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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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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背对夏炎站了一会,默默舒缓了一下情绪,再回过头已经看不出之前歇斯底里的痕迹。

他尽量柔了声音道:“……夏炎,你不是还要拍电影呢?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做出一点成绩,一切都刚刚开始,你就要放弃了?你忘了我们在甘肃一起拍电影的时候么?那么苦,那么累,也那么充实,我爱透了那种感觉……你不爱吗?我当你是朋友,你不这么想吗?……难道除了姐姐,这世上就再没有一件事值得你留恋一秒?”

周礼勉强笑着,语气含了些不难辨认的无奈和委屈。他又叹着气拢了拢头发,顺手拿了床头柜上那架尼康相机,一张张翻着里面的照片。

那是夏炎的单反。小瑾走的时候说什么也放心不下,专程把相机送过来,想着夏炎一向爱好摄影,这东西放在夏炎身边,至少可以解解闷。

“你最近都没怎么照啊,这还都是以前的照片呢……”他翻着照片,也不由微笑起来。

“还记得你刚加入摄影协会的时候么?那天刚好我也在场,别的新生自我介绍都不知道说啥,你倒好,足足说了15分钟,还说得挺有意思,台下都在笑,谁也没想起来提醒你说得太长了……大一暑假会里组织徒步穿库不齐,你也去了,最后一天脚崴了不好意思说,硬是跟着走到最后,晚上脚肿得跟发面大馒头似的。哦对,那次你还有张照片,后来拿去参赛得了奖……”

周礼说到这,夏炎的眼神竟微抖了抖,像是稍有一点动容。这细节没能躲过周礼的眼,他受到了不小的鼓舞,把相机送到夏炎跟前。

“你看,这是我毕业的时候你帮我拍的,那天真多亏你跑前跑后,照得比专业的摄影师还用心。还有几个月你就毕业了,等到时候我也去帮你拍。”

相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毕业典礼那天周礼上台与院长握手、接受拨穗仪式的情景。夏炎当时抓拍了不少照片,这回再回看,每一张拍摄的角度和构图都有所考虑,相比台上摄影师模式化的毕业照留影,反而更多出许多个性,将那种场合的辉煌和意气烘托地淋漓尽致。

夏炎仿佛真的被这些照片的意境所感染,缓慢地抬起手来,颤抖着轻轻扶在相机边缘,头也埋得离相机屏幕更近了些。

总算找到一样东西还能让夏炎提起点精神,周礼欣慰得甚至有些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把相机过到夏炎手里,让他自己去按浏览的按钮,只是怕他拿不住,还轻托着夏炎的手。

可这宁静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夏炎的手就重重抖了一下。周礼也是一惊,连忙低头去看——相机的屏幕正停留在他下台之后,被韩竟硬拉过去照的那张合影上。

夏炎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迷惘,似乎在努力辨认照片里的人究竟是谁。片刻之后,他像是被烫了那般,猛地把相机抛了出去。

夏炎用的力气那么大,让周礼都没能抓住。陪了他好几年的旗舰单反,就这么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震耳的破碎声。

那时周礼一时也慌了神,等反应过来,就见夏炎已经向后缩到紧紧靠着墙壁,双腿都尽量蜷缩起来,姿态显得抗拒到了极点。

“夏炎——”周礼连忙往前跨了一步,急切地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自己这一句话已经让夏炎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眼中流露出极其露骨的敌意和恐惧。

夏炎的那种眼神,最终还是让周礼没能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

短暂的沉默之后,夏炎慢慢抬起手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门外。他半张脸埋在膝盖后面,露出那双灰烬般冷透的眼睛,死死盯着周礼。

“滚。”

那是住院几周以来,夏炎所说的第一句话。

那声音那么小,那么沙哑,细弱干涩如同收音机里的一声杂音,让周礼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那语气却是那么刻骨的。不是蛮横,也不是狠,就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所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一切的生气都已经磨尽,只剩下最深重的无助和绝望。

世上再坚定的勇气,也不够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一步步走向毁灭。周礼嘴唇翕张了两下,终于转身,落荒而逃。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韩竟倚在病房门外的墙壁,只觉得双腿已经无力支撑,慢慢滑坐在地上。他蜷起一条腿,把脸埋在手臂当中,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病房里又隐约传来夏炎痛苦的喘息,都压得那么低,完全含在喉咙里。如果不是那声音韩竟太过熟悉,如果不是那声音的主人他太过熟悉,大概都无法注意到这么微弱的响声。

