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微微一愣,皱起眉头,“为什麽这麽问?”
他又想了一会,嗫嚅著小声继续,“我在房里听到他的那些话,看到他的丑态……我有点怕。我在很生气很愤怒的时候,也摔过东西,像他那麽骂人……骂你、骂妈妈、骂他……骂老天。他很恶心,我不想变成他那样……如果我真的是他儿子,那他所有的缺点肯定都遗传给了我……”
任有家总算明白弟弟在说什麽,这也是弟弟从回来到现在,最像一个弟弟的时刻了吧。
任有家不得不摆出哥哥的姿态,放柔声音劝解,“你担心什麽?我也是他的儿子,有什麽不好的遗传我们俩都有份。做自己的人,过自己的日子,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个样子,就不要变成那样啊。不管怎麽样,他都是我们的爸爸,你也不要那麽说他……”
任有和的心稍微放下一点,看著哥哥的眼睛握紧双拳,“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任有家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就从背包里翻出一张卡,“哥,你出院後取点钱给他。他得到钱就不会再打骂你了,他就是个贪钱的小人,以前他还只骂我吃便宜饭,现在连你都变成只会花钱的……”
後面的话还没说完,哥哥的眼里已经闪出怒意,扭过头冷冷说了声,“我不要。”
“你就收著吧,哥……”
任有家一掌打掉了弟弟手上的卡,表情严厉,眼神却是隐约的伤痛,“你不想变成爸爸那样的人,那你想变成什麽样的?郑浩德那样的?孙玉青那样的?用钱来买别人的感情和尊严?”
任有和被哥哥的态度打懵了,伤人的话冲动出口,“你还护著他?你怎麽这麽贱!”
“爸是不怎麽样,可也比你们这样的人渣好!”任有家抬起头来瞪视他,脸上又露出那种自嘲的笑,“我是很贱,你对我做的那些,我还不是都受著?”
“……”原来哥哥不但不喜欢他,而且一直在恨他,甚至看不起他。
在哥哥的眼里,他是比酒鬼爸爸还要过分的人渣。
也对,从法律角度来看,他就是个强奸犯,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下手。
他在哥哥的眼神下无地自容,身心剧痛,不由自主站起来一步步地向後退,退到门边时终於转过身跑了出去。
51、失魂落魄
医院的院子里下起了雨,任有和失魂落魄地放慢脚步,让豆大的雨点一滴滴打在自己脸上、心上,就像哥哥刚才的那些话。
他沈默地在雨里走了很远,他不能太快回去,不敢想象在哥哥那样的眼神下,自己要怎麽继续支撑下去。
但他无处可去。他并没有说谎,有哥哥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他发著抖坐在一个公交车站,夜晚的大雨中等车的人很少,对面就是一家快餐店,里面有明亮的灯光和温暖的人气,可那里也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从那扇玻璃门里看进去,笑著吃饭的都是快乐的人,有家长带著孩子的,也有不少年轻情侣,还有一对老人带著一对小夫妻的……他羡慕,他妒忌,他看得全身都在发冷,更不想主动跑进去显示自己的可怜。
他可以临时找个男人,作为陪伴他一晚的炮友,但那也只能让他温暖一阵子,而他想要的温暖是一辈子。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打给朋友,彼端很快就有人接听,“有和?什麽事?”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麽,半天才低低地说一声,“……没事。”
对方察觉到他的反常,立刻加大声音问他,“你在哪里?是不是有人纠缠你?说个位置,我马上过来。”
他的心暖了一下,笑著回复道:“不是。我真的没事……就跟我哥吵了几句。”
听到他的笑声,对方也回复正常音量,“你哥那边,你耐心一点。毕竟是亲兄弟,他一时半刻肯定接受不了的,你不要逼得太紧。”
他认真地听著,等对方说完才低声苦笑,“已经不行了,我哥……他不喜欢我。他忍我完全看在我是他弟弟的份上,就像我爸打他,他也忍著,因为那是他爸。”
对方沈默了几秒,似乎不知道该怎麽劝,干脆换了话题,“不如你到我公司来,我正在加班,加完班我陪你去吃宵夜?”
