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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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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陆铭的人头,当时许虎还没认出来,直到第二天在报纸上看见新闻,才想起来原来当天晚上曾经在k吧起过冲突。

“我当时吓得不轻,”许虎喃喃地说,“这别墅是不敢再住了,就搬去了狗场。”那边养的全是凶犬,过去住也能壮壮胆。

管一恒轻轻哼了一声:“那条松狮也是被它咬死的吧?”几条狗就能挡得住吗?

许虎苦着脸:“是。”

那天到了狗场,看见一群凶悍的大型犬,许虎心里多少是松了口气的。这些狗随便哪条放出去都不好对付,有它们在,怎么也能吓住点什么吧?

结果刚到晚上,他就知道自己打错算盘了。

说起来这些狗里头,许虎还是比较偏爱那条松狮的。他虽然是狗场的老板,但平常也不能天天呆在狗场,更不可能亲手喂养这些狗,所以名义上他是这些狗的主人,但实际上也不是条条狗都跟他亲热的。

跟他最亲热的,当然就是那条松狮。这狗刚买回来的时候他在市内养过几个月,后来个头大了才送到狗场来,因此这狗真是视他为主人,比其余的狗更安全些。

那天晚上他到了狗场,就带着这条松狮去溜达了,没溜达几步,就看见了一个青灰色的影子,就站在几步开外,都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当时许虎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手里的狗链往前一扯,让松狮挡着自己。松狮这狗智商不算高,但被主人这么一拽那还是能领会精神的,冲着前面那条陌生的狗就狂吠起来。

不过也就只叫了两声,松狮就再也叫不出声了——青灰色的影子一闪,许虎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狗像鬼影一样跳上松狮的背部,只一甩头,松狮硕大的脑袋就被它活生生扯了下来,鲜血四溅,有几滴落在他的脚背上,像火星一般烫人。

许虎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都干了些什么,等到手下听到他的喊声跑过来,地上只剩下一具头身分离的狗尸,那条青灰色的狗跟来时一样,悄没声息地又消失了。

“我……后来才想起来……”许虎拼命按着跳痛的太阳穴,“以前狗场里如果有狗叫起来,其余的狗也会有反应,但那天……”那天松狮狂吠的时候,其余的四十几条狗都像哑巴了一样,趴在自己的窝里一声不出,只有那条傻松狮,愣愣地就对着敌人吠叫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智商太低感觉不到恐怖,还是因为主人就在身后,虽然害怕也不能后退……

也就是松狮的死,让许虎对那条青灰色的“狗”恐惧起来。之前这条狗杀死的两个人都是跟他有冲突的,但现在杀掉的却是他养的狗,那么有没有一天它会对他扑上来呢?

虽然心里害怕,可是李元等人来调查的时候,许虎还是没敢说实话。怎么说?说陆铭的脑袋是一条狗叼来的?现在狗呢?不见啦!鬼才会信啊!他能做的,就是叫人悄悄把陆铭的头颅和松狮的尸身一起烧埋了,然后把人都聚在自己身边壮胆。

谁知道李元连整个狗场都没有搜完,就被咬了。许虎当时一过去,就猜到肯定是那条“狗”干的。可惜他心里丝毫没有高兴轻松的意思,只觉得恐怖。更让他恐怖的是,虽然他找不到那条“狗”的踪影,可是整个狗场那些大型犬全部夹紧了尾巴的模样,就让他明白,那条“狗”就在狗场,就在他身边。

这种无处讲述的恐怖最折磨人。有时候许虎都有点后悔当时没跟李元说实话了。现在发现管一恒和叶关辰似乎发现了什么,终于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说了出来。

“两位警官——”憋了一个来月的心事全倒出来,许虎倒觉得轻松了一点,“这个,这个东西,你们能抓住吗?”

叶关辰从窗口向外观望,笑了笑:“听起来这东西对许先生还是挺维护的嘛。”

许虎擦了一把头的冷汗:“叶警官别开玩笑了,这,这动不动就弄个脑袋来,谁也受不了啊……”这年头人是能随便死的吗?三天两头的警察上门,就算不是他杀的人,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叶关辰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许虎眼巴巴地看着他,发现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终于忍不住追问:“叶警官,这个东西,这个东西怎么办?”

