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莘的错!是他逼走了姐姐!
对于失去姐姐的伤心转化为了对萧莘的仇恨,他在这十年中,一直对萧莘抱有复杂的态度,既有对他的尊重,又有对他的敌意。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所以才会有去登山的决定,他可以实现姐姐的愿望,也可以不再面对萧莘。再后来的近七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外,他拥有了足够的登山经验,他结识了很多的伙伴,甚至他打破了世界纪录,成为了最年轻的登顶珠峰的人。
可是他还是很寂寞,他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亲人,一个离开了他,一个被他隔绝在心墙之外。那种孤独感,在他站在山峰顶上的时候尤为强烈,所以他从来都不喜欢山顶的风光,他讨厌那些万年都不会消融的冰川带给他冰冷刺骨的感觉。
直到他遇见了林放。他对林放的第一印象不深,无非是一个看中了他的外表想要勾搭自己的,他对林放没有过多在意,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二天会在林放的床上醒过来。
在看到自己满身的吻痕,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曾经的孤独和恐惧再次席卷而来。他惊慌失措,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爸爸,更没有姐姐。
可是林放说:“别怕,我会照顾你。”
他心动了。
他害怕孤独,他怕自己会一直这样,在无穷无尽的旅途中慢慢衰老,直到死亡,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只有自己,孑然一身……
下午的时候,萧莘来看他,照旧是提了一袋水果,给他放在床头。
“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萧莘面对自己这个儿子,也一时找不到话可说。父子俩似乎很少有时间空下来认认真真谈心说话的时候。曾经萧锁雨需要关心的时候,萧莘不在他身边,等到萧锁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萧莘也不了解自己儿子在想些什么了。
萧锁雨摇了摇头,眼睛定定的看着萧莘。他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了,他的父亲已经这么老了,满头白发,额头、眼角都是皱纹。他突然觉得很心酸,十年啊,他跟他的父亲已经疏离了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啊!
“爸。”他一开口,眼角就有泪水滑下来。
萧莘顿时就有些着急了,连忙抽出一张纸给他:“这怎么哭了,是不是不高兴爸爸过来,爸爸马上就走,别哭,别哭。”
“不是,不是,”他摇头,眼泪却越来越汹涌,“我只是,突然有些难过。”
萧莘满眼心疼:“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萧锁雨还是摇头,却没有开口说话。等过了一会,才平复好心情,对萧莘说:“爸,姐姐来看我了。”
第20章【云深篇】一切都好
萧莘的表情僵在脸上:“你说谁来了?你再说一遍!”
“是姐姐啊,暮云姐姐。”
“小云、小云她回来了?”萧莘花了半分钟才消化掉这个事实,脸上的神情从惊讶到惊喜,“她在哪里?”
萧锁雨说:“她有工作要忙,先走了。”
见萧莘难掩脸上的失落,他急忙补充道:“她说她明天还会来的,你明天早点来医院就可以看到她了。”
萧莘点了点头:“诶、诶,好的好的。”
萧锁雨看他如此激动,沉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问:“当年姐姐为什么要走?”
他原本是固执的相信萧暮云是萧莘逼走的,可是萧暮云却说当年的事情不怪他,那么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萧莘一愣,随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落向萧锁雨澄澈的眼睛,又仿佛透过这双眼穿梭了时间,追溯到了很久以前:“当年,被感染的还有你的姐姐。”
萧锁雨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你在被送进隔离区的第三天,小云也被检查出感染了那种病。当时我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隔离区又不允许我进入,我只能在家里等你们的消息。后来医院传来消息,说疫苗已经研究出来了,但要治疗还需要输近亲的血液。当时你们两个都在隔离区,医院的意思是让我先输血给你姐姐,因为你姐姐的症状要严重一些,可是小云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们的血型根本不符合。所以我要求医生先救你。”
“但是小云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了我救你不救她的消息,她很伤心,她以为我重男亲女,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其实不是,我当时辗转找到了她的亲生母亲,她答应输血给小云,但是我需要付二十万给她。我当时哪有那么多钱,你们两个在医院里每天都需要花钱。我就答应她,等小云病好了,我把房子抵押给她。”
“后来英雅,就是小云的亲生母亲,不知道跟小云说了什么,让小云知道了她不是我亲生女儿的事实,她当时受打击很大,病还没好,就自己偷偷跑了。我当时急疯了,到处去找她,可是连英雅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至于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萧锁雨愣愣的听他说完这段话,突然从心底涌起一阵荒唐和恍惚的感觉。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这怎么可能,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听萧莘解释一下,就凭借自己的主观臆断误会了萧莘十年,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判了死刑!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哈!”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哈哈哈哈,这真是,愚蠢至极!”
