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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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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官也喜静吗,独自一人在这里吹风。”叶轲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抬头看着站在他身侧的傅怀秋,吐出了一口烟,“不是,只是今日见到傅组长,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傅怀秋眉间一挑,同时又看见叶轲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他,他抬手摇了摇,“谢叶长官,在下不抽烟。”侧首望着抽烟的叶轲,好奇又好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是吗,叶长官那位故人,如今在何处呢?”

“恐怕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说完这句话,叶轲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好像被烟头烫到,微微一抖,地上抖落了不少烟灰,他也撇下烟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傅怀秋,报至一个微妙的笑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傅组长,以后再会。”

傅怀秋站在原地回味着叶轲刚才所说的话,自己一人站在酒店的这一阳台上,吹着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低头看着叶轲踩灭的烟头,似乎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他握紧了拳头,将指尖深深抠入手指心,生生捏出了几道痕迹,他低着头耸动着肩膀抖动着,远处看见他的人以为他在笑,其实不然,傅怀秋的泪水已夺眶而出。我怎么会不知道,傅怀秋这么想着,可笑又心酸。

刚刚叶轲喊他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再加上叶轲看着他时,神不守舍神情恍惚,他傅怀秋早已猜出叶轲的身份,当年,老三就是被叶家人带走,这一结果害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在幼年最需要父母呵护的年纪丧父,早早地认识了这社会的真实面目。他怎会识不出来!他一路跌跌撞撞爬到这里,一路沾满血腥和残酷,就是为了站在他师哥的面前,告诉他,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他就是为了他而来啊!他怎会不识得他!

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入颈脖,傅怀秋渐渐放松了攥紧的拳头,仰头朝着天空,俊美的面容因着泪痕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脆弱,他抬起手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他的右手放在了胸口的正中央,那一块玉上,他的师哥送给他的玉,那时的情景恍如昨日——

“怀秋,师哥送你个东西。”

“怀秋,你走吧,记得把玉收好了,以后要是想师哥了,就……”

“师哥我一定会把玉佩保管好,可是你为什么会……”

“走吧,快走,不然我要喊师父来了。”

“我再也不喜欢师哥了!”

傅怀秋握紧了胸前的玉佩,用手指轻轻描摹着玉佩的模样,就好像在脑海中镌刻着那一袭白衣短打的少年,永远带着如同太阳般温暖笑容的少年,在夜晚轻柔地拥着自己的师哥,宁愿自己受罚也要护着他的师哥,给他买好吃的芙蓉酥哄他别哭的师哥,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师哥。

当年他负气收下玉佩后对着师哥说出的话,没想到就变成他对师哥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是当初,能够好好和师哥道别该多好。独自一人咀嚼着过往种种的傅怀秋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他没想到自己根本没那么狠心,说好了要用遗忘的方式放弃对师哥的想念,一直一直要恨一个人,恨到现在真的太累,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傅怀秋心中对叶轲的情感说不清道不明,一开始他是凭着自己对叶轲的恨意一步一步进入部队,从最危险的事情做起,像不要命似的,一步步打拼,冲到前线不惜为长官挡子弹,步步为营才走到现在的位置,如今他如愿以偿能够看见叶轲,他的心霎时又软了,当年的受害者不止傅怀秋,也有叶轲。

他看见叶轲那颓废的侧脸,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夹着烟的微黄指尖,哪还能看出是那个潇洒又无赖的老三呢?

叶轲送赠给傅怀秋的玉佩他一直贴身带着,一开始父亲刚离世撑不下去的时候,每晚他都攥紧了玉佩睡着,哭着哭着就没劲哭了,于是倦了乏了就睡了,每晚他都能梦见师哥轻声安慰他抱着他哄他。有时做噩梦,他一夜惊醒,发觉身上盖着被子,他着了魔似的以为他的师哥回来了,冲出房间四周回望然而什么都没有,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周达武而已。

他每一次悲声恸哭换来的只是无声的寂静,在他振作不了的时候,他也渐渐发觉周达武一天天比一天虚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养大傅怀秋,周达武一生终未娶,一人做很多重活,同时一天做好几份差事只为送傅怀秋去学堂读书,只因他傅怀秋能出人头地是傅云青最大的念想。

终于振奋起来的傅怀秋考入了军校,进了部队一直在前线打拼,枪林弹雨他也从不畏惧,所以一直没能回广州,陪伴身体不堪重负的周达武,就在他今年刚刚收到调令调往上海之时,周达武就在广州病逝了,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傅怀秋以后是真真正正的独身一人,并且周达武去世前的最后一眼他也没能看见。等他赶回广州的家时,家里的下人只是告诉傅怀秋,周达武去世前要传给傅怀秋的那一句话便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去找老三。”

周达武去世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整天,手里一直攥着这枚玉佩。

他低头轻笑,天下之大,我傅怀秋举目无亲,他还是没听周叔叔的话,来了上海,而且找到了师哥。官场上逢场作戏虚与委蛇这一套,他已经是游刃有余,学的极好,如今打报告进入了军统,他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叶轲,更重要的是为了——

还未等傅怀秋继续想下去,柳畅东就派人喊傅怀秋进去,要给他介绍军统的各个同事了,傅怀秋整理好心情擦了擦还未干的泪痕,带着微笑踏入大堂。

第37章

酒席散了出了酒店,就要坐上自家的车,他现在想到的第一个人的就是赵衍之,可是他现在插翅难飞,周围人全盯着他,不过如果此时此刻他再不找准机会逃的话他可能这次回上海就见不到赵衍之了!十几个人都盯着他,他突生一计,慢慢踱步走到面前还在交谈的傅怀秋和柳畅东的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好地掩盖了叶轲的身影,而目光一直追随他的人便是傅怀秋,从叶轲靠近他们这里开始他就注意到他了,不知他要做什么,不过他身形一闪,很快地就从酒店的后门口狂奔了出去。

叶轲甩出身后的十几人老远,不过那些被叶振海派来的兵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就揪住了叶轲的身影,这酒店虽然繁华富贵可是地处偏远,周围根本没有什么车,跑着跑着叶轲就跑到了一处岔路,在岔路口的某一方向突然开出一辆货车,货车的速度不是特别快,叶轲咬紧牙关,猛力冲刺去追货车,伸长了手臂去够车,追了一会儿那车像是慢慢减缓了速度停止了,叶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侧头一看原来前面的路口是红灯,他赶紧趁着力气追上了货车,手脚并用爬上了货车,而追击他的十几人眼看着就要追上来了,叶轲心里暗暗祈祷着红灯快过去,他回头看着红灯还有十几秒,那十几人一边大喊一边跑,就在跑的最快的那人要抓住车的后箱之时,车启动了!那人跌了个狗□□,叶轲握紧双拳大吼一声,终于是冲出包围圈!