“先放着吧。”叶关辰轻描淡写,“看起来它一时也不会攻击许先生,再说许先生也没法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我想还是先去看看死亡现场,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许虎顿时有些傻眼:“两位警官,你们,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口气硬挺着,那么现在该说的都说了,这口气也泄到了底,这俩人居然就打算一走了之,让他怎么办啊?

叶关辰矜持地瞥了他一眼:“许先生怕什么?该怕的是我们这些办案的才对。李队长现在还躺在医院呢,警察也是人,也害怕啊。”

许虎心里发凉,赶着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叶关辰才很勉强地摸了一张符给他:“贴身带着,至少一个月之内能保证你平安无事。看见那东西也不必过于害怕,仔细注意一下它出现的规律,你能多提供一点线索,我们就能早点想出办法来。”

离开狗场,管一恒刚上车就转头看叶关辰:“怎么了?你给他的那符不是清心符吗?”

没错,叶关辰给许虎的所谓“保命符”,其实就是一张简单的清心符。这东西高级一点的,说是能令心智不迷,叶关辰给的这张简单版的,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薄荷糖的作用,给你提提神冷静一下罢了。

给这么一张符,足以证明许虎现在并不危险,但叶关辰的眼神却是与此完全不相符合的凝重,许虎看不出来,但管一恒看得出来。

“是清心符。”叶关辰点点头,打开手机径直搜索天师协会的内部网站,“许虎那里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事。”

但他的神色却完全不像是没事那么轻松。管一恒一眼看见他熟练地用一个陌生的用户名登上了网站,不由得眉毛一扬:“你知道那是什么了?”其实刚才听了许虎的描述,他也在脑海里把所有与此相符的妖兽资料全部过了一遍,但一时怎么也找不出正确的答案来,可是叶关辰显然是已经心里有谱了。这可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的。

叶关辰苦笑了一下:“我倒但愿是错了。记得浑沌么?”

管一恒的文化课学得很好,叶关辰一提他就知道,但是不大对呀?

“浑沌状如黄囊,浑敦无面目,这个——”对不上号呀。

浑沌此物,在《庄子》和《左传》中都出现过,而《山海经》中另有一神名为“天山之神帝江”,从外貌描述上来说跟《庄子》里的中央之帝浑沌颇为相似,一般被认为就是庄子所说的浑沌原形。但是无论从哪一条来说,都跟许虎的描述完全不同。

叶关辰缓缓地说:“《神异经西荒经》。”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管一恒立刻就记起来了:“长毛四足,如犬,有腹无五脏?但,一般都认为这里的浑沌不过是融合了古神话后再造出来的异闻,并不可信。”

就是古书里记的东西,也是不能全盘相信的。妖兽本来就是诡异难言的东西,再加上口口相传,过程中免不了添油加醋,甚至是胡说八道,长久下来,不但有些东西与原形相去甚远,甚至还有穿凿附会乃至自己臆造的。《神异经》里头所说的这种浑沌,就被认为是附会出来的假货之一。

叶关辰却摇了摇头:“《神异经》里还说,此物‘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而往依凭之’。”也就是说,这个浑沌是个恶物,特别喜欢坏人,而厌恨好人。

“所以它依附于许虎,而残杀那些与许虎作对的人?”虽然叶关辰的观点与教材里头讲的矛盾,但管一恒丝毫没有纠结,迅速就选择了相信他。

叶关辰搜索到“浑沌”的词条,虽然已经认定《神异经》的记载乃是假的,但其内容作为历史仍旧登在里面,不过是注明了“穿凿而来”。叶关辰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看来这一条也要改一改了。”

管一恒暂时没有考虑那个:“既然它依附于许虎,那么诱捕起来倒也不难了。”

叶关辰点点头:“也说不定它现在已经盯上了你我或者小成。”

这话说得太过轻描淡写,倒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管一恒不由得把油门又踩下去一点:“那得赶紧去医院!”他们两个不怕什么,小成恐怕要吃亏。

叶关辰头也不抬:“我在成警官身上放了一张驱兽符,现在又是午时,阳气正盛,不要紧。”

管一恒看他仍旧眉头紧皱,问道:“这浑沌很难对付?”

