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惮道:“阿离,你出来,哥哥有几句话得先嘱咐你。”
“好。”殷离一口应了,见辛然一张脸发愁地都皱起来了,禁不住又笑了,抬手摸了摸又摸了摸,听张无惮在门口咳嗽了一声,这才快步走了出来。
两人一道走出去老远,张无惮才算是理清楚了思路,方道:“怎么这么突然?”他都怀疑会不会是这几个月忙得顾不上殷离,才叫她让个老男人哄了去,不过这话他没说,这时节说辛然坏话就是把殷离往外推,恋爱中的小女人听不得坏话。
殷离一边走一边踢踏石子,笑道:“本来就很突然啊,对了个眼的功夫,我也没料到呢。”稍一停顿见张无惮没掩饰满脸愁容,忙给辛然拉票,“他对我很好,就是生气起来有点凶,凶得还很可爱,不过没我凶,他吵不过我的。”
这才在一起多久就已经吵架了,看这样还吵了不止一次。张无惮心塞得不行,半天道:“你可得擦亮眼睛选好了。”虽然他当皇帝后要推行妇女解放,这个不行离了再选一个就是了,但头婚能和和美美走下去最好。
殷离笑嘻嘻又安利了辛然许多好处,张无惮才作出被她说服了的神态来,领着殷离往回走,隔老远就看到辛然站在小院门口张望不停,颜垣正在拿话笑他。
张无惮停步道:“这样,请颜大哥和庄大哥跟我往渤海走一遭吧。”他本来是想着叫辛然和颜垣的,逃命跑路厚土旗是一绝,但论起杀伤力来,还是烈火旗在行。但也不是非要叫他去不可的,既然辛然跟殷离打得火热,何必拆散他们呢?
辛然却道:“张兄弟,不碍的,有什么差事你尽管吩咐就是,能为教主归来出一份力,我绝无二话!”
他是这个态度,张无惮更满意了几分,笑道:“也好,烦请颜大哥和辛大哥点齐旗内好手,咱们这就去渤海找场子。”说罢体贴地先走了,留他们说话。
张无惮在五行旗驻地同庄铮和闻苍松说了会子话,不多时就看到数千教众列队在广场上,一半头裹红巾为烈火旗教众,一半头裹黄巾为厚土旗教众。
张无惮平生头一遭见这般整齐划一的急行军部队,心头一阵火热,大笑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颜垣道:“兄弟们谁不想去迎教主归位?撇下哪个,哪个要跟我们急眼呢,好说歹说才留下了一半人马。”洪水旗早就倾巢出动了,要是烈火旗和厚土旗又跑了,岂不是光明顶守备力量不足了吗?
张无惮道:“两位大哥考虑的十分周全。”便见辛然笑眯眯走过来道:“张兄弟,你看烈火旗和你红巾教都是包裹的红巾,咱们好像天生就该做亲戚的。”
张无惮呵呵:“辛大哥说的在理。”
三人不再耽搁,大部队浩浩荡荡向着渤海而来,所过之处路人无不侧目,还有诸多听到风声前来探听的江湖人士一见这架势就不敢来扰,远远避开了。
一路上还碰上了两小股元兵,加起来还不到五百人,一来是为民除害,二来是练练磨合,张无惮指挥着打了几场小型战役,摧枯拉朽尽数斩杀了。
战后看着旗众打扫战场、掩埋尸体,他长出了一口气,对辛然道:“好男儿当如是。”如果说看千人齐列阵还只是预热,指挥军队冲杀时他算是有了前所未有的爽感,张无惮先前从未像那一刻般,深觉这辈子穿得太值了。
辛然一笑,别有深意道:“张兄弟好这口,还愁日后没有机会不成?”谢老爷子是你义父,殷大哥是你外祖,你自己更不是个省油的灯,明教日后不是你的,还能落到旁人手里不成?
