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掌握了我的行踪动向?”景眳朔反问。
姚枂岚把肉塞进他嘴里:“怕了?这就是厉王府的实力啊。”
景眳朔也不气恼,反而咧嘴一笑:“姚姚,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啊?”
问题出口,本就是调侃。本以为肯定会马上得到否定的答案,姚枂岚却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笑道:“也许,你是对的。”
“不过,那些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不是吗?”姚枂岚把空碗放回桌子上,“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啊。”
景眳朔看着他的双眸,眸中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恍若一片星辰大海。
“你赢了。”景眳朔道。
这世上,最幸运的事,或许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51章剑意
“师父!”景君奚兴奋地朝景眳朔招手,“怎么就你一个人?姚公子呢?”
景眳朔无奈道:“他说他不懂剑,来了也没有意义,就到街上到处看看去了。”
“你来了正好。”白泽滃扔给景眳朔一把竹剑,“我今天要教君奚凝成剑气。”
“唉?”景眳朔不解,“师父,可是我的剑气也不强啊。”
白泽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谁让当初让你好好学柔剑,你却自己跑去学刚剑了?让你示范,就是让君奚不要学你。”
景眳朔的嘴角抽了抽,恹恹道:“好。”
景君奚看着这样的景眳朔,心里直感好笑。果然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师父再厉害,还是得被师父的师父训。
“君奚,你可听好了。”白泽滃道,“要想凝成剑气,就显得练出剑意。先前我说过,剑心是要人剑合一,而剑意,则是要将情绪化作剑气,再散发出去。你看好了。”
白泽滃站到一棵竹子下,远远地朝着对面的竹子挥剑,只听得一声脆响,竹子竟被整棵砍断。
“这是杀气。”白泽滃解释道,“你也可以将之理解成恨意。不过,有时候人们也不是为了报仇才杀人的。”
他将手收回来,换了一个方向,选了一棵较近的竹子,再次出剑。
竹子本身未动,竹叶却被削了下来。
“这是怒气。”白泽滃道,“这是两种最强烈的情绪了。”
白泽滃向后退了许多,换了一口气,对着先前这课身后之竹出剑。一时间,仿佛所有的竹叶都晃动了起来,悦耳动听。
“这是喜悦。”白泽滃一笑,走到景君奚身边。
“你先练成剑意。”白泽滃道,“待剑气凝成之后,我在教你控制它。”
“朔儿,你也来试试。”
“嗯。”景眳朔依言走上前,掂量了竹剑两下,尔后猛地出手。
“轰”地一声,他面前的竹子被一击尽数砍断。
“…”
“不好意思啦,”景眳朔赧然地笑笑,“我只会这种。”
“滚滚滚滚,”白泽滃一拍他的脑袋,“君奚,你可明白了?”
景君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明白了剑气会随着用剑者的情绪变化而拥有不同的效果,但是我还是没明白该怎样将无形的情绪化作有形的剑气。”
“剑气本身也是无形的,与你的情绪同质。”白泽滃把竹剑放到他手中,“你只要想象,剑气本就是你的情绪,你不过是将情绪散发出去了而已。”
“好好练吧。”白泽滃摸了摸他的脑袋,“剑气的凝成本就是练习柔剑的最难之处。等你凝成了剑气,再来找我。”
言罢,拉着景眳朔回屋去了。
景君奚深吸一口气,对着竹子挥剑。剑刃破风而去,可竹叶却岿然不动。
“师父,”景眳朔坐在白泽滃的对面,“你觉得君奚能练成刚柔两剑吗?”
白泽滃喝了口茶,看向窗外,刚好能看到景君奚不断挥剑的身影。
“能。这孩子有毅力有志气,练成刚剑不是问题。”白泽滃道,“此外,他为人柔和宽容,道理想通了,便即使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你也能视为亲父。这孩子的前途不可估量。”
景眳朔一笑:“第一次听到你对别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白泽滃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朔儿,你可是记起了父母被杀那日的情景?”