但是接下来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便是,这车会开到哪儿去——

坐在江洛舟面前的新娘,低着头默不作声,脸上还带着娇羞的红晕,江洛舟喝了很多的酒,打开门口后便径直坐在了门口,对屋内的人熟视无睹,旁若无人地坐在门槛上唱起了歌,他进也不进,只是一个人对着月亮,唱起了歌。宋星禾依旧端坐在床侧,回想在大厅之上,江洛舟陪着她一直挡酒,和家人举杯庆祝自己的婚事,过程中一直揽着自己,想必对自己也是百般的喜爱。可看见江洛舟如此反应,宋星禾满怀期待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今日只有他俩在这酒店后的婚房之中,明日一早还要回去拜见父母亲,她顾不得许多,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端着水杯走到江洛舟身侧。

“寅恺,喝点水——”

“砰——”江洛舟本来好好唱着歌,看见宋星禾朝着他走来站在他身后,立刻站起身,甩手接过那杯水狠狠地砸在地上,他逼近宋星禾,身高优势让他看起来气势惊人,背对着月光,他的脸看不清楚表情,只是看起来有几分瘆人。

他低着头,宋星禾只能看见他充满了血丝的双眼几欲爆裂,他用手狠力地捏住了宋星禾的下巴,一步步将宋星禾朝房里推,“你不是喜欢我吗?这下开心了?我是你的丈夫了?呵呵,宋星禾!我告诉你!我江洛舟娶了你,也不过是娶了你而已!你想让我爱上你?哈哈哈——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以后的日子!就是整日守空房!看见我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还不能和你娘家说,否则你更惨!你就会被我休掉逐出我江家的大门!!变成一个弃妇!哈哈哈!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给你这个结果!你不是喜欢我吗!好,我让你喜欢!!”

江洛舟看着泫然若泣摇着头、不肯相信面前这一切的宋星禾,也不知怎么的就低下头去夺取那张红唇,宋星禾不肯张开自己的嘴,于是江洛舟加重捏住她的下巴的力度,又咬住了她的唇,痛的宋星禾不由得一个激灵张开了嘴,江洛舟那酒气浓郁的唇席卷了宋星禾的口腔,宋星禾的泪水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江洛舟触碰到了泪,嫌恶地又把宋星禾推向一旁,宋星禾一下就被推倒在了地上,江洛舟啐了口唾沫吐在了地上,那张原本看起来俊朗的五官此刻俨然成了一副狰狞的面目,他恶狠狠地盯着宋星禾,从那张薄唇中吐出来的词毫无温度,一字一顿道:“知道么,我最不喜欢哭嘤嘤的女人。”

说完这句话,江洛舟即刻便转身离开了婚房,此处如同腐臭之地让江洛舟一秒也不想多呆。留宋星禾一人守着一室红塌喜被,独坐冰冷地板之上,哭成了泪人。宋星禾捂着胸口几经啜泣就要吐出血来,她自小身子羸弱,家人都呵护备至,何时受过如此之大的委屈。

她是爱着江洛舟的,本来江家的提亲让她兴奋不已,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能够嫁给自己深爱的人是多么件幸福的事情,万般未预料到江洛舟不仅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宋星禾与江洛舟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宋星禾打小身子骨弱,而江洛舟又是上海滩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孩子王,当年所有世家弟子都喜欢和他鬼混在一起。宋星禾也曾经偷着跑溜出去跟着他们一齐出去玩,那时她只有8岁,江洛舟13岁,宋星禾当年很是崇拜江洛舟,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似乎从小就是中心,发光体,自带光芒的王者,所有人都听他的号令。她当时跟随他们走在山路之上一不小心险些被树枝绊倒,是走在队伍最后的江洛舟及时地扶住了她,温柔地看着她,“星禾妹妹,你小心些。”那个时候年幼的宋星禾还不懂什么是爱,只是在心里深埋了一颗种子,随着年岁渐长,她却发现自己这颗心自己已经做不了主,每次一聚会,她都在暗处默默观察着江洛舟的一举手一投足,心里越发倾慕这个男人,但她也深知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直到江家指名要向自己提亲——

这幸福来得突然,走的也匆忙。

大概江洛舟觉得她是个心机颇深的女人吧,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和他成婚。宋星禾的纤纤玉指抚上刚刚被触碰的唇,似乎还弥留着江洛舟炙热的温度,人已经走远,宋星禾心中郁结,喉头一腥,一阵气血上涌,地上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血花,那猩红的血花在这婚房中刺眼的可怕。

“咚咚——”门外传来紧急的敲门声,赵衍之睡的极浅,他被这极具力度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赶忙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一路奔到大门口,他心里殷殷地期待着,希望是他想要见到的人——

打开门的赵衍之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叶轲一把冲进来抱住了赵衍之,关上了门,他用的力气很大,似乎想要把赵衍之揉碎了,揉进他的身体里,他抱着赵衍之狠狠地嗅了一口他身上的气味,“霆予,你——”“别说话,衍之——”赵衍之还未仔细打量叶轲,这几月未见,叶轲似乎全然变了一个人,变了模样,胡子拉碴,双眼不复原有的精神,反而带着几丝颓废破败的神情,人也消瘦了。叶轲此时抱着赵衍之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两个月没见到赵衍之,他如同瘾君子找寻不到那鸦片,精神被蚕食,人也恍惚了,赵衍之就是他救命的罂粟。