张无惮通体舒爽,哈哈大笑,将令旗自沙堆上拔出来,在空中挥舞着旗语,意气风发喊道:“兄弟们,出发!”翻身跃上马,走在了队列最前方。
待到了渤海海岸附近的小城镇,偷摸着来探查情况的武林人士越发多了,消息早就一路传到了此间,众人都已知道明教此番动了真格,还敢留在这里不避开的都是颇有底气的。
张无惮于江湖见闻上比成天猫光明顶下孵蛋的五行旗众人要丰富多了,一路走来,不断为辛然等人讲解:“这位看模样像是铁手判官苦文滨,二十年前跟我父亲‘铁划银钩’齐名,绝非好相与的。”张翠山在冰火岛那十年武功是荒废了不少,但他武学天赋出色,回来这几年进境很快。
苦文滨同灭绝师太仿佛的下垂八字眉是五官一大特色,他正坐在茶馆中苦笑连连,一抬头见张无惮从门口经过,见这人头包红巾、腰带长鞭的模样,连忙道:“可是红巾教张公子?还请入内一聚。”
张无惮对他客气一笑,微微一侧头:“苦先生太客气了,晚辈也想同您举杯言欢,无奈另有要事。我还这么多兄弟在,总不能都跟着赖您一顿。”
辛然低声道:“他旁边那年轻人不知什么来头,我看绝非正派人物,还当多加小心。”这时节还赖在这沿海小镇的,九成九都是对谢逊有敌意的,这姓苦的等闲岂会这般好心请他们喝茶?
张无惮早就看到坐在苦文滨旁边的这人了,这人他也认识,不过一直装看不见罢了。他扭头欲走,却见那人站起身来,大踏步走过来。
辛然和颜垣一左一右亮出了兵刃横在他面前,张无惮忙伸手隔开了,听那人冷冷道:“卑鄙小人!”
张无惮不去理他,只看着苦文滨道:“苦先生怎么跟他走在一块了?”若说苦文滨对屠龙刀有企图还好说,可不该一脸受气小媳妇样坐在宫九旁边,他可从没听过此人投靠了太平王。
苦文滨叹道:“我本在华北地界赤脚苦修,想不到被此人撞见,看我也有几分武功,硬逼着叫我带他来渤海。张公子,我早年曾受过武当张真人大恩,如何肯同张五侠为难?出现在此地,实非我所愿。”说罢摊开两手,“连我性命相修的一对判官笔都叫他给夺了去。”
张无惮奇道:“华北?”傻子都能猜到他离开渤海定是去光明顶搬来援兵了,宫九却一口气绕到华北去了,这差的实在有点远。
宫九充耳不闻,从腰间将一对被打磨得铮铮发亮的判官笔取了出来,塞到他手里:“换!”说罢看张无惮一点动心的意思都没有,又搭上自己的长剑,“换!”
“……”张无惮见他又去解不知道从谁那儿抢来的七星宝刀,忙道,“九公子若当真想换,我来点一把兵器如何?”
宫九默默看着他。
张无惮道:“九公子可听过名震江湖的倚天屠龙歌?”
“‘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要是没听过,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当然那是在看到白蟒鞭之前了,如今他势在必得的目标已经换了,宫九道,“你想让我拿屠龙刀来换?”
“自然不是。”张无惮连忙道,“这其后还有两句,叫‘倚天不出,谁与争锋’,世人只知道屠龙刀,却不知还有一柄长剑名曰‘倚天’,其锋利不在屠龙刀之下。”
说来也怪,屠龙刀声震江湖数十年,倚天剑却一直籍籍无名,好似全江湖人都选择性无视了后边这两句。张无惮这话不是说给宫九听的,而是说给周遭窥探的人说的。
宫九对这些全不关心,只道:“只消我寻来倚天剑,你就把鞭子换给我?”
张无惮难掩神往道:“自是如此。”你能寻来再说其他。知道倚天剑已经被重铸的,当世只有灭绝师太、朱停、令狐冲和他寥寥四人,这么一个噱头够把宫九支开一年半载的了。
宫九扭头要走,张无惮呼喊道:“九公子,你的剑。”
宫九头也不回摆了摆手。
待他走远,张无惮将一对判官笔掷给苦文滨,将长剑拔出来一看,两眼发亮道:“好剑!”也不知太平王是富得流油了,还是熊孩子败家,照他看来,这剑当真不差,比不上令狐冲的青冥宝剑和原版倚天剑,可也是他平生见过数得上号的了。
因辛然是用刀的,张无惮将剑扔给了颜垣,笑道:“颜大哥别嫌弃,这人怪了点,剑是真的不错。”
颜垣道:“好兄弟,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自己人,你来我去推辞一番,以张无惮的性格和口才,最后还得是他收下,那最开始又何必瞎矫情呢?
