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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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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前朝事作者:cris

第19节

之后近一月的征战中,治焯与卫青、霍去病合兵,一路杀到茏城。然而胡人行踪一直在变,追踪无果,而汉军的辎重中,粮草将尽。

此时,派往胡军中的密探回报了两件事。一是胡人节节后退的原因:此次胡军进犯上谷时,左谷蠡王伊稚斜趁军臣单于和左贤王合力攻汉之际,欲借机篡位,单于本部和左贤王部大乱,无心恋战一路北退;二是李广的下落:李广最初被掳,但几日前凭一身勇武,加上胡人听过李广声名,下令要活捉他,虽是俘虏却无人敢怠慢,他伺机夺了胡人的马和弓箭,成功逃跑了。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可再战。”卫青对治焯和霍去病道,“班师回去罢!”

二月中,三人带着胡人俘虏和部分护军回到长安后,恰逢李广也独自一人策马奔向西宫。

三人一同上前嘘寒问暖,李广只皱着眉扫了治焯一眼,敷衍两句,便先往非常室走去。

卫青察觉异样,霍去病倒是心无挂碍,亲自带领护军押胡人俘虏去往长安狱。等治焯和卫青到非常室时,见李广已请罪完毕,刘彻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此事明日朝议来定,将军先回。

见到他和卫青,刘彻眼中却瞬间焕发了一层喜色。

“二位将军快上前来!”他一手拉住一人,用力握了片刻才放开,眉飞色舞道,“前日驰传已报,卫青初战便一路势如破竹,为朕斩敌七百,俘虏二百,带马羊、物产数以万计至关内,实乃我大汉猛将!”

卫青回不敢,刘彻喜色更浓地望着治焯:“左军将军,听闻你与李广兵分两路,三千骑士,却斩敌三千,俘虏二千,自身完整无损。我要赠你食邑千户,封侯为……”

“陛下,”治焯打断刘彻,“臣不敢领封。臣为李将军属将,雁门一军,共损车骑材官近万人,无功可说。何况,陛下说我军‘完整无损’,但臣出征前,便斩李将军麾下一曲,若再受赏,恐人心不服。”

“哎,那件事若不做,只怕你还未出师,你那三千军内部已溃为一盘散沙。”

刘彻不以为意,卫青也一旁接口道:“征战大事,是死一曲还是全军覆没,身为将军,必须有所选择。”

但治焯坚持推辞,最终刘彻答应只赏治焯麾下立功的人,以及战死沙场的士卒至亲。至于他本人,只能作罢。

“臣还有一事相求,”治焯深思熟虑道,“李将军本战被俘,加上损兵数太大,恐怕明日朝议难逃死罪。但李将军事二世主,就请陛下允许李将军以钱赎命。”

刘彻微笑着望他:“一心为李广说情,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治焯一怔。

“我遣去西南夷的使臣,本月尽已回长安。但去年以来,西南之事顺遂,现正通灵关道,架桥于孙水。工事紧凑,需至少一位使臣驻守巴、蜀,以防万一。公孙弘谏我续用关靖,”他顿了顿,望着治焯的视线闻言便垂到了簟席上,接着道,“加上司马相如也来信说,关靖为使者,才华横溢,还有得力家臣一名,就是你昔日门客郭涣。我想,西夷事大,关靖来助我,我再放心不过。不过如此一来,你二人今年又无法相见了。”

听到这种事,坐在一旁的卫青都忍不住望了治焯一眼。治焯顿了顿便微笑道:“国事前,陛下肯信任他,是他为臣的福分。治焯敬谢陛下。”

刘彻开怀道:“何苦强作欢颜,我看你,不如去拜访一下公孙弘罢!他谏言总是能通晓大义,论雄辩,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言下之意治焯顿时明白了,对刘彻俯首一拜退出殿外。

◆◇◆◇◆◇◆◇◆◇◆◇◆◇◆◇◆◇◆◇◆◇◆◇◆◇◆◇◆◇

回到空落落的邸宅,治焯命石驹关门不见客,接着把柯袤叫到面前。

柯袤年及弱冠,却不肯取字,说是投奔关靖和治焯二人,为弃暗投明,愿效仿二人所有做派。可如此一来,他既成人,姓名只能由父母和天子直呼,治焯只好叫他“柯公子”。

“去年回来,我托柯公子替我打探之事,可有结果?”