“小雨,你”萧莘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擦了擦滑落的眼泪,定定地看着萧莘说:“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听你解释。
对不起,我不该如此叛逆。
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
……
萧莘伸出手帮他擦掉落下来的泪水:“你这孩子,说啥呢。你有什么对不起爸爸的?就算有,爸爸还能怪你不成?”
萧锁雨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这就是你出车祸前的全部事情。”慕澜关掉电视,转头对云深说到。此刻的她们,正坐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这是真的破旧,连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唯一能看的就是这个电视,色彩还是单一的黑白色。
云深皱着眉头看完,眼底有些不确定:“我为什么出车祸了?还有,他们现在在哪里?”她指了指电视。
“嗯”慕澜抱着手臂沉吟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绪,“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有很多的八卦娱乐的网站像是有预谋的一样,选择在同一时间发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云深恋清曝光,男友是gay!消息下面附上了云深和林放在一起的照片,以及林放和萧锁雨接吻的照片,而恰恰,三人在一起的画面却没有被拍到。
这件事一曝光,立刻就上了热搜,吴起的电话被打爆了,云深被紧急叫回公司。当天晚上,已经没有回b市的航班了,云深和吴起一起,开车走的高速,他们走的那么急,甚至连告诉萧锁雨他们的时间都没有。
萧莘和萧锁雨还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云深来看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第二天,听到云深的死讯。
他们的车在高速路上发生严重的交通事故,坐在前面的吴起和夏瑜当场死亡,云深坐在后面,但因为抢救不及时,没能救回来。
这件事闹得很大,云深的粉丝不能接受自己的偶像就这样香消玉殒,认为是几个娱乐网站没有讲求事实,只是几张图片就拿来说事,才会害得云深在匆忙中出了意外,纷纷要求网站还云深一个公道。
云深所在的公司东桓影视也发表声明,表示突然之间失去了云深这样一个优秀的艺人以及吴起和夏瑜这两个优秀的员工,公司上下,非常悲痛。同时发布一道律师函,要求网站拿出证据,否则会以诽谤罪起诉他们。
云深的一些圈内好友也挺身而出,要求还云深一个公道。
三天后,在云深的追悼会上,林放以圈外好友的身份出席追悼会,并在众多记者面前解释了这件事。
“我跟云深私底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的确是gay,但这并不妨碍我和云深的朋友关系。有些媒体拿图说事,捕风捉影,严重损害了云深的名誉,我们已经通知了律师,将以诽谤罪起诉他们。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多说,我的朋友已经离世,希望大家不要再过多得关注到这些无关的事情上,让逝者安息吧。”
萧莘和萧锁雨自始至终没有在众人的面前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内心会有多么的悲痛。那种破镜重圆,失而复得的希望就在眼前,却被现实狠狠地打破,他们会有多伤心,会有多绝望?……
云深沉默地低下头,她的头发有些长,慕澜看不清她的表情。
其实对于这次的任务对象,慕澜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们两个人都是因为出车祸死亡的,看到云深因为失去了记忆而茫然无措的样子,她会在心底涌现同病相怜的疼惜。甚至于在不为人知的心底的某处,她在看到云深所拥有的父亲、弟弟和朋友的关爱时,她会有微微的羡慕和嫉妒。
她也是渴望父亲的疼爱和朋友关心的吗?可她的亲人和朋友在哪里呢?