“不。”叶关辰关掉手机,抬起头来,眼神带着一丝忧虑,“浑沌再强,总也有办法对付,我怕的是——它并不在毁坏的那只鼎上。”

管一恒一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叶关辰低声而清晰地说,“恐怕还有别的鼎也开始损坏了。”

“你确定?”管一恒的目光猛然锐利起来。一只鼎上的妖兽现世就已经造成了这样的麻烦和混乱,如果再来一只鼎——不过,叶关辰是怎么能确定的呢?

“有八成的把握。”叶关辰沉吟了一下,“现在要说也说不太清楚,等这件事结束,你——愿意跟我回我家一趟吗?”

“去西安?”管一恒微微皱了皱眉头。老实说,一想起那个家是叶关辰和陆云共有的,他就有点儿抵触心理。

叶关辰摇了摇头:“我是说,我和我父亲最早的家。不在西安,在四川。”

“四川?”管一恒颇为惊讶,“你在四川还有个家?”

叶关辰微微笑了笑:“是啊,在巫山脚下。那边钟灵毓秀,是种药草的好地方。栾树和玉红草都是在那里才种活的。而且那里临水,还能养些异兽饲喂睚眦。后来到了秦岭,虽然地气也厚,但毕竟风土不同,有些东西就养不成了。”

“既然巫山好,为什么后来又搬到西安了呢?”管一恒还是有点儿耿耿于怀,要是不搬去西安,说不准就不认识陆云了。

叶关辰轻轻叹了口气:“武王姬发定都正在西安,我们曾经猜想,九鼎会不会就藏在秦岭之中。可惜找了十几年,仍旧一无所获,反而是父亲——”

说到这里,他把后半句话咽了,转开头看着窗外,另起了个话题:“我们搜索到的妖兽,大部分都在那边,你过去看见了就明白。”

他既然不想再说,管一恒也不会追问,点了点头:“捉到混沌,我就跟你回家。”

叶关辰眼睛里有一丝笑意一掠而过:“好。”

管一恒说了跟你回家四个字,又觉得仿佛是哪里有点儿不对劲似的,脸上微微有点发热起来,连忙干咳了一声,问道:“那李队现在怎么办?”

“既然知道了原因,也就好办了。”叶关辰不假思索地回答,“混沌本身便是恶气所化,因此噬善人喜恶人,用来伤人的也是一腔恶气。驱恶则莫过于压胜,用一枚汉代的压胜钱足矣。我身上虽然没有,但能借来。”

压胜钱,其实就是民俗中所说的压岁钱。这东西最早其实不是真钱,而是一种装饰品,做成钱币形状,正面铸吉祥用语,背面铸瑞兽祥鸟的图案,佩戴身上以求镇恶驱邪。

此物起于汉代,当时叫做压胜钱或大压胜钱;到了宋元时节就变成春节时分长辈给孩子的一些铜钱,让他们把玩,以求平安吉祥;明清时才被正式叫做了压岁钱。

倘若是普通恶气,一枚普通压岁钱也就足够用了,然而遇上混沌这样的上古恶兽,还真得货真价实的压胜钱出马不可。这东西虽然不算太常见,但收藏古钱的玩家手里总归有几枚的。叶关辰在滨海的古玩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借一枚压胜钱来用用并不很难。

叶关辰找的是古玩街上一家篆刻店的店主。老人姓顾,已经七十多岁,一头雪白的头发,脸颊却十分红润,见了叶关辰就笑:“叶先生,一向少见了。”

叶关辰介绍了一下管一恒,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顾老先生也很痛快:“不过是借用而已,叶先生开口,那还有什么说的。”直接就从身上摸出来一串三枚铜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家里人身上还有几枚。”

叶关辰一笑,从里头捡出来一枚桃形钱币:“这一枚就够了,不过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奉还了。”

顾老先生连忙把铜钱从红绳上解下来:“不着急不着急。唉,现在肯戴这个的人不多了,我家里那几个孙子,没一个肯戴的,还说我是老封建……”

叶关辰笑着把铜钱收起来:“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城市里生活,轻易也不去野外,碰不到什么,自然不肯相信。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总在城市之中,其实也用不大着的。”

“咳!”顾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你说他们老实,其实也不老实!那不,我那个小孙子,今年一放暑假,还没在家里呆几天呢,就跟着几个同学跑到神农架去玩了。我给了他一枚辟毒驱邪的压胜钱,死活不要,说什么有驱蚊水就行了。这些毛孩子根本不知道厉害——最后我给他偷偷缝到背包里头去了,反正得让他带上。”

叶关辰也摇了摇头一笑:“做长辈的,总是这样……”晚辈再不领情,长辈还是操心个没完。

李元还躺在医院,所以叶关辰跟顾老先生说了几句话也就告辞了。上了车,管一恒才问:“这么痛快就借了?”

