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外作者:云之豆
第19节
“你不是想给你姐姐报仇吗?”景眳朔道,“不想弄脏自己的手的话,我很乐意代劳。”
“不,我来。”徐浩成拿着匕首到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根本就不怕他,即使他手中拿着武器:“徐浩成啊,那个落没——”
徐浩成不听她的,径直刺了过去。匕首的利刃没入心脏,王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仰面倒去,当场毙命,连妖言惑众都没来得及。
“徐兄果断利落,在下佩服佩服。”景眳朔忍不住揶揄两句。
“秋离。”
一个黑衣人上前:“在。”
从声音听得出,这是一名女子。她将手里的一个小而沉的包裹送到了徐浩成手里。徐浩成打开包裹看了一眼,就要塞回女子手里。
“陆兄,这可不成。”
景眳朔道:“你就收下吧。相逢一场,便是缘。算我积点德。”
徐浩成坚持不肯收:“陆兄和姚公子已经帮了我很多忙了,徐某再怎么厚脸皮,也不敢再受你们二人的人情了。”
“你接下来要安葬你的姐姐,还要振兴家业,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景眳朔朝秋离使了个眼色,秋离便退了回去,“不如这样,这钱算是你欠我的,将来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
徐浩成支支吾吾了半天,左右权衡了会儿,道:“好吧。你真名叫什么?”
“我啊,”景眳朔一笑,“景眳朔。”
景眳朔……那岂不就是名满天下的瑾渊王?
景眳朔把事情解决完,心里也轻松了很多:“秋离,我们最迟明天一早就离开芊原,你先派些人到晚一路上查看一下。”
“是。”
景眳朔在客栈门前停下:“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辛苦了。”
景眳朔跃上窗台,蹑手蹑脚地落到了地上。姚枂岚的床正对着床,床幔被风吹了起来,差点儿拂到景眳朔脸上。
景眳朔走过去,床上却没有人。景眳朔大喊一声,说不清是急是怒:“风无!”
“风无,是谁?”
清爽的声音,景眳朔回过头。
姚枂岚披着白色的外衫,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两边,一条腿屈起,踩在了板凳上,看起来很有精神:“哟。”
“哟什么,”景眳朔喜不自禁,“你已经好了吗?你——”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因为姚枂岚的手指正把玩着一个红色的马状木雕。
“你把王夫人杀了吧?”姚枂岚放下腿,“也和徐浩成好好地告别过了吧?之后呢,你安排我们什么时候走?”
“姚姚,你听我解释。”景眳朔紧张起来,“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
姚枂岚的语气格外生疏:“那天,我和厉王府的探子说话被你看见了,你却没有上报,我还真当你大人有大量。没想到,是因为你也一直在做同样的事。而且,柳菀菀?你连皇后的名字都查出来了,还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是为了什么呢?”
景眳朔没想到那里也有厉王府的探子,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姚姚,我那时真不知道我父母是被柳菀菀杀的,是你和我说了之后,我才派人专门去查这件事的。相信我。”
渴望了很久,他醒过来,可是他一醒来,竟然就是这样的质问。
姚枂岚站起身来,走到景眳朔身边:“我猜想,从我们离开静阳的那一刻起,赤马众就跟着我们了吧?我们一起经历的所有险情,在你眼里,都是随手就可以化解的,对不对?”
“不是!”景眳朔什么都不怕,就怕姚枂岚怀疑他的真心,“姚姚,可能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但是!只有这个,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很爱你。”
“呵呵。”看着他再正经不过的脸,姚枂岚忽然笑起来。
景眳朔怕他再来一句“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但是并没有。姚枂岚越笑越厉害,腹上的伤还没痊愈,这么笑着,伤口又开始作疼了。
姚枂岚的眉尖抽了抽,被迫止住了笑:“傻瓜。不会不信你的。逗你呢,这么认真做什么?”
“那你还!”景眳朔顾不上放心,就生起了气,抱住头,蹲到了地上。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不是吧?这就哭了?为什么啊?”姚枂岚手足无措起来,伸手拍了拍景眳朔的脑袋,见他纹丝不动,又把他的发冠取了下来。
“喂,你再装哭我就给你扎小辫子了哦?”
见他还是没反应,姚枂岚蹲了下来,还没开口说话,景眳朔就骤然出手,扣住他的下巴,吻了下去。
自姚枂岚到白泽滃面前三磕那一夜以来,两人就没再缠绵过了。年轻人火性大,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就这么发展到了难解难分的深吻。
待到回过神来时,两人已是躺在床上亲了好一会儿了。姚枂岚的里衫滑下去了一半,露出诱人的肌肤。
“你伤势未愈。”景眳朔遗憾地叹了口气,帮他把里衫拉到肩上。
“对不起。”姚枂岚把里衫整理好,“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这些日子,也都辛苦你了。”
景眳朔亲了亲他的侧脸:“你知道就好。我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嗯。”姚枂岚轻声答道,“我知道的。”
☆、第62章朔枂
景君奚已经很久没坐马车了,难免有些兴奋过度,时不时撩开侧帘看外面的景象。
“没想到这么合适,我们刚到稆桑就能过年啊。”景君奚的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真期待啊。”
因姚枂岚伤势未愈,景眳朔特意找来了马车,绝尘也能休息一会儿了。
“你是说,本来只有一两个人跟着我们,负责告诉你情报?”姚枂岚虽没有不相信景眳朔,但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那其他人都在哪里?”