柯袤点点头:“唯,公孙秋兰每逢月初便会至左内史大人府上,与公孙大人举家一同常祭,这几日也在左内史宅中小住。”

治焯无奈笑了笑:“……我欠她两样东西,是该还她的时候了。”说完便命石驹备车,到左内史府邸南门,治焯单刀直入道:“晚辈想见大人府上一个人。”

公孙弘以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看了看他,道:“请至中厅,她料到将军要来。”

身为治理长安的左内史,公孙弘的邸宅相较其他重臣府邸而言非常简陋。门厅漆薄,前后院狭小,中厅四角以石为镇,地面簟席甚至好几处破了洞。倒是处处堆放着书卷,这副清廉克俭的做派,令治焯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静坐中,有人脚步轻盈走了进来,治焯抬眼一看,公孙秋兰身着丧服,身后跟着的果然是小莺。

治焯不顾尊卑,先朝她行礼,开口道:“公孙贤人他……?”

秋兰笑了笑,说:“唯,去年冬,大父病殁。秋兰家道不济,幼年丧父,不可祭祖,是以请公孙大人代为祭礼而已。”

治焯点点头:“姑娘一向看重宗祖之事。贤人在世时身随性至,也算无憾,姑娘莫伤怀。”

秋兰怔了怔,莫可名状笑道:“原来将军还愿挂记秋兰。”

治焯不接话,从身边拿出一只漆木盒递了过去。秋兰接过,打开一看,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看回治焯。

治焯淡淡道:“三年前许姑娘的横吹。治焯在雁门驻守时,偶见一丛翠竹,想起昔日承诺,便取了一段。之后再在沙场斩敌的间隙里,为姑娘做好,镶以珠玉,坠以绦结……”眼见秋兰眼中闪现百味杂陈的神色,他微笑道,“看还合姑娘心意么?”

秋兰把木盒中的横吹取出来。竹管通体漆成绛红色,音孔平滑,绦结编工细致,鲜艳夺目惹她双眼刺痛。

“将军费心,是为秋兰,还是为昔日一诺?”她双眼微红,却又笑起来,问,“还是为了关子都的清静,来向秋兰说情?”

同一个问题,时隔那么久,治焯不答,她好像就不肯放下。但现今已不能再回避,治焯看着她道:“赠姑娘彤管,是因为当初认为彤管配姝女,是一幅美景。不为情意,也不为诺言,更不为他人。单单为彼时彼刻,此物此人。”

“是么?”秋兰敛去眼中水光,冷笑道,“将军雅兴,什么都不为,单为一幅‘景’就肯费时费力做这些事?”

“信与不信都在姑娘,”治焯望着眼前人,叹口气道,“世间有太多人和事,值得奋力求索,并非只有情意一样。只要姑娘是为自身悦然,哪怕挥霍韶华,海中筑沙,水里作画,又有何不可?全在作为者自身意愿罢了,何必在意沙塔被海浪湮没,丹青被清水稀释,而使心血无以示人呢?”

“秋兰能将此横吹毁了么?”