好收藏的人,心爱的藏品连外人碰一碰都不愿意,像顾老先生这样随身携带的爱物,居然说借就借一个月,未免也太大方了。

叶关辰微微一笑,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得意:“我替顾老先生的夫人治过病,他总是记得。”

管一恒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翘起大拇指:“厉害!”叶关辰虽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能让顾老先生这么大方,这病肯定不是什么伤风感冒。

叶关辰倒被他这么直白的赞美搞得有点脸上发热,生硬地把话题转开:“顾老先生一辈子喜欢收藏古钱,他手里这几枚压胜钱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又是长期戴在身上,养足了人气。等到了医院,先泡一杯水给小成警官洒一洒,祛祛他身上的戾气,然后让李队长贴身佩戴一个月,也就没事了。只可惜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信这个,若不然去野外,尤其是一些深山密林的旅游区,带上它有益无害。”

管一恒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他微微有些泛红的耳根,跟着笑了一下:“现在的旅游区应该也没什么事,只要他们不乱往深山里跑就行了。”

“也是。”叶关辰并不执着,把压胜钱又揣了起来,“现在李队长不要紧了,我们得琢磨一下怎么抓混沌了。”

第75章难缠

病房里静悄悄的,李元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个小护士在旁边调整点滴,小成却不见了踪影。

“那位警官一早就去打水了。”小护士有点儿不太高兴,“嫌水不开……脾气也太大了……”看谁都瞪着一双眼睛,本来不大的眼睛被那张黑脸儿一衬,太吓人了。小护士工作时间还不很长,这么凶的陪床还真没怎么见过。

医院里的热水,因为打水的病人太多,所以也很难等到完全烧开,大家都明白的,偏偏小成不肯凑合。

“应该是去后院锅炉房了吧,那边没人打水。”那地方是小护士特地指点给小成的,一来那边确实没有病人去打水,只是锅炉房职工自己烧水喝,应该能打到开水;二来锅炉房离得很远,也是叫小成在太阳底下多走几步。

叶关辰一边听,一边把那枚压胜钱掏了出来。这枚钱币铸成桃形,正面有“趋吉避凶”四个字,反面则是一棵桃树的模样,四周有带钩纹。因为在顾老先生身上戴得久了,表面被摩挲得光滑明亮,隐隐有一层宝光似的。

几乎是这枚压胜钱一拿出来,管一恒就觉得病房里的空气似乎起了点变化似的。原本在消毒水味道里混杂的一种隐约的臭味似乎淡了很多。不过管一恒不长于分辨气味,所以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叶关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红绳来,就在病房里编了起来,惹得小护士很稀奇地看了他好几眼,才离开了病房。

“小成怎么还没回来?”叶关辰十指飞舞,很快那红绳就变成了一串小巧的花结,编到末尾要把压胜钱串上的时候,小成还是踪影全无,叶关辰也只好停下了手。

压胜钱挂到李元身上就不好再拿下来,当然是要先浸了水给小成祛了戾气,但现在小成连个人影都没有,打个水这是打到哪里去了?

“不会是跟锅炉房的人闹起来了吧?”管一恒突然想到这种可能,立刻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以小成现在的状态,真要是跟人一语不合,马上就动起手来也是有可能的。混沌虽然没有直接咬伤他,但他紧跟着李元,难免沾染了恶气,现在正是看谁都不顺眼的时候,随时都可能炸毛失控。

叶关辰将尚未串上红绳的压胜钱塞进李元胸口的衣服里,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医院的锅炉房离病房楼很远。那里原来是一片厂房,后来各工厂从市区向外迁,厂房就空置下来,被医院买下,准备扩建几处新的病房楼。