景眳朔颔首:“姚姚对我说,杀害我父母和他全家的,是同一个人。”
“嗯。”白泽滃摸了摸胸口,却记起那白泽玉已经归还给姚枂岚了,“不过你也别一心想着报仇,最重要的是活着。她自从入宫以来,便不断扩展人脉,现在的势力已是不可估量,你们可要多加小心。”
“师父,”景眳朔忽生一疑,“你知道这么多,她可有对你做出什么?”
“你多虑了。”白泽滃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有些名气的私塾里的讲师而已,她一个不问圣贤的妇人,怎么会知道我?既然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查到我头上。”
“但你还是小心为妙。”景眳朔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白泽滃用茶杯的盖子匀了匀浮在表面的茶叶:“你放心,我开这剑铺,就是为了找人继承我的柔剑。你们走后,我就关了这剑铺,云游天下去。我意逍遥,茶酒纵年华;青山骸骨,且放歌归去。”
“好不自在,”景眳朔一笑,“是师父你的风格。”
白泽滃喜滋滋地美了一会儿,肃容道:“朔儿啊,你可别怪为师说你。你可是真想好了,要和枂岚过一辈子?”
景眳朔也不气恼,郑重地“嗯”了一声,又道:“怎么,师父看不得男子断袖分桃?”
“不。爱上谁,与他是男是女无关。”白泽滃又摸了摸胸口,“只是,男子相守,便无法延续香火。你们可是想到这一点了?”
“我在与他相遇,或者说重逢之前就已经决定了,”景眳朔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我这一生,不会娶妻生子。待景君奚学成,若他愿意留在我奈雲,效忠朝廷,我便把这‘瑾渊王’的名号传给他。”
“你是想好了。他呢?”白泽滃的目光似有悲怆,“你可知,姚家是传承了千百年的医药世家,岂能后继无人?”
“…”
“白爷爷是这么说的?”姚枂岚唇角上勾,眼睛还在街上的商铺徘徊着,“我说你这几天怎么都闷闷不乐,原来是在纠结这个。”
两人在街上走着,景眳朔给姚枂岚撑着油纸伞,美其名曰“巡视”,其实不过是逛街而已。
景眳朔的心空落落的,道:“嗯。姚姚,我不介意你娶妻成家,只要你,嗯,只要你愿意每个月见我一次。”
“你不介意?”姚枂岚有意逗他,“我若是想要生子,可是要与女子行房事的,你也不介意?而且,我要是成家了,可不能保证你每月都能见到我哦?”
“是吗。”景眳朔苦笑。果然是高兴得太早了。
姚枂岚见他满脸苦涩,愧疚便排山倒海而来,忙道:“唉,我说笑的,你别当真啊。”
“说笑?”景眳朔愣住了,“那姚家怎么办?”
“傻瓜。”姚枂岚刮了刮他的鼻子,“我说过的,在此生余下的时光里,我都会把你放在心尖上。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但是——”
“你们这些人,真是太小看我了。”姚枂岚哭笑不得,“我是那么容易给出承诺的人吗?这些事,我都一并考虑过了,不用你们担心。白爷爷那里,我自会去说,别操心了,嗯?”
“真的?”景眳朔捏了捏他的鼻头。
“真的。”姚枂岚道,“呐,明天就是中秋了。我们买些月饼和食材回去吧?”
“说起来,你这几天在街上可遇到了什么事?”
“小偷小摸小混混肯定是少不了啦,不过大事怪事倒没什么。”姚枂岚自豪道,“毕竟也是千翎那小子管的地方啊。”
景眳朔默然了一会儿,道:“或许,你是对的。北千翎比千襄更适合那个位置。”
“你如果真那么觉得,那便最好了。如果是因为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观点。”姚枂岚道,“对了,君奚那小鬼怎么样了?”