苦文滨收下剑过来道谢,他当真是遭了无妄之灾,深知这几日渤海边上少说得死了四位数的人,如今明教大军开到,更是得有一场恶战,巴不得早早脱身。
但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张公子,你说的这倚天剑,可当真存在?”
张无惮眉头轻轻一跳,若无其事道:“怎么可能,屠龙刀这么大的名头,若真有能跟它齐名的倚天剑,怎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
苦文滨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横竖他是告辞走人了,辛然还茫然着,颜垣却早已明了了,低声道:“张兄弟好手段。”他听过苦文滨的名头,这人非但判官笔使得好,一笔字写的行云流水。苦文滨以文人自居,交从甚众,看他这模样,怕按捺不住得四下探听,消息正这么流散出去。就算苦文滨不上当,两旁街上还有许多听到张无惮和宫九对话的。
“愿者上钩。”张无惮道,“再往前走就是海滩了,先亮明身份,听劝的肯离开最好,若有不识相的,格杀勿论。”
同谢逊有仇的四十余家,都已经叫筛选出来,圈在一起了,待谢逊回归明教,自会同这群人了结恩怨。剩下还聚集在海滩上的,都是冲着屠龙刀而来,明教既不理亏,根本就不必客气。
两人郑重应了,大军转道前往海滩,辣手很是杀了一批人,将封锁线拉伸了数公里。待一切准备妥当,张无惮吹响响哨,又对天燃放火花,吹着海风等了小半时辰,十艘一模一样的大船列阵驶来,九艘高挂“谢”字旗,正中领头的一艘挂着振翅火焰的标志,每艘船上都高高燃着圣火。
待船队靠岸,张翠山和殷素素一左一右搀扶着一老者自主船上下来,张无惮快步迎上前去,见谢逊皱纹满面、头发更是白了大片,早已不复昔日金毛狮王的神威,比之十年前更苍老了许多,一时竟有些怯了,脚下便是一顿。
谢逊目不能视,两耳却极是灵便,他数日前已同张无忌见过,此时听到一个与张无忌极为相似的喘息声,大叫道:“无惮,可是我无惮孩儿?”
张无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谢逊小腿,泣道:“孩儿不孝,舍下义父受苦了。”
一路回中原行了月余,谢逊本以为自己早做足了万般心理准备,此时却仍口中嗬嗬不住,弯下腰摩挲他的头顶,翻来覆去念道:“天可怜见!”
张无忌也自船上奔过来,跪在谢逊身前,兄弟两个叫他一手一个都搂住了,半拽半抱地想提起来,却叫他们一人一边抱紧了腿。谢逊提了几次都没成,禁不住都笑了,斥道:“身板壮得我都抱不动了,还跟你们义父撒娇耍赖呢?”又道,“翠山,弟妹,快扶孩儿们起来。”
张翠山道:“值甚么,大哥还当不起他们一跪吗?”又对他兄弟二人道,“你们义父甘愿留守荒岛,过着孤苦的日子,都是为了不连累咱们。如今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接他老人家回来,你们可得好生孝敬着。”
说罢,他扭过头看向殷素素,见妻子虽有不舍之意也还是点头,心下一宽,便道:“大哥,早前在冰火岛上,无忌一直充作你孩儿养,得你苦心栽培,如今咱们好不容易五口团圆了,正该将他过继给你。”
这事儿他们数日前也跟张无忌商量过,得到儿子同意了的。想他夫妻二人初诞下这一双麟儿时,同谢逊关系还十分紧张,为防他伤了孩子,才为小儿子照着谢逊惨死在成昆手下的亲子命名,大儿子也取了一个配套的名字。
为了讨好谢逊,张无忌小时候还被叫过“谢无忌”呢,全是离开冰火岛前夕才叫谢逊勒令改回本姓的。昔日是不得已才为之,今日张翠山一番话,却全是出自本心了。
谢逊却道:“翠山,大好的日子怎么说这等伤我的话?无忌姓张,待我的心难道就差了几分不成?”