跟他们最初相识时在丽江的宾馆中一样,那是夏炎把自己的疼痛压抑到极点之后,唯一外露的一丁点痕迹。

韩竟直到现在才明白,夏炎大概始终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给周遭带来这许多灾厄。他不配得到世间任何一点安逸,任何一点的温暖,又或是任何一点好的东西。

那是这个无比善良的孩子,永无止境的自我惩罚。

第186章长夜

那天后来夏炎的状况尤其不好,晚饭只勉强吃了一口就吐得一塌糊涂,但除了一点胃液,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

晚上医生例行查房之后,夏炎便躺下休息了。可是韩竟知道,这么多天以来,夏炎没有一个晚上能够安稳地睡着,就只是躺在床上,一个人强忍着胃部的一阵阵疼痛,熬过漫长的黑夜。

他把门悄悄推开一点,从病房中那深深浅浅的黑暗里,仔细辨认着夏炎的影子。小孩那样安静,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偶尔漏出一两声强忍的抽气声,让韩竟的心也跟着抽紧。

他就在这里,却不能为他分担一分一毫,连想象那是怎样的剧痛都无从想象。他就在这里,却无法走到他身边,拥抱他的爱人,传递给他一点点力量。

这么多天之中,那种深重的无力感,几乎压得韩竟喘不过气来。

韩竟默默看了夏炎许久,而后侧身倚在门框上,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哼唱道:“heyjude,dobad…”

那首对夏炎犹如魔咒一般的歌曲,既是他的业障,也是他最终的救赎。

嘿,孩子,别沮丧

找一首哀伤的歌,把它唱得更加快乐

记得让她进入你的心房

一切都会开始慢慢好起来

韩竟唱得那么轻,那么轻,每一句都像一声悠远绵长的叹息。他还记得太久之前,在万丈高空中那个狭窄的缆车上,在玉龙山如画的美景中,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吟唱着这首歌曲,来安抚那个承受了诸多惊吓的孩子。

他还记得夏炎对他说过,那是他早逝的哥哥借用了他的身份,回来看看自己挂念的人过得好不好。那是他早逝的哥哥想要告诉他,做到这么多已经够了,以后可以不再内疚,稍微去追寻一点点,属于他自己的快乐。

韩竟从不认识夏韬。

对这位当年一度叱咤风云的夏氏太子,他全部的了解,仅限于年少时在新闻中读到的只言片语,以及那段夏氏新年会的视频。

这个人早就不在了。他生命的全部痕迹,在十几年以前都已戛然而止。可即便如韩竟并不笃信鬼神,在这样的绝望之中,他的心中却在无比真诚的祈愿,希望那个人的亡灵能听到他的声音。

希望那个唯一走进了夏炎世界的慈爱的兄长,能够借给他一点点力量,去挽留自己最珍视的人。

夏韬啊……你曾经那么珍惜、用生命去守护的弟弟,现在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苦楚和悲伤,你看到了吗……

韩竟不知道自己唱了多久,全曲唱完了就从头再开始,到后来变成主歌副歌段落混乱的反复。可他一刻也不敢停下,仿佛快要溺死的落水者,手中紧紧抓着最后一块浮板。

那耳语般的歌声对他来说,就像身患重病的少女所守望的,常春藤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一旦飘落,一切的生机都将万劫不复。

夜已深了,周围寂静一片,走廊里昏暗的夜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良久良久之后,韩竟似乎隐约看到病房的黑暗之中,那个消瘦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夏炎缓慢地转过头来,直直望着他的方向。韩竟能在黑暗中辨认出夏炎微弱的视线,却不是聚焦在他的身上。

又是良久之后,病床上的人终于试探似的轻声开口,问了一句:“……哥?”

那时,韩竟的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喉咙一片哽咽,轻唱了半宿的歌声再也继续不下去。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夏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不在乎夏炎是不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他不在乎!只要夏炎还愿意打起精神跟他说话,只要夏炎还能对这世界提起一丝期许和留恋,其他一切,都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哪里还值得一提?