云深抬起头看向她:“我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当然可以,”慕澜收回心思,冲她点了点头,“跟我走吧。”
云深是在一年前出车祸身亡的,灵体在生界徘徊了很久,却因为心有所系迟迟没有离开,而因为她出事的地方离她所记挂的地方相隔太远了,凭她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走回这里,甚至,因为她没有记忆,她会离她所想要去的地方越来越远。
直到前几天,路宣让连迦去把她带了回来,并把她交给了慕澜。
慕澜还记得连迦把云深带回来时,冲自己笑得一脸神秘的样子,跟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的欠扁。
——“阿澜,这是你的任务对象,快点帮她解开心结吧,说不定对你想起以前的事情有帮助呢。嘻嘻!”
会对自己有帮助吗?连迦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的心结的却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他这样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深意呢?而当时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路宣就站在旁边,并没有出声反驳,以路宣直接的性子,要么不说,要说就一定会说真话。这样看来,连迦说的就是真的。
两人各有所思。
“就是这儿了。”一路沉默着走了很久,直到慕澜出声提醒,云深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
云深看着眼前破败的房屋,跟刚才她和慕澜所在的事务所一模一样,通过跟慕澜的谈话,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两间一模一样的房子。
这就是自己心中所牵挂的地方?
这么破败,但还是不难看出他们一家人曾经所生活过的痕迹。她看到房屋的墙壁上,用粉笔写下的略带稚嫩的笔记:
——“小雨弟弟又长高了。”旁边是一个笑脸。
——“我想去看看雪山,白色的雪肯定很漂亮。”旁边是用白色的粉笔画出的山峰的模样。
——“爸爸爱我们,姐姐爱弟弟。”旁边是一家三个人。
云深的眼圈红了红,她好想再见他们一面,她不曾想到,一次分离,就是天人永隔。她还有好多话还没有说出口,她还没来得及跟父亲道歉,请求他的原谅;她还没看到弟弟拍的照片;她还没见证林放和弟弟结婚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怎么就死了?
慕澜看着她的样子,胸口那处微微有些抽痛。
“他们在哪?”云深问慕澜。她并没有看见父亲他们。
慕澜指了指前面:“在前面。这栋房子卖给英雅以后,他们就不住在这儿了。林放在前面不远处的小区买了套房子,你爸和你弟弟就住在那儿,偶尔会过来看看。”
云深有些迫不及待:“我们过去看看。”
慕澜点头答应。两人朝前走去。
天色将晚,大多数人都在吃晚饭了。
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云深看到他们三个人坐在餐桌上,正在安静地吃着饭。萧莘给萧锁雨夹了一筷子菜,萧锁雨笑着吃了;林放要给萧锁雨喂饭,伸过来的筷子被萧锁雨一爪子拍开,顺带瞪了他一眼。林放不介意地笑笑,萧莘也笑着看他俩。
“不进去看看吗?”胸口传来的疼痛越发剧烈,慕澜脸色发白,皱着眉忍不住想要捂住胸口,但任务还没完成,她没办法松懈下来。
“不了,”云深摇摇头,转头过来微笑地看着她,眼里有泪光闪烁,“他们过得很好,我就不去打扰了。”
慕澜看着她的灵体在慢慢变得透明,勾起唇角冲她轻轻一笑:“再见,云深。”
“再见。”
慕澜终于忍不住捂住胸口,大口地喘息,却根本无法抑制住那处传来的疼痛,连带着,连头都开始微微抽痛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渐渐失去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1章【迦澜篇】往生之界
路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接住了慕澜,避免了她与大地亲密接触。
“喂喂!阿宣你这么亲密地搂着阿澜,我会吃醋的哦!”连迦紧跟在他身后,现出身形。
路宣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里的真假。
很可惜,连迦把他的打量当成了威胁:“你瞪什么瞪!你瞪我我还是会吃醋的!”