张无忌昂首挺胸道:“无忌不会的!”
“这才对。”谢逊道,“此事绝不可再提了。”他如今还有什么想不通的,看义弟一家和美幸福,已是心满意足了,何苦再横插一脚,夺人子嗣?
何况一路上谢逊也听同行的殷天正提起过,老殷家看中了张无惮,替人养儿子养了十年了张翠山都没松口,若转眼送个儿子给他,岂不叫殷家心中不满,当他厚此薄彼?
这些门道张翠山不可能不懂,只是不在乎罢了。他不为自己考虑,谢逊却得为他打算,当下不再多说,一手牵了一个义子,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迎着风将眼角吹干了。
殷天正早就避开了,见这边认亲结束,方才同五散人走过来,笑道:“多少话说不完呢,非得杵在这里。无惮,你小子倒是能耐,没有教主令,一口气就敢调了三旗过来。”
他们本来商定的计议,是先在渤海杀一波,而后张无惮带着张无忌南下,将这帮豺狼野豹都引去别处,谁都料不到谢逊的大船还停在渤海海域的远海,这样可确保登岸时绝不会出现岔子。但张无惮见胆敢打屠龙刀主意的人太多了,临时改了主意,要借此重振明教声威,这才开出了正规军来。
“是大伙一个个的都耐不住了,争着抢着要喜迎教主归位。”张无惮见谢逊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此另有主意,忙几不可闻道,“义父,你不接这活,这帮人又该掐红了眼,可断断不能推啊。”
谢逊道:“非是我看不清这其中关节,但我教才同江湖各派重归旧好,而谢逊身负血债如山似海,若我接任教主之位,哪怕只是代教主,又是一桩风波。昔日衣教主、阳教主哪个不是从不滥杀无辜的好汉?谢逊这辈子是当不起这名头了。”
谁乐意明教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好不容易借着揭露成昆阴谋之事有所缓解,可他实打实做下了桩桩血案,这是赖不掉的。阳顶天写下让他代理教务的遗书时,他家中还未逢惨变,不曾狂性大发屠人满门,否则代教主之职绝落不到他头上。
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他将此意说出来,表明坚决不肯受之意,不能叫因他一人,累得整个明教被人唾骂。
张无惮早料到此着,也不在意,往一旁使个眼色。殷素素便道:“大哥,大好的日子,别说这些丧气话,什么事儿咱们不能商量着来呢?叫孩儿们扶着您,先回了光明顶再言其他。”
谢逊笑道:“弟妹,少拿话诓我。”想着跟义子重逢,多说这些话也没味道,便也暂且压下不提,随着他二人上了早备好的马车。
张无惮下车溜了一圈,见张翠山已经送走了殷梨亭和东方不败,便放心去寻了令狐冲,问道:“这几日在海上漂着,可得闷坏了吧?”
“跟我还客气甚么?”令狐冲跟他碰了碰拳头,“怕你得老大一会儿不得闲,正巧我得回华山一趟了。”
这辞行突如其来,张无惮一听话音不对,忙道:“怎么说?”要真碰上了棘手难办之事,他说什么也得陪着令狐冲走这一遭。
令狐冲郁闷道:“下山来撒欢跑太久,都忘了五年一度的五岳会盟到了。风师叔祖不肯去掺和,师父就叫我务必回去一趟。”稍一停顿,低声道,“师父含糊其辞,想来信中不方便说的太明白。”
张无惮想连刘正风金盆洗手都能提前这么多,原著剧情早都被打乱了,他也不好妄言所为何事,便道:“我随你一道去。”
令狐冲一下就笑了:“你非五岳中人,去了嵩山会盟又如何,人家才不放你上山呢。我总不能搁袖子里揣着你偷偷带进去。”说罢禁不住也叹了口气,忙又打起精神来,“看是你明教立新教主早,还是五岳会盟先结束。”
第97章倚天屠龙
谢逊因眼盲不便,一路上都是乘坐马车,他在车帘中听得外面细碎的声响,寻了个空档单独叫了张无惮入内,问道:“无惮孩儿,可都是来找我寻仇的?”