抱够了,叶轲放开了手看见面前的赵衍之,赵衍之穿得很单薄,初春三月夜里还有几分凉意,赵衍之拉着叶轲进了屋子上了楼,此时已经是夜里三点,叶轲在赵衍之房里的淋浴间洗了澡围着浴巾就走了出来,很是随意地躺到了赵衍之的身边,先是上了床的赵衍之已经熟睡,叶轲看着赵衍之的睡颜,脑子里又乱成一团麻。

他掀开赵衍之的被子大手一揽就抱住了赵衍之,赵衍之也没有醒反而侧过身子面对着叶轲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了,赵衍之的唇贴在叶轲的胸前如同羽毛落下般印上了他的吻,“我很想你。”叶轲搂紧了赵衍之,低声道:“睡吧。”

赵衍之不再说话,也没睁开眼继续睡了,同样躺在床上的叶轲搂着赵衍之,心里却想起了那抹白,怀秋回来了,而且他现在没有告诉怀秋他的身份,不过身在军统的怀秋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他的身份,他突然一这么想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谁会调查你叶轲?你以为你是谁?

他很想坐下来好好和傅怀秋谈谈,他现在如何,为什么那么多年他用尽各种办法他也没能找到傅怀秋,直到他站在他的面前,他才找到他,与其说是他找傅怀秋,不如说是傅怀秋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怀秋,躲在他怀里叫师哥的糯米团子,叶轲又低着头看向在他怀里安然睡去的赵衍之,他举棋不定,赵衍之,傅怀秋,这两人都在他心间——

第38章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张爱玲

叶轲也没想到自己家找人的实力如此强劲,第二天一大早叶轲还穿着浴袍在客厅里一同与赵衍之用餐,赵衍之家的门就又响了,叶轲去开门时,看见门外的人他惊呆了,他站在门前想要堵住从他身后走过来的赵衍之,可是再怎么挡,赵衍之还是看见了那个人。

傅怀秋也为之一愣,他穿着制服带着帽子,身后带着军统局的人,奉命来“捉拿”叶轲,赵衍之的模样着实让他一惊,此人跟他竟有六七成相似,虽说此人五官比他更加娇媚精致,可是他此时此刻站在叶轲的身后,傅怀秋突然便什么都明了了,他嘴角带着旁人丝毫察觉不了的笑,心里也怀着别人看不见的几分窃喜。看着叶轲道:“叶长官,叶司令让我带您回叶府问话。”

站在叶轲身后的叶轲一下拨开叶轲挡着的身躯,又往前走了一步,本身他是想要站出来维护叶轲说几句话的,可是他突然看见了面前站着的傅怀秋有些恍惚,他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而且此人和自己的身材也几乎是一模一样,他看着傅怀秋,傅怀秋却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叶轲看着赵衍之如同针刺一样的目光扎在傅怀秋的身上,于是说道:“你们军统的人似乎很闲?成了他叶季霖的搜救犬了?”

“叶长官,我们军统只是奉命办事,此地我想叶长官最好不要久留——”

“你是谁?”

赵衍之还未等傅怀秋把话说完就突然出声询问道,他不知为什么对于面前这个和他长相十分相似,甚至身材和气质都有几分贴合的人有莫名的敌意,那人也看向赵衍之,眼神一闪,淡然而优雅地微笑着回应着赵衍之,“先生你好,我是军统上海分站的组长,我姓傅,傅怀秋。”

赵衍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傅怀秋,这三个字他怎么会不知道!

脑内那一幕突然涌上心头,看着面前傅怀秋的笑容他突然觉得分外的刺眼。那一夜,醉得晕头转向的叶轲抱着他不断地冲刺,猛力地进入,口中喃喃喊着的那个名字就是——怀秋啊,他含着泪疼得死去活来的夜晚他怎么会记不得,那声声怀秋他又怎会没听见!!赵衍之快要跌倒着朝后倒退了几步,他握紧了拳头,看着傅怀秋快不能站住,一字一顿,“你说,你、叫、傅、怀、秋?”

“是的,在下的确是这个名字,这位先生你怎么了吗?”傅怀秋依旧风度翩翩地站着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外貌极为相似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般,若是远看,他可以假冒自己了——傅怀秋突然被自己的想法一惊,还未他反应过来,叶轲就攥住了赵衍之的肩膀,“怎么了!?衍之你怎么了?”

赵衍之一下子觉得自己全身都卸了力,他眼角含泪,他想奋力推开叶轲却怎么也推不开,“放开我,放开我,叶轲!!!”一开始只是低声抵抗,猛地一下他就吼了出来,看着面前这两人,多么般配啊,在心里的谜团可算是解开了,赵衍之多么玲珑剔透的心思,一猜便知了。

叶轲不懂赵衍之这奇怪的举止,他死活拉着赵衍之不让他走,他不想莫名其妙地就被赵衍之拒之门外。傅怀秋看着纠缠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思索着,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叶长官,在下敬重你,不过在下身上也是有任务的,时间有限。如果有私人恩怨你还是尽快解决为妙,在下便在街对面路口等您,请您尽快。”傅怀秋极有礼数的朝着叶轲和赵衍之点了点头,便转身带着人走到门口的马路对过。

“这样做是不是显得我特别无理取闹?呵呵,叶轲,你不说,你就以为我不知道?”

“你又在闹什么?衍之,你这么闹我真的很累!”

“我闹?都是我的错?叶轲,你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我也不该就这么喜欢你!”