韩竟用手背捂住嘴唇,怔怔地转过身对着夏炎。那不发一语的姿态让夏炎稍微急躁起来,挣扎着就想起身下床,“哥,哥……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

夏炎的身体虚弱地根本连下地都困难了。韩竟连忙过去把夏炎按回床上,竖起枕头扶着他坐起来。他在黑暗中望着夏炎眼里眼里燃起的那一丁点微光,徒然张了张口,终于艰涩地说道:“……小炎。”

两人之间,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叫对方的名字。相处近两年的时间里,韩竟几乎没有这样称呼过夏炎。一是那称呼太过甜腻亲密,让他多少有些挂不住,另一方面,也是夏炎总不愿承认自己比他小。

这样称呼夏炎的方式,最初韩竟是从夏霖口中听到的。那位深爱着夏炎的姐姐,便是这样唤着夏炎的名字,时而轻柔,时而严厉,却永远饱含着深切的爱怜。

韩竟猜想,当年的夏韬,大概也是这样称呼夏炎的吧。

他并没回答夏炎的问题,然而只是这样一个名字,已经让黑暗中的那双眼泛起一片泪光。夏炎分明是笑了一下,又起身想去抱韩竟。韩竟不敢让他做太剧烈的动作,忙俯身过去坐在床沿,将他拥进怀里。

这么多天以来两人的第一次接触,韩竟只觉得怀中的人竟是那么瘦了,骨头硌得他的胸膛一阵生疼。他深吸了口气,仰起头缓了一会,努力让眼泪不要掉出眼眶,在夏炎发顶无比爱怜地轻吻了吻。

“哥……哥……你知道吗?我遇到一个人……他骨架特别好看,唱歌也好听,会做菜,还会缝衣服……他教会我好多道理,告诉我演戏要怎么演,鼓励我去做我喜欢的事,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每次我遇到困难,都有他陪在我的身边……他还救过我的命,两次……”

夏炎像是呓语般痴痴地喃着。他环着韩竟的手臂收紧了一点,又往韩竟怀里缩了缩。

“可是啊,我不该和他在一起吧……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这么多幸福呢?你看,就是因为我固执地不肯放手,我姐生我气了……这都是我的错,想跟她道歉,想跟她说我和那个人分手,我以后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肯回来……可是她走了,永远不回来了……你们都走了……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走了……”

韩竟喉咙哽得发疼,好半天才轻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小炎,这都不是你的错啊……”

然而在那深重的悲伤面前,连韩竟都觉得,一切言语的安慰都是那么无力的。他只能轻轻拍着夏炎的背,安抚般地轻吻着他的发丝。

夏炎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韩竟的话。他稍微沉默了一会,缩在韩竟怀里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哥……哥……我好疼……这里,好疼……”他慢慢收回左手,却不是按住自己的腹部,而是抚在胸口心脏的位置。

“……你们都走了,爸爸就只剩我了,我知道我该坚持下去,我该振作,我该往好的地方去看……可是真的太疼了……哥,怎么办呢?太疼了,我撑不住了啊……小炎撑不住了……”

夏炎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脊背痛苦地弓起,气息因为抽噎而断断续续。

积累了太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怀里的人那么放肆地哭着,就像是承受了太多委屈的孩子。韩竟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泪水也止不住地往外涌着,终于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有人都想让夏炎打起精神,有谁想过夏炎的想法呢?原本对这个孩子来说,世界的面目已经那样狰狞。而他唯一一次接受这个世界的尝试,最终换来的,却是又一位亲人永远的逝去。

这么多的不幸压在他的身上,还有谁有立场,强迫这个孩子振作起来,让他去受那更多的苦?

无边的黑暗里,夏炎失声痛哭,断断续续地向另一个世界的哥哥,诉说着自己的心中那么多的痛。直到哭得没有一点力气了,才虚脱般地安静下来,身体却仍止不住发抖。

韩竟默默抱着他,也不知自己的怀抱,是否还能给他带来些许安慰。许久之后,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长叹了口气。

“小炎,跟我一起死吧。”

韩竟拥着夏炎的手臂收紧了些,用最最温柔的声音,这样耳语道。

夏炎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轻声问:“……死了之后,就能见到姐姐了吗?……能跟你们永远在一起吗?”