景眳朔又是一脸苦笑:“你真该去看看他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却怎么都凝不成剑气,都快要疯了。”
“剑气?”姚枂岚问道,“凝成剑气需要什么?”
景眳朔把白泽滃对景君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姚枂岚听完,一笑:“原来是这样。君奚可能没有理解‘把情绪化为剑气’是什么意思。”
“你能理解?”
“嗯。”姚枂岚答得理所当然,“有什么是爷我不能理解的?明天我就去点拨点拨他。”
中秋佳节,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一大早,白泽滃就到厨房开始准备去了。景眳朔虽然什么都不会,但还是被抓去帮忙了。
姚枂岚等到天完全大亮,才优哉游哉地踱到了剑铺后面的竹林里。
连着几日不见一点成效,景君奚是真的急了,全然忘记了初衷,毫无章法地朝着眼前的竹子不断挥剑。
“唉,你这样更加不可能凝成剑气。”姚枂岚轻笑道。
自从开始练剑气,景君奚就是黎明出,夜半归,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姚枂岚。而他又一向很喜欢姚枂岚,这会儿听到姚枂岚的声音,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高兴道:“姚公子!”
“君奚,”姚枂岚拿过他手里的竹剑,“想要练成剑气呢,你先得弄清楚什么叫‘将情绪化作剑气’。”
他嘴角上扬,将剑送了出去。剑刃未达,竹叶却晃动了起来。
“你说,刚刚那是什么情绪呢?”姚枂岚双手捧剑,回头问景君奚。
景君奚想了想:“是喜悦。”
“你怎么知道的?”
景君奚道:“因为挥剑之前,你笑了啊。”
“那较之我来之前,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姚枂岚诱导道。
“很开心。啊。”景君奚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霎时睁大了。
姚枂岚把竹剑放到地上,对他伸出手:“你跟我来。”
竹林深处有一片池塘,姚枂岚拉着景君奚在池边蹲了下来,指着池面道:“你看看,池面上有什么?”
“小鱼,小虾。”
“我问的是,‘池面’上有什么?”姚枂岚很耐心,“你再看看。”
“落叶?啊。”景君奚悟道,“波纹。”
池塘的上方,竹叶不似别处那般疏密。雨滴穿过了竹叶的缝隙,落到了池面上,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正是波纹。”姚枂岚站起身来,“将情绪化为剑气,不是让你将体内的情绪排至体外,而是让你用自身的情绪感染周遭,或者说,同化你所处的环境。”
“你想想,如果我一来便是不苟言笑,你还会觉得高兴吗?”
“我知道了!谢谢姚公子!”景君奚跳起来,跑回了练剑的空地上,抓起竹剑。
他在空地中央站定,双腿一前一后地微屈着,双手握剑置于身体的斜后侧。
他闭起眼睛,心中默念一遍:“凝神,同化。”尔后彻底静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他身上,他却浑然不觉,站着宛如一尊雕像。
一阵微风刮过,景君奚倏地睁开双眼,猛一挥剑,剑气化作了狂风,将他身前的竹子吹得光秃秃的。
“我做到了!”景君奚兴奋地喊道。
姚枂岚无奈:“但是还得好好学习控制,你这都让人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怒火了。”
“嗯嗯。”景君奚连连点头,马上就想再试一次。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是因着连绵不断的雨,郦满的中秋是连月亮也见不到的。所以,在郦满,每到中秋佳节,人们便会在家里挂上黄澄澄的大圆灯笼,象征着一轮皎洁美满的不落之月。
景眳朔将饭菜摆上餐桌。
“哇,”姚枂岚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会做菜。”