“治焯心意已到,姑娘毁不毁都无谓。”

秋兰若有所思看着他,接着命小莺拿来一柄铁斧,当着治焯的面作势要劈,谁知治焯动都未动。她忽然长叹一声,把斧丢到一边。

“将军找秋兰,就是为了赠这管竹子罢!心意秋兰已领,将军也可以走了。”

“还有一物。”治焯拿起身边另一个小小的漆木盒,“姑娘当初赠的信物,治焯完璧归赵。但望姑娘今后找到更好的人再赠,不使情意空投。”

他说完便起身,朝秋兰揖礼后就要走出中厅。秋兰望着这个行止风度与三年前初见时,不差分毫的男子,忽然泪噙满眶,问道:“秋兰听闻将军在迎娶秋兰之前,便与关子都结下情意……秋兰算是晚到之人。若当初将军先迎娶了秋兰,才遇到关子都……还会……还会……”

治焯回望她一眼,上前把她扶坐好,才说:“情意无先来后到之分。治焯当初遇到他,也未曾想过后来能得到他的回馈。”

秋兰顿了顿,平息片刻问:“将军若当初没有得到关子都的回馈呢?会恨他么?”

治焯坦坦一笑:“如赠姑娘横吹,我做我愿做之事,至于他如何对待,都无所谓。自然也不会恨。”

“是么……”

秋兰像是无力正坐,微微斜倚到几案上,不久对治焯露出一个笑意:“将军说得对,恨犹一叶障目,我不该自苦。我……若我说,当初将军府上的火,秋兰有心纵,但实则后来是无意中打翻了灯盏,将军信么?”

治焯缓缓道:“信。”

“那……之后,秋兰又惊又恼,无智之中向公孙季大人托付,做了之后的不德之事,将军……”

治焯宽慰道:“不怪你,今后莫再为便可。”

秋兰伤怀半晌,最终重新坐好,对治焯俯下身:“秋兰当初没有看错人,无非有缘无分罢了。将军走好!”

治焯微笑点头:“姑娘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六十一再走他乡

次日朝议,朝中文官果然谏请刘彻,论法,李广、公孙敖在上谷一役中铩羽而归,当斩。但刘彻以即将到来的清明为由,说要赦天下,因此这二人皆可以金赎命,贬为庶人。

退朝后,治焯拦住摘去冠带的李广:“李将军……老师今后欲往何处?”

他心里明白对方心高气傲,自景帝时一直位于二千石高位,如今年老却被贬,怕他一时想不开。

李广听他称“老师”,眼中锐利的光顿时软了下来,朝治焯拱了拱手道:“老夫无能,连累左军将军大功不受赏……”

“老师切莫……”

李广抬手打断他,远远扫了一圈宫内的红墙绿树,眼中变得寂寞,叹道:“左军将军昨日为老夫求情之事,老夫已有耳闻。今日将军称我为老师,我不敢当。将军有大将之风,今后……我愿将军莫把上一辈之事挂碍在心。人生几何?且纵豪情,让自己好好过罢!”

治焯一怔,没料到这种劝慰竟来自这么一个人。望着李广半白的须发,他动容道:“治焯送老师出宫。”

李广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治焯听到有人兴冲冲走近,一听便知是霍去病的脚步声。

李广眯眼笑了笑,拱手说:“将军莫担忧,李广气硬,不会寻死。蓝田县林中处处飞禽走兽,将军若有闲,可至城南找老夫,一同至蓝田打猎。”

治焯这才放下心来,长揖道:“好,老师好走。”

直到李广远去不见背影后,治焯才回过身看等了半晌的霍去病。

“……小火兄,你这几年像变了个人!”

连个少年也能对他评头论足,治焯无奈道:“去病找我有要事罢?”

霍去病这才想起正事,拉着治焯就往非常室走,到了殿中,看到刘彻身边除了几名常侍郎外,卫青在,公孙弘也在。治焯与公孙弘目光一触,看到他眼中深意。而眼下,刘彻手中捧着一卷织工精细的帛书,上面字迹潇洒,刘彻看得眉飞色舞,不断击节道:“好赋!好赋!”