“真是够了!你他妈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叶轲也没换衣服穿着浴袍拖鞋就夺门而出,吃了一半早饭还在桌上早就凉了,在里屋的林妈听见外面没动静了才敢走出门,只见自家少爷独自坐在地上流着眼泪,又是一声大笑,林妈赶紧去搀扶赵衍之,赵衍之把林妈一推,自己独自坐在地上,哑哑地回应:“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江铎此次的国文测试依旧是不如人意,他看着这差十几分才能及格的试卷叹了声气,前几日他兄长江洛舟大喜的日子他到了现场却一直没看见宋昱含的身影,作为自家小妹成婚的大事他居然没参加,让江铎没劲极了,沈雁名坐在江铎身侧一言不发地转着笔,他发觉最近江铎十分不正常,于是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你想什么呢你。”江铎回应沈雁名又是一声叹息,沈雁名一下看见江铎这副模样很是气恼,有话就好好和小爷说,叹什么气,于是一把把江铎的头按倒夹在自己的小臂下,“哥哥问你话,你敢当没听见?”江铎被沈雁名这一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平日里沈雁名绝对不会这么“多管闲事”。

“什么都没。”放开了手的沈雁名,看着除了脸色有点红其他毫无表情的江铎觉得甚是没趣,喊了几个人便去楼下打球了,下节课就是国文课,放了几星期的春假,江铎也许久没有见过宋昱含了。

宋昱含走进了教室,那写满疲惫的倦容仍旧撑着笑,那眼睛之下的略微发青眼袋早就出卖了他,江铎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关心他,他看见宋昱含那么辛苦的模样不由得想要冲上讲台上给他一个拥抱——哦我在想什么?晃了神的江铎摇了摇头继续听宋昱含说话。

放了学,今天一直很“失常”的江铎没有和沈雁名一起回家,沈雁名似乎也是生了江铎的气没有理会他,自己先回去了。江铎一直站在学校门口单独拎着书包等着一个人,宋昱含风尘仆仆地走向校门,看见了还在等人的江铎,和他招手问好:“在这儿干嘛,怎么还不回家?”

“等人。”江铎靠着墙看着宋昱含,宋昱含轻笑,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十分认真的小孩,问道:“等谁?”“等你啊,老师。”江铎站直了身子,宋昱含更是哈哈一笑,“行,我送你回家。”宋昱含今日是开车来学校的,江铎顺理地搭上了宋昱含的车,宋昱含没看江铎,直视前方的路,说着话:“你的国文成绩还是没进步啊,这星期抽空一天,来我这儿补习吧,现在咱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了,若是学习说不过去,江伯父可要数落你了。”江铎听见宋昱含说他们是一家不由得低声一笑,应了声好,他其实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只是单纯的想和宋昱含呆在一起而已。

“宋小——哦不,我哥和嫂子结婚的那天,昱含哥为什么没来?”“事情很复杂,我还不知道从何说起。”宋昱含似乎很是头疼的用手指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另一只把着方向盘的手上戴着一只手表,宋昱含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七,而分针也快要接近10,宋昱含随口脱出:“子泽,昱含哥请你吃饭吧。”江铎轻轻地嗯了一声,抓着书包的手也悄悄地握紧,为了避免被宋昱含看出自己的情绪,转向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自从那日叶轲随着那傅怀秋的离去,赵衍之已经生生地呆在家里五日之久了,戏班里他也一直不肯露面,如今他这幅憔悴不修边幅的模样,哪还有昔日那艳冠上海的气势,他就坐在房里,明明是大白天,阳光和煦,但是赵衍之的房里透不进来一丝光,他低垂着头,眼神呆愣。平日里他不能喝酒抽烟,他是唱戏的嗓子,不能被烟酒坏了嗓子,可是他面前一个站满了一根根烟头的烟灰缸却出卖了他,他抽完了烟,又倒了一杯酒,猛地就灌下喉,他喝得太猛,被酒呛得直咳嗽,脸都被呛得通红,可他一边咳嗽着一边灌着酒,赵衍之觉得自己此时此刻麻木不仁,什么□□都百毒不侵,要真的有□□,此时此刻他也不介意吸两口。

他一直在回忆着傅怀秋的模样,继而又抬起头,看见就在他正面的镜子里的自己,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用一双眼暗暗地描摹自己的五官相貌,越看越像,赵衍之的一只手不知觉地抚上自己的脸,他双目充满血丝,从来讲究干净整洁的赵衍之下巴上长满了胡子茬,他摸着自己的脸,看着镜子,又想到了傅怀秋的脸——

赵衍之猛地站起身走向那个似乎和他“有仇”的镜子,顾不上许多,举起自己面前的大衣镜像是发了狠般地向地板狠狠一砸,那镜子被猛烈地扔到了地板上发出巨响,那镜面闻声而裂,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春雷降临的那一刻崩裂出最强烈的一颤,镜面上的玻璃如水滴落进池塘,溅起水花,赵衍之站着,看着已经杯子砸碎的镜子似乎还不解气,他还是能看得清自己的脸,他复而又举起镜子,又一次狠狠地将镜子扔下。

门外的林妈焦急地敲打着房门,一边不停地喊着少爷,开门之类的话,赵衍之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他就那样一次次地摔着大衣镜,直到自己的手被镜子的碎片划破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突然一顿,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滴落到了破裂的镜子上不由得一笑。

他停止了动作,蹲了下来,看着已经被他摔得面目全非的镜子,他如同嘲笑着自己的愚蠢行为般,拿起一块玻璃碎片,拿着那碎片最尖锐的一头贴近着自己手腕上热烈跳动的脉搏,大声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真的恨我这张脸,不知道划破会不会更好看,哦不用这么麻烦了,不如我直接割腕好了——”赵衍之拿起碎片,他没有看见他那张几乎平静如一潭死水的脸在碎片即将要割破手腕上脉搏的那一瞬间,露出了可以称得上是死亡前最绚烂的那一种表情。

“我怎么那么想不开呢,我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你呢,叶轲——”赵衍之脆弱地狠狠地扔远了那片玻璃碎片,他又想到了叶轲,他哭着又捂住了自己的脸。

外面的动静似乎不大,赵衍之也没有听见林妈的叫唤了,他周围恢复了平静,他瘫坐在地上,让手腕上的血继续肆意奔腾地流淌着,他又想起了那个和他相貌有七成相似的傅怀秋,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年纪轻轻又是军统的组长,春风得意之时仍旧保持一颗谦和的心,应该能帮到叶轲很多,自己呢,不过一个贫贱任人狎玩的的戏子罢了。