两人谈论的明明是那么恐怖的事,夏炎的语气却像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些许的天真和轻松。大概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活着所负载的苦痛真的已经太多,以致连死亡,都成了永远的救赎。

那语气让韩竟心里又是猛地一阵抽痛,下意识地把怀中的人拥得更紧了些,仿佛害怕下一秒钟,这个已经脆弱到了极点的灵魂,就会永远离他而去。

死后是否还有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是不是还能见到思念已久的亲人,活着的人谁也无法说清。韩竟沉默半晌,仍是无法做出这样的承诺,只是说道:“死了之后,就不会再疼了。”

他把一只手轻轻盖在夏炎的心口,感受着那薄薄的皮肤之下传来的心跳。夏炎的心跳很弱,频率较常人更快了不少,带着一种病态的不规则,都显示着这颗心脏的主人正承受的疼痛有多剧烈。

韩竟茫然点了点头,确认般地又重复了一次:“这里,再也不会疼了”

那时夏炎长长地舒了口气,全身都彻底地放松下来。片刻之后,韩竟听到他带着明亮笑意的声音:“好。”

第187章曙光

韩竟摸着黑,慢慢为夏炎穿好衣服。小孩的精神极度脆弱,每次只要他离开两三步远,就会明显地紧张起来。

“嘘……别怕,我在……”韩竟又回到夏炎身边,用力拥抱了他一下,这才稍微舒缓了他的情绪,“别怕,我就在这陪着你,哪也不去……”

他以手代枳,轻轻将夏炎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用自己的围巾蒙住他的眼,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想,相信我,嗯?”

小孩的身体有些僵硬,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更像是兴奋。他犹豫片刻,用力点了点头,就像小学生在期待一次愉快的游园会。

就算那旅程的尽头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对他来说,是否也比现在更加轻松?

韩竟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了。他在夏炎耳廓上轻吻了吻,而后为他戴上耳机,选了几段舒缓悠扬的轻音乐,按下播放键。

耳机是头戴式的魔声,音量也开得并不小,这样戴上之后,就将夏炎和外界的一切响动隔绝开来,即便韩竟就在他面前说话,夏炎大概也是听不到的。韩竟拉着夏炎的手用力握了握,把播放音乐的手机放在他手中,又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

夏炎早已完全封闭了自己,韩竟至少不想因为环境突然的改变,给他带来太多的冲击。

时间刚到四月中,虽已然算是春天,帝都的夜里还是相当冷的。夏炎身体本就虚弱,更受不得风寒。韩竟仔细为他围好围巾,戴上帽子,都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才抱起他来往外走。

两个月还不到的时间,夏炎竟然已经轻到了这种程度,韩竟抱着他,都觉得怀里就像抱着一片羽毛,随时可能飞走,再也无处寻找。

他心里难过,又长长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这都是他能为夏炎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知道那希望有多渺茫,也许失败的话,夏炎会连原本剩下的那点时日也都失去。可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概率会失败,韩竟都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押在那最后的万分之一上。

……夏韬,你看见了吗?如果你真的曾经回来,如果你的灵魂还挂念着夏炎,请再守护他一次。

说这是偏见也好,韩竟始终认为,人只有承认自己软弱的时候,才会求助于鬼神。两生两世以来,因为那种极端的无力和忐忑,去向一位早已逝去的亡魂祈祷,对他来说,这还是头一回。

可那是种极度奇妙的感觉。难道不是因为夏韬的庇佑,才让夏炎愿意再一次敞开心扉,才让他能再走到夏炎身边,紧紧将他深爱的人拥进怀中的吗?

所以,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如果真的有一个慈爱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夏炎……

——请再守护他最后一次。

晚上查房之后,要瞒着值班医生偷溜出来也并不是难事。韩竟走到停车场,一路几乎畅通无阻。他将夏炎安顿在副驾驶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又绕回另一边驾驶座上坐下。

只是分开这几秒钟,夏炎又再次不安起来。韩竟又紧握住他的手,探身在他额头轻吻了吻。

“别怕,我在。”尽管知道夏炎听不见,他还是极尽温柔地这样说道。

那一路上夏炎始终不太安稳。韩竟已经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一点,路途的颠簸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毕竟现在夏炎对外界的一切都是拒斥的态度,离开自己熟悉的区域这件事,已经足够给他带来压力。

韩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身边的人那种慌乱不安,不需要换档的时候,他始终握着夏炎的手。小孩手心一片湿凉,手臂微微发抖,把韩竟的手攥得死紧,每次必须放开时,都显得极不情愿。

从医院出来一个多小时,天色终于渐渐亮了起来。最初只是天边一点若隐若现的鱼肚白,而后夜色渐渐褪去,压着天幕的黑暗被晨光驱散。太阳在他们斜后方升起,明亮温暖的阳光铺满公路。天空万里无云,一片通透的蔚蓝。

韩竟握着夏炎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轻声赞叹道:“真是个好天……”

他从后视镜里去看夏炎,才见小孩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睡着了。一直微微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面容显得那么安宁。