治焯行礼后,刘彻才抬眼,热切招呼赐座,并将手中帛书递给他:“小火也来同赏,司马相如刚回朝述职,便被人央求作了一赋给我送来。”

治焯接过,首行题写《长门赋》,他怀着对刘彻心思的揣测看完,模棱两可道:“佳女忧思,如丝缠绕,情深意切动人心怀。司马大人文采无人能及。”

刘彻笑着接口道:“然也!我满朝文臣,论赋,司马相如犹如上天送给我的使者……”

治焯不动声色看着他,这《长门赋》华藻悲戚满篇,都在诉说陈氏被废长门后,日夜对刘彻的思念之情。求赋的人恐怕也未料到,刘彻并未因此被勾起对旧日旧人的怀念,反而只一味赞赋好的结果。

殿内四座都默不作声,听刘彻不断逐字逐句论此赋的好处,被他目光扫到时,才附和几句。无人懂他究竟是何意。

这么过了一刻,刘彻才话锋一转,说:“窦太主为女千金求赋,意思朕明白。可朕是否要顾念旧情而为陈氏复位?”

殿中无人敢接话,治焯怕他指名问,便先问道:“陛下如何打算?”

刘彻深吸一口气,叹道:“陈氏作为皇后,无容人胸襟;作为妻,无出一子女。如今念旧情……岂知友人之间,信义破裂尚难再建;夫妻情意决裂,更不可修。”

人人玩味他最后两句话,殿中寂静能听到门外的风鸣。

“罢,不说此事。”刘彻命常侍郎把帛书收好,回过视线望殿中正坐的四人,“上谷一役,我军未能重创胡人,却自损重大。眼下上谷边防薄,兵马乱,我想从三位之中选一将,任上谷都尉,辅助太守重振边亭军力,但想不好请哪位去。”

他环顾三人顿了顿:“子夫有新孕在身,我想卫青和去病最好留下,可以时时得知她的消息;小火呢,离开长安这么久,我也希望你多住一段时日,缓解乡愁。”

治焯这才明白,刘彻在他们面前说起废后陈氏,也许是有立新后的打算。因为这个打算,一是想借卫青和霍去病之口,警醒卫子夫将来不要重蹈陈氏覆辙;二来,刘彻重启用了他,也趁此机提醒他与刘彻之间,算是“再建信义”。既然双方都感到再建“不易”,自然更禁不起再打破。

这几年来,刘彻作为君,心思一日比一日成熟老辣。

可听闻朝中人说,西南夷郡县路桥要建三年,关靖此去已是第二年。本来将领无任命,他可以主动请命去西南,查看内陆新边亭的筹建境况,如今若要远赴上谷,这一去,就更不知何时能见到他。

“陛下,以臣看来,”治焯视线转向发声的公孙弘,见他目不斜视,像是在为国事深思熟虑,“数日前陛下不是接到密报么?十年前奉您之命前往西域出使的张子文,终于逃脱匈奴藩篱,往大宛去了。臣思虑张大人身边,所剩护军不多,归途定也困难重重。何不请左军将军率兵士,扮作使臣秘密前去接应?”

“哈哈……”治焯一顿,尚不及表态,刘彻便大笑对公孙弘道,“左内史顾虑宽宏,不过我想,事有轻重缓急。张骞为使臣,能言善道,尚在经过匈奴之境时,无以脱身总十年;若治焯也同遭此运,且不说上谷边亭之防因此要多等十年,万一治焯他有去无回,朕岂不痛失爱将?”

众人一听,大抵明白上谷都尉之位,刘彻已经做了决定。

治焯笑了笑,道:“陛下若不嫌,臣愿赴上谷。”

“善!”刘彻脸上浮起畅快的笑意,命宦官拟诏,“今日起,小火,你可就是俸比二千石的高位了。请你一定要为朕,将上谷边防事理好,决不可再不堪一击!”

治焯俯身受诏,接过印信的那一刻,他想,也罢,即便不可近日相见,好歹他总算有了一郡兵权。

◆◇◆◇◆◇◆◇◆◇◆◇◆◇◆◇◆◇◆◇◆◇◆◇◆◇◆◇◆◇

回到邸宅准备行囊,柯袤默默跟着他,多次欲言又止。

治焯失笑:“柯公子想问什么就问来!”