路宣决定不跟神经病说话,一把抱起慕澜,身体消失在虚空中。
连迦冲着早已看不见人影的空地,大叫:“路宣,你要把阿澜带到哪里去?她还是个小女孩,你不能欺负她啊啊啊啊啊!!!!”
旁边有一户人里传来一声怒吼:“哪个神经病在外面乱吼啊?吵死人了!”
连迦撇了撇嘴,冲那家人竖了个中指,也迅速隐匿了身形,朝路宣消失的地方追去。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不久,一道陌生的身影从虚空中慢慢浮现出来。那人身体修长,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衣服里。他站在连迦刚刚站过的地方,鼻翼轻轻一动,手指在空气中微微一抓,像是在捕捉什么气息。而后,像是得到了准确的信息,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终于找到你了,连迦。”
路宣带着慕澜回到了事务所,将她抱到床上,顺便盖上了被子。
慕澜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眉头紧皱,额头上还在冒虚汗,嘴唇一张一合,像在呢喃着什么。紧跟着回来的连迦看到这个样子的慕澜,也不禁吓了一跳。
“阿澜她怎么样了?”连迦看着路宣把慕澜的手放进被子里,问道。
路宣没有看他,说:“之前的任务对象触及到她的记忆了,我想,她的心结就要被解开了。”
连迦是知道慕澜的心结的,看着她现在这副难受的样子,内心微微一动,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的几次任务对象,楼鸣,陆清,段竹,还有云深,这些人的故事对她的影响这么大吗?其实当时,让慕澜留在事务所当女助手也是一时兴起,他在知道慕澜的事情后对慕澜的遭遇有些同情,恰好路宣对此事也没有反对,他们就让慕澜留下来了。
规律使然,就算慕澜没有被带回事务所,她也早晚会有一天会想起前生的事,心有所系,这种强烈的牵绊一样可以使她恢复记忆,找到心中所牵挂的地方。而事务所存在的意义,是加速这种恢复记忆的过程,让生魂早日前往来生。
之前云深之所以在人世间逗留了一年之久,是事务所的资料出了纰漏,而这种情况一经发现,事务所就会做出紧急处理。
连迦没有想到,在事务所的这段时间,仅仅是几个任务对象就刺激得慕澜快要恢复记忆,可见,生前的事对慕澜的牵绊有多深。这种加速的情况,连迦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
仔细算来,慕澜来到事务所已经三年了,因为事务所这种特殊的存在,也因为他们自身特殊的情况,时间在他们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他们不会苍老,不会有病痛,所以,岁月的流逝是多么的不经意,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慢慢地过去了。
连迦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她就要离开了?”
路宣察觉他话里那种说不出的意味,回过头来看他:“你也会舍不得?”
连迦习惯性地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还是咽回肚子里。
怎么会舍得呢?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虽然连迦总是嘲笑慕澜,说她人都死了,还是习惯把自己当人看,净做一些莫名奇妙的事。可是连迦还是很感谢她,感谢她在不断提醒着自己,自己身上还是有人性的一部分。
他们就算是以灵体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而存在,还是抹不去身上残存的人的习惯。他们永远不会被雨淋湿,却还是习惯在下雨天的时候撑起一把伞;他们永远不知道饥饿,却还是习惯一日三餐;他们有永生的时间,却还是习惯在节假日的时候变着法做些好吃的来庆祝。
“真舍不得。”连迦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路宣黝黑的眸子紧盯着他,却没有为他说的这句话发表任何的看法。
连迦看着他似乎永远不会有多余表情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路宣,如果我离开了你会舍得吗?”