景眳朔嗤道:“怎么可能。这是师父做的,师父年轻时厨艺就已经炉火纯青了。”
白泽滃把一盘惨不忍睹的菜摆到姚枂岚面前:“喏,这是他做的。说要和我学了以后做给你吃,结果做成了这样。你啊,杀杀鸡杀杀猪就差不多了,学什么做菜。”
清炒白肉。虽然有些地方已经被炒焦了,但是还是看得出,肉因为多次用水煮而泛白了。
“师父!”景眳朔脸涨得通红,伸手就要把那盘菜给抢回来。
姚枂岚一指弹开他的手,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
“很好吃。”姚枂岚眯起了眼睛笑道,“媳妇,有心了。”
“娘啊,我瞎了。”景君奚用手捂住眼睛,手指却张得老开。
景眳朔沮丧道:“姚姚,你不用安慰我。”
“不是安慰啊,”姚枂岚道,“虽然色相差了些,但是味道很不错。”
——有家的味道。
两位大人,一老一小,就这么在昏暗的“月光”之下,度过了一个飘着雨的中秋夜。
白泽滃将一杯酒洒在了紫花的土里,心道,真是许久未这么快乐过了。
☆、第52章剑成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再怎么不舍,明天也该启程了。
白泽滃站在窗前,看着那一片竹林。不过三个月,这片竹林快给景君奚那小鬼给砍光了。
“白爷爷。”姚枂岚轻声道,“叨扰了。”
白泽滃轻哼一声:“不请自来,还不敲门。说吧,有什么事?”
姚枂岚开门见山道:“眳朔之前把您的忧虑告诉了我,我是来感谢您对我们的事的关心的。”
“那么,”白泽滃转过身来,“你的答案呢?”
姚枂岚再次跪了下来,道:“我对不起您的一片心意,爷爷的子孙后代,到我这里是要断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姚枂岚却对他一跪再跪,白泽滃也不忍过分苛责他,只是失望道:“你是指,不惜背负断了姚家传承的罪过,也要和朔儿相守?姚家祖训,除治病救人外,姚家子弟须以传宗接代为重,你可是忘记了?”
“不曾。”姚枂岚道,“只是敢问白爷爷,您说我姚家的血脉究竟是什么?”
白泽滃胡子一抖。
“姚家自古以来便是代代单传,”姚枂岚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着烛光,“所有的秘术都是靠着家主口口相传而流传至今。在这千百年的岁月里,不少秘术就是这么消失了。此外,随着新政的推行,游医不断增多,我听说,自爷爷继任家主,求医于姚家的就已经大不如前了。”
“这样下去,就算姚家未被灭门,也怕是气数将尽。”
“你的意思,”白泽滃一字一顿道,“是要将姚家的医术传给异姓子弟?”
“是的。”姚枂岚的声音铿锵有力,“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到我姚家,都能得到我姚家医术的帮助。”
“呵,”白泽滃冷笑,“大言不惭。”
“您说得很对,我现在说这些,听起来就像我逃避责任的借口。”姚枂岚道,“或许的确是如此。”
“但是,我一直认为,延续我姚家千百年的血脉,就是姚家的医术。”姚枂岚挽起袖子,露出了里面绣着的蛇与弓的家纹,“只要这医术能流传下去,我姚家就不会灭绝于世。”
“你听见了?”
“嗯。”
景眳朔和景君奚两个人正翘着腿,躺在了白泽滃房间的屋檐上。屋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要好好学习姚家的医术啊。”景眳朔道,“妙手回春,有时候,比剑更能救人。”
景君奚身上缠满了绷带,怀里还抱着竹剑:“剑,也能救人吗?”
“当然能。”景眳朔把无痕剑举到眼前,缓缓拉开,“我这把剑,斩人无数,却也是为了拯救而存在的。”
“君奚,你可想到你的剑该取什么名字了?”
“名字?”景君奚扭过头,“像‘无痕’这样?”
“嗯。”景眳朔摩挲着无痕的剑身,“剑本无名,你赋予它名字,便是赋予了它灵魂。明天师父会给你一把剑,然后为你在剑身上刻上名字。”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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