柯袤神色严肃,踌躇半晌才道:“主人前日费尽心机,让公孙秋兰平复心结。可今日,若非人主早已决意,差点又被公孙大人摆了一道。”

治焯摇摇头:“你不明白,秋兰恐怕早已乏了,只不过干脆罢休心中不甘而已。昨日我到左内史府上,他开口便说她在等我,想来前几年她不见踪影,而今出现在长安,就是在等这一日罢!”

柯袤沉吟片刻,问:“既然如此,公孙大人为何还不肯收手?”

治焯若有所思道:“朝中靠揣摩人主之意,不断攀升高位之人还少么?就算最初是公孙秋兰让他下了第一步棋,而今他却因为每落一子,便圈下人主更大的器重,难免收不了手了。公孙大人这几年来默默做了多少事,虽招招不致命,但让人生离,也实在不好过。人活一世有几年呢?”他叹口气,“他年事高,犯不上与他计较。可是,我二人之别能被他三言两语实现,也不完全是他的力气……”

他话未说完,柯袤却露出听懂了的神情。

“既如此,主人今后如何打算?”

二人走向后院,治焯望了望庭院中又是盎然生机的繁花绿树,再看了一眼远处角落里,独立春寒之中的三省室。

“其实无论位多高权多重,一个人真正需要的,无非也就是一处三省室这样的地方罢了。”

一间小舍,舍内有基本生活所需,此外,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挂心的人。

无论舍外天地有多大,人有多熙攘,只要回到自己的那方小舍,推开门,看到那个人,就看到一片完满的净土。

治焯沉浸遐思,柯袤察言观色道:“主人所言,跟当初田蚡所说的,全然相悖。”

治焯回过头:“是么?”

“田蚡说,他想要到至高点,俯瞰天下,无人阻挡视线。”

治焯笑了笑,说:“我就望三省室不再像如今这般空落。但愿公孙季之类的人,莫再连片小舍也要挡我罢了。”他回转身,“说到此事,我倒想起来,柯公子投奔于关靖,一年了罢!”

“唯。”

“柯公子曾为田蚡信赖之人,想来定然身怀绝技。这一幢无人的宅子,公子守着岂非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柯袤目光垂下,凝视着不远处奔流的溪水:“曾经一心为田蚡效命,此生从未做过打算。”

治焯感慨,自己与他,曾也是一类人。

他朝柯袤宽慰微笑道:“不打紧,慢慢想。我最多三日便又要离开,若有我能为你助力之事,我走之前,随时到三省室来找我。”

柯袤沉默片刻,就在治焯信步往楼阁走去时,他出声叫住了他。

“主人,柯袤自出生,便未离开过长安城……除了一次,奉田蚡之命,追一个人到了雍州之外……不过那时,心中有块垒,也无暇他顾。主人既要远赴上谷,可否带上袤,为主人鞍前马后,尽心侍奉?”

治焯回转身见柯袤俯身在地。他上前扶起他,答应道:“谈何侍奉?若可得公子助力,治焯也不孤单。不过,公子提到‘追一人’……可是为田蚡手刃何人?”

柯袤眼中闪现不安:“唯,淮南王昔日郎中,雷被。”

治焯眉梢一挑:“所为何事?”

“因为……雷被行刺……主人您……事败,淮南王认为不可饶。听闻他不敢回淮南,小人带人在雍州郊外找到了他,他寡不敌众滚下山崖。”柯袤面红耳赤,说话间再次跪下请罪。

治焯笑了笑,雷被一直不肯说的事,此刻已全然明了。只不过单单因一个不可告人的任务,就对自己昔日入帐之宾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决定,刘安城府也许不如他想那么深,但狠毒也不如他料想的那么浅。

他望着柯袤深埋在地的样子,问道:“除了他,还有他人么?”