“姚姚,其实赤马众,不过是一个十人的小队。”景眳朔据实回答,“只是因为他们的能力很强,加上我有意传播谣言,所以你们以为它有上千人。”
“难怪,”姚枂岚点头道,“我说你不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弄出个这么大规模的组织。”
“现在,你把赤马众召齐了?”
景眳朔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你被绑去之后,我就让跟着我们的赤马众队员去传信了。但是,还是迟了。”
一提到这个问题,姚枂岚就不敢接话了。
景眳朔歇了会儿,又道:“姚姚,我,会和你一起支持北千翎。”
“怎么,静阳城发生了什么?”姚枂岚有意套话,来了精神。
景眳朔道:“与静阳无关,是我一路下来看到的一切。千襄治下的地方,基本都有柳菀菀的势力渗入,他真的不适合做皇帝。”
“啊。”姚枂岚往自己的嘴里扔了颗药丸,“那就最好了。”
景眳朔有些失望:“你不高兴吗?”
不应该兴高采烈,然后投送怀抱吗?
“高兴啊,怎么会不高兴?”姚枂岚道,“但是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你再怎么和北千襄交情深,也不会对路上的这些视而不见的。”
这是在夸他?景眳朔失望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姚姚,你是怎么知道赤马众在我手上的?”
“最早是有人给了我暗示。”姚枂岚把木雕扔到景眳朔手里,“再说,我本来就觉得奇怪,你怎么可能满足于我给你的信息,不问朝政?”
景眳朔调笑道:“或许是因为我对你太着迷了呢?”
“师父!”景君奚回头叱道,“你是不是忘了这儿还有一个耳朵好好的活人?”
“怎么可能,”姚枂岚无视了景君奚,嗤道,“我认识的瑾渊王,可是公私分明、坚持自我的人啊。”
“你错了,”景眳朔深深看了他一眼,“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保护你,或许还有君奚,是比保护这个国家还要重要的事。”
景君奚一拍车厢:“师父,‘或许’是什么意思?”
姚枂岚难得的没法接下景眳朔的话,凑到了景君奚的身边,看车外的景色:“哇,好多花灯。年夜我们来看,一定更好看。”
“要来,要来,”景君奚欢呼道,“我们仨一起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去年春节,三人在姚家大宅拼命看书,没能好好庆祝一番,姚枂岚便下定了决心要补偿一下景君奚。买了新衣、准备了压岁钱不说,还在初一一大早就带着景君奚上街去了。
景眳朔跟在他们后面,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
稆桑的习俗比较特别,明明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所有的店铺却都开了门。进店的客人不需要买东西,但或多或少都要给些碎银,表示对店家在新的一年招财进宝的祝福。店主人也会根据情况送些吉祥之物给客人,比如红色的剪纸、手编的挂坠。
所以即使是休息的日子,稆桑的街道也热闹异常。
喜庆的日子,姚枂岚也换下了白衫,穿上了一件景眳朔从没见过的暗纹长袍。
“姚家人过年的时候,也穿白衫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景眳朔就想打自己一巴掌,好好的,提这个干什么?
“我穿的,就是姚家人过年时穿的衣服哦。”姚枂岚倒是不在意,还转了转给景眳朔看看,“往年即使过年也待在厉王府,这件衣服还从未穿到外面来过呢。”
“过年也没能到外面吗?”景眳朔不由得心疼起来。
“是!”姚枂岚深鞠一躬,“所以万分感谢王爷能带我们出来玩。”
“姚公子!师父!”景君奚手上绑了店家送的红绳,兴奋地指了指远处的高山,“我们也去那里好不好?”
初一登高,的确是很多年来的传统。远看过去,也有很多人在爬。
景眳朔柔声道:“君奚,姚姚的伤才刚好,不宜登山。”
景君奚懂事地点头:“也是。那算了吧。”
姚枂岚看了他一眼,笑道:“没事,我们走吧。”
“姚姚?”
“年纪轻轻就怕爬山,这怎么成?”姚枂岚悠闲地把双手背在脑后。
景君奚跟了上去,学着他的样子,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着。景眳朔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这山看起来不高,但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姚枂岚长期深居简出,体力自然不佳,爬到半山腰就已快到极限了。
“我就不能用轻功上去吗?”姚枂岚尽力压下胸口的起起伏伏。
看他逞强的样子,景眳朔觉得好笑:“要不我背你?”