“都是冲着您的屠龙刀来的。”张无惮宽慰道,“义父,同您有血仇的四十三家,都已经叫我请上光明顶了,正想请您拿个章程出来。”于是将这四十三家所提的要求细细说给他听。
谢逊大是诧异,惶惶道:“莫说是去坟前磕头上香了,便是叫我血债以偿,也说不出什么来。昔年我丧亲悲痛失了神智,却丝毫不能体会旁人丧亲之痛,实在罪该万死!”
张无惮连忙道:“义父说的这是什么话,您也是被成昆算计陷害的,幸而那老贼已经伏诛,可惜没能留他待到您回来,亲自除了此獠。”
谢逊一路上听人讲了无数遍他义子如何威风凛凛,一路将成昆算计到死的,闻言哈哈大笑道:“这等诡计多端的恶徒,能今日杀就绝不能等到明日,难道你倒冒着风险留他数月,还得专待我回来不成?”
他如何不知张无惮非要当场杀了成昆,正因他请人伪装成成昆的声音,将灭绝师太俗家兄长的仇也赖到了成昆头上。当时五散人都在场,亲眼目睹了经过,一并同他说了。
谢逊笑了一阵,转而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谢逊盲的是眼,心却不瞎。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若说少林空闻方丈不追究空性神僧之死还能勉强说得通,旁人可没这么高的佛学修为。你照实说,另许了他们什么?”
“这到底是血海深仇,哪里是许些蝇头小利就行的?”张无惮道,“差不多有三十多家得过咱们救助,一命抵一命,他们是自愿放弃追究的。”
他可不是事到临头了才开始挠头皮的类型,早在他担任天鹰教紫微堂副堂主时,就点出这些人家有意施恩。江湖仇杀本就寻常,尤其大杂烩世界从来都不缺反派担当,若非他的手下及时援手,有几户都有灭门之危。这些人对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同谢逊十几二十年前的仇恨,自然也就看淡了些。
谢逊默然良久,方道:“不论他们追究与否,我的良心总是过不去的。”这海岛近十年的孤苦生活已使他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若非他实在思念两位义子,又有张翠山夫妇和昔日老兄弟们盛情相劝,他未必会被说动。
张无惮道:“少林寺的空性神僧再三要与我约斗,因琐事缠身,叫我都给推了。待忙完继任大典,孩儿陪您去少林走上一遭,也为蒙难者祈福。”
谢逊怔了一怔,失笑道:“你这面子倒是当真吃得开。”回来的路上他并非没有听人提起过,张无惮交友遍天下,但想不到跟少林神僧都能玩得这么好,说起带他这个杀害空见神僧的凶手前往少室山来,都这般轻描淡写。
“空见神僧之死,您固然有罪责,可一切都归咎为成昆有意算计,连空闻方丈、空性大师,旁听了成老贼对前因后果的描述后,都认为有罪的一方不是您。”张无惮劝道,“义父,您愧疚是理所应当的,可若一味自责伤身,同空见神僧舍命点化您的初衷又大相背离了。”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有理,看谢逊情绪多少平复了些,方才告辞出了马车,扭头找来张无忌道:“义父心下还是难受,你多劝着他点,若他再提不愿接任明教教主云云,务必去叫我,我再来同他谈。”
谢逊理性上拿他们一视同仁看待,可因小时候曾专门跟张无忌同吃同住,传授他各类武功招式的口诀,难免内心同他更亲近些,这都是人之常情,张无惮并不在意。既然谢逊情感上更能听得进张无忌的劝,那自然派他弟弟上才事半功倍。
张无忌道:“义父不爱当教主,哥,就算今日情势所迫必须得如此,咱们合力拱他上位,待有了寰转余地,就别再勉强他了吧。”
“这是当然,你哥也不乐意赶鸭子上架,但有些事儿非人力能够左右,义父出任代教主,乃是阳教主遗命,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张无惮道,“放心吧,他老人家看得比咱清楚明白,他必不会再推辞的,否则就是叫大家都难做了。”
张无惮这般说了,果真自渤海到昆仑这一路上,谢逊都没再提过这茬。明教诸高层都松了口气,待到了光明顶地界,自有杨逍、彭莹玉率领留守的五行旗部众恭迎。
大部队刚回到光明顶,谢逊先跪受了阳顶天遗书和《乾坤大挪移心法》,明教上下无不欢欣鼓舞,着手操办继位大典一事儿。
张无惮刚接了新任务,庆典仪式布置什么的用不着他来操心,但往各派分发请帖的差事却落到了他头上。
诸高层会议中,他听谢逊分派了任务,将几份请帖挑了出来,道:“启禀教主,五年一度的五岳会盟同期举行,怕几位掌门人无法亲自前来了。”
谢逊道:“这个无妨,咱们礼数到了,以示两派交好之意便可以了。”又道,“无惮,在座的都是对我教忠心耿耿的功臣。你先前所言屠龙刀中另有乾坤,可有什么依据?”