他笑著回绝,“不用了,天卓哥,我哥还在医院呢,我要回去看著他。你最近好吗?改天再出来聚。”
对方的声音变得有点亢奋,亢奋中又有点狠厉,“我很好!我找到他了……好吧不多说了,下次见面聊。”
後面那句话变回平常的音调,他忍下好奇挂断电话。
接著他挂了电话给另一个朋友,知道对方已经不在本城,纯属关心罢了。但这个电话很久都没人接,想想现在这个时段,估计跟什麽人在滚床单吧……他笑了笑,发条短讯过去,“闻少,人生苦短,小心肾亏。”
玩了一会电话,他精神不少,毕竟这样年轻,痛苦来得快,压下去也快。
他想到哥哥对违背道德和伦理的罪恶感,发觉自己似乎是真的没有,这可能才是他和哥哥最大的分歧,也是哥哥最看不起他的地方。
他考虑良久,拨出第三个电话,彼端几乎立刻就接了起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曾经占据他很多时间空间的那个男人,压抑著激动故作冷淡地问他,“找我什麽事?”
他一边想一边问,对这个人他不需要任何客气,“孙玉青,我想问问你……你最开始搞我的时候,有没有感觉罪恶过?”
“……有。”对方被他问得顿了一下,才颤著声音回答,“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对一个还没成年的男孩子有欲望,还娶了他母亲来接近他。有和,你相信我,我也挣扎过……我忍了很久。”
“你後悔吗?”他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只是很想知道答案。
电话彼端的男人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忏悔,“我忍了好久,实在忍不住……我太喜欢你了,有和。我……我是真的爱你,我不後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爱上你……感情是没有办法遏制的,也是没有道德对错的!你……你原谅我好吗?”
他觉得有点肉麻,也有点恶心,於是冷笑了一下,“是欲望没有办法遏制吧?我不要变成你这种可怜虫!你如果有点诚意和耐心,没有骗我妈跟你结婚,等我到成年再下手,我没准就真的爱上你了,你的毛病就是太急色……我也觉得,感情是没有道德对错的,但是有得到和失去!”
说到这里,他差不多想通了,干脆地挂断电话。
这个男人是他背德的源头,在他的少年时期给他示范了错误的感情方式。他不恨对方,只是厌恶对方,却不知不觉走上跟对方一样的路。
精虫上脑,耐心不够,即使那份感情是真的,也不足以被相信和接受。
因为这男人的诱导,他已经垮过那道平常人最难跨过的坎,完全没有伦理道德的挣扎,但那些对於哥哥还很重要。
他不愿意变成爸爸,更不愿意变成孙玉青,虽然他的人生至今只有过这麽两个糟糕的父亲。
他想要得到哥哥的爱情,让哥哥愿意跨越那层血缘的禁忌真正接纳他,就必须给予哥哥另外一些什麽──对哥哥而言比伦理道德更加重要的东西。
52、血浓於水
任有和一个人待了很久,最後还是决定回到医院,路上顺便买了几套换洗衣服,从内到外都备齐。
走进病房时,哥哥躺在床上睁著眼,不知在想什麽,看到他手上提的袋子,也不主动问他,显然不愿意跟他说话。
他却一反之前的暴躁,关好门神色温柔地放下袋子,还端了一次性的脸盆去浴室打来热水,“哥,坐起来一下,你不方便洗澡,我给你擦擦。”
任有家面无表情地注视他,半天才低声说:“不用了,你出去,我自己来。”
任有和脸上露出难过的微笑,“哥,你放心,我不会做什麽,你都伤成这样了。”
任有家不出声也不动,眼神带上嘲讽,任有和立刻想起自己做过的事。
哥哥不可能对他放心,从最开始他就一直恶意欺骗对方。无论是灌醉哥哥强行侵犯的第一次,还是後来用威胁的手段逼著哥哥继续妥协……甚至在哥哥被爸爸刚刚才打过的那个晚上,他也没有放过哥哥。
回头看去,自己确实是个比孙玉青还要过分的人渣。但是他知道哥哥终究会原谅他,看在他是弟弟的份上。
他们血浓於水,哥哥为了这份牵绊才会忍受他所做的一切,这是让他最痛苦最难过的地方,同时也是他最大的筹码。
他从前总是想抹杀这一点,他只要做哥哥的男人,他想让哥哥因为爱上他来忘记他们血脉相连的关系,从而跨越那一层最大的禁忌。可走到现在的事实证明那根本行不通,他刚才想了很久,才承认对他来说也是一样,他们永远都是亲兄弟,这个禁忌就算到死都不会变。
他可以更加卑鄙,但不能再那麽幼稚的自欺欺人,哥哥不可能完全把他当成另一个男人,即使哥哥曾经暂时对他有过那种感觉,他自己也没有从中感到快乐。因为他就是任有和,不是什麽其他的男人,他们共同的回忆和他最初的萌动,都是真正存在的,被哥哥抛弃後的恨意和怀念,也都是真的。没有那个过程,他就不会爱上哥哥。