第39章

“衍之——衍之——”叶轲坐在自己家二楼的阳台上喝了很多的酒,他趴在阳台的桌子上,吹着冷风,恨不得乘风而去,今日叶家设宴邀请刚调来上海军统分站的几位领导,喝了几杯酒叶轲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原先在赵衍之家附近不远的那间叶公馆被叶季霖锁了起来,自己偷偷买的那幢别墅倒还在,但如今自己天天被软禁在这儿,想去哪儿都去不成。

那日与赵衍之大吵一架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那一瞬间叶轲什么都懂了可他也不能什么都说出来,他只能装傻,他知道他的衍之是多么聪明多么玲珑剔透心的人,别说是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就算是有一点蛛丝马迹,一点些微的表情赵衍之也能瞧出来。更何况那日,傅怀秋的驾临——

叶轲觉得自己今晚一定是酒喝多了,不然衍之怎么会坐在他的面前,赵衍之一身白衣皱着眉头看着他,“衍之——我错了,我——”“叶长官,你醒醒,我是傅怀秋。”傅怀秋??——怀秋,叶轲立刻清醒了三分,他看着傅怀秋,揉了揉自己的发,“傅组长,你怎么在我这儿?”“我知叶长官一向不喜这种应酬,应该是躲到别处享清闲了,傅某也不爱这种热闹,自然寻着叶长官的地来沾点好处。”叶轲轻哼一声,“你倒是机灵。”“不敢不敢。”被错当成赵衍之的傅怀秋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反而当做一时嬉闹之言,“你是喝得太多了叶长官,连傅某和容天彩戏班的赵老板都分不清了!”

“你和他——的确有几分相似,不喝酒也分不出来。”

“是么,那这么说,那赵老板也极有可能是傅某的兄弟说不定——”

还未等傅怀秋说完话,叶轲就出言打断了他,“那你家中有兄弟吗?”

叶轲说完了这句话就后悔了,他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傅怀秋微微一愣,他也未料到叶轲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于是他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月,似是回应也像自己回忆般:“怀秋不曾有兄弟姐妹,不过怀秋儿时跟着父亲的戏班走南闯北,认识了很多待我如亲弟弟般的师兄师姐们,怀秋虽出身低贱不过一路打拼至此也都是背后有支持我的,爱着我的,给我力量的这些人,尤其是我师哥——”

叶轲时隔多年听见怀秋喊这一声师哥,他浑身一颤,这一声师哥让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靠着门,逗着怀秋的日子,那时他无忧无愁自在洒脱,快活得像一阵风——

抬头看着月亮的傅怀秋并未察觉身体有些开始僵硬的叶轲,自顾自的说着,“我师哥小时候很疼我的,我喜欢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那个时候,就算是我想要天上的月亮,他好像也可以摘得到,虽然免不了给父亲罚,可他从来不会抱怨,每次还替我受罚,直到有一天,师哥被人带走,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毕竟当年我还年幼,那个时候脑子里的唯一念头就是师哥他永远地离开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临走前的一晚我还没能和他好好地告别,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不过师哥送了我这枚玉佩,我一直随身带着——”

傅怀秋两只手伸到颈脖后去取一根红线,那玉佩被一根红线串着挂在傅怀秋的颈脖上,因为一直穿在衣服里,叶轲从未注意,原来还有几分怀疑和感叹人生相逢的叶轲一下就笃定他面前的这个傅怀秋,就是他的怀秋——

“你一直带在身上,可以给我看看吗——”叶轲的声音有些哽咽,傅怀秋点了点头,大方地递出玉佩,叶轲拿着玉佩在手心感觉沉甸甸的,刚从傅怀秋身上取下的玉佩还带着几分他的体温。叶轲的一滴泪就毫无征兆地滴落在玉佩之上,“叶长官,你怎么了吗——”

“嗯,没怎么,拿去吧。”叶轲迅速把玉佩又还给傅怀秋,自己侧过头去点了一根烟,接过玉佩的傅怀秋揉捏着玉佩,看着明明什么都知晓的人还在装傻,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若是前几年他遇到了叶轲,他一定会质问叶轲,你明明认出我,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对啊,相认又能如何,傅怀秋又把玉佩戴了回去,他现在心里很乱,叶轲也没再和他说话,他站起身没打招呼就转身离去,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心里如同明镜的两人偏偏还在装傻,傅怀秋尝到了自己的泪水,是苦的。怀秋曾经与叶轲经历过的一幕幕如今却无比清晰地在脑内迸现出来——

“师哥师哥对不起饶了我吧!”

“那你亲我一口,我就饶了你,今天早上那芙蓉酥的谢礼你还没给我呢!”

“师哥你为什么老要我亲你,我不好意思呀,我小的时候姑姑告诉我男孩子不能随便亲……”

“啾——”

“不早了,睡觉睡觉。”老三又在此时转过身来,像寻常哄他睡觉一样一把把他抱入怀里,轻轻地哼着摇篮曲,拍打着怀秋,“乖宝宝快睡觉……”

叶轲的泪水也被冷风吹干,只留下苦涩的酒和那日复一日的痛苦。

赵衍之那天割破了手腕倒在房里,林妈从隔壁小店里的一位卖五金的老板帮忙撞门才看见赵衍之昏迷了过去,两人急忙把赵衍之送去了医院,自从昏迷起已经过了两天,林妈彻夜守着自家少爷,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知道赵衍之待她和小灵都如同亲人一般,她看见赵衍之不醒内心也焦虑极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得好,温暖又刺眼的日光从病房的窗户上折射到赵衍之的脸上,他白皙的面孔看起来几乎透明了般,他在阳光的沐浴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手腕上还绑着绷带,另一只手还输着液,他能感受到血液里流进冰冷的液体,血管在突突地跳着,他看病房里空无一人,自己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盖着雪白的棉被,看着头顶同样雪白的天花板心里倒颇有几分宁静。