此话一出,众人都打起了精神竖起了耳朵,这次谢逊归来,明教辣手少说得杀了两千人,多是为了屠龙刀而来。
早在回来的路上,张无惮就私下将个中机要都向谢逊说了,此时见他还有此一问,知义父这是故意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脸。他也不怯场,将当初在峨眉山上对着灭绝师太的那套说辞适当删改后又说了一遍,有人拿到了倚天剑,看中了他的紫薇软剑,来抢夺时叫他给阴了一招,反将倚天剑取到手了。
这次他给的证据链更加充足,连灭绝师太这个先一步被他忽悠过的人都叫他拉来当了人证。张无惮道:“我本来还在奇怪,怎么倚天剑中竟然还有两卷秘籍,同灭绝师太一说,才知道乃是宋末郭靖、黄蓉两位大侠铸成这一对刀剑时就嵌在里面的。”
杨逍道:“这么说,屠龙刀中也有秘籍了?”他没听过《九阴真经》的名声,但《降龙十八掌》至今仍威名赫赫,看张无惮修习后武功进境这般神速,想必这《九阴真经》也绝非凡品。
这两个秘籍加起来都只够在倚天屠龙歌中分到“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最末两句,真不知道这屠龙刀中的秘籍有多么玄奇,能叫修习者成为武林至尊。
众人不说起了贪念,多少都有些神往,却听张无惮道:“师太同我说,屠龙刀中的并非武功秘籍,而是《武穆遗书》。”
此言一出,他就听到站在右手边的辛然满带失望地“噫”了一声,连殷天正都禁不住道:“那灭绝老尼会这么好心将实话告诉我们不成?无惮,别是她随口乱掰呢?”
“峨嵋派的开山祖师郭襄女侠正是郭黄二位大侠的幼女,这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乃峨眉掌门口口相传的,师太乃出家人,就算犯戒打诳语,也不会拿师门辛密同我玩笑。”张无惮不是不理解他们这么大的心理落差从何而来,屠龙刀在武林中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谁料到里面放的竟然是个对武学修为毫无用处的兵书,任谁都难以接受。
杨逍道:“正因屠龙刀中的《武穆遗书》对灭绝老尼用处是在不大,她倒不吝对张小弟说实话。”说罢想到一节,忙又道,“既然倚天剑已经被毁,那近几个月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倚天剑是怎么回事儿?”
张无惮先看一眼谢逊,见谢逊毫无插口之意,方道:“这个嘛,咱们知道倚天剑被毁,可旁人并不知情。尊教主命,待继位大典后,将在群雄面前斩断屠龙刀,取出其中的秘籍。”
这个是日后的小舅子,辛然连忙大抬花轿道:“教主英明神武,这样就不怕再有人觊觎屠龙刀了。”《武穆遗书》对他们明教的反元大业算是相当有用的,但想连他们都控制不住对这把破刀的失望之情,更遑论旁人了。惨死在渤海的众人要知晓实情,做鬼做得都不安生。
拍马屁都拍不到点子上,你这不是废话嘛,谁看不出来?唐洋帮着自家兄弟周全,立刻接话道:“不仅如此,要我单知道屠龙刀里面有秘籍,立刻该想到倚天剑中肯定也藏着什么了。”都不用把话说的太明白,甚至连暗示的力气都省了,总会有自以为聪明的人一口咬住鱼饵。
辛然愣了一愣,恍然道:“是了,谁都不知道倚天剑已经叫张兄弟给毁了,人们争夺的重点就该从屠龙刀变成倚天剑了。”说罢还是摇了摇头,“那对我教有何益处?”