那时韩竟禁不住微笑起来。这么多天以来,他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一点希望,想去相信自己也许真能押中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也许,真的会发生奇迹。

行程大概需要三个多小时,目的地是帝都西南的一处风景区。景区属于北方少见的岩溶地貌,规模虽与南方无法相比,但也山水秀美,景色别致,加上离帝都很近,出行方便,也能吸引不少游客。

韩竟毕竟来得早,在停车场停好车,又等了一会才到景区开门的时间。夏炎睡得极浅,车刚停下就醒了过来,难过地皱着眉扭了两下身子,大概是胃又在疼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周围还没什么人。韩竟一路都抱着夏炎,买票去坐缆车,售票的阿姨还担心夏炎的状况。韩竟笑笑说:“他腿不方便,这边轮椅推不上来。”

到了上面问题更多,韩竟只对教练解释说夏炎特别想来,心里又害怕,所以一路都蒙着眼睛。说是教练,其实是位年轻的女孩子,倒让韩竟微微松了口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女孩子总是好说话一些。

等到填完表格换好双人的装备,引导着夏炎站到台上,韩竟才为他取下耳机和蒙着眼的围巾,都交给那女孩儿代为保管。高台上能听到很清晰的风声,并不刺耳,还是让夏炎猛地缩了缩脖子。

韩竟贴在他耳边,轻柔地说道:“夏炎,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相信我,嗯?”

小孩默默点点头,换来韩竟在他头上鼓励地揉了两下。他慢慢睁眼,短暂的模糊之后,终于看清极近处的人温柔的脸,眼神变得格外迷惘。

“……竟?”

夏炎的大脑似乎还跟不上身体自然的反应,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前一个字就只做出一个口型,到后面一个字,气流才震动声带发出声音。然而他还来不及因为韩竟的靠近而歇斯底里,就猛地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

——山谷之间,几十米高的蹦极台!

小孩的腿几乎立刻就软了,神色也明显地慌了起来,如果不是跟韩竟绑在一起,估计已经直接跌倒在地上。

“韩竟……韩竟,韩竟……”他紧张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一遍遍气弱地叫着韩竟的名字,声调忽高忽低,语气里全是慌乱。

韩竟搂住夏炎,用力拥抱了他一下。

“说好要跟我一起死的。连死都不怕了,跳一下还怕么?”韩竟把脸埋在夏炎肩窝里,贪婪地呼吸着爱人的气息,沉声说道。他虽然用了调侃的语气,心情却是格外沉重的。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了。

如果连这种极限体验,也不能让夏炎突破心理的障碍,从永无止境的自我苛责之中解脱出来……

韩竟没有继续想下去,手在夏炎背上轻拍了拍。“夏炎,记得我说过的话,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哪也不去。抱紧我,真的不敢的话,就闭上眼睛。”

“韩竟……韩竟,不不,不,那不一样——”夏炎急着还想说些什么,韩竟已经站到蹦台边缘,一纵身跳了下去。

夏炎那句话的后一半淹没在半声凄厉的尖叫里,然后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虽然心里能明确地知道蹦极是安全的,从高空下落的时候,那种濒死的感觉还是非常强烈。因为下落的速度太快,无论是视野还是大脑中,其实都只有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就要死了。

可是对韩竟来说,那是种非常奇异的体验。因为落下去过程中,小孩的手一直在不停地胡乱抓着,就算隔着大衣都抓得他后背生疼,让充斥整个脑海的“要死了”当中,又挤进另外一个念头。

——夏炎这孩子,是有多久没剪指甲了……

这种想法一冒出头,就怎么都止不住了。落到最低点时,韩竟心里正不合时宜地回想着相识之初,夏炎酒后挠了他满身满脸的红印子,结果竟是这一个多月里,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

之后两人一起回弹上去。再次下落的时候,夏炎的手又开始到处乱抓,这回终于痛痛快快地大声叫了一次,“啊啊啊啊啊——”

情绪最怕一直压在心底,夏炎还能这样喊出来,还能对这个世界做出回应,就是这会最大的好事。韩竟紧紧拥着他,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境,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看来,这世上大概真的有神灵——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那时他在这秀丽的山水间,周遭环绕着初春蓬勃的绿意,眼前就是静谧澄澈的湖水,倒映着蔚蓝如洗的天空,耳中回荡着这广袤的自然之中,万千生命的声音。

那时他在濒临死亡的边缘,怀里紧拥着的,是他轮回了两世才有幸遇到的,最重要的爱人。

第188章回家

第3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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