林妈从家里拎着保温桶推门而进,她还不确定赵衍之今天能不能醒,医生说今天赵衍之就能醒,本来休息一天就能醒过来,可赵衍之急火攻心劳累郁积于心,这才多耽误了一天,林妈一开门便看见睁开眼睛的赵衍之,心下大喜,“少爷!你可算醒了!我给你做了菌菇鸡丁粥!快坐起来趁热喝一碗!”赵衍之看见依旧风风火火的林妈,心下温暖,“这几日,辛苦林妈了。”“这说的什么话,少爷啊,你可别再出事了,这几日让林妈我可担心死啦!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何必伤害自己呢!”赵衍之低着头静静地听着林妈说话,一言不发。林妈摇着床尾的把手把床摇高让赵衍之可以坐起来,又端来一个小桌放在找衍之面前,把保温桶打开,一阵扑鼻的粥香味就飘了出来,林妈麻利地把粥倒进碗里递到赵衍之的面前,她笑着看赵衍之,“快趁热喝吧!”说完又把勺子递给赵衍之,赵衍之看着面前一大碗香喷喷的粥,拿着勺子,眼里突然有温流涌动,不过他控制住了,他抬头看着林妈展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我开动啦!”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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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也没看赵衍之喝粥,反而整理了一下东西。今日下午赵衍之就要办离院手续了,赵衍之也算得上时运不济,自从来到上海进医院的次数可不少,林妈却是第一次接手赵衍之出院的事情,有很多事还没能弄清都去问赵衍之了,喝完了粥,林妈拿着碗和保温桶去盥洗室清洗,赵衍之依旧坐着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假寐,他两只手交叠地放在腹部,门突然被轻轻地推开,他没睁开眼睛,只是微笑着道,“这么快就洗好了吗?”

那进入病房的人一句话也没说,赵衍之就感觉那人一步步地朝着自己走过来,那有些沉重的阴影落在他身上,他不由得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深渊直直望进他的灵魂深处,“衍,我们,又见面了。”不错,此人正是之前与赵衍之有过“一面之缘”的东田真嗣,而东田真嗣身后站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曾在剧院见过的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另一个人个头和东田真嗣差不多,脸比东田真嗣更窄一些,右眼角边还有一道深刻的刀疤,看起来有几分凶煞。

“东田长官,不知何事,劳烦您来衍之这里?”赵衍之收起嘴角带着的一丝微笑,一脸淡然处变不惊地回望那双也在看着他的双眼,东田真嗣看见赵衍之这如临大敌又坚定的眼神,不由得撇过头轻笑,身后的金丝眼镜男和刀疤男都微微一愣,不知这位从来不苟言笑的东田长官居然能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赵衍之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两人如同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表情,依旧镇定地看着东田真嗣,东田真嗣又把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了咳,手又转向口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递给了面前的赵衍之,赵衍之看着笔迟迟未接,场面有几分尴尬,东田真嗣耐心极好,递着钢笔娓娓道来,“这支笔,是我从家乡带来,一直没有机会相赠于他人,那日,在戏院见到,你,便很想送给你,如今,知你身体不适,送这只钢笔,给你,希望,早日康复。”

东田真嗣的中文还不是很流利但也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了,赵衍之看见东田真嗣还递着钢笔的动作丝毫未动,赵衍之这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突然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林妈看着屋子里平白无故多了三个男人,她微微一愣,大气不敢出。

“長官は、時間も遅いので、これから会議。(长官,时间不早了,接下来还有会议要开。)”站在东田真嗣身后的金丝框男低头颔首与东田真嗣私语道,东田真嗣微微侧头,听见后又转头看见赵衍之,赵衍之依旧没什么反应,东田真嗣旋即又走近赵衍之的床前一步,赵衍之本能地朝床里缩了一点,东田真嗣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纹,一只手拉住了赵衍之的手腕,把钢笔放在他的手心,此时东田真嗣抬眼看他的双眼,“后会有期,衍,祝你早日,康复。”

东田真嗣有礼地退后一步,三人动作十分一致地朝着赵衍之鞠了一躬,转过身便要离开病房,林妈胆怯地畏缩在墙角看着这三个不面善的日本男人,尤其是那个脸上有刀疤和皮肤略微有些黝黑的男人,让林妈看见了有几分畏惧,最后,东田真嗣在带上病房门之际,又看了赵衍之一眼,赵衍之也与他对视微微一颔首,东田真嗣带上了门与其他二人离开。

赵衍之手中握着东田真嗣递过来的钢笔微微发颤,林妈端着保温桶迟迟不敢动,“少——少爷,他们是——日本人?”赵衍之没否认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又朝着林妈一笑,“让您受惊了。”“少爷,这些日本人看起来很不好惹啊,你可要小心……”林妈只有不停地絮絮叨叨才能缓解她自身的压力,赵衍之苦笑摇头,岂止是不好惹三个字,这东田真嗣看来是难打发了。赵衍之在决定与叶轲决裂的时刻,他犹豫了,前几日他割腕,想到赵衍之,他又后悔了,赵衍之把钢笔放到桌上,双手抱着头,又用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如果说他没有喜欢上叶轲,是骗人的吧。

一开始,他并不想接受这个富家少爷的撩拨,他不懂,那么多人,为什么叶轲偏偏来招惹他。在他看见傅怀秋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应该的。他太愚蠢,陷得太快,而叶轲是一滩泥沼,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赵衍之曾经也以为叶轲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即便他没有龙阳之癖但他也可以接受叶轲,事与愿违,原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没有人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没有人愿意成为另一个人,即便相思成疾爱你入骨我也不能再回到你的身边,赵衍之摇摇头,现在叶轲也不会再来找他了吧,说了那么多遍的再见,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赵衍之又想起叶轲对他的种种好,一边是于心不忍,一边更是恨自己迷恋那虚无的温柔。

