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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知该如何进去……龙墨,你有法子把我弄进去麽?」

天牢设在京城西郊,自然没有城中那麽热闹,一入夜,便更是寂静无声。正门外打着雪亮的灯笼,几个值守来来回回地晃,没有一点偷懒的意思。纪筱在暗处张望了一会,轻声向身後道:「我们怎麽进去?」

「你先闭上眼睛。」龙墨低声道。

纪筱忙依言闭上,面前恍惚拂过一阵气流,他有些心慌,手心里都不自觉泌出汗来,却忽的唇上一暖,竟是被轻轻吻了一下。

「你!」纪筱猛然睁开眼睛,「都什麽时候了,你还……」

龙墨笑嘻嘻地退後一步:「谁叫你闭着眼睛的样子那般可爱,倒让我一时没忍住。」他见纪筱几乎要着恼,忙道,「不开玩笑了,这次是真的要施法了。你可记着,一会千万别睁开眼睛,办完事就往回走,我再带你出来。」

纪筱只得再信他一次,闭上眼睛的瞬间,身体似乎轻飘了起来,只在短短一瞬过後,後背猛然被推了一把,听得龙墨在他身後低声道:「去吧。」

眼前的视野暗了许多,空气中有股发霉的湿气,墙缝的凹槽里点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照亮了面前生锈的铁栅,铁栅里面更加昏暗,模模糊糊地映着一个人影。

「恩师……」纪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扑到了栅栏前,又忙捂住自己的嘴。

李见初微微动了动,缓慢地转过身来,待看清他之後,惊得瞪大了眼睛,在暗中哑声惊道:「青阑,是你麽?」

「是我,」纪筱看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老师,眼眶一阵酸涩,压低声音道,「恩师你受苦了。」

「你是如何进来的?」李见初拖着脚镣来到铁栅前,难以置信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纪筱的头,「快走吧,若是被狱卒发现,可就没命了。」

「放心,没人发现我,」纪筱抓紧了栅栏,问道,「我只是想问问,有什麽办法能救恩师出去麽?」

李见初颓然地摇了摇头,「不必了,这是我应得的,只可惜……连累了一家老小,我罪孽深重啊。」

「恩师!」纪筱急了,「这难道不是奸人陷害你麽,那些贿银难道不是别人嫁祸给你的麽?学生虽然无用,也会想尽办法给你讨回公道。」

「青阑,」李见初无力地低声道,「我一直很喜欢你这个学生,因为你天性纯良,甚至有些不谙世事。这官场污,如同深夜,只是你不曾涉足,不知深浅。你尊我为师,我却并非德行高尚之人,其实,放眼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贪之人。这两日我已经想通了,天理昭昭,逃得过今日,却难逃过明日,我李见初俯首认命,并无怨言。」

纪筱呆住了,仿佛曾经全心信奉的什麽东西在眼前崩碎了一般,他一时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青阑,你如今的修撰之职虽然清汤寡水,但好歹能图个心安,若是有朝一日,你有机会青云直上,却也再难换得这份心安了,你记住老师的话。」李见初说完这些,又催促道,「快走吧。」

天牢狭窄的铁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响雷霹雳,照得牢狱中雪亮,却又很快沈寂,接着又是一声。纪筱在这轰鸣的雷声里魂不守舍地向回退去,然而来时的路竟已不见了。

哗啦啦的雨水铺天盖地般泄了下来,纪筱在这嘈杂的声响里愈加焦急,他茫然摸索着墙边,轻声喊道:「龙墨,你在哪,你在哪?」

没有回应,雷声越来越响,却又掺杂了几声脚步声,纪筱忙循声转过去:「龙墨……」

两个打着灯笼的狱卒似乎吃了一惊:「什麽人?」

纪筱吓得头脑一片空白,转身拔腿就跑,身後立刻传来喝声:「站住!不要跑!」

面前的路错综复杂,身後的追赶却是越来越急,几个转弯过後,前方忽然穿来大批的脚步声响,纪筱意识到不好,但後方的小卒已经追了上来。再也没时间容他考虑,一片通明的火光突然地照进了这昏暗的牢狱,在举着灯烛的大批随从身後,纪筱清楚地看见那个穿着华袍,面目阴郁的太子延襄。

站在延襄身後的正是掌管天牢的刑部主事王祥,眼见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出了纰漏,当即僵了脸色,指着跌跌撞撞追来的两名狱卒喝道:「你们两个怎麽回事!」

那俩狱卒撞见这阵势,早就俯身跪到了地上:「小的罪该万死。」其中一个指了指纪筱,「是他……」

纪筱早已呆在了当场,眼睁睁看着他指着自己,却连一句辩白的借口也想不出,正在仓惶的当儿,只听一声轻笑,却是延襄开口道:「青阑怎麽在这里,叫我好找。」

纪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怔怔地瞧着他,却见延襄转头向王祥道:「今晚提审,我本召了纪大人来做笔录,谁料天牢偌大,进来时纪大人跟在後头走散了,我这正要派人去寻,却原来在这。」他说到这,向纪筱微微一笑,「青阑真是让人不省心,怎的又惊扰了王大人两名手下,还不快向王大人陪个罪。」