路宣眼里的光微微一闪,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许变化,但那变化如此之快,甚至尚还未被人察觉就已经消失了。他答非所问:“你不会离开的。”
连迦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有些变了,带了点轻微的嘲讽,又含着些许的悲伤,以及几分恍然。他点点头,并不为这个答案所影响,像是心底里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并且一遍又一遍地重温,以至于当听到这个答案时并不会有丝毫的惊讶。
“我就知道。路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
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路宣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背影,眼里波光微闪,脸上还是不为所动。他又静静地站在慕澜的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的刘海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的迹象。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世间的人千千万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故事。发生在慕澜身上的事,的确很不幸,被影响成这样也属正常,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慕澜会变成这样,与之前的任务对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楼鸣父子之间的亲情,陆清段竹之间的爱情,云深和林放之间的友情以及与萧莘、萧锁雨之间的亲情,无一不在刺激着她,让她不断地回想起从前来。
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就越衬托着曾经的自己有多悲惨,多无助,多绝望。那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根弦,还是被她的执念给拨动了。
“很快就会过去了。”他盯着她的脸轻轻说道……
连迦一个人跑了出去,但是他并没有明确的想要去的地方,他只是化作人形,在街上慢慢走着。他已经死了太久了,久到他曾经的家已经在这个迅猛发展的世界上消失,他甚至都快要想不起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了。
时间之于他,是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今天,他不会意识到他身边还有时间在流动。
以前事务所只有他跟路宣两个人的时候,时间的快慢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们两个都已经在这世间游走了太久了,而路宣比他更久。在这漫无止境的永生中,他不知道路宣是怎样熬过来的,而他已经,开始厌倦这种漫长的生活了。
慕澜来了三年了,他在恍然间,觉得时间原来是这样迅疾的东西,他难得从心底泛起浓浓的不舍,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慕澜也要离开了。
又只剩他和路宣两个人了。
再也不会有人做好饭菜叫他俩去吃饭了,也不会有人在下雨时提醒他打伞了。
他停下脚步,抬头无神的看向天空,昏暗的,连最后一丝光也吞没了,只剩下无尽的夜,以及像潮水一般翻涌席卷而来的黑暗。
他突然难受地想哭,可是他没有眼泪,尽管眼睛已经酸涩地厉害,也没有泪水从眼里流出来。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起身朝往生界走去。
往生界是一个相对于事务所来说并不算很特殊的一个存在,事务所独立于此岸和彼岸之间,负责将此岸的生魂引渡回彼岸,而往生界则是完全处于彼岸之中,是阴界一个重要的地方,也是每一个生魂投胎转世路上必经的一个地方。
往生界就像一座城池,而这座城的主人就是彼岸之主,他拥有整个彼岸世界里最大的权力。他负责安排每一个生魂的转世,掌控着每一个灵魂的来生之路,甚至于,包括事务所的老板的任命都是由他负责的。
连迦曾经对慕澜说,每个灵魂去转世投胎都是规律使然,但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彼岸世界的主人,冥主,就是规律。
往生界还是跟往常一样,抬头就能看见的暗无边际的天空,黑夜像是一只巨大的魔兽吞噬了光明。四通八达的街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穿着各色衣服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其间。
这里除了这永无止境的黑暗,与人界没什么两样。
连迦走进一家酒馆,之所以不叫它酒吧,是在于这里跟一般的酒吧还是有区别的。这里既没有吸引顾客用的晃得人睁不开眼得灯光,也没有嘈杂的音乐,甚至于连多余的服务生都没有。
只有大门外挂着两盏颜色惨白的灯笼,在夜里发出幽幽的冷光,映着门匾上那用小纂体刻着的两个字:往生。
连迦并不关心这上面刻了什么字,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店里,这样的动作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以至于已经烂熟于心。
店里的空间其实挺大的,但是目光所及,除了几盏蜡烛,就是大片的黑暗。客人没有几个,都在小声地交谈着,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垂着眼擦拭手中的杯子。这店里安静的让人心底发怵。
连迦径直朝柜台走过去,在老板的面前,曲其食指轻轻敲了敲。老板这才抬起头来,见是他,轻轻笑了笑:“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心里烦,过来喝点酒。”连迦隔着一个柜台,在老板面前坐下,又指了指他手中的酒杯,“随便什么,给我来点。”
老板的眉眼弯了弯,轻轻摇了摇头:“我这里的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给的。”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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