傅怀秋今日睡得很不好,可以说从周达武去世之后,傅怀秋就没睡过一次好觉,他想念这些至亲的人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没有见到周叔叔最后一面,每每忆起往事他总是无法介怀,他坐在床上凝望着半掩的窗帘,月光很亮却被窗帘遮掩着显得有些迷蒙,傅怀秋的右手伸入自己衣领之中,抚上那块玉,这块玉上有他师哥的一滴泪,那泪滴落的一瞬间很短暂,但还是被傅怀秋捕捉到了,他低低一笑,原来,师哥你也不好受吗,我也不怨你这么多年不来找我,可如今我站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连与我相认的勇气都没有?是因为——赵衍之吗,那个人吗?傅怀秋自嘲一笑,师哥如此疼爱我想念我以至于找了一个仿品来纪念我吗?那你为什么不看看本尊,你为什么不和本尊相认?我不奢望你能对我做出什么补偿,我只希望能够再喊一声师哥,再听你喊我一次,我的名字。

师哥你是对我愧疚了吗,是不是让我发觉你对我的那一点心思,你找赵衍之是不是有我的原因呢?傅怀秋握着玉佩的手越发用力,可玉毫无反应,他的手却有些痛了,心里默念着心事的傅怀秋仰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师哥——”

翌日傅怀秋起了个大早,今日本是休息日,他梳妆整理好自己以后夹了个公文包便朝着汇丰银行去。傅怀秋到前台取好自己办理业务的号等待着,他拿了这个号,不一会儿便有经理领着他走到贵宾会客室,走进会客室里的傅怀秋坐在了皮质的沙发上,那沙发前的桌子上有一个电话,经理离开后关上了门,傅怀秋环顾了一周这个看起来并无常态无异的会客室,又四处翻了翻,那电话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串数字,似乎是电话号码。确认周围都没有人之后,他便拿起电话按通了键,电话接通了,那头带着一定的电流声,“609代号雄鹰。”傅怀秋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奇怪的词,电流声传来一个男声,“雄鹰,以后联络传递消息不在这家银行,上次给你传递消息是为了让你把资金存在这家银行,以你军统组长的身份存,以后联络消息在慈云禅寺,住持会接待你。”“好,收到。”傅怀秋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气,公文包里的钱还要另开户头存入进去。

早在五年前,傅怀秋便加入了中国□□,这件事在他还未参军当兵之前,周达武有一位挚友名叫邱韶志,这邱韶志是一位学堂的教书先生他是一位□□地下党,在这位邱韶志的引荐下,傅怀秋便加入了中国□□为地下党效力,他的代号是雄鹰,平日里负责传达消息,他身在军统能保护好不少手上的线人,可他这个位置最为危险,军统专门查证国民党的奸细、□□的地下党,而他本人正是一名地下党。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夹着公文包的傅怀秋走出了汇丰银行的大门。

叶轲正好坐在车里与走出银行大门的傅怀秋擦肩而过,两人谁都没看见谁,当叶轲侧首看向银行大门的时候,傅怀秋才刚刚下了银行门前的阶梯去对面的车站乘电车去了,叶轲又点起了一根烟,他在等他姨妈从银行取些钱,叶轲刮了胡子理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精神,神情倦怠,双眼下重重的阴影让人一看便知他这几日睡眠不怎么好。叶轲平日也正常去处理事务,他不能去见赵衍之,心情莫名的有些沮丧,上面的调令下来了,下个月的5号他就要调往山东驻军,为的就是响应委员长发表的讲话:

“卢沟桥事变已到了退让的最后关头”,“再没有妥协的机会,如果放弃尺寸土地与主权,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但是委员长同时也表示“在和平根本绝望之前一秒钟,我们还是希望和平的,希望由和平的外交方法,求得卢事的解决”。确定了“只应战不求战”的战略方针。”

平津失陷后,国民政府召开国防会议和国防联席会议。在会议上,国民政府领导人分析得出“日本是没有信义的,他就是要中国的国防地位扫地,以达到他为所欲为的野心……如果看到我们国家不打仗要灭亡的,当然就非打仗不可”的结论。会议后国民政府首先与□□就红军改编事宜达成协议,将红军主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任命朱德,彭德怀分别为正副总指挥,各地民主人士包括之前救国会的抗日七君子等都转变到拥立□□的立场,全国抗日统一战线就此形成。同时,国民政府颁布了《战争指导方案》和《作战指导计划》,提出以持久战为主旨,将中国划分为5个战区:第一战区为冀省及鲁北,为主战区;第二战区为晋察绥地区;第三战区为苏南(长江以南)及浙江;第四战区为闽粤两省;第五战区为苏北(长江以北)及鲁省。同时分配了各战区的战斗序列。

至此,国民政府在华北,沿海等地区调集主力,构建防御阵线开始了全面的抗战。

叶轲想着能在他离开上海之前,再看赵衍之一面。

一转眼就到了月底,叶轲近日来事务繁琐根本抽不开身,叶季霖看见叶轲忙于公事也就不再管他是否去找赵衍之,毕竟叶季霖手上的事情也开始多了起来,近日他要迁往重庆,手上交接的事情着实不少。叶轲也发现他哥哥派到他身边的人手越来越少,而距离他离开上海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他出了办公大楼趁四下无人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冲往赵衍之的家。

叶轲怀着复杂的心情坐在黄包车上不停地催促着黄包车夫能快点再快点,那黄包车夫调笑般道:“我要是再快,这车恐怕是要飞起来咯!”黄包车的速度的确也是快的紧,不一会儿就赶到了赵衍之家,叶轲火速地付了钱,那黄包车夫还没找出钱来他就跳下车一边吼道:“不用找了!”一路飞奔的叶轲心里却毫无把握,可以说是没谱。

叶轲用力地按着赵衍之家的门铃,按了一下,里面没有人回应,按了两下,依旧没声音,叶轲心里开始发憷,这个时候赵衍之怎么会不在家里?不会是我正好赶上他不在家?赵衍之的不在家让叶轲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靠在赵衍之家门口的铁门上,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心里越发得焦急。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转身离开,不过叶轲却不甘心,他转头就跑向马路边上拦了一辆黄包车去往容天彩戏班。

容天彩戏班门口依旧人声鼎沸,不过这会儿子还没开戏,门口的票友纷纷都在等冯春生的戏,叶轲看了门口的板子半天也没找到赵衍之的名字,他顾不上许多冲开人群,站在门口的黄允和看见叶轲急匆匆地冲进来,他连忙拦住面前这个人,道:“不知先生所谓何事,我——”“在下有事要问,想见八爷。”“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今日八爷不在,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问我。”黄允和自然一笑看着面前焦虑的叶轲,叶轲紧皱双眉,看着黄允和,“赵衍之去哪儿了?”黄允和微微一愣,他看见面前这个人是有些面熟,如今他又问起了赵衍之的下落,他也有数了,回应道:“赵老板的下落我们的的确确是不知的,前几日便去了他的公寓寻人没想到连去了几日都没人,哦对了,赵老板近来身体抱恙似乎是在圣慈医院修养吧——八爷允了他的假,不过现在都已经过了期限——”

叶轲还未等黄允和的话说完便蹿了出去,回头朝黄允和摇摇手:“多谢!”