王祥听了这话,忙道:「殿下哪里的话,是这两个大惊小怪的粗人吓着了纪大人才是,既然纪大人安然无恙,那麽下官这就继续为殿下带路。」

延襄点了点头,转而向纪筱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

纪筱万万没料到延襄竟会开口替他隐瞒,也不知他心里打的什麽主意,又听他口口声声称自己的表字,甚是亲热,更觉诡异至极。但是现下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不安,他向延襄微微低了头,然後缓缓走到他身侧,大批随从依旧恭恭敬敬地围着延襄,向着漆的天牢深处走去。

纪筱一面走一面心中猜疑,忽然手心一热,竟被延襄拉住了,他惊得一颤,却见延襄神色如常。两人宽大的衣袖交叠在一起,旁人看不出什麽,但纪筱已是尴尬至极,由於方才遭逢惊吓,已是满手的冷汗,此时被延襄摸个正着,他更加急着想要挣脱开来。延襄似乎察觉到他的力道,竟然微微笑了笑,不动神色地放开了他的手指,低声道:「青阑,这就到了。」

这夜提审的是漕运案中的重犯,纪筱既已被赶上了架,也只得坐在延襄下首为他记这场夜审的笔录。出乎意料的是,延襄在问审中并没有摆什麽嚣张跋扈的太子架势,每句问话都是条理清晰,正中要害。这与纪筱起先以为的威逼引诱式的问审相差甚远,他笔下刷刷记着,心内却也不禁开始考量这位太子给李见初定的罪名。

提审完之後,外间的暴雨没有丝毫缓和,延襄在天牢外的屋檐下略站了站,回身道:「纪大人恐怕一时无法回去,小王送你一程。」

纪筱看了眼停在那的华贵马车,面有难色:「殿下……」

延襄微微低了头,轻声笑道:「怎麽,纪大人还怕小王吃了你不成,我若要害你,方才就不会出手救你,上车吧。」

身旁立刻有人撑了伞,小心翼翼地扶了他上马车,纪筱头一次搭乘皇族的车马,只觉得新奇而忐忑,很快的,延襄也坐了进来,与他近在咫尺。

在这雨夜之中,马车行进得并不快,纪筱坐在角落里,不安地握紧了双手,一言不发。片刻後,延襄开口了:「纪大人果然身负异能,先前你说那锭古墨有灵性会自己找你,小王还不甚信,如今连这守备森严的天牢纪大人也能进出自如,小王当真要刮目相看了。」

纪筱一惊,忙摆手道:「臣绝非异能之士,这次进去实在是……实在是机缘巧合,若不是殿下出手相救,臣现在恐怕已经身陷囹圄了。」

延襄轻轻一笑:「哦?既然是我救了你,你怎麽都不谢我一谢。」

纪筱立刻要在车内下拜:「恕臣失礼。」

延襄一把就拉住了他胳膊,他力气很大,直将纪筱拉到了自己面前,随即饶有兴致地低头打量起他。

纪筱被他看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微微缩了缩脖子:「殿下……」

「青阑是不是有些怕我?」延襄低声道,「其实此次相救,并非是小王别有所图。」

他说到这,轻声u了口气,在纪筱肩上轻拍了两下:「自我受封太子位以来,群臣对我无不是毕恭毕敬,溜须逢迎,那些奇珍异宝更是络绎不绝地送到我面前。唯有在要墨这件事上头一次让我碰上了钉子,像青阑这样对我严词拒绝的,满朝中再没有第二人,你那日的风骨,着实让小王钦佩。」

纪筱没料到他竟如此大度,一时说不出话来,怔了半天才道:「臣……臣惶恐。」

「青阑,」延襄抓了他的手,继续道,「我虽然身居王储之位,但身边没有正直之士扶持,在这朝堂上实在是犹如暗夜行路,无比凶险,我想请你来东宫任太子中舍人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纪筱忙道:「臣学识浅薄,恐怕难以胜任。」

延襄并未勉强,轻轻摇了摇头:「青阑不必急着答复,且考虑些时日再说。」他说到这,伸手撩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到府上了,我着人扶你下车。」

纪筱巴不得赶紧离开,却在掀开车帘时又转回身,有些犹豫地说道:「有件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延襄忽然笑了笑:「是李尚书的事麽?」

纪筱被他笑得有些发毛,忙垂了头:「殿下……」

「此案父皇极为看重,原本是要株连的大罪,小王这几日正在尽力劝说,希望可以保住几位牵连入案的大人的无辜家眷们,」延襄不急不缓地说着,「李尚书受贿数额巨大,小王虽然知道他是青阑的老师,却也不能罔顾国法赦免了他,还望青阑谅解。」

纪筱默然地点了点头,告了退,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打着羊角灯缓缓回到自己府中。卧房中一片寂静,朦胧的灯光映出窗前独立的一个人影,纪筱顿了顿,重重地把灯笼摔在地上:「你……你怎麽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龙墨的身影动了动,转回身来,缓缓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玉砚,对不住,我方才……遇见了以前的一个仇家。」