买厂房不过是今年年初的事儿,仿佛是因为资金问题,到现在厂房还没全拆掉,只是周边一圈已经挖开,看起来越发的显得破烂不堪。

正是午后一点左右,阳光最炽烈的时候。滨海素有秋老虎的威名,这时候的太阳不比盛夏更弱,直上直下地落在身上,没一会儿就晒得人全身发烫。

不过现在管一恒和叶关辰却都顾不上这炽热的阳光了,两人绕过一排大树站到厂房边上,脸色都有几分凝重。

这一排大树都是原来工厂里种的,算来都有五六十年的树龄,棵棵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树几乎都是松柏,中间夹杂了几棵银杏,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小树林似的。

据说当初种这些树就是为了将两处工厂分隔开来,所以间距不远,长到今天几乎是一棵挨着一棵,若是离得稍远一点儿,都看不清树后的厂房,必得穿过来之后,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过在管一恒和叶关辰眼里,这一片厂房却完全不能给他们豁然开朗的感觉,而且正相反,明明头顶是一轮烈日,这厂房给他们的感觉却是凉飕飕的,从那些破败的门窗里,似乎正在吹出一股股凉风来,倒像个天然大空调似的。

“这地方……”管一恒皱起了眉头,“怎么阴气森森的?”

“仿佛是块旧坟地,也许曾经是乱葬岗。”叶关辰环视四周,“从前人气重压得住,现在——应该赶紧拆了厂房好好晒晒。也幸好有这些松柏,暂时还闹不出什么乱子。”

古来墓地上皆种松柏,这是有讲究的。一来可以防备一种喜欢在地下潜行并偷食人脑的怪兽,二来也是镇邪驱魅。

这旧厂房的地下,百十年前大约是一片乱坟岗子,虽则多年消磨,终究还有阴气。当初建了厂房之后,因为人来人往阳气旺盛,也就显不出什么来,现在人都迁走两三年了,阳气消散,阴气也就渐渐反了上来,倘若不是这些松柏在四周镇着,怕就要扩散开去了。

不过有一利亦有一弊。如果没有这些松柏,这几年阴气四散,自会被周围的人气销铄,固然会出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但也能将阴气耗尽。现在这些松柏将阴气尽锁于厂房之内,周边是不受影响了,却在废墟之上积压了起来,以至于此刻这一片废弃的厂房,已经充满了从地下散逸出来的阴气。

医院里的当然没有人会发现这一点,把锅炉房设在这里,不过是为了从外头运煤方便,不至于打扰前面的门诊和病房楼里的病人,不过锅炉房的职工却觉得很好,因为这里凉快。大概就是因为太凉快了,管一恒和叶关辰进去的时候,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几个职工全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了。

“只是中恶。”叶关辰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小成呢?”管一恒脸色冷了下来。混沌居然在白天就出现了,还是在正午时分阳气最足的时候,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应该是把混沌引开了。”叶关辰抬眼看着后面那一片厂房,“只有往那边跑,混沌才肯跟了去。”午时是一天之内阳气正气最充足的时候,混沌这样的恶兽,纵然再有道行,也是本能地畏惧和厌恶阳气。如果不是这里阴气弥漫,混沌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管一恒忽然发现他脸色有些发白:“怎么了?”

“阴气太重……”叶关辰握住手腕上的烛龙鳞,眉头微皱。

不等他说完,管一恒已经感觉到胸口的贝壳里,马衔也有几分蠢蠢欲动。这里的阴气虽然还没有浓厚到出现什么有形的恶鬼恶灵,却让妖兽们觉得异常地兴奋。

“你控制不住睚眦?”管一恒瞬间就明白了。

睚眦身为上古龙子,其妖力绝非普通妖兽可比。何况睚眦生性好杀,被阴气一激,杀性顿起,在烛龙鳞里头便游弋起来,吓得土蝼和腾蛇紧紧缩在一个小角上动都不敢动,只有幼幼凭借着天生御凶的能力,还能勉强把睚眦压一压。

但是这么一来,睚眦是万万不能放出来对付混沌了,否则只怕混沌还没干掉,睚眦自己已经凶性大发脱离控制,反过来攻击管一恒和叶关辰了。

不能驱动妖兽,就等于失了一大助力。管一恒想不到会有这一桩变故,正在沉吟,忽然听见前面一声枪响,顿时变了脸色:“小成!”