第41章

风风火火地又赶到了圣慈医院,一路追问在门口朝外走的一个小护士,那小护士被叶轲追着逼问,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结结巴巴地回应却也不敢看那位先生犀利的眼神,“您说的——那,那位病患,应该——应该——不是我们泌尿科的——”

叶轲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那个无辜的小护士,转身又匆匆跑到总服务台护士站去询问赵衍之的病房,正在当值的护士长不急不慢地查了住院记录,抬起头看着急切赶来医院脸上出了些薄汗的叶轲,“抱歉,叶先生,您找的这位赵先生于5日前就办理了离院手续。”“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护士长摇摇头,叶轲猛地捶了一下护士台的桌子,用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朝医院外走去。

赵衍之啊赵衍之,你到底去哪儿了!叶轲心里焦虑无措,他就这么站在医院大楼面前,仰头看着天闭上了双眼搜索赵衍之可能会去的地方,然而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他还会去哪儿,叶轲不由得轻笑,你所谓的喜欢,也不过就只是知道这么几个地方吗?你当初找到赵衍之是为什么呢,叶轲这么自问自己,自己原来会找赵衍之不过因为是他和怀秋实在是太像了,真正的怀秋现在已经回来,他叶轲为什么还要继续寻找那个“替代品”——叶轲被自己的另一想法猛然一惊,可是现在的情形他不能放任赵衍之不管不顾,他必须找到赵衍之,可是凭借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微薄,叶轲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拥有,可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就像当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秋在车后一直追着他不让他走,他只能坐在车里默默流泪,怀秋回来了他却不敢与他相认——

承认吧叶轲,你就是个懦夫,赵衍之的离开你也无法阻拦,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叶轲攥紧了拳头,心里不是滋味,他根本都不知道赵衍之去了哪儿就这么半个月,他就这么与他失联了,他居然毫无察觉,叶轲你这个人渣,你还配得上是一个人吗?叶轲回忆起自己对赵衍之说的话,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样做是不是显得我特别无理取闹?呵呵,叶轲,你不说,你就以为我不知道?”

“你又在闹什么?衍之,你这么闹我真的很累!”

“我闹?都是我的错?叶轲,你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我也不该就这么喜欢你!”

“真是够了!你他妈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叶轲不可遏制地捂着头蹲在了地上,他的头埋在了双膝之间,一种难以言状的情绪从他的胸口迸发,他想要找到赵衍之,想要和他好好解释,可是他要用什么理由解释,他又以什么身份站在赵衍之的面前,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

“叶长官?”叶轲蹲在地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声音说不上熟悉也谈不上陌生,他抬起头转过身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卡其风衣手上拿着药从医院大堂走出来,“哦,傅组长。”叶轲失神地站起来,他一回头的瞬间晃神地以为赵衍之出现在他面前了,他用右手大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笑着看傅怀秋,傅怀秋拿着药,问道:“叶长官,今日怎么会来医院?身体不适吗?”傅怀秋关切地看着叶轲,他还并不知赵衍之现在失踪了,叶轲摇摇头笑对傅怀秋的脸,“没事了,傅组长为什么来医院?”“啊——近日我偶感风寒准备回去吃些药休息休息。”叶轲才知道怪不得他的声音这么奇怪,听起来有些沙哑,傅怀秋微微一笑:“叶长官,我今天开车来的,我看您只身一人,若是方便,我带您一程吧。”叶轲看着面前的傅怀秋木然地点点头,“那就多谢傅组长了。”

两人上了车,气氛更加诡异,叶轲坐在副驾驶,傅怀秋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偶尔还咳嗽几声,两人一直没说话,傅怀秋还在脑子里一个劲地想着说些什么话题才能炒热气氛,毕竟圣慈医院距离市区还有些距离,傅怀秋看见前方十字路口有一个红绿灯非常自然地就停下了车等待,准备转过头开口,就发现刚刚还在看窗外的叶轲,怔怔地望着他,另一只手也被叶轲温热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

“怀秋,你说我怎么办?”

半个月前。

赵衍之刚出院还躺在家中静修,这日他正和八爷通过话请了假,准备在家里休整几日,还未等林妈上来通知他发生了什么情况,他坐在床上都能听见楼下发出了很大的动静。

林妈还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家中便闯进了一群日本人,那些日本人他都不曾见过,林妈和小灵站在一边噤声不敢出声眼睁睁看见这群日本人占据了大厅。

那一群日本人为首的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框的男人,他们穿着整齐的黄军装,那金丝框眼镜男用他的纤长的右手抬了抬眼镜,用几句听不懂的日语吩咐其他的兵,意思是让他们都在一楼呆着,那些日本兵站得笔直,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那金丝框眼镜男转头又看林妈,面带着亲切友善的微笑,用轻柔又有礼的语气对着林妈说道:“请问,赵,老板,是在,楼上吗?我有,事,要和他,说。”林妈把小灵紧紧地搂在怀中看见那戴着金丝框男,这人虽然看起来温柔知礼却莫名让人觉得冷酷,林妈看见那双眼睛只好咽了咽口水乖乖的点头,她一个妇人即便平日里再怎么咋咋呼呼,这种场面下她也不敢随意说话。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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