张无惮道:“倚天剑本一直为峨嵋掌门佩剑,多年之前叫灭绝师太的师兄孤鸿子持之上光明顶同杨左使一战。杨左使气死孤鸿子后,并未在意他的佩剑,这把剑辗转落到了当地官府手中,被呈交朝廷,至正帝六年前将其下赐汝阳王府。”
当然,汝阳王还没将这柄宝剑捂热,就让灭绝师太偷了出来,又被张无惮给截和了。个中诸事就不为外人道了。
杨逍一时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嘴巴,想他竟然跟两门失传绝学就这么失之交臂了,要早知道孤鸿子这等草包拿着的是柄大有来头的宝剑,他当时怎么会不屑一顾拍屁股就走人了呢?
他没掩饰自己的失落,连连叹气,蔫了吧唧道:“御赐之物遗失,汝阳王定然不敢声张,怕连王府中知道的都没几人。鞑子皇帝下赐是记录在档的,可倚天剑丢失却拿不出证据来,你说这帮觊觎剑中绝学的傻子们,会不会可着劲儿跟汝阳王死磕?”
是这个理,赵敏故意将谢逊归来的消息散播得到处都是的仇他可是还记着呢。张无惮道:“这还罢了,关键鞑子皇帝听闻屠龙刀里面有失传的兵法,会不会勒令汝阳王交还倚天剑?若汝阳王声称宝剑丢失,皇帝若不信,当他有意贪下宝剑,有不臣之心;皇帝若信了,发圣旨下赠之物都不加以妥善保管,还是有不臣之心——这盆脏水泼下去,汝阳王是别想洗干净了。”
目前还远不到双方正面对抗的好时机,但并不妨碍他给汝阳王添堵。反正坑是挖好的,不论是江湖人士去找汝阳王麻烦,还是皇帝去找汝阳王麻烦,张无惮都乐见其成,权当看戏消遣了。
杨逍暗叹一句这等毒计寻常人当真想不出来,还在很奇怪他怎么突然间跟汝阳王干上了,就听彭莹玉道:“是了,半个月前鞑子皇帝刚下了旨,调王保保回京,汝阳王率军前往川蜀一带。”
南方是红巾教的大本营,无怪乎张无惮不愿看到汝阳王转战南方,要挑拨他们君臣相疑。这么折腾一通,至正帝有很大几率会另调大将去剿灭红巾教,勒令汝阳王速速回京述职。
想通此节,杨逍是彻底服了,看张无惮同众人又商议拿定了屠龙宴的细节,待散场后,拉住唐洋问道:“唐旗使,杨某久居光明顶,远不如你耳目灵便,想问一下,这倚天剑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在江湖小道中流传的?”
唐洋乃五行旗旗使中最有智谋的一个,笑道:“就在半个月前,前脚汝阳王刚拿到调令,后脚咱张兄弟就把坑挖好了。”他不知道杨逍怎么想的,反正这次高层会议开完,他是前所未有地庆幸跟张无惮在同一个阵营里面,否则当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逍道:“这等人物要能多上几个,何愁反元大业不成?”
唐洋连忙道:“别别,我觉得就张兄弟一个就满够用的了。”如今张无惮一家独大、大势已成,可要再有这么几个如他一般的人物,光他们内斗都有够喝一壶的。正如明教内斗二十年,不是没有人才,恰恰是不相伯仲的人才太多,谁都不肯服谁罢了。
谢逊放众人离开,单留下了张无惮一人。他也有同杨逍等人同样的顾虑,摩挲着义子的耳朵,道:“无惮,你这些年来心思怎么这么重了?”