“不行。”景君奚道,“听说这山上住着山神,只要爬到山顶的人许的愿望都能得到满足哦。心诚才会灵嘛。”
“听你的。”姚枂岚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一起爬上去。”
山顶果然有供奉着山神的山神庙。三人排在队伍的后面,先是在庙外的香炉上了香,然后进庙里拜山神、请愿。
姚枂岚先上前,拜了三拜。再后是景眳朔,最后是景君奚。
“我是第一次进庙求神仙。”走出寺庙,景眳朔对姚枂岚轻声道。
即使是临上战场,即使是战局不利,他也不会想到要求助于神仙。但是,今天,在这里,他无比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果然,人要是心有所系,就再也不能潇潇洒洒了。
姚枂岚看向他,咧开嘴:“真巧,我也是。”
——可是,他却如此眷恋这种羁绊,哪怕献上一切,也舍不得放开。
“老爷爷,这是什么?”景君奚跑到一个小摊面前,朝两人招了招手。
很多人都伏在这老人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姚枂岚先一步解释道:“这是祈福的丝带,你把愿望写到丝带上,然后挂到树上,天神看到的可能性会更大哦。”
“我要,我要!”景君奚的精力像用不完似的,上蹿下跳。
景眳朔拿他没办法,付钱买了三条丝带。
“嗯,我要把刚才的愿望写上来吗?可是写出来就不灵了,”景君奚拿着毛笔纠结了一阵,“那我还是换一个吧。”
打定了主意,景君奚一笔一划地用正楷写了一个“钱”字。景眳朔和姚枂岚看了,简直哭笑不得。
景眳朔就没他这种纠结,落笔即成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气呵成,龙飞凤舞,如同这几个字已被他在心里写了千千万万遍。
姚枂岚的耳朵染上了红色,本人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埋头写下两个字。
“朔枂”。
“‘朔’乃新月,‘枂’乃月下之树,”姚枂岚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一生一世,相望相守。如何,是不是比你的要有韵味得多啊?”
“我……”景眳朔想说什么,却发现没有说的必要了。他话锋一转,变为了调侃:“你也知道是月‘下’之树?”
姚枂岚手一抖,脸上出现一个大大的笑容,堪称明媚:“看来,王爷是想大年初一独守空房了?”
“我错了。”
景君奚完成了他的大作,挤进了两人中间。
“什么嘛,”景君奚嘟起嘴,“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只想到了自己!”
“那是因为,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展翅而飞的。”景眳朔捏了捏他的脸。
“我不管!”景君奚抢过姚枂岚手中的丝带,跑回桌边,“飞到哪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啊。”姚枂岚抬起头。
万里无云,阳光暖暖的,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景君奚拿着丝带回来时,“朔枂”后面多了一个略小一些的“奚”字,用的还是端端正正的楷书。
景眳朔一笑,拿着三条丝带跳到树上。越往高处丝带越少,景眳朔几乎是跑到了最高处才系上了丝带。
“好了。”他平稳地落到了地上,拍了拍手,“接下来去哪里?”
见景君奚有些失神,他轻唤道:“君奚?”
“没什么,”景君奚收回目光,“我只是想起了,我第一次看到师父时的情景。”
景眳朔了然了。安梁群山,一个砍柴的谎言。
那是季鹏程和他们二人缘分开始的地方。
“啊啊,真寒酸啊。”景君奚失望地帮忙把烧鸡摆到房间里的桌子上,“居然,所有的酒楼晚上都不开门。连客栈里也这么冷清。”
“没办法,”姚枂岚把筷子发给景眳朔和景君奚,“做生意的也要回家过年啊,能买到饭菜带回来都算不错了。”
“等我们回到静阳,”景眳朔也有些惋惜,“再过年,我就让王府里的厨子准备最好吃的给你们。”
“王爷不是想云游天下去吗?”姚枂岚道。当初他为这个烦恼过一阵,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记得?”景眳朔很惊喜,“我的打算是:你放不下北千翎,我就陪着你帮他坐稳王位;等到君奚长大了,若他愿意,我就把‘瑾渊王’这个名号交给他。你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辞官云游呢,我就什么时候去;你若实在不愿,我也只好妇……夫唱妇随咯。”
“把‘瑾渊王’的名号交给我?”景君奚差点没把满嘴米饭给喷出来,“开玩笑的吧,师父?”
“你先别想这些,”景眳朔给他夹了一快鸡,“我说过的,等你学成了之后,你再自己判断。”
“你还真是……”姚枂岚一时觉得饭菜难以下咽。
我本来还想说,你若愿意,哪里我都陪你去,可你竟愿意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理想。
似乎所有的天堑沟壑,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无法逾越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景眳朔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先别想这么多了,嗯?”
“嗯。”姚枂岚举起酒杯。景眳朔也举起了酒杯。