是一种资历。
“我过去,也能给叔叔打个下手。”
“好吧。”周峻无可无不可,“那到时候你在外围盯一下。”
“是。”周海答应着,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论天资,他比周涛不知强了多少,原以为到周峻身边办事前途更好,谁知道这位族叔真是就把他当个打下手的了,这么多年才升上正式天师,干的却还是这种把守外围甚至放风之类的杂活,那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更高级的天师?说到底,凭这位族叔天天把周家挂在嘴上,其实在他心里,周家就只是他周峻的家,只是他那个资质平庸的儿子,至于其他的亲戚,根本都没放在心上过!
董涵不动声色地将周海的神色收入眼中,抬起拳头掩着嘴轻轻地干咳了一声,掩藏住一丝淡淡的得意笑意……
既然周海只是在外围把风——哦不,是外围守卫,那管一恒当然也只能呆在外围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从背包里取出宵练剑递给了管一鸣:“拿着这个,你知道怎么用吧?”
管一鸣愣了一下。管一恒和周海这一路上都跟情侣似的拉着个手,手臂中间搭件衣服,是个人看见了都知道有问题。刚才管一恒抽剑的时候,那件衣服掀了一下,露出了铮亮的手铐,这一下可真是什么疑惑都不用有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管一恒淡淡地说,“出了点问题。你去吧,小心点。”
这里就是张亮家亲戚所在的村子后山,属于黑驼山峰线的一侧,有大片的次生林,周峻一行四个人,散入林中立刻就看不见了。
周海无聊地靠在一棵树上,随手翻出一盒烟来。管一恒在旁边看了一眼:“现在旱魃出现,本来就干旱,小心引起山火。”
“管你自己吧。”周海态度恶劣,“有这闲心,你不如想想回了北京怎么给自己辩护!”
“事实都摆在那里,我有什么好辩护的。”管一恒淡淡地说,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那天晚上,你是第一个听见九婴动静示警的?怎么你的房间离朱岩很近吗?”
“没错,就在隔壁,怎么了?”周海翻了个白眼。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挺警觉,真不愧是周副会长带出来的。”管一恒的口气听着像恭维,可又怎么都叫人觉得有些讽刺。
周海警惕地看着管一恒,“你想说什么?怀疑我根本没听见动静只是在胡说八道?”
“我可没怀疑。”管一恒随意地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你离得那么近,居然就没发现是谁放出九婴的,真是可惜。”
“真是可惜”这四个字,从管一恒嘴里说出来,听在周海耳朵里简直等于“真是没用”,他顿时就竖起了眉毛,“我当时已经睡下,当然不知道是谁潜进朱天师房间的!”
管一恒笑了笑,没再说话。周海只觉得他的笑容里充满了不屑,恨不得给这小子一拳,勉强才忍住了,点着烟狠狠抽了一口,别过头去不愿意再看见管一恒。
管一恒却根本没有在意周海的态度,他想的是周海刚才说的话。在西安的时候,东方瑜去核对当时不在场的天师时,周海曾证实九婴出现的时候他跟董涵是一起的,之后也有人证实曾经看见董涵晚上进了周海的房间。但现在周海却说自己当时已经睡下,这么说来,周海所谓跟董涵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比九婴出现的时间更早一点,他对东方瑜所说的话并不完全是撒谎,却在时间上做了一点儿调整,做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证明。
说实在的,自从叶关辰打了那个电话,管一恒就不能不怀疑董涵。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周建国和朱岩的死状完全相同,而在文溪酒店和秦岭树林里都出现过的人,除了叶关辰,就是董涵了。
但是,东方瑜说得也对,董涵连犀角号都能捐给协会,他要妖兽做什么?这是管一恒始终想不通的地方。按照小成从前说过的话,根本就没有犯罪动机嘛,难道他是心理变态,什么都不图,就图个损人不利己白开心?怎么看也不像……
一种狞厉的嚎叫声从山林里隐隐传出来,周海和管一恒一起抬头看去,见远处树林里冒出了一股淡淡的黑烟。
“动上手了。”周海抽了口烟,喃喃地说,“不知道旱魃能不能拿来炼化……”
“你也同意妖兽炼化?”管一恒注视着那黑烟,随口问了一句,随即失笑,“我问的也是废话。周副会长不都弄了只狰来炼器,你当然也是支持的了。”
说起那只狰,周海的神色忽然阴郁了几分,冷笑了一声:“你当然是不支持的了,宵练剑,就是五大世家的子弟,也难得有几个能有这样的法器。你又怎么会明白需要法器的人是什么心情?我要是有你那把宵练剑,现在至少也是中级天师!”
这些话他大概憋在心里很久了,现在一开闸就兜不住了,索性全都倒了出来:“就协会提供的那些符咒、石敢当、桃木剑金钱剑,护身玉牌之类,且不说是什么价钱,就是有钱全买来,都比不上你这把剑。因为没有高级法器死在外勤上的天师有多少,你知道吗?”
管一恒沉默了。
周海狠狠把指间的烟蒂在旁边一块石头上碾了个粉碎:“董理事的方法才是最好的。妖兽要来干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不是人人都推崇的话吗?那把妖兽炼器再用来对付妖兽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你说不用妖兽炼器,那你倒多弄点法器来发一发啊,你能吗?”
管一恒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不能。事实上没人能。所以董涵现在得到了许多年轻天师的追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董理事自己已经有火齐镜了,可还在关心别的没有法器的天师——”周海不屑地看了管一恒一眼,“你们这些人呢?”
管一恒仍旧没有说话。周海咄咄逼人地追问:“要是你没了宵练剑,还能抓到什么?还不是狗屁都抓不着!”
“不。”管一恒抬起头来,如果是在从前,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没了宵练剑能不能捉妖,不过从那天大雁塔北广场一战之后,他领悟到了更多的东西,“我能——不好!”
周海跟着转头,只见就这几句话的工夫,树林中刚刚升起的淡淡黑烟忽然变浓了,脸色顿时也一变:“起山火了?”
“我们上去看看!”管一恒一扯手腕上的手铐,“把这个东西打开!”
周海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手铐,两人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黑烟明确地指示出了激战的位置,两人还隔得挺远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干风,似乎也不是很热,但却迅速带走了空气中的水分,以至于呼吸的时候就像吸进了一团火一般,极快地将人烤干。
“看!”管一恒一指旁边的树。高大的树木叶片已经由绿转黄,他们奔跑的时候碰到几根斜出来的树枝,喀一声轻响,树枝好像干挂面一样折断了,露出的断口没有半点生机和水分。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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