他不怀疑张无惮待他的心,否则不会早几年就在谋划接他回来之事。谢逊也有传位之意,却不愿看到这般,道:“慧极必伤,长此以往对你心境大是不利。”
张无惮道:“该发愁的事儿一箩筐,孩儿也不想多心,可不去想,这堆事儿早晚还得解决。这毛病已经有了,说甚么也改不掉了。”又道,“不过已经近来算是好多了。”
刚发现心魔时他惶惶不安,急于想破除障壁,可这都卡了一年多了,张无惮反倒看开了,他如今武功难道还不够用吗?就算不是最高强的那个,可世上武功高强的基本上都成了他的友军。
古往今来,哪家首脑人物打仗是自己撸袖子上的?是以武功于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在过了最开始的名声积累阶段,不说无关紧要也相去不远了。
他已能做到不怎么在意了,却不料武学修为反倒隐隐有了突破之势,张无惮生怕他一高兴再起了企图心,又阻碍了进步,是以这几个月不怎么动武,甚至都懒得关心修为了。
“一人有一人的性情和缘法,你思虑这般周全,也未尝不是老天给的恩赐。”谢逊道,“你义父坐上这个位置,纯粹是情势所逼,过上几年,待时机成熟,你又能收服众人,传位于你又有何妨?”
张无惮忙道:“义父还没走马上任,怎么就琢磨撂摊子了?阳教主遗命中写的明明白白,谁能迎回我教遗失的圣火令,谁才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教主。”因去接谢逊比原著中早了数年,本应出现的波斯明教使臣毫无动静。
“圣火令这等死物,有最好,没有谁又能说甚么出来?”谢逊浑不在意,想起一事来,问道,“我听翠山说,他们这次能这般轻易寻到冰火岛,全赖昔日的紫衫龙王相助?”
说罢不见张无惮应声,已明白他的意思,谢逊道:“黛绮丝叛教而出,其后又想偷入密道窃取乾坤大挪移心法,自是有罪,便是出海寻人,也是受你所迫,称不上将功赎罪。只是她为阳教主义女,于我们兄妹相称多年,好歹留她一命。”
“黛绮丝会应允出海,便是孩儿答应她事后不取她性命。”张无惮道,“您放心就是,孩儿不会痛下杀手的。”黛绮丝什么玩意,也值得他食言自肥?
随着势力不断发展壮大,张无惮越发能感受到有一个清白无瑕的名声是多么重要了,说出口的承诺定要作数,否则他今日驴了黛绮丝一次,下次再同人谈条件就难以取信他人了。
谢逊便放心了,笑道:“义父就怕你再痰迷了心窍,做事太过不择手段,既然你心中自有章法,我也不再多嘴了。”
张无惮又同他说了几句,见谢逊精神有些不济,暗叹一声他义父当真苍老了许多,便道:“舟车劳顿,您早些歇下,孩儿告退了。”
他出门嘱咐杨逍静心选出来的侍女好生服侍谢逊,将怀中一沓请帖分门别类,排了排顺序,先去了峨嵋派,送请帖的同时正巧得跟灭绝对对口供,别叫师太不小心说漏了嘴。
灭绝早已将俗家兄长被灭门的仇转到了成昆脑袋上,但这并不妨碍她看不上谢逊,看在客客气气来送请帖的人是张无惮的份上,勉强给了个好脸,命弟子请他入内,坐了上座。
张无惮双手捧上请帖,见灭绝只随便扫了一眼就扣在桌上了,也不在意,陪着喝了几碗茶,将倚天剑的谋划说了,便道:“晚辈就不打扰师太清修了,下月初八,恭候贵派弟子。”
灭绝道:“杨逍杀我师兄,淫我弟子,恶行累累。贫尼同此人势不两立,有他在场主持大典,我绝不会出席,还请张公子谅解。”
张无惮连道不敢,听她又道:“但既然张公子有意揭露屠龙刀的秘密,峨眉定要派人出面,我请师兄独孤一鹤待为出行,昔日家师圆寂时,他也在场,亲耳听到了这一秘闻。”
灭绝这一番好意颇让张无惮吃惊,笑道:“谢过师太。”
“我可不是为了明教,”灭绝哼道,“只是这谋划若成,又该有许多门派加入反元阵营,贫尼也是为天下苍生考量。”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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