柯袤低声道:“没有了……田蚡曾让我在魏其侯食饮中投毒,但未奏效……然而此事令小人近一年来,愈发寝食难安,若不是已投向主人和大中大夫,尚有半分用处,小人愿自切以谢……”

治焯微微一笑,令他起身:“既然如此,你去准备一下,我带你向他本人请罪罢!”

柯袤抬起头,望着治焯笃定的神色,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六十二聚雁门

上谷郡离雁门不远,前一次治焯只是领兵自长城外经过,远远见到蓝天下起伏延绵的燕山峻岭。

这一次带着柯袤,先自长安花了近七日赶到雁门善无县,见昔日同袍兄弟人人亲热涌上前问候。当初李广带他们出兵,大半骑军折损,但县尉郭昌、候长荀彘、屯长赵破奴三人自保下来,雷被未随军,也安然无恙。

“赵兄,其余兄弟十人不会枉死,”治焯按着赵破奴的肩,对方皱着眉头,眼中泛红,“他日短兵相接,我定为他们讨回公道。”

赵破奴声音低哑,恨道:“也罢!次回征战,请大兄带上我,莫再让我们跟随那种治军不严,到头来自顾不暇之人!”

治焯点头,回视了身后的柯袤一眼,对赵破奴身后的雷被道:“有人想要向你请罪,你可愿见他?”

雷被面容一凌,淡淡道:“孰人?”

柯袤上前跪下:“昔日田蚡家臣,柯袤。”

雷被微微笑了笑,单手扶起柯袤,说:“丞相当初说,宁愿事败与我主公同赴狱中受苦,也不愿我伤及发肤。我并未害得他身陷囹圄,他为何却又要派你来暗算我?”

身旁的赵破奴一听,大惊,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治焯立马把他拽到一边,低声道:“先不要问。”

赵破奴回望雷被,越发觉得身边人深不可测起来。治焯听到柯袤再次请罪,雷被轻描淡写说,既然之前各事其主,不怪他,治焯才对赵破奴笑道:“时机到了无义他自会跟赵兄说。不过,我此去上谷,对赵兄你们都更难顾及,你……你也要留点精力,千万莫在举兵时忘情与无义彻夜缠绵。”见赵破奴面色泛赤,他正色道,“否则上了战场,手足虚浮,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力气斩敌?”

赵破奴嘟囔道:“知道,越说越远了。”

周边人都笑起来,治焯见雷被和柯袤已言和,但柯袤对雷被双目失明之事,面露抱愧,闷声承诺“今后若有机会,柯袤一定为公子效死偿还”;而雷被脸上也有一丝旧事牵连的郁闷,治焯便对赵破奴说:“你去劝慰他罢,下次举兵,赵兄所托我定不相忘。”

接着就带柯袤告别众人,往上谷赶。

上谷为燕国北长城自东向西建筑的起/点。

北面为茂林覆盖的燕山山脉,由于路障多,地形复杂,加上山峦顶脉一路相接的长城居高临下,历来为天然堵兵屏障。可纵使如此,由于翻过山往北,便是匈奴左贤王本部,且接壤鲜卑、高丽,还有一条濡水自大漠起源,流经离上谷极近的渔阳郡,到右北平入海,附近边亭之士既要守山,也要守水,一旦匈奴人联合鲜卑翻过此山,上谷郡内所屯之兵要相抗,也会因地势而相顾不暇。

说是屏障,实则是一个难守难攻之地。

治焯到此不久,察觉附近人民甚少。常年被扰,导致边田荒芜,士气不振,连守武库的兵士也多为老弱。

郡守府中官吏人人客气相待,但稍微多言谈两句,他便察觉这些人身为一郡之官,却言辞颓靡。甚至有好心人出言宽慰他和柯袤,言下之意,在此为官,更像是被流放一般,个个巴不得尽快调任,否则不但没什么好处,还有可能不小心便把性命断送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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