他又怎麽能否认那个过程中的自己呢……就像他也不能否认那个曾经跟孙玉青混在床上的自己,还有那个游走於众多身体之间的自己。那都是真实的任有和。浅薄的,任性的,丑陋的,放纵的……无耻的任有和。
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他还是耐性不够。哥哥被他伤害得太深,但哥哥本身是一个善良心软的人,能对他像现在这样冷漠,想必自己心里也是非常难受。
哥哥也许不想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来喜欢,可最起码曾经当他是很在乎的亲人,想要管教他、关心他,从哥哥容忍他的程度就能看出,那份亲情对哥哥是多麽的重要。
他当初就是仗著这一点,一次又一次威胁哥哥,现在他同样可以仗著这一点,慢慢地软化对方。
哥哥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美好家庭,在他早已失去期待之後,哥哥还不想放弃那个他们从小就没有实现过的幻梦。
他重复地想著这些,蹲下身体仰起头对哥哥苦笑,“相信我一次好吗?哥。”
他的表情脆弱而认真,位置的降低让他减少了攻击性,眼神里充满可怜兮兮的乞求意味,被他这样看著的哥哥不到几秒就垂下眼帘,动作缓慢地支起身体。
他得逞了。就是这麽容易。哥哥肯定会吃这一套,只要他使出童年时撒娇的功力。
他解开哥哥胸前的扣子,用拧干的热毛巾抚摩对方的皮肤,如此亲近的接触中目不斜视,一脸正经,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正在照顾哥哥的弟弟。
让哥哥靠著他站起来,帮对方脱掉内裤时,他察觉到哥哥在轻微地颤抖。病房里温度打得不低,肯定不会是因为寒冷,他不动声色地把哥哥推回病床上坐好,从袋子里拿出新的内裤给对方套上,过程里果然发现哥哥胯下的那一根已经半硬,被他一看就更加有精神了。
哥哥不敢跟他对视,把头扭得很远,身体也开始向床里缩,他知道哥哥在自责和羞耻,於是扶著对方躺下去盖上被子,还语调自然地说了句,“我也一样……这是正常反应,没什麽的。”
53、错位
任有家还是不怎麽理睬弟弟,出於窘迫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他其实有点担心对方,淋雨回来的弟弟衣服都湿透了,却要先帮他擦洗身体。只是先前争吵得那麽激烈,弟弟一进房就锁门的动作又让他心寒,以为对方马上就会扑倒他肆意求欢。
等弟弟打了热水过来,解他衣扣时他都还在心里冷笑,认为对方一定会在他身上宣泄争吵带来的焦躁。
因为以前每一次都是那样,弟弟擅长用下半身解决任何问题。心里高兴就要干他,不高兴也要干他,恨他的时候要干他,嘴里说著喜欢的时候照样干他。
他曾经觉得原因主要出在那个引诱弟弟的男人身上,是对方害了弟弟,把弟弟教成一个整天缠著亲哥哥做爱的禽兽,而爸爸和他应该承担次要的责任,他们作为父亲和哥哥,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所以他是那麽痛恨自己,纵容弟弟,像赎罪一般陪著弟弟上床,只要对方不去缠著其他无辜的人。可後来发现他的宠溺只会害死彼此,弟弟越来越过分,行为不断升级,随时会泄露他们这种见不了光的关系。
他害怕,他惶恐,他那阵子是真的差点被逼到发疯。
但是弟弟後来退让了,以爱情的名义,那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跟自己的亲弟弟谈恋爱……光是想想就让他毛骨悚然,他宁可选择回到保持安全性的肉体关系。
但他还是不甘心。他在怨恨弟弟的引诱,也厌恶那个逐渐沈迷於性欲的自己。
弟弟被那个男人引诱了,转过身就来引诱他,把他也变成一只堕落的野兽,抱在一起陷入深渊。
可他又无法抵抗,他忍不住那种自暴自弃的心态,直到爸爸爆发这一场带著暴力的嚎哭,他才觉得稍微解脱了一点。
他需要惩罚,那个惩罚还不能大到他承受不起。那是非常微妙的界限,他甚至主动的掌控和索求。
他没有料到弟弟会那麽害怕,即使已经陷在黑暗的沼泽里,也还是害怕著彻底的毁灭。
他和弟弟都一样,堕落的同时又软弱著,弟弟怕变成父亲,他怕弟弟变成郑浩德或者孙玉青。
他可以忍受弟弟在真正长大之前缠著他做爱,却没办法看著弟弟在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