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仔细考虑如何对付混沌了,小成动枪,显然是已经到紧急时刻,管一恒和叶关辰没有丝毫犹豫,循着枪声就冲进了厂房区里。

这些厂房当初都建得十分宽大,一间连着一间,跟迷宫似的。现在里头的车床之类都已经撤走,只剩下些残桩钉子之类,风从破败的窗户里吹进来,呜呜地响着竟如同鬼哭。如此一来,那声枪响便引起了隐隐的回音,很难确定位置。

废置已久的车间里仍旧有股机油味儿,还掺着隐隐的霉味儿,实在说不上好闻。管一恒竖起耳朵静听,叶关辰却深深吸了口气,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有野兽的臭味。”

话音未落,又是急促的两声枪响,正是从他所指的方向传过来的。管一恒一手摸出符咒,一手扣住了七枚五铢钱,连门也不走,一脚踹开窗户就翻了出去。

两间厂房之间有条长长的夹道,明明是白天,这条夹道却有些暗,似乎阳光被什么东西蒙住了似的。管一恒刚沿着夹道跑了一半,就听前方哗啦一声,小成撞破玻璃,狼狈不堪地从里头滚了出来,后背上警服被撕破一大块,整个上身都露了出来。

他带着一身玻璃渣冲出来的时候,还反手往背后又开了一枪。只见窗户里里一条暗青色的影子一闪,几乎已经追到了他的背后,又因为这一枪往后缩了一下。否则,恐怕他还没有翻出窗户,后颈就已经落到那东西的爪下了。

“趴下!”管一恒厉声喊了一声,甩手就是一张符咒飞出去。

薄薄的一张黄纸,飞旋出去却像刀片一样。小成往下一扑,符咒就紧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正好打在紧追出窗户的混沌身上。

一声狼嚎般的吼叫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笼罩在混沌身体四周的灰雾猛地炸开,使它清晰地呈现在管一恒眼前:乍看倒很像一头超大型的哈士奇犬,但青灰色的毛发更长,肚腹也比一般的犬只更大。硕大的头颅两侧,一对暗黄色的眼睛里闪着阴沉的凶光,看着人的时候甚至比龇出唇外的利齿更让人惊心。

符咒击中了混沌,但它全身长毛炸起,将符咒弹飞出去,在半空中爆成了一团纸屑。混沌的毛发上出现一大片焦黑,不过显然并没有怎么伤到它的身体。它只在窗台上停了半秒钟,就一蹬后腿向着管一恒扑了过来。

混沌的速度比盘起的蛇出击更快,几乎化成了一条青灰色的光影,管一恒眼前甚至花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把精力放在看清混沌的动作上,而是甩手就掷出了四枚五铢钱,把另外三枚握在手心里准备随后攻击。

四枚五铢钱在半空中折射着淡金色光芒,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青灰色的影子一头撞了上来,噗地一声闷响,四枚五铢钱飞了出去,混沌也被倒弹出去,哗啦一声撞碎了一面窗户。它身前出现四块拳头大小的焦痕,仿佛被火烫过,焦痕正中清晰地显出五铢钱的图案。

小成趁机从地上爬起来,躲到管一恒身后,飞快地换了个弹夹:“这就是咬伤队长的那东西?”他刚才几乎是死里逃生,却没半点害怕,反而格外地兴奋,眼睛都亮得像两轮小太阳似的。管一恒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瞳孔已经有点发黄,看起来跟混沌居然有点相似了。

混沌蹲在窗台上,对着小成又嚎叫了一声。它的声音像犬吠又像狼嚎,嘶哑含糊,还带着奇怪的回音,好像肚子里空空的,变成了一个大共鸣器似的。它嚎叫了一声,就转头跳进了窗户里去,只余下那低沉的叫声还在夹道里回荡。

“追!不能让它跑了!”管一恒连弹出去的五铢钱都来不及捡,翻身也跟着跳进了窗户里。

这处厂房里还有些废弃的机器和车床,高高低低地遮挡视线,正好有利于混沌的躲藏。管一恒只看见一条青灰色的尾巴一甩,混沌就消失在了车床后面,等他一步蹿过去,混沌已经不见影了。