「仇家?」纪筱显然是不信,「你明明说自己初见天日不久,何来什麽仇家,你又要说谎戏弄我麽?」

龙墨沈默了片刻,忽然扬起手,桌上的油灯立刻亮了起来,映出满室清幽。他似乎有些疲惫,轻咳了一声才道:「玉砚,你想听我的故事麽?」

第四章

龙墨的头发似乎有些被雨打湿了,凌乱地散落在额前,显得落寞又可怜,纪筱看着他这样,瞬间没了脾气,坐下低低u了口气:「你说吧。」

「我本是岷江支流里的一条蛟,修炼得道,化了龙身,」他低低说着自己的来历,却没有什麽精神,挨在榻边将头靠进了纪筱怀里,「那里没有别的龙族,我一人称王,逍遥快活,就这样大约过了一百多年,突然来了个可恶的小子。」

龙墨说起此人,神色间有些复杂:「那是正统的龙子龙孙,洞庭湖龙王家的白龙太子,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富贵子弟,没有别的本事,只是仰仗着家世便到处吆五喝六。他来我水域,说我搅乱了当地的天时气候,胡乱兴风作浪,让我滚出这片水域。我自然不肯理他,结果大打出手,我们皆化了龙身,打了足足三月,结果当地连降了三月暴雨,洪涝成灾,直把一个热闹城池冲成了一片湖泊。」

纪筱难以想象那样的浩大灾难,怔怔地接口道:「那你後来……」

「天庭责我们触犯天条,判我二人一起上了剐龙台,」龙墨说到这,脸颊微微抽动,硬是哼出声冷笑,「我还以为那龙太子家世多麽显赫,却不也是被自家父亲亲手绑着送上天庭,他的命不过同我等土生野龙一般贱罢了。」

从他的言语里不难听出,他对那位龙太子已是不屑鄙夷至极,但纪筱已顾不得在意这个,他猛地紧了紧龙墨的手:「你说……你上了剐龙台?」

龙墨知道他要问什麽,抬起脸与他对视了片刻:「不错,我在剐龙台上被剔去了魂魄,所幸有位仙人将我的元神封进一枚仙墨之中,沈入我们当年相斗时冲出的镜湖内。我在湖中候了百年,不知人间岁月,那位仙人说我需等一个命定之人,在他身边方能恢复肉身龙形。」他轻轻勾住纪筱的手腕低声道,「玉砚,你便是我的命定之人。」

纪筱呆了呆,又问道:「那当年与你争斗的那位龙太子也没有死?」

龙墨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麽偷生的办法,但是方才交手,他的修为已在我之上了。」

「你们……已经交过手了?」

龙墨指向窗外:「玉砚就不觉得方才那场雷电暴雨来得古怪麽?我们虽然都不及当日盛年之力,但是这一架打得也算痛快。」

纪筱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场大雨是因为两条龙在头顶打了起来,他略缓了缓,才道:「我看书中的龙都是遨游九天,纵横四海的神物,为何要为一件积怨争斗上数百年,难道如今你们还不能各自放下麽?」

「玉砚说得轻巧,我跟他都是对方命中的大劫,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会有和解的一天。」龙墨断然说道,「不过从方才来看,他底气很足,似乎已经有了弄死我的计画了。」

纪筱紧张了起来:「他……他会杀了你麽?」

龙墨摇了摇头:「说不准,因为前些时候离开寄身的仙墨去兖州降雨耗费元气太多,至今尚未完全恢复,所以今晚没占着什麽便宜。」

纪筱听了这话,愧疚至极:「都怨我……」

「玉砚不要自责,」龙墨用额头抵着他的额角,轻声一笑,「我为你做什麽都是愿意的。」

纪筱却并不觉得安慰,拽了他的衣袖急道:「可你损了修为,又如何自保呢?」

龙墨也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微微拧了眉:「是啊,他若是寻到了我藏身的地方,上门找麻烦,我不一定能应付,眼下只能先想办法恢复了元气再说。」

「有什麽办法能助你麽?」纪筱焦急地思索了片刻,「我知道法华寺有个高僧,还有早些年一个云游四海的青玄道长,都是世外高人……」

龙墨垂眼看着他:「你可曾听说过,当年娲皇造人,曾对每个人身上都吹了一口仙气,对於丧失魂魄之人,最有裨益的便是凡人与生俱来的那股清气。但也不是所有人的气皆可用,命盘相合才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能帮我的只有你了。」他说到这,瞳仁盯紧了纪筱,「玉砚愿意把气渡给我麽?」

纪筱急忙点头:「我该怎麽渡给你?」

「自然是……用口渡给我。」龙墨唇角上翘,露出个懒懒的笑容。

纪筱愣住了,有些犹疑地轻声道:「真的要这麽做麽?」

「玉砚若是不愿意,我自然不勉强。」龙墨十分干脆地站了起来,「不早了,你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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