低头向车床下面扫了一眼,那里空无一物。管一恒刚要直起身来,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好像微微一凉,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他连头都没回,直接就往车床底下一扑。只听身后喀嚓一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咬上了车床的边缘。

从车床对面滚出来,管一恒就看见混沌正从车床上跳开,再次消失在一台机器后面,而车床生锈的金属边缘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牙痕。

虽然早有准备,但管一恒还是微微吸了口凉气。混沌在书中的记载只说吃人,并没具体形容过它的本事,就连天师内部网站的资料里,也因为认定其只是神话衍变后人附会出来的东西,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因此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混沌居然速度如此之快,牙口也是十二分的锋利。就这个袭击速度,李元只是被咬伤手臂真是要算走运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在心里一闪而过,还没有想完,管一恒已经再次听到身后有极细微的动静。这次他没有一味躲闪,而是在闪身的同时甩手掷了一张符咒出去。

五雷符出手便一分为五,像扇面一样铺开,只要其中一张被外物触动就会炸响,并引发其它四张,可算是大面积杀伤武器。

混沌反应极快,一见几张闪着金光的东西飞来,立刻扭身跳开。然而五张雷符铺开,无论它如何敏捷,还是被一张雷符擦过后背,顿时只听轰地一声,一团红火就炸了开来。接着其余四张雷符一起炸响,一连串的闷响连混沌的嚎叫声都压了下去。

小成已经跟着追了上来,看着眼前陷在一片火光中的混沌,举枪就射。距离如此之近,混沌立刻挨了两枪,嚎叫着带着身上的火苗跳了开去。

混沌本来是青灰色的粗糙皮毛,现下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两颗子弹全打在它腹部,撕开两个小洞,却并没有鲜血流出,里头反倒是黑洞洞的,好像腹腔里空空的,并没有内脏之类。

混沌跳出雷符的轰炸范围,立刻就想从窗户边逃走,但一头撞上那只剩半边玻璃的破窗户,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砰地一声闷响居然被弹了回来。管一恒抬头一瞧,只见那一排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都被贴上了黄色的符纸,叶关辰正站在窗外,手里还拈着一张符,啪地一下贴上了最后一扇窗户。

管一恒百忙之中冲窗外的人一挑大拇指,然后一步蹿到门口,堵住了厂房的大门,形成了一个瓮中捉鳖之势。除非混沌会穿墙,否则就休想逃掉!

混沌被窗上的符弹了回来,就地打了个滚,一蹿跳上了一台机床,恶狠狠地环视了一圈,大约是发现自己逃不出去,突然仰起头,像狼一样长声嚎叫起来。

这声嚎叫出奇地低沉浑厚,在厂房里居然引起了隐隐的回声。随着叫声,连地面仿佛都有些轻微的震动,管一恒目光一扫,就见布满灰尘的深灰色水泥地面颜色越变越深,最后完全变成了黑色。再仔细瞧瞧,就能发现那黑色并不是地面的颜色,而是从地面里升起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彼此扭绞盘旋,将地面完全遮住,仿佛铺了一块黑色的地毯一般。

这些黑气不但从地面,而且还从厂房的水泥墙壁里细细地冒出来,甚至爬到玻璃上,又被叶关辰贴上的符咒挡住,仿佛贴了一层黑纸。一时之间,整间厂房都暗了下来,连温度都似乎又低了几度。

“阴气!”叶关辰在窗外脱口说了一句,上前一步想要翻窗进来,随即却又后退了一步,伸手握住了左腕上的手链,“一恒,小心!”

其实不用他说,管一恒自己已经感觉到了,这些黑气弥漫在厂房里,虽然还没有缠到他身上,但贝壳里的马衔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竟然左冲右突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破壁而出了。

管一恒这里分心控制马衔的时候,混沌已经从机床上跳下来,在地上的黑气中打起滚来。黑气像被什么吸引似的向它青灰色的皮毛里渗透进去。混沌的皮毛颜色迅速变深,腹部两个弹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混沌似乎极是舒服,猛然将身子一抖,整个身体都膨大了一圈,昂头又发出一声嚎叫。这一声跟刚才又不大一样,短促高亢,仿佛一个命令一般。管一恒眉头刚刚一皱,眼角余光就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

第2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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